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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新世界-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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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事情真有这么顺利吗?我们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却又想不到什么点子可以取代奇狼丸的计画。

「苗头不对……看来雨下得比想像中要大。」

奇狼丸抬起头喃喃自语,似乎在听著我们听不见的声音。

「我原本的计画是利用气味将恶鬼引到洞中,我们在出口附近埋伏,再用狂人毁灭弹收拾他。不过雨一大,不得不担心计画是否能顺利执行。」

「什么意思?」我有不祥的预感。

「雨水会洗去气味,而我们必须让敌军认为机不可失,一头热地追上来,这么一来就得需要更香甜的……不,更明确的诱饵。」

「喂,等等,你说的诱饵是……」觉语带怀疑。

「因此两位至少得让敌方瞥见一眼,然后迅速逃进洞穴中,那恶鬼必定会发狂追来才是。」

「喂!你说这什么话!要我们在生死关头上跟恶鬼玩躲猫猫?」觉放声大喊。「这怎么可能成功?如果我们在洞里跌倒,还是出了什么差错,被恶鬼看到一眼不就完蛋了?」

「两位都是健步如飞的成年男女,另一方面恶鬼仍是个孩子,若要比脚程,我方必定有利。」

「不要胡说八道!」

「还有一点,必须在极短距离内砸碎十字架,方能启动狂人毁灭弹,然而此地潮湿,粉尘飞散距离想必有限,甚至可能大多沾在潮湿的岩壁上。」奇狼丸对觉的抗议充耳不闻。

「不行!我们办不到!」我对著奇狼丸说。

「办不到?请问办不到是什么意思?」

它那绿色的眼睛直瞪著我,眨也不眨一下。

「因为,这实在……」

「您可知道我们走到这个地步,是用多少牺牲换来的?」

奇狼丸口气严峻,吓得我们浑身紧绷。

「神尊丝毫不在乎我等同胞性命,因此我也就不提。但包括乾先生在内,已经有多少人牺牲生命?这全都是为了求击倒恶鬼的一刻,所有人都相信这一刻会到来,才将希望寄托在两位身上,自己拋头颅洒热血,不是吗?但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临,或许也是击倒恶鬼最后的机会,两位竟然就这么放弃?都站上最后关头,却要像个孩子一样畏惧面对恶鬼吗?」

我连一句话也无法反驳,只能低下头。

「击倒恶鬼之后,两位必然有十二分的存活机会,而现在正是鼓起勇气的时刻……我很想说若不能鼓起勇气,两位将遗憾终生,但这不会发生。因为两位即使能苟活片刻,终究还是要被恶鬼宰杀,那时心中必定想,与其白白被恶鬼杀死,当时何必放弃与恶鬼同归于尽的机会?这只会徒留悔恨罢了……」

奇狼丸的话狠狠刺痛我的心。

「……对,或许你说的都对。」觉低声说。「我们本来就打算拚一条命也要击倒恶鬼,才来到这里。怎么可能因为怕就收手?不过……你又怎么打算?趁我们拚命躲猫猫的时候在一旁看好戏?这会不会太奸诈了点?」

奇狼丸的一只绿眼透出怜悯的光芒。

「您的口气就像个任性的孩子。我现在肩负重大使命,面临生死关头,这臭化鼠怎么就没事?太诈了!要死也是它先死啊!」

「喂!住口!你说话太没礼貌了!」觉勃然大怒。

「那么请神尊随意提供任何替代方案。若能牺牲我的性命击倒恶鬼,我必定毫不犹豫完成任务……又或者要我在此自尽,方能令两位神尊鼓起勇气,我也必定照办。但我不会这么做,原因只有一个,若我丧命,便没有人手可将恶鬼骗来此处。」

「……既然你要骗来恶鬼这里,怎么不乾脆整套做完就好?」觉不甘心地嘟哝著。

「最后才是关键。一般士兵见到两位必定怕得不敢上前,若想让恶鬼带头冲上来,只能靠两位当饵。反之若由我当饵,想必怎么也骗不到恶鬼。」

奇狼丸难过地摇摇头,语气十分感慨。

「当然,我并无权强迫两位,甚至只要一触怒两位,立刻就会被捣成肉酱……到头来还是要看两位的决定。」

当时我心中对奇狼丸依然有些疑虑,而且对这套完全靠天时地利人和的计画感到惶恐。

但我对要做的事情,已经不再迷惘。

奇狼丸拿著我们穿过的衣服去散播气味引诱恶鬼,这一去就是两个多小时。

这段期间,我们把最后决战的隧道从地底起点到地表终点全走过一遍。

「路况比想像中好,没什么颠簸,会撞到或绊到的危险物品也都清掉了……剩下要小心的就是路上三道裂缝了。」觉在脑中确认路线。「早季可以吗?记得吗?」

「我只有岔路多的时候才会迷路啦。这个洞穴又没岔路。」

觉将我视为大路痴来关切,我可不开心。

「正式来的时候,可得在一片漆黑的洞穴里奔跑,如果不记清楚路线,转角的时候撞到墙就完了哦?」

「话是这么说没错,那一个人带著火把跑不就好了?一手拿火把应该不会慢太多吧。」

「这不行。」

觉断然拒绝,看来奇狼丸一走,他立刻接下铁面长官的位子。

「或许我们的速度不会慢,可是恶鬼就不一样了。如果我们照亮洞穴,他也能全速奔跑,而在黑暗的洞穴里,我们记清楚路线就一定跑得比他快。」

「可是恶鬼应该也会带火把来吧?」

「嗯,如果他带了,我们就赚到。我们要偷偷泼水浇熄他的火把,那他应该要花点时间才能适应黑暗。」

「恶鬼可能会起戒心,不敢随便追上来哦。」

恶鬼应该知道我们无法用咒力攻击他,所以会放胆追上来,但要是眼前伸手不见五指,确实可能提高警戒。

「这也对,如果他在洞口停下脚步就糟了……那这么办。早季拿支小火把跑前面,我就跟在后面跑。不过恶鬼也会拿火把追来,他应该会跑得更快。」

意思是这场躲猫猫愈来愈危险了。

「不过仔细想想,这个方法也有优点,只要回头看恶鬼的火光,大概就知道距离多近……我们保持安全距离,引他到屏风岩那里。」

屏风岩是我们两个一致认为最适合使用狂人毁灭弹的地点,直线通道末端突出一块屏风般的薄石板,我们可以躲在后面迎击。从岩石后面可以清楚看见恶鬼有没有追来,只要引他过来,把十字架砸在他脚下就好。

这之后才是问题。虽然狂人毁灭弹可以感染恶鬼,在数天内夺其性命,却不能让恶鬼当场一军倒,恶鬼即使吸入抱子,最少几小时内还是可以正常活动。

古代有个军事用语叫做射后不理,正适合描述当下的状况。我们得想办法逃离活蹦乱跳的恶鬼。

「……十字架还是给我拿比较好吧?觉双手不是都受伤了?」

觉似乎看穿我的心思,说道: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我的投掷技术不是一直都比你强吗?」

「可是……」

「再想清楚点,你可是要跑在我前面,如果你来丢狂人毁灭弹,不就连我都中毒了?」

「才不会,不是要等到我们都躲到屏风石后才要出手吗?」

「算了,还是我拿吧。要是早季不小心跌倒摔破就真的完蛋啦。」

觉嘴上开著玩笑,实际上要是真的逃到一半被追上,他应该打算跟恶鬼同归于尽。

地上一直下著雨,洞穴墙壁渗满水,连脚底也开始凝聚起水流,空气非常沉闷黏腻。

「真的会成功吗?」

我嘀咕一声,觉疑惑地望著我。

「我们……正要杀一个人啊。」

「别说了!」觉高声制止我。

「别想这种事,我们只是要把十字架砸在恶鬼前方。恶鬼又不会马上死!」

我知道这是算狡辩,但要使用狂人毁灭弹的可是觉,我还开口增加他的罪恶感。

「对不起,我乱讲话。」

「没关系……我们只是要完成任务,其他什么都不要想了。」

「嗯,可是……」

我总觉得这件事情非得趁现在说,否则就来不及。

「真理亚跟守的小孩,真的是恶鬼吗?」

「你还在想这个?」觉不耐烦地说。「你也看见他干的事了。他可是不由分说就屠杀町上的人,不就是恶鬼吗?」

「这我知道,可是我觉得他跟之前出现过的恶鬼本质不太一样。」

「……或许多少有点不一样。恶鬼不是有分好几型?你觉得哪里不一样?等杀……阻止恶鬼之后再说吧。」

「我还是不认为他是恶鬼。」

觉起身抓抓头。「别再扯了!为什么你现在要讲这种话来打乱我?」

「对不起!可是你听我说,我觉得他只是搞不清楚自己是谁啊!」

「那又怎么样?最后还是得阻止他啊!如果失败,町就会毁掉,整个日本都落入野狐丸手里。事情愈演愈烈,恶鬼愈来愈多,最后可能全世界都被化鼠统治啊!」

「我知道,我们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这件事发生……不过他可是真理亚的孩子啊。给他一次机会好不好?一次就行了!」

「机会?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如果能点醒他……!」

我把计画告诉觉,或许只有觉办得到。

「你认真的?这么做应该一点用也没有吧。」

「我还是拜托你,至少值得一试吧?躲进屏风石之后,到使出狂人毁灭弹之前,一定还有空档才对。」

「……我不能保证。」觉盘起双臂思考片刻,勉强挤出一个答案。「如果到时候真的还有空档,或许我会试试。不过我不会因此危及原本使用狂人毁灭弹的计画,只要觉得苗头不对就会马上砸破十字架。」

「当然好,本来就是你说的对。」我由衷地说。「谢谢你听我这个胡来的要求。也许我不应该说出来,但怎么样都呑不下去。」

「……我懂你的心情。」

觉说完便沉默不语,应该是不想再讨论。

此时远处传来清脆的撞击声,像是金属碰撞岩石,相当刺耳。

「这个声音……!」

我脱口而出,觉作势要我安静。

又听到了。声音左弯右拐来到我们耳边,回荡在蜿蜒的洞穴中,有些透过坚硬岩层直直传来。

「它们的地表跟地底部队在互相联络。」

追杀终于开始。敌军的猎物肯定是奇狼丸。

下一刻又传来不同声音,一声长长的独特吼声如同野狼的咆哮。

「是奇狼丸!」

觉高喊一声,这暗号代表奇狼丸已经照计画骗恶鬼到附近。

「要来了,大概还有两、三分钟……我们先进隧道。」

我们两个就定位,点燃由树根交缠而成的小火把。第一步就是最大的挑战,得让恶鬼看清楚我们的身影。

心跳不止,手抖个不停,冷汗直流,恶鬼随时会从附近的洞穴现身,我们绝对不能失败,这不仅关系到我俩的性命,更关系到无数人的命运。

我紧张得头晕想吐,太阳穴不断抽痛。

说时迟那时快。

我的意识突然出奇地清晰,彷佛思流瞬间宽阔了好几倍,成为另外一个人。这感觉不仅不痛苦,反而愉悦地目眩神迷,如果要举个最接近的例子,应该就像高潮般的快感。对,没错,瞬正在我耳边呢喃,与我一同思考。

就像从别人眼中客观地观察起自己至今为止盘据心中的不安与惶恐。

我并没有完全消除对奇狼丸的疑虑,但怀疑的根源来自另外一点。

「敌军自认为我们是猎物,一旦醉心于狩猎,不到最后关头不会发现自己才是猎物。」

我想起奇狼丸说的话,不仅可以说敌人,套在自己身上也完全说得通。

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的话,对了,是和贵园的围棋课。

攻彼顾我……这句话就是说愈想拿对方的棋子,自己的棋子就愈是危险。

我为什么会这么担心?

野狐丸……在它还叫做史奎拉的时候,曾说过从围棋书上学到战法。

那样狡猾的化鼠,难道完全没发现我们的企图?它才因奇狼丸巧妙的战术损兵折将,真的会轻易上钩,让恶鬼这张最后王牌置身险境?

不对,不仅如此,野狐丸真的是被偷袭才牺牲七只士兵?野狐丸冷血的战略特色,不就是可以随意拋弃手下吗?

如果我们从头到尾都被野狐丸玩弄在鼓掌上……

我又开始冷汗直流。

但如今无法回头。

奇狼丸冲出眼前的洞穴,与我们交换一个眼色,立刻躲进另一个洞穴。

「来了……!」

觉低声说。

恐怖,终于现身。

4

数道黑影从奇狼丸出现过的洞穴里爬出来。

是化鼠兵。它们赤身裸体,背著箭袋般的装备,手拿吹箭。因为吹箭在狭窄空间中比弓箭好用。

它们应该发现我们的气味,立刻散往四边,举起吹箭筒对准我们备战。它们或许对夜间视力颇具信心,又或许视力本来就不太好,四只化鼠只有一只拿火把。

接著又出现一道身影,缺乏光线看不清楚,但不是野狐丸就是恶鬼。

那身影大无畏地走上前,身材跟化鼠兵差不多,但在闷热的洞穴中依然披著套头斗篷,正观察著黑暗中的环境。

士兵们根据气味发现奇狼丸逃往其他洞穴,全瞧往那里。斗篷兵也稍微前倾,火光登时照出从斗篷前方垂下来的一撮头发,如血一般鲜红……

是恶鬼!

我跟觉使出咒力,扭断身影最清晰的两只化鼠兵头部,只听见颈椎断裂的声音,它们连哀嚎的时间都没有就倒下去;另外两只还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吓得逃进身边的洞穴中。

斗篷兵依然伫立不动,缓缓回头看向我们。

我们瞬间躲到岩石后,往隧道里狂奔。

不知道恶鬼是否看清我们的身影,但肯定知道两只化鼠兵被咒力杀死。

接著就看恶鬼会不会照计画追上来。我们在隧道里跑了二十公尺左右,在转角处停下脚步,点亮树根火把,屏气凝神地注意后方。

隧道入口出现一道拿著火把的身影,是小死神披著斗蓬的剪影。

这是生死赛跑鸣枪的时刻,我们立刻转身拔腿狂奔。

根本没时间回头,只能拚命往前跑。

追人的可以选择步调,被追的毫无选择。我们完全没考虑配速,如果放慢速度被对方追上,只消一眼就前功尽弃。

按照计画,我拿火把跑前面,觉紧跟在后。我痛骂自己这双被吓软的腿,拚命踢著地面,飞奔在蜿蜒的洞穴中。

我只能拚命跑,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如果一个分神,脚底就会出事。随便一个石子、一道裂缝绊到脚,我们短暂的人生就要划上休止符。

恶鬼紧追在后的恐惧,让我心脏快要炸开。

我们跟恶鬼之间至少要保持一个转角,这样才不会被对方看见。

恶鬼也不能胡乱发动咒力攻击,搞不好会导致洞穴坍塌,活埋自己。就算洞不塌,也在追杀的路上徒增障碍。

不过一想到我们的气味正随风往后飘,就觉得脚下轻飘飘地很不踏实。我们现在跑得稳吗?总觉得连会不会跌倒都搞不清楚。

「早季!早季!够了!慢下来!」觉在后面喊:「他好像追得很慢。」

没错,追人的不需要著急,只要轻松跟上,等我们狂乱累瘫就好。

我们从狂奔转为快跑,恶鬼手上的火光被蜿蜒的洞穴挡住,看不见他的身影,却听得见他细微的脚步声。脚步相当规律,不像在跑,而是快走。

我们放慢步调,快跑与快走交替以避免喘不过气,而且刚开始死命狂奔,早就让我们呼吸困难。

身后又传来金属与岩石的敲击声,而且不只一个声音,似乎是从地底往地表传递什么讯息,但我们当时完全不在乎内容。

「感觉不错,就这样下去吧。」

觉的呼吸很混乱,但听来相当有把握。

「他打算故作镇静,隔这么长的距离对我们来说再好不过了。最恐怖的还是一开始狂奔那时候。」

「……保持这样就好了吗?」

「是啊,我们在抵达屏风石前尽量调整呼吸,你再往前一点,我尽量后退看看他的状况。如果他突然加快,我会喊:『来了!』」

「嗯。」

模糊不明的惶恐感又开始增强,但我还是老实听觉的话就好,一定是我想太多,一切都照计画进行。

因为情绪稍稍舒缓,我的脑袋又开始胡思乱想。

我尽量不怀疑奇狼丸跟敌军勾结,或者一切都是野狐丸的计谋,毕竟已经下好离手,几分钟后便知输赢。现在想这个一点用也没有。

怪的是,不经意想到的光景竟然是好久以前和贵园教过的日本创世神话。

伊羿冉尊在分娩时因烫伤而去世,她的丈夫伊弈诺尊忘不了亡妻身影,前往亡魂居住的黄泉国。在黄泉国的伊羿冉尊,交代丈夫千万不要看她的脸,但伊羿诺尊还是忍不住看,只见一张爬满蛆虫的恐怖烂脸。

伊羿诺尊吓得从地洞逃往地上,而被看见丑恶容貌的伊羿冉尊羞愤不已,命令怪物黄泉丑女们紧追在后。

在拚命逃跑的过程中,当然不可能悠闲回想神话,我只像看见幻觉,一连串鲜艳怪异的影像舞动在隧道中。或许是我心深处的魔幻恐惧,从记忆之中翻出相近的景象。

伊羿诺尊在逃跑过程中不时扔出发饰、梳齿、桃果,好不容易脱身。

但我们现在却与恶鬼拉开这么长的距离,这么看来……

怪喽。

有人在说话。

瞬……是瞬吗?我在心中问。

真怪,你不觉得奇怪吗?

微弱的声音不断响起。

怪?你说哪里怪?

你应该听得见吧?

此时身后又传来敌军的通讯声,而且不只一处,同时来自好几处,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危险,这是陷阱啊!

这次我清楚听见瞬的声音。

早季,快停!

「停?为什么要停?不可能停啊!」我脱口大喊。

你没发现吗?恶鬼一直都没追上来啊。

我不禁从快跑放慢为快走,然后停下脚步。

「早季!你在做什么?快跑!」觉追上来大喊。

「觉,这一定是陷阱!」

「你在说什么啊?又看见幻觉了?你从刚刚就在自言自语对吧?」觉边说边推著我的背。

「等等,恶鬼完全没追上来,你想是为什么?」

觉这才恍然大悟地回头看。

「应该是用走的?如果我们不快点就要被赶上了!」

「可是你听得到脚步声吗?我们一路上不是只听到雨声,还有敌军的通讯声吗?」

觉哑口无言。

「真的……不过我们只能往前,没有别的路了。」

「你先等等,这说不定是……」

我拚命挡住觉,结果这分秒之差救了我俩的命。

我们原本要去的隧道顶上突然发出轰然巨响,落下大量碎石与水花,在隧道里掀起一阵土石流往我们卷来。

「快逃!」

我们转身拔腿就跑,但后方不是有恶鬼吗?这下死定了。觉紧握著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看来他打算既然都要被恶鬼杀死,不如同归于尽。

不过在隧道里往回跑了四、五十公尺,都没看到恶鬼的身影。

「他跑去哪了?」

觉停下脚步,挤出颤抖的声音。

我回头看向原本前进的方向,坍塌暂时缓和,沙尘在雨水与湿气沾染下逐渐散去。阴暗的隧道透进微光,看来这一崩直达地表。

「回头吧。」

「回头?回头到哪里去?」

觉一阵慌乱,似乎失去信心。

「一开始来的地方……下风那边。」

「那里不是有恶鬼吗?」

「没有吧。」

我的心脏依然剧烈狂跳,但脑袋里有个角落拨云见日,无比清晰。

「你还不懂吗?刚才是陷阱,野狐丸看穿我们逃亡方向,故意弄塌隧道啊。」

「所以奇狼丸跟它们是一伙的?」

「这还不清楚……总之往那边跑等于自杀,敌军肯定埋伏在前面。」

「可是往这边有恶鬼啊。」觉脸上满是恐惧。「对了,还是前进好,如果刚才那一崩就崩到地表,或许我们能从那里逃走吧?」

「不行啦!你想清楚,它们怎么有办法弄塌坚硬的岩层?」

觉听我一问,脸色铁青地自言自语,「不是火药,闻不到硝石或硫磺的臭味,也没有听到爆炸声,只有岩层崩塌的声音……怎么会,这不可能吧?」

此时我看到隧道地面有个东西,觉也跟著望过去。

地上是一撮剪下来的红发。

「……该死!我们一开始就被骗了!」觉懊恼低吟。

我们果然从头到尾都被野狐丸算计。

仔细想想,恶鬼披斗篷实在太过刻意。洞穴如此闷热,披著斗篷又有被我们认成化鼠兵而误杀的危险。我们在杀死恶鬼之后,当然会因为愧死机制死亡,但对敌军来说,用恶鬼这张王牌换一个普通人,完全划不来。

那并不是恶鬼,是化鼠兵拿著恶鬼剪下的头发假扮成恶鬼,故意追著我们,再用声音暗号把我们逃跑的方向告知地面部队。既然恶鬼在地面,就不怕被活埋,弄塌洞穴也不成问题。

这么说来,在前面等我们的就是……

「快逃!」

我要觉动起来,但他睁大眼睛,死盯住我的背后。

在沙尘扬起的那一端,浮现一个手拿火把,身材纤瘦的儿童身影……

我们拔腿就跑。

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这次不是好整以暇的你追我跑,而是打算一口气分出输赢。我们与恶鬼的间隔仅维持单一转角,一旦进入直线路段,恶鬼就会把我们看得一清二楚,瞬间扭下我们的脑袋。

我灵机一动,伸出右手往前抓住觉的背包。

「早季!你干什么啊!」

觉大喊,我忙著在背包摸索假拟蓑白,一摸到就扔往身后,像用神奇道具度过难关的伊弗诺尊。

突然被扔到隧道里的假拟蓑白察觉危险,舞动起大量步行肢,像海蟑螂一样爬上洞壁。

拐过下一个转角的同时,背后发出强烈光线。假拟蓑白的护身光芒应该足以让恶鬼眼花撩乱。

七彩光芒快速闪烁几秒,随后像蜡烛被吹熄般消逝。我不知道假拟蓑白下场如何,至少它拖住恶鬼数秒钟。光线消失时,我们正好到直线路段的尽头,如果没有那几秒的空隙,我们已经丧命。

当以为赚到足够的距离,身后立刻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小孩步伐比想像中要快,因为身体又轻又小,在狭窄的隧道中反而可以灵敏转向。而我们两个拚命逃的大人也有一点优势,我们已经在隧道里走好几趟,早记清楚哪里有转角或障碍物。

我们一时间可以保持距离,然而撑不了多久。

我的肺开始吸不饱空气,哀嚎连连,气管像著火一般热,明明没跑多远却筋疲力尽,恐惧将体力掠夺殆尽。

最糟的是我们跑往下风处,与原定计画相反,就算抱著同归于尽的决心使出狂人毁灭弹,位在上风处的恶鬼很可能根本吸不到孢子。

觉突然停步,回头与我擦身而过。

「你要干什么!?」我大喊。

「我要试试你的提议。」

觉对著后方的空间集中精神,阴暗的隧道像挂上一层纱网,挡住所有光线。我们这边一片黑暗。

短短两秒钟后恶鬼就来了。他手上的火把照亮纱网,隐约透出身影;但在恶鬼眼中的光线几乎都被反射,应该像完整的镜面。

停下脚步的恶鬼高举火把,一脸迟疑地盯著我们,他身上只有一条草裙和一双鞋子,看起来如同平凡的小孩。

如果我们能点醒他的话。

我之前对觉提过计画,那孩子被当成化鼠养大,应该认为自己是化鼠,要是看到镜子后会有什么反应?我们从来没有在化鼠窝里面看过镜子,因为化鼠没有照镜子的习惯,那孩子或许看过水面上的倒影,但应该没有仔细看过自己的模样。

自认为是化鼠的小孩,发现自己长得跟敌方人类一样,会不会动摇他的自我认同?或许可以稍微唤醒他对人类的攻击抑制吧?

「你认真的?我想这么做应该一点用也没有吧。」

觉当时这么回我,但现在拚命制造镜面,执行我的提议。

「早季,这里交给我,你快逃。」觉轻声说。

「才不要。」我打死不动,实在不想再跑下去,更没打算独自逃走,反正这招失败之后也逃不掉。

恶鬼……真理亚的儿子正小心翼翼走向镜面,我们仅能看见他模糊的轮廓。孩子不知道露出什么表情,但他的动作显得十分迷惑。

「……对,看清楚,你是人类,跟我们一样的人类。」觉低声呢喃。

此时,彷佛是在回应觉,恶鬼也开口发出声音。

「Grrr……叀挺&隆鳌瘢俊

「叀挺&隆鳌瘢俊

「叀挺&隆鳌瘢俊

恶鬼不断重复同一句化鼠语,歪头看著镜中影像,突然冷不防地高声咆哮。

「Ⅱ▲⊕θΛ¥!」

恶鬼身边的洞壁浮现无数裂痕。

「危险!快逃!」

我大喊一声压低身子,觉连忙闪避,但慢一步。

碎裂的洞壁弹出几十颗碎石往我们呼啸而来,穿过镜面掠过我的头顶,其中一颗擦过觉的太阳穴。

觉差点被打倒在地,勉强踏稳脚步。

我抬头一看,倒抽一口气。

镜面已经烟消云散。

我与觉距离十五公尺,觉前方短短十公尺就是恶鬼。

觉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太阳穴上鲜血直流,我们已经成了被蛇盯住的青蛙。

恶鬼毫无戒心地缓缓上前,早知道我们完全无法反击。他的红发缺了一角,底下是如天使般端正俊美的容颜,但那双残忍的眼神却像只舔著嘴唇准备虐杀老鼠的猫。

「早季,你逃吧。」

觉静静地说。我一阵错愕,不知道他打什么算盘,却发现洞穴里的风静下来。

「觉?」

虽然隧道狭窄,但他应该没本事用咒力反转风向,只是拚命把风暂时挡一阵子。

「这样就结束了。」

「不要……住手啊!」

我发现他的企图,不禁高声尖叫。

恶鬼慢慢接近,与觉剩不到五公尺。

「送你的,就收下吧!」

觉用尽全力,狠狠将十字架砸在恶鬼脚下。

霎时,我的时间体感似乎拉长数十倍。

眼前影像宛如用超慢速度播放,动作迟缓,觉砸下十字架的动作在我看来就像数百张定格影像龟速播放,清晰无比。

外型类似卷丹百合又像恶魔尖角的畸形十字架,撞在岩层上断成两截,一阵灰白粉末如烟雾般扩散……

我心想,啊,一切就这样结束了。我们的使命终于完成,无论下场如何,恶鬼都会被消灭,神栖66町因此得救,重拾和平与秩序……

不,不对,这是骗人的!我绝对不接受这种结果!

在这个距离内,不仅恶鬼会感染狂人毁灭弹,觉也会感染啊!

我脑中爆出一股超越理性的疯狂。

一路走来,我已经失去众多心爱的人,姊姊,瞬,还有真理亚和守……

就算我得救,但失去了觉,我只剩孤单一人。我们第一组不就只剩我一个?这是上天要的结果吗?

不要!

我在心中吶喊。

剧毒炭疽菌的孢子像掉入水中的白色颜料般缓缓扩散,突然燃起刺眼火光。

火焰迅速追上扩散的白雾,用闪亮的火舌把孢子舔得乾乾净净,存活上千年的罪恶兵器狂人毁灭弹,在清净业火中燃烧殆尽。

一回神,事情出现重大转折。

觉傻傻地跌坐在地。

而恶鬼……

他大声哭喊,摇摇晃晃地逃开。狂人毁灭弹起火的时候让他某处受到烫伤。

「觉!快逃!」我用力抓著觉的手把他拉起来。

「早季,这到底是……?」觉愣愣地呢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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