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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帝的咒语-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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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力;耳垂有褶皱,可能预兆着冠心病,也可能是单纯的皮肤病;间歇性跛行,是腰椎管狭窄症的主要临床特点之一,但也有可能是下肢动脉硬化闭塞症的症状;呕吐,那预示的疾病可就更复杂了:可能是食物中毒,可能是肠胃病,可能是急性肾炎、还有可能是急性心梗的早期表现……如果光靠看一眼症状就能确认疾病和死亡,那医院还要CT、X光机做什么!我承认断死术,有时会比较准确的判断出一个人的死亡,但那只是基于传统中医望诊技术的一些大概率事件,绝对做不到每一次都精准!断死失效,就像天气预报不准一样正常,你却为此要去行凶杀人,你这个疯子!”
“那钱承的死呢!”黄静风恶狠狠地说,“我,对他念了断死诀,然后可是眼睁睁的看着他在我面前死掉!”
蕾蓉一下子哑口无言,是的,这就好像当年吴虚子在南京断死那三个人一样,一直是一个谜……
“哈哈哈哈哈!”黄静风狂笑起来,“说不出来了?你也有说不出来的时候!”他再次拎起她的脖领子,用力之大,几乎要把她勒死:“我现在就来念一个断死诀,不过,不是送给你这死人的,而是送给你的姥姥的,你上次不是踢我、咬我吗?现在你只要敢,我就搅烂你的舌头!”说着他把刀尖一下子插进了蕾蓉的嘴里!
舌头感到蜇人的冰冷,蕾蓉赶紧用牙齿死死咬住刀刃,一点也不敢放松。然后,听黄静风仰起脖子吟诵起断死诀来,一个字,一个词,一句话,他像在执行绞刑的刽子手,把声腔拉得老长老长,仿佛是有意让蕾蓉看到系在姥姥脖子上的绞索一点点勒紧。
泪水从她的眼中夺眶而出:对不起,姥姥……
“阴寒彻骨面涂炭,卧榻病死不逾日!”
当念完最后一句,黄静风把刀从蕾蓉口中拔出来的一刻,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含着泪水恨恨地瞪着他。
“别这么凶狠。”黄静风狞笑道,“现在,没人救得了你了——”
“真正没得救了的,是你。”蕾蓉说。
“好啊,不妨看看,到底咱们倆谁死在谁的头里。”黄静风抓起破布重新堵住她的嘴:“我先去宰了那姓郭的记者,然后提着她的脑袋来,让你到了下面也好有个伴儿!”说着转身走出了设备室。
铁门再一次锁上了。
蕾蓉把头枕在冰冷的墙壁上,于黑暗中绝望地想:难道黄静风说的郭记者真的是郭小芬么?如果是,那么,那个在幕后操纵他的黑手莫非是想把我和我的朋友们都剿杀干净么……不!不应该让任何人为我陪葬!呼延,思缈,你们一定要想办法阻止更大的悲剧发生啊!
就在蕾蓉惦念着郭小芬的时候,郭小芬正在焦急地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
在对姚远说出“分手”二字的时候,郭小芬得承认,自己的内心深处是想到了呼延云的。但是,今天中午,当她面临危险的时候,呼延云却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令她浑身血冷。对呼延云的失望和怨恨,对断死诀的恐惧和不安,在她心头交缠成了一片混沌,她就这么呆呆地坐了一下午,甚至忘记了暗夜的来临……
手机的铃声突然响起,她哆嗦了一下,一看来电显示是姚远,一种异样的温暖悄然浮上了心头。
刚一接通,她还没有说话,就听到了姚远气喘吁吁的声音:“小小,你在哪里?”
“我在家啊。”郭小芬有点惊讶,“你怎么了?”
“我正在去你那里的路上,打不到车……也许你是对的,不!你肯定是对的!你在家等我!”说完手机就被挂断了。
我是对的?我什么地方是对的?郭小芬感到莫名其妙。
她当然不知道,就在今天傍晚快下班的时候,姚远下决心辞职了,他觉得自己再在公司里待下去前景不妙。因为知道王雪芽经常在办公室加班到很晚,他也没着急去找他,而是先把自己的东西收到一个塑料箱里,然后拿着辞职信敲了敲王雪芽紧闭的房门,没有人应声。他推开门一看,灯亮着,然而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他想,也许王雪芽开会或者吃饭去了,也好,不用当面啰嗦了,把辞职信放下,然后发个短信,就了结了。这么想着,他走到办公桌旁边,刚要把辞职信放下;忽然看见桌上有一个文件夹,夹子上写着“器官移植供体基本情况”,纯粹是出于好奇心,他掀开只看了一眼,像被火烫了一样,啪地将夹子合上!
我眼花了么?他毛骨悚然地想。
他竖起耳朵听了听,办公室外面没有脚步声,就再次打开了文件夹,快速看了一眼贴在第一份档案右上角的照片:没错,是她,就是昨天晚上把摔倒在地的自己救回家的黄脸女人,她和她的丈夫和女儿……姚远可以肯定,当时她还活着,而这份档案上写着她已经“死亡”,死亡原因一栏是空的,而最最匪夷所思的是,签署这一档案的时间竟是数天以前!
也就是说,这个女人还没有死,但由于她“免费体检”合格,被选中作为器官移植的供体,所以她已经被列入这张“死亡名单”上了!
姚远匆匆看了一下后面的档案,照片上那一张张脸孔,一望即知也是一些被“免费体检”后适合做供体的普通人。
这才是货真价实、令人发指的断死!
想起郭小芬此前对自己的那些告诫,姚远又羞又愤,他用手机拍下了几份档案的照片,准备去找郭小芬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郭小芬在家中等待着姚远。虽然不知道他来找自己所为何事,但心里总觉得焦躁不安。从窗口向外面望去:阴暗的小街上,没有什么行人,地面有点湿,也许是下过雨,那一蓬蓬刚刚长出新叶的栾树,在路灯的照射下闪烁着幽幽的绿光,像是掩盖着一群狼似的。
好安静啊……甚至是过于安静了。
“哐啷啷”!
厨房里传来很大的一声响动,她吓得一激灵,怎么?家里有人?不可能啊,我中午回来的时候是把门锁好的。她顺手把桌上的一把修眉剪握在手里,蹑手蹑脚地向厨房走去,开灯一看,有点哭笑不得,原来是自己养的小猫贝贝正在翻腾吃的。也是,自己一直心事绵绵,忘记给它料理晚餐了。
她弯下腰从橱柜里拿出猫粮倒在小食盆里,正要往贝贝嘴边放,忽然听见大门把手拧动的声音,她想这一定是姚远来了,拿着食盆就去开门,贝贝一见到口粮又被拿走,顿时急了,跟着郭小芬的脚后跟喵呜喵呜的叫。
郭小芬打开了门,楼道里没有亮灯,只有一条长长的黑色影子伫立在门口。
大约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郭小芬觉得有点不对劲,虽然贝贝胆子小怕见生人,虽然这两年姚远回来的时间不多,但是跟着自己脚下讨食的贝贝断断不至于掉头就跑!
都说动物的第六感比人要敏锐,那么,它在怕什么?
几乎是出于面对危险的本能反应,郭小芬在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将已经打开的门狠狠地撞回门框,她听到“啊”的一声惨叫,和什么东西“当啷”掉在地上的声音!她已经顾不得细看了,拔腿就往里屋跑去,将门反锁上,又拉过椅子什么的堵在门口。她想拿出手机报警,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才想起刚才查看厨房动静时,把手机落在厨台上了。
大门口,黄静风揉着险些被门碾断的手腕,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然后弯下腰,从地上捡起刀子,握紧刀柄,晃晃悠悠走到里屋门口,一推,没有推开,倒退了几步,飞起一脚“哐”地踹向木门,门的另一面立刻浮现出一个浮雕似的大脚印,而且锁住的钥匙几乎是应声而断!郭小芬惊叫着跑到窗户边,打开窗户想往下跳,可这是四楼!在不知所措的一瞬间,黄静风接连几脚,将门缝踹开得大了一点,他将肩膀塞进去试了试,觉得挤进来似乎还是有点困难,就退了出去,“轰”的又是一脚——
门像山崩一样彻底的倒下。
他走进来了。
没有血色的面颊,没有翕动的口鼻,没有表情的脸孔,没有瞳孔的眼睛盯着没有退路的她……离着几米远,郭小芬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寒气和杀气,那寒气如此冰冷,能把一切求生的欲念冻僵,那杀气如此凶残,根本不准备一击致命,而是要把她生生活剐!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这样恨我?
郭小芬想喊,然而根本喊不出声音,看着黄静风瘦长的身影一步步逼近,仿佛是眼睁睁望着身披黑袍的死神挥舞下了巨大的镰刀。
她闭上了眼睛。
“小小快逃!”她听见姚远的声音霹雳一般在屋子里炸响,睁开眼睛的一刻,她看见黄静风握着刀的右手手腕被姚远抓住,向墙上磕去!那手腕本来就被郭小芬用门狠狠碾压了一下,再一撞,发出“咔嚓”的断裂声,黄静风“嗷”的一声惨叫,刀子向地上掉去——
扑哧!
不对!刀子掉到地上,应该是当啷一声,这是什么声音?!
郭小芬定睛望去,看到了她这一生都永难忘却的一幕:刀子掉落时,被黄静风用左手接住,然后狠狠插进了姚远的小腹,用力之大,刀尖竟从姚远的后脊刺透出来!
哦——
姚远望着黄静风,嗓子里发出这么奇怪的一声,没有痛楚,没有怨恨,仿佛是认出了什么,又好像走得太久,累了,休息休息,就像大学时代的傍晚,和黄静风打完饭在食堂的一角坐下时那样……
黄静风也认出了他,不禁嚎叫了起来:“姚远!怎么是你?怎么是你啊?!”
“快走……”姚远推了他一下,不知是让他走,还是让郭小芬走,然后背靠着墙,慢慢地坐倒在地。
黄静风跪在姚远面前,疯了一样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任凭扑上来的郭小芬一边大哭一边在他的后背狠命捶打着。
“快走!”姚远用尽力气,又推了他一下,这回可以确认无疑,他是让黄静风逃走。
黄静风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怀疑那本书是我自己丢在自习室了,如果你拿走看,那不算偷,充其量是借——我不喜欢看别人被冤枉。”
“谢谢你。”
“你好,我叫姚远。”
“黄静风。”
黄静风满眼都是泪水,站起身,飞快地冲出了屋子。
“姚远!姚远!”看到姚远慢慢闭上了眼睛,郭小芬抱住他声嘶力竭地哭叫着,然而她再也不可能唤他醒来……
借着苍茫的夜色,黄静风一口气逃回了市第一医院,当他撞开太平间设备室的铁门时,蕾蓉看到他浑身上下血迹斑斑,不由得绝望地想:完了,郭小芬肯定是遇害了……然而接下来,她却看到了无法想象的一幕,黄静风手里拿着一把剪子,一下子就剪开了捆住她手脚的绳索,并拔掉了塞在她嘴里的破布,然后大喊着:“你走!你走!你快走!”
直到这时,蕾蓉才看到他满脸的泪水,不禁惊讶地问:“你怎么了?”
“我杀了他!我杀了我最好的兄弟!”黄静风蹲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大学时那么多人欺负我、看不起我,可是他从来没有,从来就没有过一次!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么多年,那么多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就是个铁人也受不了啊,我又有什么办法,我只能忘记,我忘记好多好多,我根本就不认得郭小芬了,我要知道是她我说什么都不会下手的啊,她是个很善良的好女孩,她根本就不可能帮逐高公司做那些伤天害理的坏事,我受骗了,我上当了……我不想做断死师,我从小就胆小,我从来都怕惹事,别人欺负我我只会忍受,我从没想过我真的会杀人,而且,是亲手杀了我唯一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啊!可他一点都没有怨我,他让我逃走,他知道我肯定不是故意的,他怕我再被别人冤枉……”
听着他惨烈的嚎哭,蕾蓉感到自己也被悲伤的潮水淹没,她蹲在他面前,轻轻地抱住他。
黄静风把硕大的脑壳搭在蕾蓉的肩膀上,泣不成声,瘦长的身躯碎了一般剧烈的颤抖。
蕾蓉不知道,一向冷静而理性的自己,为什么没有迅速逃走,她只是觉得她同情这个险些杀害自己的人,同情他的遭遇、他的不幸。
很久很久,黄静风依然在抽泣。
狭小的设备室,潮湿的墙壁,生了锈的冷藏柜,禁锢的,腐烂的,冰冷的,在这抽泣声里都缄默着,像永远不能改变的铁与死。
渐渐地,他沉静了下来,抬起头,凝视着蕾蓉。
蕾蓉发现,那个冷漠、残酷、疯狂、仇恨一切的黄静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善良、柔和,目光中充满歉疚和忏悔的小伙子,尽管纵横的泪水将他的脸孔划成了一片花,但就像扑灭山火的暴雨一样,至少让原本暴戾的一切都变得温润了一些。
“谢谢你,蕾蓉。”黄静风低声说,“我想你说得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该是了结一切的时候了。”
蕾蓉有点不放心,轻声说:“你已经做了错事,可千万别再做傻事,跟我一起去向警方投案自首吧,争取宽大处理。”
“不!”黄静风摇了摇头,“段石碑教会了我断死术,可是现在我把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利用我,所以我得找他算清这笔账……”
“你不能去,你不是他的对手,把一切都交给警方吧。”
“穆红勇死了,钱承死了,姚远死了……还有地铁里那个孩子,死了这么多人,我总得搞明白他们到底都是怎么死的吧?我总得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都是我杀害的吧?如果我现在就自首,段石碑肯定会闻风而逃,那么我也许永远都搞不清答案了。”
“你看这样好不好,我陪你自首,然后把一切都告诉警方,引段石碑来找你,然后再把他抓获,这样同样能搞清真相——”
“蕾蓉!”黄静风厉声一喝,吓了她一跳。
黄静风意识到自己吓着她了,歉疚地说:“对不起,蕾蓉。你理解我吧,我杀害了自己最好的朋友,我如果不亲手帮他报仇,我死了都不会心安的……如果你真的想要帮我,我倒有个事情想托付你。”
“你说。”
“你帮我找到高霞的尸体,把她安葬了吧——如果她没有被拿去做器官移植的供体。”
“好,我答应你!”
“那么,我先走一步,你也赶快离开这儿吧!”
说完,黄静风站起身,晃晃悠悠地向外面走去,瘦长的身影犹如一道裂痕。
蕾蓉抱着腿,静静地坐着,仿佛一个被开释后却又回到牢房的囚徒,在自我的监禁中思索着什么……很久很久,她也慢慢地站起,走出了设备室,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太平间,她看着那一排冰柜,看着头顶滋滋响的大管灯将她的影子投射于灰白的柜门,她想:我差一点也要和你们睡在一起了——当然,我终究有一天会睡在里面,但是,那一天还是来得越晚越好,而且,每个人死亡的时间和地点都应该是造物主的决定,决不应该是某个人用嘴、用刀、用枪、用毒药或随便用什么“断定”出来的。
作为一位法医,我一直都在为此而努力着。
然后,她走到太平间门口,正要推开玻璃门,忽然有点犹豫,透过玻璃向外望去,有一条长了青苔的石头台阶向上延伸,那也许是通到地面的途径吧,但是经过这几天的囚禁,她有一种不安的预感:我怎么可能这样轻易的脱险?在出口的地方也许还埋伏着什么。她得余光一扫,发现身侧居然有一台电梯,她知道这肯定是医院用来运送死去病人的尸体的,这么说,如果坐电梯到一层就应该能到达门诊楼或住院部,从大门堂堂正正地走出去,岂不是更好?
她按了一下“向上”键,电梯门打开了,很大的一个长方形箱体,本身就像一具铁棺材。
她走了进去,按下“1”,电梯门咯吱咯吱地关上,先是顿了一下,然后向上提去,在这短暂的行程中,蕾蓉竟回了两次头,明明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可是她总觉得,在自己空旷的身后隐藏着什么,然而她每次回头看到的,却只有污浊的内壁照出的一个模糊的自己。
别再疑神疑鬼了,她想。
电梯又是一顿,电梯门却没有打开。
怎么回事?她想起了看过的几个恐怖片,不过还没等她回忆起具体的电影名字和情节,电梯门就打开了。
她朝门外迈出了一步,仿佛走进了一个更大的太平间,或者更大的棺材:望不到头的漫长过道,寂静如死,白色的墙壁像帷幔般遮盖着子夜,那一扇扇铅灰色的房门,虽然关得紧紧的,却总给人一种有人从门缝里往外窥探的异样感觉。
蕾蓉仰起头,竹节虫一样蜿蜒的管灯延伸出很远,肮脏的光芒除了把阴影照得更加清晰,什么用都没有。在管灯的两侧,还悬吊着巨蟒一样粗大的管道,不知道里面涌动着什么,不时发出肠鸣一样的咕噜声,仿佛整座楼道正在咽气。
蕾蓉的心有点慌乱,有一刻她甚至以为世上的人都死光了,只剩她一个幸存者,未来的时光只是在管灯的照耀下,行走于半明半暗却又遥遥无期的旅程……她定了定神,想赶紧找到门口走出这诡异的地方,于是沿着楼道向前走着,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
拐了个弯,迎面是一堵墙。
怎么搞的,居然走到死胡同里来了,这个活像被遗弃的楼里怎么连个值班护士都没有?蕾蓉生气地想着,正要沿原路返回,突然听见“咔哒”一声。
不,不,不,不是头顶管道的肠鸣,也不是自己脚步的回音,这“咔哒”声就像鸽子窝里传出的一声猫叫,分外异样。蕾蓉回过头,就在刚才拐过来的墙角,有一道黑色的影子摊在地上。
我被人跟踪了,而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谁?”她问道。
影子没有动。
“有人在吗?”蕾蓉提高了声音。
影子蠕动了一下,然后,一个人从墙的后面慢慢地走了出来。
他穿着白大褂,身材瘦小,营养不良似的,无论眼睛和嘴都细细的,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连说话也轻声细气的:“你是患者还是家属?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医院里走动?”
哦,原来是个值班医生。蕾蓉觉得没必要把自己的遭遇详细对他说,就告诉他自己是患者家属,迷路了,希望他带自己走出这座大楼。
那医生点点头,便带着她一路往前走,走了不知多久,来到一座电梯前,医生按了“向下”键,电梯门打开了,医生说:“你下去就是出口。”
蕾蓉说了声“谢谢”,抬腿便往电梯里面走,不经意的抬头,却让她毛骨悚然!
污浊的电梯内壁照出自己的影像,是那么的熟悉!
他带我原路返回!他要我下到太平间去!
蕾蓉转过身,惊恐地望着那个医生!
医生面无表情,伸出右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蕾蓉拔腿就跑,从学校毕业后她就没有这样狂奔过,两侧帷幔似的墙壁竟像被狂奔带起的风掀动一般,摇摆起来,而身后却没有听到追踪者的脚步声。
难道他知道我根本逃不出去?!
管不了那许多了。
慌不择路地跑到楼道的尽头,拐弯,再跑,再拐弯,千万不要在慌乱中绕回去啊,她这么想着,突然看到前面一个拐角的地面流露出一个黑色的折角,显然是躲藏在后面的人的影子,奔跑得太快了,她刹不住了!于是在抵达拐角的一刻,用左脚在墙上狠命一蹬,整个身体后仰着向对面的墙壁倒去,几乎是在同一秒,一把锋利的消防斧的斧刃,贴着她的耳际狠狠地劈在了她背靠的墙上,“咔嚓”一声,墙灰和水泥块爆炸一般迸出!白色的墙壁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如果不是她闪躲得快,几乎可以肯定,斧头已经从侧面劈裂了她的头颅!
那个医生轻轻一拉斧柄,深陷在墙里的斧头就被拔了出来。
他望着蕾蓉,咧开了嘴,发出狰狞的一笑。
他的瘦弱完全是一种假象,纯粹是为了掩饰巨大的力量以及比力量更加巨大的凶残。
蕾蓉注意到,他已经戴上了乳胶手套。
这样一来,他的指纹就不会留在凶器上了。
蕾蓉想再往前跑,已经不可能了,因为前面是死路,只有侧面有一扇门,蕾蓉用尽全部力气将肩膀撞上去,轰隆一声整个门板都倾倒在地上,蕾蓉也顺势摔了下去,她顾不得浑身上下骨裂般的疼痛,奋力爬了起来,向前扑去,可是一个趔趄又摔倒了,然后再一次爬起。
借着楼道射进来的灯光,蕾蓉才看清,眼前这个宽大的房间,是一个废弃了的器材室,空荡荡的,只有几个装着医疗器械的箱子堆在墙角,从窗户向外望去,能看到一丛丛灌木,只要跳出去就能得救了,然而也许是为了防盗的缘故,窗户外面都装着铁的护栏。
无路可退了。
蕾蓉转过身,喘着气,瞪着那个医生:“你是谁?你为什么要追杀我?”
“我叫张文质,是这家医院的院长助理,负责医院和逐高公司一起合作的‘健康更新工程’事宜。”那医生把消防斧拄在地上,轻声细气地自我介绍道,“本来你不需要死,谁知黄静风居然绑架了你,可又磨磨唧唧地不杀你,没办法,我只好弄走了他女朋友的尸体,本以为他恼羞成怒,会干掉你和那个多管闲事的郭小芬,谁知那个蠢货居然杀错了人,还把你给放了,我只好亲自动手了。
“原来你就是那个段石碑!”蕾蓉逼视着他。
张文质重新拿起了消防斧:“跪在地上不要动,我会让你死得少一些痛苦。”
蕾蓉退了几步,后背“哐”地撞在了墙上。她看见旁边的医疗器械箱上有一把不知谁丢下的解剖刀,顺手拿了起来,紧紧握在手里。
“你别过来!”蕾蓉喊道。
也许是刀子过于短小的缘故,活像是她伸出食指做了个“1”字。
张文质眯起眼睛使劲看了看,才看清她手里抓得是个什么,不禁发出一阵怪笑,上前走了一步。
“你……你别再往前走了!”蕾蓉把解剖刀对准了他,声音颤抖地说。
张文质又向前走了两步,他看着蕾蓉,像一只狼看着摔断了腿的小鹿,然后,双手抓住消防斧的木柄,对准了蕾蓉的眉心,高高地举起斧头——
呼!
斧刃卷着风声,狠狠劈下!
同一刹那,蕾蓉也抛出了解剖刀!
“抛”这个字用得精准绝伦。是的,那不是扔,也不是投,在张文质看来,纯粹是蕾蓉在极度的惊惶失措中,把解剖刀毫无力量的抛出,刀子在半空中翻转了几圈,与斧刃擦身而过,在张文质的鼻梁下面彻底失去了力道——
蕾蓉的右脚在墙上一蹬,跳跃着闪开了斧刃,她也许想就此从张文质的身边蹿过,逃出这器材室——做梦!你以为当你背对着我的时候,还能躲开我利斧的第二次劈砍吗?!
然而,蕾蓉落地的瞬间,右手抓住了那把解剖刀。
难道……难道她看似放弃的抛掷,她看似逃亡的腾跃,都是为了避开消防斧沉重的力道,在某个时间和空间,让身体和解剖刀瞬间分离后,更好地聚合于一体?!
张文质还没有醒悟过来,就听见毒蛇吐信似的几下“嘶嘶”声,眼前电光火石般的一阵闪烁,瞳仁里留下了几道蓝色的闪电。
搞什么?
张文质歪过头,看着在他侧后方站定的蕾蓉,不解地抓起斧柄转过身——
也许是转身转得太猛了,他的肚兜掉了下来。
肚兜?
我哪里来的肚兜?
他惊诧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上半身,从胸口到小腹的衣服和皮肤,都松松垮垮地耷拉在了腰部以下……
啊!啊!啊!
他被这恐怖的景象吓疯了,惨叫着扔掉斧头,去捧自己不断滚落的内脏,然而沾满鲜血和黏液的双手什么都接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滑落在地。
他身子一歪,颓然地倒下。
蕾蓉没有回头,手中紧握的解剖刀,由于解剖得过于迅猛的缘故,竟然连一滴血都没有沾上……
第十八章勒杀
惟有生勒,未死间即时吊起,诈作自缢,此稍难辨。如迹状可疑,莫若检作勒杀,立限捉贼也。——《洗冤录·卷之三(被打勒死假作自缢)》
当大批警察赶到的时候,蕾蓉正坐在器材室门口的一张椅子上——她用张文质的手机报了警。警察们封锁了现场,有几个新入职的一看那尸体内脏流了一地的场面,当场就呕吐了起来,被闻讯而来的刘思缈统统轰了出去。
紧接着,得到消息的呼延云和马笑中也赶到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蕾蓉的神情非常平静,不像是刚刚把一个活人解剖,倒像是刚刚用刀叉割开了一块牛排,只是嫌七分熟的粉色血水不大雅致……
“姐姐你怎么样?”呼延云单腿跪在蕾蓉面前,抓着她的手问。
看到这个娃娃脸一脸的胡茬子,眼圈发黑,蕾蓉淡淡一笑:“辛苦你了……姥姥的病好些了吗?”
呼延云的口吻顿时变得沉重:“时醒时昏迷的,医生说状况还是不好……等会儿你和我一起去住院部二楼的病房看看她吧。”
这时,值夜班的医生和护士们,许多都偷偷溜过来看出了什么事,被警方挡在楼道的远处,不过,肾移植科的匡主任喊了蕾蓉两声,被放了过来,当他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不禁连吐舌头:“蕾蓉,你还记得那年解剖刀竞技比赛么?我一向觉得自己的解剖刀法是最快的,可惜因为你也参加,我只拿了个亚军……”
这时,带队警官走了过来,说蕾蓉是两起命案的犯罪嫌疑人,要立刻拘捕她,被刘思缈几句话顶了回去:“钱承那案子,法医鉴定结果是自发性气胸引发的死亡,和蕾蓉无关;眼下这案子,我对犯罪现场的初步勘查结果,可以认定蕾蓉属自卫杀人,并无防卫过当,所以蕾蓉是受害者,不仅不能拘捕,还应受到保护。”
这时,一个身影突然扑进蕾蓉的怀里,放声大哭,蕾蓉一看是唐小糖,旁边还站着高大伦,蕾蓉一面轻轻抚摩她的肩膀一面问:“你们怎么来了?”
刘思缈说:“他们这几天一直都在打探你的下落,我告诉他们说找到你了,他俩马上就赶了过来。”
“也好。”蕾蓉点点头,“你们两个正好帮我做一件事情,给张文质的尸体剃个头。”
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不知蕾蓉意欲何为,但蕾蓉似乎不愿解释。
高大伦只好动手,没有电推子,就弄了把解剖刀一边刮一边薅的,由于尸况过于惨烈,所以没让唐小糖参与,何况唐小糖抱着蕾蓉的胳膊,一刻都不肯放松,就连刘思缈找蕾蓉单独说案子,她也绝不松手,最后还是蕾蓉好说歹说才摆脱了她。
刘思缈、马笑中和呼延云把蕾蓉带到一个单独的房间,关上了门。
“姐姐,现在这屋子里都是自己人,你说说,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刘思缈神情严肃地说。
蕾蓉本不想讲话,但她深知刘思缈办案时有多么执拗,于是把自己被黄静风绑架,中间几次险遭杀害,最终却死里逃生的过程,讲了一遍,其中,关于少年时代自己做过断死师那一段,含混了过去,毕竟,后来在陈泰来先生的一力栽培下,她成为了溪香舍舍主,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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