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殉罪者-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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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视频的最后,秃顶男人按着张海生的肩膀,向他衣袋里塞了某样东西。张海生推托了几下,不过看得出他只是做做样子,最后佯作无奈地点头应允。秃顶男人面露喜色,又和他交谈了几句之后匆匆离开。张海生也转身向走廊的另一侧走去,边走边从衣袋里拿出刚才的东西,从点数的动作来看,那应该是几张钞票。
视频到此为止。
魏炯感到很奇怪,他完全不知道这段视频的意义何在,难道那个秃顶男人也拜托张海生从外面购入养老院的“违禁品”?
正想着,老纪又发了一条微信过来:“收到了吗”。
魏炯回复:“收到了。”
想了想,他又追问道:“这是什么?”
然而,这几个字还没输入完毕,老纪的下一条信息又出现在屏幕上:“马上来养老院帮我快点”。
五分钟后,魏炯已经坐上了驶往养老院的出租车。他给老纪打了个电话,刚刚接通就被对方挂断。再试,还是一样的结果。
他出什么事了?
魏炯有些着急,老纪显然是遇到了某种紧急状况,否则他不会让自己马上去养老院。可是,仅仅凭借那段视频,魏炯完全搞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只能一遍遍地催促出租车司机加快速度。经过一半路程后,老纪又发了一段视频给他。
这次的视频更短,只有十几秒。画面中只剩下张海生一个人。他仍然在那条走廊里,先是四下张望一番,随即伸手推开某一扇门,进门的一瞬间,他的另一只手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包。几秒钟后,他再次从房间内退出,关好房门,把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
看过几遍之后,魏炯反而安静下来。通过这两段视频,他已经理出一点儿头绪。
老纪显然在记录某件事情。此外,他现在是安全的,至少还能把视频通过微信发给自己。
而且,这件事和张海生有关。
半小时后,出租车终于抵达目的地。魏炯付清车资,下车向养老院跑去。刚走到门口,他就看见平日里紧闭的大铁门已经敞开了,两辆还在闪耀警灯的警车停在院子里。一个老人被两名制服警察夹在中间,正低头迈进车里。
魏炯看看那张死灰般的脸,认得他就是视频中出现过的秃顶男人。
院子里挤满了看热闹的老人。魏炯一眼就看到了老纪,他坐在轮椅上,静静地倚靠在门旁,注视着眼前的一片乱局。
魏炯挥了挥手,老纪看了看他,没有说话,而是转身摇动轮椅,向小楼内走去。
魏炯不明就里,只能抬脚跟上。刚走进小楼,就看见两个警察抬着一个担架从楼上下来。担架上的人盖着白色棉被,只露出无力摇晃的头部,似乎仍在昏睡中。看着那灰白色的头发,魏炯猛地想起,这是那个秦姓老妇。
警察粗鲁地命令他让路。魏炯老老实实地照做,在和担架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又闻到了那种混合着香油的怪异味道。
魏炯来不及多想,快步追赶已经走远的老纪。
老纪径直回了房间。魏炯也随他进入,一进门,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张海生。
见他们进来,张海生颇为紧张地站起身。
“老纪,你……”
老纪没理他,把轮椅摇到窗下,拿起香烟,点燃了一支。随即,他上下打量了张海生一番,面无表情地问道:“有事?”
“哦,没什么事。”张海生重新坐回床边,想了想,又站起来,“院长让我来问问……是你报的警?”
“对。”老纪转过头,面向魏炯,“别愣着,找地方坐啊。”
魏炯应了一声,拉过椅子,坐在小木桌前。
张海生站在他们中间,看看老纪,又看看魏炯,脸上的表情既焦虑又尴尬。
“你说你……管那个闲事干吗?”张海生半弓着腰,留意着老纪的表情,“警察都来了。”
“闲事?”老纪弹弹烟灰,盯着张海生的眼睛,“老张,那是犯罪,强奸罪。”
张海生抖了一下,脸色越加惨白:“那……老田说了什么没有?”
“不知道。”老纪把烟头摁熄在铁皮罐头盒里,“他什么都不用说。”
“嗯?”张海生挑起眉毛,“啥意思?”
“他进老秦房间的过程我都用手机拍下来了。”老纪饶有兴味地看着张海生,“而且他还留下了精液—证据确凿,他说不说都没有意义。”
“你都拍下来了?”房间里并不热,张海生却开始流汗了,嗫嚅了半天,他向老纪挤出一个笑脸,“让我看看呗。”
“手机交给警察了。”老纪垂下眼皮,“不在我这儿。”
“哦。”张海生抬手擦擦额头,哆哆嗦嗦地从衣袋里拿出香烟,连打了几次火都没点燃。老纪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既不说话,也不帮忙。
“会不会是你多心了?”张海生终于点燃了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没准老田和老秦是自愿的呢?”
“老秦被下药了。”
“安眠药?”张海生立刻反驳道,“她每天都吃啊。”
“她服用的是过量安眠药。”老纪笑了笑,“而且我知道是谁干的。”
香烟从张海生嘴边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老纪,脸色由白转绿,嘴唇也哆嗦起来。
“老纪……你别开玩笑,这……你也拍到了?”
“魏炯,”老纪始终盯着张海生,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给他看看。”
“嗯?”魏炯愣了一下,随即就意识到老纪指的是他发给自己的两段视频。他急忙把手机拿出来,找到和老纪的微信对话框,打开视频。
看到画面的一瞬间,张海生做出了一个动作,似乎要扑过来抢走手机。老纪察觉到他的意图,立刻出言喝止:“你就站在原地看!”
张海生不敢再有动作,弓腰弯背,站着看完两段视频,脸上已经汗如雨下。等魏炯收起手机,他像刚挨了一记闷棍似的,再也站不住了。
张海生颓然跌坐在床上,双手捂脸,全身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魏炯尴尬地看看老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老纪却依旧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又点燃了一支烟,慢慢地吸起来。
良久,张海生慢慢地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老纪,眼中满是绝望和怨恨。
“纪乾坤!”他站起身来,冲老纪声嘶力竭地吼道,“我操你妈!”
老纪吐出一口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你他妈为什么要整我?”张海生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疯狂地四下踅摸着,“你不让我活,你他妈也别想好!”
他操起桌上的一个墨水瓶,向老纪扑去。
魏炯大惊,本能地起身阻拦他。可是,老纪随后的一句话,让两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这两段视频,我没交给警察。”
良久,张海生先醒过神来。
“你……”他的手里还举着那个墨水瓶,整个人却松弛下来,“你要干什么?”
老纪把十指并拢,撑在眼前,双肘靠在轮椅的扶手上,眼盯着张海生。
“我会告诉你的,不过现在不是时候。”老纪向门口努努嘴,“有人来了。”
话音未落,院长就推开门,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看到三个人在房间里,院长先是一愣,随即就不客气地问道:“你们这是干吗?”
不等他们回答,院长就径直对老纪说道:“老纪,咱们谈谈。”说罢,他就向张海生挥挥手:“你先出去。”
张海生把墨水瓶放回原处,看了老纪一眼,眼神复杂,随后就一言不发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院长气咻咻地叉腰站在原地,看了看魏炯,劈头问道:“你又是谁?”
“我的朋友。”老纪平静地回答。
“你也出去!”院长不耐烦地向魏炯挥挥手。魏炯站起身,刚要走,就被老纪用手势制止。
“他就在这儿。”老纪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辩驳的坚决,“你有话就说吧。”
院长的脸涨得青紫,憋了半晌,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老纪,你挺有本事啊。”
老纪笑了笑:“谢谢。”
“你他妈不能先跟我打声招呼吗?”院长被老纪的笑容彻底激怒,径直冲到他面前,几乎要和他的额头顶在一起,“非要直接报警吗?现在院里一团糟!两边都他妈找我要人!”
“院长,”老纪略抬起头,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人家子女把老人送到这里,是为了颐养天年,不是来被王八蛋糟蹋的。”
院长一时语塞,怔怔地看着老纪,最后狠狠地点了点头。
“是啊,我们这里管理不善,容不下你这尊大神。”他让开身子,向门口指了指,“你走吧。”
“我哪儿也不去。”老纪向轮椅里缩了缩身子,换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我就在这儿住着。”
“我是院长。”院长又向前逼近一步,“这里我说了算!”
“你可以试试看。”老纪慢条斯理地掸掉毛毯上的灰尘,“养老院里有黑幕,举报人被打击报复—明早各大媒体的头条都会是这个。”
院长的表情瞬间僵住,良久,他直起身子,用手指点着老纪的鼻子。
“行。”他的整张面孔都揪在一起,露出一口不甚整齐的牙齿,“你真行。”
说罢,院长就转身走出房间,狠狠地摔上了门。
老纪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转身面向魏炯,却看见后者正站在距离自己一米开外的地方,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老纪,”魏炯盯着他,一字一顿地低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老纪笑了笑,反问道:“吓着你了?”
他拿起烟盒,把轮椅挪到有阳光的地方,盯着房间的角落,又点燃一根烟。
“你刚才在门口看见的那个人,姓田,叫田有光。”老纪的半张脸都被烟气遮挡,看上去心事重重,“他是个鳏夫,大概两年前被送到这里的。老骚棍一个,没事就围着院里的老太太,动手动脚,占便宜。”
老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嘴角是一丝轻蔑的笑。
“大概三个月前吧,我发现他和张海生突然打得火热。”老纪转过身,面向魏炯,表情凝重,“老田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张海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儿,他们俩怎么凑一起去了?我觉得奇怪,就留意了一下。结果,被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他们合伙,去……”
“对。”老纪撇撇嘴,“老秦过去是个舞蹈教师,气质好,长得也不错,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就是老年痴呆,之后就被家人送到这里了。”
他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
“一次五十块。”老纪向魏炯晃晃那只手,“张海生收了钱,就给老秦下加倍的安眠药,方便老田欺负她。这王八蛋为了舒服,每次还带着香油。”
魏炯终于明白秦姓老妇身上的怪异味道从何而来,想到香油的用途,不禁胃里一阵翻腾。
“老秦很可怜,被下了药,无知无觉地就被糟蹋了。”老纪叹了口气,“不过,我觉得她心里是明白的,但是她说不清楚。”
他把烟头用力摁熄:“春节前,老秦的家人接她回家,老太太欢天喜地的,乐得像个孩子。可是初六她就被送回来了,儿子临走时,老太太那眼神……唉。”
可以想见。经历了短暂的天伦之乐,又要面对寂寞的独处时光。
更何况,还要忍受无休止的侮辱和强奸。
然而,魏炯心中的疑团却越来越大。
“老纪,”魏炯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问道,“你是懂法的,对吧?”
老纪似乎对魏炯的问题并不意外,点点头:“嗯。”
“那你心里很清楚,张海生和老田,是共犯,对吧?”
“对。”
“那你为什么不把那两段视频交给警察?”魏炯盯着老纪的眼睛,“为了钱就欺负一个无意识的老人—张海生比老田还要可恶!”
“我之所以把那两段视频发给你,就是不想让警察看到。”老纪深深地看了魏炯一眼,“我没有可以信任的人,除了你。”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说来话长。”老纪忽然长叹一声。他弯下身子,把脸埋在双手之中。片刻,他抬起头,双眼中尽是悲伤与愁苦。
“孩子,你有耐心听吗?”
“你说。”魏炯拉过椅子坐下,静静地看着老纪。
“我以前跟你提起过我妻子去世的事,对吧?”老纪把身子缩在轮椅里,双眼始终盯着膝盖上的毛毯。
“嗯。”
“说起来,那是20世纪了。”老纪笑笑,“1990年到1991年……你多大?”
“我还没出生。”魏炯想了想,“我是92年生人。”
“呵呵,那你一定不会知道了。”老纪的双眼无神,“那时候,C市连续发生了四起强奸杀人案。”
“啊?”魏炯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
“对。”老纪垂下头,“我妻子,就是第四个被害人。”
魏炯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讷讷说道:“老纪……对不起。”
“嗐,没什么。”老纪摇摇头,“都过去二十多年了。”
他伸手拍拍魏炯的膝盖,脸上挤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仿佛在安慰对方,眼中却泛起了泪光。
魏炯不忍心再看他,低下了头。
“1991年8月5日,她去参加一个同事的婚礼答谢宴。”老纪抬眼望向窗外,似乎在自言自语,“下午五点多出门,穿着蓝白碎花连衣裙,新买的高跟鞋,还搽了香水—蝴蝶夫人,我托朋友从日本带回来的。结果,她一整晚都没回来。”
“后来呢?”
“我报了警。她的朋友说,晚上十点多散局之后,她就走了。可是,我在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个遍,还是不见她的踪影。直到7号一大早,我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魏炯说不出话,怔怔地看着他。
“她被强奸之后,掐死,尸体被切成十块,扔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里。”老纪的眼神渐渐散开来,声音变得机械,毫无感情色彩,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完全无关的事情,“我看到她的时候,整条右腿还没找到。”
魏炯却再难自已,他跳起来,抓住老纪的肩膀,嘶声问道:“案子破了吗?凶手抓到没有?”
老纪的身子随着魏炯的动作摇来晃去,他转过头,看着魏炯的眼睛,表情虚弱无力。
“抓到了,我旁听了审判,他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
魏炯一下子松弛下来,他向后跌坐在椅子上,胸脯一起一伏。
老纪的脸上却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相反,他的神色更加悲伤。
“不过,警察抓错人了,他不是凶手。”
室内一片静默。
魏炯张口结舌地看着老纪,半晌才挤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警察抓到的人叫许明良,是个肉贩。”老纪惨然一笑,“有他的指纹,也有口供,什么都对得上,但是,凶手不是他。”
“为什么这么说?”魏炯回过神来,立刻追问道,“他不是承认了吗?”
“不是他,肯定不是他。我见过他的眼睛。那里面只有绝望和恐惧,没有黑暗,也没有邪恶,什么都没有!”老纪的眼神变得凌厉,“如果他杀了我妻子,那么在他身上一定会有某种气息,我妻子的气息!但是我找不到,完全找不到!”
魏炯一时无语,想了想,试试探探地问道:“老纪,会不会是你……”
“不会!”老纪不等他说完就断然否定,“我和她生活了十二年,彼此已经熟悉到像一个人一样!如果是他带走了她,我一定能感受到!”
说罢,老纪顿了顿,声音变得嘶哑、艰难:“她叫冯楠,不爱说话,但是很爱笑……我们一直在努力要一个孩子……被杀的时候,她只有三十四岁。”
再次静默。
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坐着,片刻,魏炯看看横跨在床头的书架,先打破了沉默。
“所以……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没放下这件事?”
“放不下,换作你也一样。”老纪的面色悲戚,“我时常想,我妻子被杀的时候,是不是怕得要死,疼得要命?她会不会哀求凶手放过她?临死前的一瞬间,会不会在心里默念我的名字,渴望我去救她……”
“别说了……”魏炯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我要知道这些。我要看看杀死我妻子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要亲口问问他,怎么可以把别人的女儿、母亲、妻子玩弄后,又像拆卸一个玩具一样把她们切成几块!”
“你一直在调查这件案子?”
“对,直到我遇到车祸。”
魏炯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慢慢地问道:“老纪,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因为你给了我希望。”老纪看着他,“在你出现之前,我以为我只能一辈子困在这里,与世隔绝,带着仇恨和不甘心死去。”
“希望?”
“对。你把我心里的那堆灰烬点燃了。”老纪直起身子,眼睛里突然出现鹰隼般的神色,“你让我觉得,我还有机会找到那个凶手。”
“可是,”魏炯仍然感到疑惑,“这和张海生有什么关系?”
“我需要一个可以无条件地供我驱使的人。”老纪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这里相当于一个牢笼,但是我得出去。除了张海生,没人能帮我。”
魏炯不说话,依旧盯着他。
“我知道这样并不道德,特别是对老秦不公平。”老纪知道魏炯的心思,语气逐渐加重,“我向你保证,这件事查清之后,我会第一时间把张海生参与强奸的证据交给警察。不过,无论从能力还是人品上,我都不能完全信任张海生。”
话说到这里,老纪不再开口,而是充满期待地看着魏炯。
魏炯心乱如麻。他很清楚老纪的意图:除了张海生,老纪还需要一个人帮助他调查当年的杀人案。
这个人就是魏炯。
于情于理,魏炯都觉得自己应该帮助老纪。只是,眼前的这个老人让他觉得陌生。曾经那个悠闲自在、与世无争、温和又幽默的老头,如今竟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鹰。特别是他利用张海生时的狠辣,几乎让魏炯以为之前认识的老纪是另一个人。
然而……
他想到那个叫冯楠的女人,想到那少了一条腿的残缺尸身,想到那个女人死去的夜晚。
想到这个被困在囚笼里二十三年的老人。
想到那个仍然逍遥法外的凶手。
魏炯转过身,看着老纪,一字一顿地说道:
“好吧。”
第十六章幽灵
“10。28”杀人碎尸抛尸案现场分析
简要案情
1992年10月28日7时25分许,东江街与延边路交会处以东200米处中心绿化带发现用黑色塑胶袋包装的人体右大腿(编为1号,下同)。10月28日上午8时30分许,在城建花园正门以东150米处附近的草丛发现用黑色塑胶袋包装的女性躯干(2号)。同日10时50分许,在南京北街和四通桥交会处的垃圾桶(路东)发现用黑色塑胶袋包装的头颅(3号)及被分成四块的左右双上肢(4号)。同日下午15时20分许,在南运河河道内发现用黑色塑胶袋包装的人体左大腿(5号)。10月29日9时10分许,北湖公园的人工湖内发现用黑色塑胶袋包装的人体右小腿(6号)及左小腿(7号)。
……
现场勘验情况
……
黑色塑胶袋提手交叉,呈十字形系紧,并用透明胶带封扎。袋内除少量血水外,无其他内容物。塑胶袋上无印刷字样。在塑胶袋及透明胶带上没有提取到指纹。
……
死亡原因
根据检验,死者系因扼颈导致的机械性窒息死亡。
……
致伤物
根据法医检验,各尸块断端处创缘不整齐,创壁有多处皮瓣,创腔内未见组织间桥,部分裂创可见拖刀痕,未见生活反应,符合用锐器切割及死后分尸。
……
杜成回头看看取下这本卷宗的铁质档案架,那上面都是尚未侦查终结的案卷资料,换句话来说,这些案子没有侦破。
杜成放下牛皮纸封面的卷宗,伸手去拿烟盒。沾满灰尘的手指和光可鉴人的桌面摩擦在一起,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他在身上马马虎虎地擦擦手,抽出一支烟点燃。年轻的档案室女管理员咳嗽了一声,起身离座,打开窗户。
冷风倒灌进来,摆在桌上的案卷被吹得哗啦作响。女管理员的身体哆嗦了一下。杜成见状,急忙熄掉香烟,连连道歉后退出了档案室。
来到走廊里,杜成想了想,抬脚去了刑警大队办公室。
张震梁正坐在办公桌前吃方便面,见杜成进来,忙不迭地起身打招呼:“师父你什么时候来的,吃了吗?”
“没有。”杜成把挎包扔在桌子上,“给我泡一包。”
“哪能让你吃这个。”张震梁拿起外套,“走,咱爷俩出去吃点儿好的。”
“不用不用。”杜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又把那根烟点燃,“方便面就行—找你聊聊。”
十分钟之后,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坐在桌前,头碰头,大口吞咽着滚烫的面条。吃完之后,张震梁收拾面桶,杜成从包里拿出药瓶,取出药片喝水吞下。张震梁默默地看着他,又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杜成面前。
“来局里查档案了?”
“嗯。”杜成把案卷放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你怎么发现这个案子的?”
“你一直觉得当年抓错了人,我就在想,如果凶手真的没有落网,那么他也许会再次犯案。”张震梁指指卷宗,“结果就让我发现了这个。”
杜成看着他:“你有什么想法?”
“你少来!这次我不会上当了。”张震梁向后靠坐在椅子上,“你先说。”
杜成笑笑:“这案子和1990年的系列强奸杀人案,的确很像。”
强奸。扼颈。锐器分尸。十字形系紧的黑色塑胶袋,透明胶带封扎。四处抛散尸块。没有提取到指纹或其他痕迹。
这活脱脱就是两年前系列强奸杀人案的手法。然而,杜成的心里仍然有问号。
“像?”张震梁敲敲卷宗,“岂止是像,这他妈就是那个凶手干的。”
杜成没作声,点燃了一支烟,若有所思地看着卷宗的封皮。
“要是你觉得可以,我这就向局里申请重新侦查。”张震梁压低声音,“我不在乎得罪谁,段局也未必反对,毕竟老家伙们都退休了,就算丢脸,也不是丢他的脸。”
杜成摇摇头:“还是有疑点。”
“疑点?”
“第一,如果你是凶手,已经有了替罪羊,你会不会冒险再次犯案?”
“这家伙是疯子啊!”张震梁瞪大了眼睛,“风声过了,他控制不了自己,再次下手,这很正常啊。”
“如果你的推断正确,那么为什么此后二十年,C市再没有类似的案件发生?”杜成伸出两根手指,“这是第二个疑点。”
张震梁语塞,愣愣地看着杜成,半晌,挤出几个字:“有没有第三个?”
“有。”杜成翻开卷宗,指向某一页,“你看这里。”
张震梁下意识地看过去,嘴里念出声来:“……断端创缘不整齐,创壁有多处皮瓣……”
“这说明什么?”
张震梁没回答,点燃了一支烟,表情变得凝重。
“分尸手法不熟练。”
“这就是第三个疑点。”杜成合上卷宗,“二十三年前,凶手第四次作案之后,尸块的创缘整齐,创壁光滑—这王八蛋已经对分尸得心应手了,难道手艺还会退步不成?”
张震梁想了想,突然哆嗦了一下。
“师父,”他抬起头,脸色已经开始发白,“你的意思是?”
杜成向后靠坐在椅子上,意味深长地看着张震梁。
骆少华踏踏实实地在家里陪着妻女过完了整个春节假期。这让他和骆莹之间的关系大有改善。女儿不再格外留意他的去向,在假期结束的正月初八早上,骆莹甚至把车钥匙还给了他。
骆少华正在给外孙向春晖剥鸡蛋皮,看到扔在餐桌上的车钥匙,抬头看了看骆莹。
“你今天不开车?”
“不开,没地儿停。”骆莹垂着眼皮,“你要是出门的话,就开吧。”
说罢,她就拎起提包,走到门厅换鞋。刚刚出门,又折返回来,把一份报纸扔在鞋柜上。
“爸,今天的报纸。”
骆少华应了一声,放下剥了一半的鸡蛋,起身走到鞋柜旁,翻开报纸看起来。
骆莹看他专注的样子,感到既疑惑又好笑,嗔怪道:“这老头,还挺关心国家大事。”
骆少华没理她。骆莹冲他撇撇嘴,关门上班。
站着看完头版,骆少华又翻至本地新闻,浏览一遍后,确信没有自己想要的信息,他把报纸折好,返回餐桌旁。
这是他最近养成的习惯,每天早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早报是否投递到家门口。骆莹觉得奇怪,问过几次,都被他含糊其词地敷衍过去。金凤一直不动声色,只是在骆少华看报的时候留意着他的脸色。
早餐之后,骆少华洗好碗筷,服侍金凤吃了药,又赶外孙去写寒假作业。他看了一会儿电视,在客厅里转悠了几圈,最后到阳台上去吸烟。
空气清冷,虽然仍残留着燃放鞭炮后的淡淡硝烟味,但是,春节的气息已经消失了。在短暂的狂欢后,这个城市又恢复了忙碌、焦虑的本相。生活重新亮出冷漠的面孔,如同这寒冷的气候一样,春暖花开,仍是遥不可及的一件事。
楼下的马路在经历了几天的沉寂后,再次热闹起来,甚至更加拥堵不堪。骆少华看着那一排缓缓移动的汽车,耳边是此起彼伏的鸣笛声,越来越烦躁。
他关上窗户,打算返回客厅,一转身,却看到金凤正倚在门框上,看着自己。
骆少华吃了一惊:“你怎么出来了?风这么大,着凉了怎么办?”他快步上前,拥住金凤的肩膀,把她带回客厅。
扶她坐在沙发上,骆少华要回卧室取毛毯,却被金凤拉住了。
“少华,”金凤看看北卧室紧闭的门,确保外孙不会听到,“我们谈谈吧。”
骆少华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几秒钟后,还是顺从地坐在了她的对面。
夫妻相向而坐,一时间竟无话,最后,还是金凤打破了沉默。
“咱俩过了有三十七年了吧?”
“嗯—77年结婚。”
“是啊,骆莹三十六岁了。”金凤笑笑,“晖晖都十一岁了。”
“眼看就十二了。”骆少华不由得也笑,扭头看看北卧室,“四月份以后。”
“嗯。这么多年,你工作忙,但是,一直悉心照料我们娘俩。”金凤伸出手去,在骆少华的膝盖上轻轻地摩挲着,“我身体不好,拖累了你。”
“两口子,说这些干吗?”
“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有事。别担心,我和骆莹能照顾好自己,也能带好晖晖。我已经拖累了你这么多年……”
“你说什么呢?!”骆少华猛地抬起头,意识到金凤话里有话,“你误会了……”
“是你误会了。”金凤的面色平静,“我了解你,你前段时间忙的,肯定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突然,金凤的嘴角浮现出一丝俏皮的笑。
“你个邋邋遢遢的老头子,除了我,还有谁能看上你?”
骆少华愣了一下,随即就哈哈大笑,跳起来,作势要打人,结果只是在金凤的脸上轻轻地拍了拍。
金凤笑着躲避。三十几年的老夫妻闹作一团,引得向春晖从卧室里探出头来。
“姥姥、姥爷,你们干吗呢?”
“没事,我们闹着玩呢。”骆少华虎起脸,却挡不住一脸的笑意,“赶紧写作业去,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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