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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女先生-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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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地上点烟,点着后插到土里,一堆插上五六根,然后让你舅老爷去踩,说是火箭上天,给他折磨晕了,又要他交代,他能交代什么,就什么都不说,因为我们三个关系很好,他们就打我和老李,拿着鞭子一直抽我们,问他我们是不是他的同党。
按理说,我们三个轮班被那些人收拾你舅老爷还能得空休息会儿,可你舅老爷看不下去,就承认自己是内奸,是特务,说他没有同党,只是利用我们俩,但是我们俩不识抬举,不泄露给他想要的秘密,所以他也恨我俩,人家打我们,他就叫好,说往死里打,打我俩他解气……”
我有些不敢想象,颤着音儿问,“之后呢。”
陈瞎子手在黑色镜片后擦了擦眼泪,“我们俩自然就被带下来送到棚里去劳动了,瞎了,也看不着,就算是干点活,但最起码不用遭罪了,可你舅老爷就惨了,听说啥招都用上了,下来的人还互相打听有啥狠招,说他嘴太硬,撬不开,别人就说拔牙啊,把嘴嘞开,用铁锤子去敲,敲光了他就说了,要是再不说,就扒裤子,把铁凳子烧热了让他坐,坐两次就老实了……”
我承受不住开始忍不住的哭,“姥姥呢,我姥姥那时候在哪里了,为什么不救救舅老爷。”
“咋救啊,咱大半个村里人都没逃了,你姥和太姥是天天的游街啊,去隔壁村,听说大人小孩儿都往她们身上扔东西,吐唾沫,打她们,说她们是牛鬼蛇神,你姥唯一比你舅姥爷强点的就是她一直没离开过村儿,所以那帮人没给她抓上山,听说别的村上去的,没几个能活着下来,你舅老爷没死,就算是命大了……”
“后来呢,舅老爷就这样不下山了?”
陈瞎子点头,“最后浪潮过了,说是调查清楚了,我们跟着你姥姥去找他,可是你舅老爷说那些年就像是经历了无数的生死,他看开了,世间的一切,他都在无所求了,这辈子,就待在那不走了,也算是应了老李的话,无妻无子,孤苦无依了。
我和老李的命,是他救得,要不是他口风改了,变相的救了我们,不然,我们两个瞎子就搭到那了,算起来,他救了我两回啊,那些罪,真不是人遭的,那年月的人真跟疯了一样,别的我不敢说,你舅老爷,当真无惧生死,我们下山前,多疼,他都大笑的呼着过瘾直到昏厥,我跟老李,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你舅老爷,傲骨洒脱二字,从他身上,我们看的是真真切切。”
我嘴里的哭泣因过分隐忍而发出嘁嘁的声响,瞬间就开始自责,我怎么可以骂舅老爷自私呢,我有什么资格去怪罪舅老爷啊!
“你还记着你出生那年吧,说来也奇怪,你出生前是涝,但你出生后村里就开始旱,庄稼人没粮食吃那不是都要饿死了,就在大家觉得那年要过不去的时候,我跟老李摸索着去找你舅老爷了。
他在林子口布了阵,我们进不去,就在外面大喊,说太旱了,让他帮忙给想办法求个雨吧,前后一共喊了三声,结果我们刚喊完,老李就听见雷声了,刚走下山,就下了雨,前后我俩一算,正好三场,算是让大家那年勒紧裤腰带过去了,你说,你舅老爷的能耐大不大?”
我瘪着嘴看着陈瞎子,“可你不是讲,那是被我克的吗,你在我小时候总是喜欢拿这件事说我……”
陈瞎子理所当然,“你以为不是你的事儿,你命格那不是一般的硬,白虎星啊,我当然要敲打敲打你了,谁知道你个丫头回回都让我吃亏,看着傻,其实最精的就是你!不过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你说我总跟你个小孩子较什么劲啊,那年再难过,不也过来了吗,你别生爷爷的气啊。”
我摇头,虽然他看不见,“我哪里会生你气,我不开窍的时候,闯了太多的祸了,你说我都是应该的,就是我没想到,我舅老爷以前做了这么多的事,我误会他了,我还以为,他不在乎家人,心里就只有自己……”
“哪是啊,他是人在绝望大悲之后的一种放下超脱,不然,常人受到他这种折磨虐待就是不疯也得满心憎恨了,你将来有出息,第一个要感谢你姥,是她一直在保你,护你,你出生那年你姥光给人安排堂口就安排了几十个,就是为了给你积德招兵。
第二个感谢的,就是你舅老爷,你能活下来,肯定他也给你姥出了法子了,至于什么,那我不清楚,但肯定他不会不管不问的,这么多年,他虽然不下山,但是你姥遇大事都会找他的,他是你姥的亲大哥,哪里会不在乎家人呢!”
后面的话我没再继续听下去,只记着自己一边流着泪一边疯狂地朝着舅老爷的住处跑,等跑进屋的时候看见舅老爷正在给小桔子树浇水,当时就哭着跪下认错,“舅老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瞎说话了,是我不好,我知道姥姥的病能用的法子都用上了,我不应该钻牛角尖用言语去伤害你,你原谅我,千万别生我的气……”
舅老爷淡笑着拉起我,“口不择言说明你心焦,你着急,只是觉得无能为力,越是这样,越说明你放不下家人,虽然你表达的方式是错误的,但心是好的,说明你知养育,懂恩情,我理解,又怎么会怪你呢。”
那天的我哭的实在是说不出话,只是看着舅老爷这张貌似沧桑阅尽的脸,除了自责,还是自责,他是我最最尊敬的长辈啊,我怎么可以以自己的一己私欲去度量伤害他,错,我当真觉得自己大错特错了!
哭了很久,直到太阳要下山时我擦干泪跟舅老爷说要下山,现在不能在这住,每晚我都得看着姥姥,想再说声对不起,可又觉得语言卑微无力,舅老爷哪里会在乎我一声对不起,我能做的,就是用实际行动去证明自己,努力的去看他那一屋子的书,不让他失望。
离开时舅老爷只轻轻的跟我说了一句,“葆四,成大事者,必先静心,心要是乱了,出口伤人是小,有损大局是真。”
我站在院门口看着他似懂非懂的点头,离开前还是跪下又给他磕了三个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我居然对恩师不敬,言语刻薄,若不是舅老爷有容人之量,我岂不是要后悔终身!
记忆慢慢的抽回,我摸着金刚的头轻轻的吐出一口气,静心,就是舅老爷教我的这两个字,要我这一年多来强迫自己去接受,甚至,在姥姥叫来李建国要提前打棺材的时候还强忍情绪去跟李叔对弈,我怕他活不细,糊弄我们,所以放学没事儿就去他做活的后院瞧瞧,连木材,都是我一手挑选的。
本来,我想用金丝楠的,对于这些东西,我想是受到那个姓陆的熏陶,在我渐渐懂事的时候,我总是喜欢去找李叔套这方面的知识,偶尔去县里,也去古玩城一条街转转,我知道金丝楠作为棺木是最好的一种,所以在姥姥一开始偷偷摸摸的找李建国商量给自己订做棺材事时,我跟过去的第一句话就是要金丝楠的棺木!
姥姥大惊,她以为她做的事儿我一直不知道,我忍着自己的情绪貌似很平和的看着姥姥说,我知道她在准备装老衣,甚至家里除了我和小六,谁都清楚姥姥在准备的事情,就像是当年太姥的离开,现实来讲,既然可以预料到结果,那谁都不想手足无措。
我说,我可以接受的了,姥姥,都交给我吧,我长大了,我没那么脆弱。
姥姥笑的眼里含泪的看着我,不停的点头,“好,姥的四宝能这么想,那姥就是走也放心了,真的放心了!”
李建国在旁边打着圆场,他说订个棺材其实没啥事的,古时候的人都提前订好,不但不犯毛病,还有冲喜的效果,棺材通财,南方人还有专门做小的送礼用呢!
我听不进他的话,只是当着姥姥面装着从容自若,但一到晚上,我躺倒炕上,总是会不自觉的想哭,可我不敢哭,怕小六听见,询问我,早上的时候,又会没事人一般的起床,日复一日,等待着那个,我最最不想面对的十八岁。
李建国要价两万二,说是金丝楠是金贵的木材,古代的皇帝啥的死了才用,因为我姥姥这是老邻居,所以他给了个折扣,两万二,说哪里也没有这个价儿。
二舅他们自然诧异,说这个价格太高了,家里这些年给姥姥治病底儿都空了,哪里能拿出两万,但是二舅又不敢说不做,背后我听见他跟那明月商量说这回真得去抬钱了,这算是能为我姥姥最后做的事儿了。
不过我站出来了,我说,“换红松吧,不要金丝楠了。”
李建国有些不耐,“葆四,说金丝楠的是你,咋又要红松了?”
我一本正经的看着他,“李叔,你别被人给骗了,金丝楠现在特别金贵,听说大料都特别的少,前些日子,我让地主小舅在县里打听了一下,他说他认识的一个干物流的大老板的爹走的时候就是用金丝楠的棺材送的,你猜多少钱?”
李建国的眼珠子转了转,“那肯定比我做得贵!我可是给你们邻居价的!”
我点头,“是啊,所谓床不离七,棺不离八,既然大棺材的尺寸都是差不多的,可它的那个金丝楠却花了八万多……李叔,您做个棺材别倒搭啊……”
李建国没动静了,“你啥意思啊,金丝楠品种不一样你不知道啊。”
我笑了笑,“是不一样,但金丝就是金丝,一旦被什么大叶楠,或者樟木什么的混淆就不好了,伤感情,毕竟咱花的是金丝楠的价位啊,所以我想,占小便宜容易吃大亏,还是保险点的红松吧,当年我太姥走的时候就用的红松,我觉得就很好,您说呢。”
李建国有些生气,咬牙看着我哼了一声,“你是东家,自然你怎么说我怎么做了!”
说完,扭头就走了,一边走一边愤慨,“我当了这么多年木匠还让个小丫头片子给上上课了!”
二舅觉得不妥,“葆四,你说咱这么换来换去不会让人家……”
“没事。”
我直接打断二舅的话,“花钱肯定要花在刀刃上,不能因为当了好些年的邻居有些话就憋着不说,那不是等着被杀熟么,我无所谓,他要是敢糊弄,我就让他给我重做,大不了找别人干,木匠有的是!”
说完,我也走了,跟谁俩耍心眼呢,我现在每天都压着一肚子火,最好谁都别惹我!
那明月倒是知道了我的做法十分满意,背后小心的跟我念叨,说我做的对,我二舅那个人就是太好了,总是抹不开面子,李建国绝对不是干赔本买卖的人,糊弄事想糊弄到咱家头上了,她要不是看姥姥现在身体不好不想去闹找就去找李建国说道了!
我觉得说道倒是没必要,毕竟李建国也是想多挣点钱,只是他绝对没想到我会去县城打听这些,木料是最容易做手脚的,本来懂行的人就少,各种木头的差别真的很细微,很难分辨,再加上葬下去谁都不可能去挖出来看,所以算的上是一锤子买卖,可他碰到我了,那咱就得好好掰扯掰扯,说实在的,惹急了我都有让人陪葬的心!
‘咳咳咳~咳咳咳~~’
姥姥在屋里的咳嗽声彻底的拉回我的注意力,我轻手轻脚的凑到窗户前,略一抬眼,就看见姥爷满眼心疼的给姥姥扎针,“忍一下,这药下去就不疼了……”
“你快点啊……扎完好收起来,等明月弟弟来了让他去镇上的医院拿着麻卡给多换一些,别让四宝看见了,担心……”
姥爷皱着眉,“你说干啥总找明月弟弟啊,我一看那小子感觉就不是啥正经人,眼睛滴溜溜老转,那天还问我咱家的小黑丸咋做,像是要憋着干坏事儿似得。”
姥姥轻咳着叹气,“他不是有路子能多换些药吗,不然这药在村里拿一个空瓶就只能换回一个,在他知道的那个地儿,能多换几个,我现在打的多,可不就得求人家吗,他问什么你就不吱声,咋说,都是明月弟弟,人再不咋地,也不能坏他姐。”
姥爷点头,收好药瓶藏到枕头下,“行了,你歇会儿吧,别老说话了。”
姥姥嗯了一声,眼睛灰蒙蒙的没有一丝光亮,“藏好了啊,别让四宝看见,那孩子心重,要考高中了,别耽误孩子发挥……”
我扶着外窗户慢慢的蹲下身,死死的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拼命的抬起眼,只能用力的看着天忍着眼泪,一会儿还要进屋学习,我不想让姥姥看出我哭过了。
只是这日子怎么这么难,强忍心事如履薄冰的感觉无异于用钝刀在心头上缓缓割肉,锥心痛感是日复一日每天都在加剧……
老天爷到底长没长眼,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们家,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
五一放假,我中午骑着自行车特意去镇上给姥姥姥爷买的槽子糕,抬起车屁股进门,一把车推进院子我就笑着张口喊道,“姥,今天运气好,刚出锅就让我赶上了!还热的呢!”
话音刚落,我就看见李建国从屋里出来,回头还不停的答应着,“放心吧,油刷完都晾了好久了!您老要是想看随时过去看啊!”
我微微的蹙眉,只见几年没看到的妈妈跟在李建国的身后抬脚出来,“麻烦你了,我也不知道我妈今天怎么就非得叫你过来问问……葆四,你回来了啊。”
“呦,葆四回来了啊,寿方你今儿个不去瞧一眼啦,放假了没事儿去我家跟小雪一起看看书,别老乱跑,你姥说你可是一心要考大学的啊!!”
我没搭理从我身边走过的李建国,眼睛直看着我妈,刚要张口,就看见姥姥精神抖擞的从里屋出来了,“四宝,愣啥神啊,槽子糕买回来拉,进屋啊,你姥爷还等着吃呢!”
脚下微微的后退,我摇头看着她,:“我妈怎么回来了。”
姥姥笑了,“你妈干啥不能回来啊,进屋啊,姥姥有事儿要跟你讲。”
“我不听!!!”
我当时就炸了,自行车‘噗通’!一声倒地,看着她控制不住的情绪失控,“你要交代什么,你要交代什么!!”
姥姥愣了,“你这孩子咋的了,姥姥见强了你还不高兴啊,蛋糕都脏了!咋吃啊!!”
“吃什么吃!!!”
我上前几脚就给踩烂了,“你骗我!!你说我十八的,还有一年呢!还有一年呢!!!”
妈妈当时就控制不住扭过脸哭了,小六从后屋一路小跑手里还拿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过来,“四姐,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看着姥姥各种崩溃,看着被我踩成泥的槽子糕双腿一软就跪座在地,“我不要我妈回来,不要我妈回来……”
“四宝……”
姥姥看着我就要过来,“你听姥姥说,姥姥这……”
“不要过来!~!”
我泪眼摩挲的看着姥姥的身影,“你可以的,你还可以的,你不会有事的,我什么都不想听,你让我妈走,你跟她说,你一年都不会有事的,你跟她讲啊!讲!!!”
第123章 领堂
“四姐,你到底怎么了啊,你看奶今天精神头多好,你不高兴啊。”
“你懂个屁!!”
我坐在地上,眼前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满脑子都是很不好的预感,我宁愿看着姥姥躺在炕上,宁愿看着她背着我打度冷丁,可我不想看见精神头旺盛的她,不想!
许是我喊得声音太大,二舅跟舅妈也从屋里出来,直奔我来,“葆四,你听舅妈跟你说……”
“谁也不用劝她!!”
姥姥的态度猛地就变了,原地就是一嗓子,“让她哭,让她闹!不是啥都能想到吗,那就让她这么作!我看看她最后想闹出个什么!”
“妈,葆四也是心里难受……”
“难受个啥!她不是一年前就跟我说她啥都知道啥都明白吗!你们都给我进屋,就让她在那哭丧,哭够了我也就走了!!快点啊,都给我进来!!”
我跪坐在地上仍旧抬着胳膊,咧着嘴,控制不住的全身颤抖着,我也想懂事啊,可是姥姥说话不算数啊,不是说等我成年吗,不是说等我么……
‘砰’!的一声关门声响起,院子里除了我在哭就剩下小六和金刚在悄无声息的看着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六感觉我情绪能恢复点了,才蔫蔫的开口,“四姐啊,今天应该高兴啊,你看,你妈都回来了,她……“
“姥姥要走了。”
“啊?”
我顶着红肿的眼泡像傻子一般的看向他,“姥姥要走了。”
小六手里的半个苹果‘咕噜’一声落地,嘴角兀自抽搐,“你逗我呢啊,奶奶这样像是要走吗,从她去年到市里检查出有病后精神头最足的就是今天了。”
我用力的做了个深呼吸平复心绪,看着他继续张口,“你还记着太姥吗,她病了好久,后来,就忽然精神很好了,然后……”
小六摇头,脚下一个踉跄也坐到我对面的地上,“你别吓我,不能的,奶奶以前说过,会等你到十八岁的,你还没到十八呢,奶奶又不是不会数数,你……不行,我去问奶奶,我去问她比较清楚!”
说完,他摇摇晃晃的爬起来向里屋跑去,进门后也不知道是谁跟他说了什么,只听他在屋里扯着那倒仓嘶哑的嗓子大喊了一声,“我不答应!你们就会骗人!奶奶很好!奶奶不会有事的!!”
屋门又开,小六跑出来拉着我的胳膊,“四姐!你进屋找奶奶说,你说奶奶应该等你到十八的啊,还有一年呢!一年呢!”
一年……
我望着小六六神无主焦急仓促的脸,突然明白,其实我们都是在自己骗自己,就算是我现在十八了,我就能若无其事的送姥姥走了?
不会的,永远都不会的,哪怕到了明年,我也有新的借口,只是目前能做的,好像就只有拖延,至少,多拖延一天,我就每天都能在多看她一眼,活的,还能说话的,而不是等着睡觉,偶尔,偶尔去梦到,摸不着的。
从胳膊上撸下小六拉扯我的手,我慢慢的起身,“你骑我车,去趟镇里。”
小六似乎没反应过来,“干啥啊,你进屋啊,进屋找奶奶……”
“买槽子糕……”
我打断小六的话只表达自己想说的,“姥爷和姥姥要吃的,你快去买……”
小六愣在那里,“四姐,这时候还买什么槽子糕啊,你赶紧……”
“快去!!”
我瞪向他,“你不是听我的吗,那就快去,别说废话!!!”
小六恶狠狠地擦了一下眼底的泪,咬牙点头,“行,我去!我去!!!”
说着,他扶起倒在地上的自行车就向大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我一眼,“四姐,我想告诉你,我是比你小一岁,可我是男人了,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能跟你一起承担!!”
我没应声,站在那里,浑身轻飘的回头看着小六的脸,这种感觉,大概就是当初我看见朝阳姐时的样子吧,“我也不想面对,可是,逃避,一定会后悔终身的,你快去吧,那是姥姥姥爷想吃的,我等你回来……“
小六不在说话,满脸隐忍着跨上我的自行车飞速的骑走了。
抬起眼,五月的春风吹着柳絮在院子里到处飘荡,我真是讨厌死了这种白色的绒毛状物体,一团团像是随着风直接飘进了我的嗓子眼,堵在心口,根本没法让我喘息。
不远不近的看着我家的屋门,我清楚,我进去后姥姥要跟我聊什么,可是我不想听,装着自己内心强大的感觉实在是太累太压抑了,我不想去承担一些东西,如果可以,我宁愿变成八岁前的我,像个傻子一样,最起码我每天都是无忧无虑的。
二舅满眼复杂的推开屋门,声音混沌哑沉,“四宝,你姥还在屋里等你……”
我真的还想喊,想疯,可是却没有刚刚那一刹的力气了,恍惚的走到门口,抬脚刚要进去时二舅拉了一下我的胳膊,“四宝,你是你姥最大的指望,别让你姥担心你,知道吗。“
没说话,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了。
妈妈和二舅妈都站在外屋,两个人互相搀扶着掩嘴小声的啜泣,心口在次抽搐,这种氛围,我想,谁面对起来,都会疯掉的……
“都别哭了,妈不是还好好的么,你们哭什么。”
二舅压着声音呵斥,“别忘了,妈最膈应别人当着她的面哭哭啼啼,晦气。”
我用力的咬牙,腮帮子一片紧绷,拉开我睡觉那屋的房门,略一抬眼,就见姥姥在正在炕沿边上坐的笔直,看着我,整张脸严肃的丝毫看不出悲戚的情绪,“把门关严。”
没用我动,门外的二舅就听到声音用力的拽紧了房门,好像他们都清楚,这个时间,是姥姥要求的,要单独给我的。
“还哭么。”
我低着头站在姥姥的对面,不点头,不摇头,也不想说话。
姥姥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只是带着那么一丝的淡薄张口,“你去年,帮我去跟李建国订做寿方时是咋说的。”
“我长大了,都交给我,我没那么脆弱……”
声音有些发哑,可能是刚才喊得。
姥姥点头,“那你现在呢,就你现在这样我敢把一切都交给你吗,我走了,薛家这辈儿就靠你了,要知道,你是最像姥姥的,知道为啥么,因为你姥我,也不想被人欺负,咱要做好人,但是不能被人忽悠,别看你年纪小,可你有些事,比你二舅拎得清,所以姥姥放心,放心把一切都交给你,可你刚刚是在做啥,怎么,你忘了你说过的话了?”
“是你忘了……”
我脖子好像被绳套子给勒上了,只能用力才可以喘气,“你说的,要等我成人,不然你不放心,那为什么……”
“我也想等你十八岁,可是我身体不等人啊!”
姥姥一声长叹打断了我的话,“你来,你过来!”
我的嘴唇不停的颤抖,走到姥姥的身前,只见她抓住我的手直接放到了自己梳的蓬松油亮的头上,略一用力,把我的手整个都压上她的头皮,“四宝,你说姥还咋等……咋等……”
掌心无需使劲儿就会触碰到大大小小的凸起物,一个个,像是珠子一样的隐藏在头发下,更有甚者,还有的珠子是落在一起长得——
再次崩溃,我看着姥姥不停的摇头,“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姥姥的眼睛也红了,只是表情依旧坚毅,“姥都长角了啊,四宝啊,姥是癌啊,在这么下去,姥就是走,这副身体都没法见人了啊,姥这辈子,去哪都不想矮谁一头,就是走,姥也想体体面面的啊!”
我用力的压抑着哭声,“去医院,去医院化疗,会杀死的,会杀死的……”
姥姥轻轻的摇头,“你想让姥姥继续受折磨吗,那太遭罪了,五年前,姥在滨城手术的时候,那些罪遭的比我批斗时都多啊,可姥那时候能忍,姥想活,想看着四宝长大,至少去下面了,看见你太姥了,她问我你的事儿,我也有话聊啊,可是现在姥顶不住了,真的顶不住了……”
说着,姥姥放低声音,很认真的看着我,“昨晚,你太姥来看我了,她站在我的炕边,对我说,凤年啊,别再折腾啦,早点下去,你就不用受这些苦了——
姥真的想你太姥了,我昨晚,想跟她一起走来着,可是你太姥说,不行啊,你的事儿还没办完那,得把一切都办妥当了,不能让四宝抓瞎啊,俺们都商量好了,等姥都给你办明白了,姥就去找她,跟她团聚了,姥有一肚子的话要跟她聊呢,要是你太姥知道她走你哭了,肯定得跟我炫耀,说你还是跟她关系好的,对不?”
我摇头,说不出话,泪水流到嘴里,咸涩的要命,“不……不好……”
姥姥吐出一口气伸手抱住我,“姥这辈子做了好些事儿,有些事儿,是对的,有些事儿,是错的,可还有些事儿,不知道是对是错,但不管咋说,姥做错的那些事儿,该还的也都还完了,你别看姥是得这病死的,这其实很好,你想啊,姥这是现世报,这辈子,把该还的都还完了,下去,就不遭罪了……”
“姥……我求求你,别扔下我,你知道我就会小聪明的,我还没成先生呢,你得看着我,看着我别在做坏事了……”
姥姥轻轻的拍着我的背,声音压抑着透着一丝不舍,“姥真的想,可是不行了,别在说孩子气的话了,姥知道,四宝能把姥的后事办的很好很漂亮的,姥这一辈子,走到现在这步才发现,我大哥说的真是都对的,顺其自然就好,为啥要执妄些东西呢。
唉,你记着,要多听你舅老爷的话,我觉得我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把你送到你舅老爷那儿了,不过也是你自己争气,我现在想起你舅老爷说让你数那个树叶的事儿还想笑呢,俺家四宝,咋就这么聪明呢。”
我拼命地摇头,“我不聪明,我傻的,我是傻的,你要是走了,全村人都会欺负我的,都会欺负我的……”
“再说这话我生气了!”
姥姥松开手,佯装不悦的看向鼻涕眼泪一脸的我,“村里人哪里还会说你,你要记着,你骨子里是流淌的我薛家的血,而你,是最像我薛凤年的,既然像我,那就不能服输,不能别人还没说什么自己就看不起自己了,不然,你不是越活越回陷了吗!“
我接过姥姥递过来的纸用力的擦干自己的脸,“只要你好好的活着,我肯定能做到坚强勇敢……”
“嘶!你这孩子!话我都白跟你说了是不!”
姥姥急了,“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是啥样的!”
我摇头,“不记得……”
“你小时候,是不管发生多大的事儿,那饿了就知道吃饭,困了就知道睡觉的主儿,咋了,我死了就天塌了吗,没有,再大的官,在厉害的人都有这一天,老祖宗一代代就是这么传承的!我告诉你啊,你要是敢这么给我一蹶不振的我死了我都不能瞑目!!”
姥姥气的胸口直喘,“我也想等等,最起码等你中考完事儿,可是我这破身体等不了啦,姥现在就一个想法,你不管能不能接受,你都得给我接受,该吃吃,该喝喝,该学习学习,要是敢在姥姥走后寻死觅活的姥姥在你梦里都打你嘴巴子!听见没!”
我瘪着嘴,用力的抿唇,可还是不想点头。
“哑巴啦!没哑巴就把我之前跟你说过的给我念叨一遍!快点!!”
吸了吸鼻子,我囔着声张口,“我是薛葆四,是薛家下一任的领堂大神,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照顾好自己,不能让家人担心,同时,我还要照顾好弟弟,将来,如果他愿意,那就让他跟在我的身边,谋正道,为苍生,我还要好好的跟着舅老爷学道,不管能不能成为大先生,都绝不欺人,也不自欺,再大的事,都要吃饭,都要睡觉,只有好好的活着,才能去解决问题,不然,就会被人看不起……”
说到最后,我实在是说不下去,姥姥冷着脸还在催促,“还有呢!”
“时刻……时刻小心那个碑仙儿,遇事不可莽撞……”
姥姥点头,“我怕的就是你这个,你这孩子虎,脑瓜子清醒时我绝对放心,就怕你头脑一热心狠手辣起来给自己搭进去,一定要记着,不管做什么事儿,都要想着后路,没后路,不能干,晓得吗!”
我用力的吸着鼻子,声音也几乎是从鼻腔里挤出,“晓得……要一念向善,心存慈悲,可是,可是,我怕我做不到啊!!!”
“做不到你也得给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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