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遛鬼-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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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叔神色十分复杂,脚忍不住向前踏出一步,眼睛紧紧地盯着丁瑰宝,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被丁海食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夜深了,你们都去睡吧。”他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其他人的目光,只留下印玄和丁瑰宝两个人继续默默无语坐在书房里。

印玄伸手拿起牛奶杯子,低头闻了闻。

丁瑰宝道:“厨房在一楼。”

印玄放下杯子,“不去睡?”

“你不是很想念他?”丁瑰宝用眼角睨着他。

印玄道:“他的确比你讨人喜欢。”

“所以我母亲就应该被遗忘,所以我活该被下噬梦符,所以我根本就应该有这一段记忆?”丁瑰宝失控地大喊,抬脚一踹,正好踹在书桌上,书桌厚重,只发出闷闷的响声,却纹丝不动。

印玄默然。

“你为什么不说话?”丁瑰宝不满地瞪着他。

印玄道:“这是你的家事。”

丁瑰宝垂眸,“你对他不过如此。我的家事不就是他的家事吗?”

印玄道:“你是不是去过地狱?”

丁瑰宝傲慢道:“神话故事不也有劈山救母的传说吗?我为什么不能去地狱?”

“你沾了地狱厉鬼的煞气。”

“是啊,所以才侥幸保持清醒!”

“去地狱需要法器开道。”

丁瑰宝斜眼看他,眼中有猜测有防备也有好奇,“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印玄道:“没什么,闲聊。”他说着站起来,正打算拉开门,谁知背脊突然被巨大的冲力撞了一下,人顿时贴在门板上。

丁瑰宝的手顺着他的腰一路往下摸。

印玄冷然地抓住那只不规矩的手,回头看他,“你想干什么?”

丁瑰宝伸出舌头,挑逗般地舔了舔嘴唇道:“干他一直想干却不敢干的事。”

印玄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

丁瑰宝立刻感觉到了,眼睛亮若启明星,“你是不是也很想?”

印玄身影一闪,在丁瑰宝反应过来之前,两人已经迅速换了个位置。

丁瑰宝脸贴着门板,悠悠然道:“原来你喜欢这样的体位。”

印玄的手抓着门把,用力地打开门。

丁瑰宝被门板撞得差点摔出去,暴躁地跳起来道:“你在干什么?”

印玄冷冰冰地回答道:“睡觉。”

门外,奇叔、邱景云、曹煜……熟面孔站了一排。

所有目光都诡异地打量着他和从后面露出半张脸的丁瑰宝。

奇叔第一个回过神,握拳掩唇干咳道:“我带印玄前辈和邱先生去客房休息。”

等他们折腾完躺下,天差不多亮了。奇叔阿宝等人都睡到傍晚才起床。

阿宝醒来第一件事就跑去找奇叔要灵丹妙药治疗印玄。

奇叔看着他与昨晚截然不同的精神面貌,心里头波澜起伏,好半天才道:“这些贵重的药一直都是老爷保管的,宝少爷要向老爷请示。”

阿宝“哦”了一声,胸口感到一阵不适,“爸爸在哪里?”

奇叔道:“这个时间老爷应该在书房。”

阿宝挪了两步,不甘心地回头道:“奇叔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奇叔微笑道:“今天修草坪,我要去看看修得怎么样了。少爷和老爷难得团聚,我就不打扰了。”

阿宝一脸郁闷地看着他,恨不得脱口说“你就打扰吧”。

四喜跟在他身后,高声支持道:“大人不要怕,有我在。”

阿宝道:“你先变成实体再说。”

“好。”在三元和同花顺各自被曹煜和邱景云拐得没影的时刻,四喜显得格外忠诚厚道。

阿宝有点感动,一边往书房走,一边对四喜道:“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你陪在我的身边。”

四喜送阿宝到门口,潇洒地挥手道:“不用客气,大人,祝你一路顺风。”

……

阿宝垮下脸道:“你不陪我进去?”

四喜道:“送君千里终须……”

不等他别,身体就恢复成魂体,被阿宝揣进怀里去了。

看到丁海食,阿宝心里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因为眼前这张脸实在陌生,陌生得他甚至想开口问“你是谁”。

丁海食从书里抬头,见他悄悄推开门后就傻乎乎地站着不动,不由柔声道:“阿宝,哪里不舒服?”

阿宝摇头,试探地喊了一声:“爸爸?”

丁海食怔忡了一瞬,随即露出比刚才更灿烂的笑容,冲他招手道:“进来吧。”

阿宝鬼鬼祟祟地钻进来,看着他直笑。

虽然他的笑容有点僵硬,但对丁海食来说已经相当难得,因此跟着扬起嘴角道:“怎么了?”

阿宝谄媚地笑道:“爸,你看我们家有没有什么起死回生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能不能给几瓶?”

丁海食担忧道:“你不舒服?”

“不是我,呃,不对,是我,是我。”

“我找医生过来看看。”丁海食说着就要打电话,忙被阿宝阻止道:“不是不是,不是不舒服,就是,就是想吃点药。”说完,四喜和他同时一声轻叹。四喜是无语,阿宝是懊恼。

“是不是给印玄前辈的?”丁海食问。

阿宝眨了眨眼睛,道:“如果是的话,你会给吗?”

“当然。”丁海食道,“不过印玄前辈情况特殊,还是先找医生看一看,药我这里倒有一些,如果能有所帮助,我绝不会吝啬。”

“爸,你真是个好人!”阿宝感动不已。

丁海食怔住了,从出生到现在,“你是个好人”这样的赞美他听过不下万遍,可这是他头一次从自己的儿子嘴里听到,自以为千锤百炼不会再轻易颤动的心脏竟然就这样在儿子不经意的赞扬中溃不成军。

、网中雀(四)

特地请了岛上的医生看印玄,发现他竟然闭关了。

阿宝看着盘膝坐在结界内的印玄,又酸涩又心疼,恨不得扑上去守着他。可惜这个结界显然是一视同仁的,医生走了一步就被挡在了外面。

“印玄前辈道法高深,博学多才,一定有自己的办法,你不要太担心。”丁海食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印玄的阿宝。

阿宝身体猛然向后一跳,惊愕又戒备地望向丁海食。

丁海食的手停在半空中,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哀伤,却若无其事地笑道:“到晚饭时间了,我们先下楼吧。”

医生愧疚地看着丁海食道:“抱歉,岛主,没有帮上忙。”

丁海食笑道:“哪里,是我连累你白跑一趟。”

医生道:“岛主哪里的话。当初要不是你,我们也许早就被人灭口了。能够在这个世外桃源生活下去,是我们全家人的福气,别说跑一趟,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他这番话看似对着丁海食说,眼睛却不时地看向阿宝,眼里有着与一个外人身份格格不入的责备。

阿宝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睛,“哦。”

丁海食对医生道:“我送你下楼。”

医生道:“不用,让木莲小姐送我就可以了。”

丁海食道:“她昨晚睡得晚,我让阿奇送你。”

医生笑道:“一样一样。”

阿宝撇了撇嘴角,自言自语道:“奇叔昨晚睡得更晚。”

医生从他身边走过,突然停下脚步,若有所指道:“阿宝少爷,你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岛主一个人在岛上很寂寞。”

阿宝生出莫名的厌烦情绪,好似即将喷发的火山一般,不耐烦道:“你们不是人?”

医生脸色变了变。

阿宝也觉得自己太没礼貌了,连忙干笑两声道:“我是说你们在也是一样的。”

医生还想说什么,被丁海食一路引走了。

阿宝站在原地,郁闷地晃了晃脑袋。记不起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情绪就变得难以控制起来,胸口常常会生出奇怪的负面情绪,不受控制。

他把这种感觉告诉了大房子里唯一一个落单的鬼,四喜。

四喜想了想,深沉地回道:“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生理影响心理。”

阿宝道:“你说我有病?”

四喜道:“没那么严重,最多就是欲求不满。”

阿宝张大嘴巴。

四喜搂着他的肩膀安慰他道:“大家都是男人,这种事情很正常的,能够理解,不用不好意思。”

“谁跟你大家都是男人?”阿宝戳着四喜的小肚子,戳得他肩膀一抖一抖的,“你是男鬼。”

四喜哭丧着脸道:“干嘛分得这么清楚。”

“欲求不满的话……”阿宝脑海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些画面,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嘴唇道,“应该怎么解决啊?我是说,你说祖师爷会配合吗?他现在身体不太好,不是啊,我不是想趁人之危,我是说,你觉得祖师爷会不会也有这方面的……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四喜睨着他,“大人,其实这种问题,撸一撸就好了,不用想得太复杂。”

阿宝:“……”

夜深人静。

长廊那一头传来孤寂的脚步声,缓缓在书房前停下。

嘎达。

门被推开。

丁海食放下书和眼镜,疲倦地按了按额头,微笑道:“你来了。”

丁瑰宝道:“中午太累了。”

丁海食道:“没关系。反正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

“这是你的一厢情愿。”

“算是吧。”

“你打算怎么解除噬梦符?”

“找梦魇,把记忆用梦境还给他。”

丁瑰宝皱眉道:“梦魇?”

丁海食温柔地望着他,道:“放心,我不会让我的孩子身处险境。”

“抱歉,你的信誉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但是我的毅力一定比你想象的更好。”

丁瑰宝避开他不同于平日的灼热的目光,淡然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丁海食道:“马上。”

丁瑰宝也不赘言,听完就走。

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消失,书房的书橱慢慢挪开,奇叔从缝隙里慢慢挤出来,然后在书桌面前站定,“老爷。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少爷说清楚?”

丁海食双手交错,托着下巴,笑容温柔,“即使恨我,他也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我的建议。”

奇叔叹了口气,说不出是欣慰还是感慨,“老爷和宝少爷毕竟是父子,父子连心啊。”

丁海食从书桌后面站起来,拉开窗帘打开窗。

山里的夜风如泉水般清冽。

奇叔忙从衣架上拿下外套披在丁海食的身上,“好不容易等到少爷回来,老爷更要注意身体。”

丁海食抬头望着夜空,眼底怀念之色,许久才道:“放心,答应阿欣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钢琴声,好熟悉的钢琴声。

阿宝迷迷糊糊地站起来,顺着声音下楼。

对着大门的大三角钢琴后面隐约有个人影。

他不由自主地下楼,身体着魔般地向钢琴靠近。

钢琴后面,一个妇人端坐着,十指在琴键上灵活地跳动,犹如十个精灵。她身穿黑色高领长裙,长发挽起,露出修长优美的颈项,竟让阿宝看得痴了。

曲毕,妇人侧头看他,面容姣美又慈祥。

“我见过你,在索魂道……”阿宝叫起来。

妇人朝他伸出手。

阿宝魂不守舍地走过去坐下,等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扑在她的怀中,头蹭着她的脖子。

“我……你……”

阿宝震惊了。

这一定是法术,不然他怎么会对一个陌生女人产生这样强烈的眷恋之情,明明在不久前他还很确定自己栽在了祖师爷的手里。

想到这里,他又不免庆幸祖师爷在闭关,所以没看到这样的情景。

“你是谁?”他靠着妇人,黏糊糊地问,就像在撒娇。

妇人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柔声道:“阿宝,你想不起来吗?”

“我认识你?”阿宝警觉地直起身。

妇人温柔地看着他,手指沿着他面部的线条慢慢地抚摸下来,直到肩膀,“阿宝,你要自己想起来。”

阿宝茫然道:“想起什么?”

妇人微微一笑,阿宝眼前的景象随之一变!

阿宝惊惶地站起来,打量这个陌生的房间。房间摆设很精致,油画、桌椅、花瓶……每一样都将中西风格合并到了极致,可他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隔壁隐约传来细细的哭声,阿宝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那道半掩的门。

其实到现在,他已经能够确定这一切都是法术了,不是梦境就是幻境,可奇怪的是,他并不是很想打破它,就好像潜意识知道自己并不会受到伤害一样。

隔壁房间的正中有一张大红木床,那个突然消失的妇人正静静地躺在床上,神情安详。

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声音很耳熟,他却一时三刻记不起是谁。

他慢慢地靠近床,感到悲伤正从心底疯狂地蔓延开来,很快将心掏空,让他喘不过气。

哭声越来越响,排山倒海,震耳欲聋。

他头痛欲裂,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倒转……

在昏过去的前一秒钟,他突然想起哭声像谁。

——他自己。

午后阳光宜人。

四喜看看在床上坐了半天的阿宝,又看看他身边一动未动的早餐和中餐,忍不住抽出鲜花挠了挠他的鼻子。

阿宝打了个喷嚏,继续面无表情。

“大人,你脚不麻吗?”

阿宝沉默。

“大人,你尿不急吗?”

阿宝继续沉默。

“嘘……”四喜开始吹口哨。

吹了大约三分钟,正当四喜打算换个花样时,阿宝突然从床上跳下来,去了趟洗手间,然后回来吃午餐。

四喜满意地点头道:“大人,这就对了,做白日梦没什么,大家都喜欢,但没必要做得废寝忘食嘛。”

阿宝闻言一怔,“做……梦?”

四喜道:“呃,大人要是不喜欢,可以叫做发呆。”

阿宝突然跳起来道:“遇到梦魇怎么办?”

四喜很认真地思考道:“那要看他是善意还是恶意。”

“什么意思?”

“要是善意地给一些发财梦皇帝梦什么的,我觉得挺好。”

“要是恶意呢?”

“这个……要问祖师爷大人了。”

阿宝突然眼睛一亮道:“我记得祖师爷说过,有一种噬梦符专门吞噬梦,用了之后梦里相关的人和事就会不记得,人就不会做梦,梦魇也就没办法闯进来了。”

四喜皱眉道:“所以,如果大人用了以后做梦梦到我或者祖师爷,醒来也会不记得?”

阿宝呆住,“这个……”

四喜道:“还不如等祖师爷大人出关,让大人帮你抓住它。”

阿宝挠头道:“我也想变得有用一点啊,不能总是靠祖师爷。”

四喜道:“大人,从决心过度到自信,是有距离的,你要慢慢来。你昨晚到底梦到了什么,干嘛这么害怕?”

“不是害怕,我只是梦到了……”阿宝回想梦境,竟然觉得每个细节都栩栩如生,好似亲身经历过一般,尤其妇人躺着的那个房间,他甚至能想起床头挂着的结婚照片。背景是海边,女主角就是那个妇人,男主角是……

他僵住了。

因为他想起来,那个男主角是他的父亲。

、网中雀(五)

“大人?”四喜惊愕地看着阿宝两只脚像装了弹簧一样从床上跳起来,往外奔去。

阿宝心里疑团越滚越大。

父亲是重婚,是续弦,还是……

他努力在脑海中回想母亲的样子,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这怎么可能!

阿宝站在走廊里,茫然四顾。回家以来,他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家的样子,现在才发现,家里的一切都这么陌生,陌生得怎么都想不起自己在这里生活玩耍的情景。

“大人。”四喜默默地站在他身后,“你没事吧?”

阿宝突然转头问道:“你知不知道我父亲的卧室在哪里?”

四喜道:“如果我说我知道,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阿宝反问道:“如果我说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四喜点头道:“是很奇怪,而且衬托得我更奇怪。”

“在哪里?”

“楼上,走廊到底。”

阿宝转身就跑。

四喜踌躇了一下,决定去找奇叔上去看看。

阿宝一溜烟跑到丁海食卧室门,眼睛盯着门板,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这一瞬间,他好像化身为蓝胡子的新娘,手里抓着门的钥匙,心中充满好奇,却又害怕门背后的真相他承受不起。

手从口袋里胡乱地抓了一把黄符,他轻轻转动门把,蹑手蹑脚地推开门。

门无声地开了。

阿宝走了两步,脚猛然定住。

这个地方……分明就是梦境中妇人所在卧室的外间!

他盯着和梦境一模一样的门,深吸了口气,沉着地走过去打开。

丁海食搂着那位妇人的结婚照赫然引入眼帘。他在照片中笑得那样灿烂,几乎将阳光都比了下去,与现在判若两人。

阿宝身体一阵乏力,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却被一只手扶住。他仓皇地回头,正好与丁海食四目相对。

“找我?”丁海食微笑。

阿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在这里出现,就顺着丁海食铺好的阶梯下意识地点头。

丁海食走入卧室,道:“自从你母亲过世之后,你已经很久没有到这里来了。”

阿宝吃惊地看着照片道:“她是我母亲?”

丁海食道:“是啊。你从小跟着司马掌门,很少回来。”

阿宝道:“她是怎么过世的?”

“生病。”丁海食道。

阿宝道:“治不好?”

丁海食轻轻地摇摇头。

阿宝道:“我昨天做梦梦到她了。”

丁海食回头道:“她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阿宝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对梦里的妇人有说不出的亲近欲望,原来那个人是他的母亲。他很想问自己为什么对这些事一点印象都没有,就算他再健忘也不可能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可是看着丁海食疲倦的面容,他又说不出口。怎么说,忘记自己的母亲都是一件不孝的事,他又怎么能说出来让父亲更伤心。

丁海食道:“我有时候也会梦到她。”

阿宝道:“有时候?”

“不能梦太多,我怕我会不愿意醒过来。”丁海食顿了顿,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阿宝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可看着那个对他来说仍存在着陌生感的背,手始终举不起来。

幸好丁海食主动转移话题道:“听说你一天没吃东西,下楼去吧,我让阿奇帮你准备。”

“好的。谢谢。”阿宝说完才发觉自己的口气太生疏客套了。

丁海食却置若罔闻,含笑着走在前面。

阿宝在他擦身而过的时候,松了口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气。

吃完饭,阿宝在山上溜达了一圈,直到天黑才回来,吃完晚饭以后就在印玄房门口呆着。

四喜和奇叔一左一右地看着他。

阿宝抖了抖盘膝的脚,睁开眼睛道:“你们在看什么?”

四喜道:“大人,你在干什么?”

阿宝道:“给祖师爷护法。”

奇叔皱眉道:“岛上布了阵法,尚羽如果进岛,我们一定会发现。”

阿宝道:“我提供的是精神支持。”

四喜盯着阿宝,眼底有着了然的促狭笑意。

阿宝冷哼道:“你笑什么笑?”

“大人不会是怕睡觉做梦吧?”

四喜一语中的。阿宝狼狈地站起来道:“才不是!”

奇叔和四喜都仰头看着他。

“我马上睡给你看!”阿宝头也不回地进屋往床上一躺。

四喜飘进来站在床头俯瞰了一会儿,幽幽道:“大人,你睡着了吗……”

“睡着了!”阿宝回答得斩钉截铁,“别吵醒我。”

四喜乖乖地哦了一声,钻进他怀里睡了。

阿宝右手握成拳,忍着将他丢出去的冲动,脑袋里拼命地想着这一年来遭遇的各种惊险刺激的事以防睡着,可越是这么想,睡意就来的越汹涌,意识上一秒还停留在索魂道,下一刻就跑到了书房里。

……

又做梦了?

阿宝无语地环顾四周,空无一人,那位妇人,哦不,他的母亲并没有出现。说不出是失望还是紧张,他转身去开门,却发现门把怎么转都转不动,想开口喊,喉咙也像被堵住了。

梦魇不会打算把他困死在这里吧?

阿宝觉得自己太不小心了。梦魇上一次没出手不等于这次不出手,他应该把这件事说出来,至少让四喜每隔一个小时叫醒他一次,以免沉沦梦境。

他走到窗边,暗暗祈祷窗能打开。

右边视线内有东西晃动了下。

阿宝戒备地跳起来,侧头看去。

书架移动了下,露出仅容半个身子过去的缝隙。

……

这算是请君入瓮吧?

阿宝干咽了下,手试了试窗户的把手,果然打不开,只好试探着朝书架露出的缝隙探了探头。书架有两米多高,用的是正宗红木,一看就很厚重,如果在自己挤入缝隙的时候压过来……

不对,这是梦境!

阿宝小心翼翼地钻过去,随即看到一个放着好几个架子的小仓库。

藏宝室?

善德世家经营这么多年,做慈善做生意,有一个藏宝室也很正常。不正常的是梦魇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

正对他的画卷突然自动地卷起来,露出一个暗格。

……

好老套的设计啊!古代的设计师其实都是一招吃到老吧,也不带动动脑筋的。

暗格挪开,露出保险箱。

阿宝向前踏出一步,就发现自己脚下出现一个阵法。阵法一共有五色线条,像霓虹灯一样自己折腾了一会儿就消失了,随即保险箱自动按下将近五十个数字,弹开。

阿宝迟疑了会儿,终究按捺不住好奇,慢慢地走过去。

保险箱里的里面有点暗,他伸手摸了摸,然后摸到一块类似木牌的东西,抽出来一看,整个愣住。

虽然没有亲手摸过,但是这样东西只要看过就不会遗忘。

呼神唤鬼盘古令。

它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梦魇编排出来的梦境还是现实?

阿宝抓着盘古令,心乱如麻,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猛然,周遭景物一变,他突然被挪到了海边。夜色深沉,黑暗将天海融为一体,海风吹来扑腾的海浪声让一切都变得真实起来。

阿宝手里的盘古令毫无预警地发出一抹赤如焰火的艳色,两个鬼差从海中走来,二话不说架起来往水里走。

……

祖师爷救命!

阿宝奋力挣扎,可惜挣扎了半天才发现这个挣扎只出现在他的意识里,现实是,他来到一个阴森森雾蒙蒙看上去很像地府的地方。

、网中雀(六)

鬼差一左一右地抓着他往里走。

只闻两旁阴风阵阵,鬼哭狼嚎声凄凄不绝,阿宝毛骨悚然,恨不得扭头就走。

不知走了多久,鬼差终于在一道门前停下,将他松开。

阿宝撒腿就跑,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逃,越远越好!

他自觉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应该跑得飞快,可视线所及两个鬼差依旧在他身旁,一言不发地看着他。阿宝低头,发现自己的两条腿虽然在动,可距离一点都没有改变,就像站在跑步机上做运动。

……

他慢慢地停下脚。

一个鬼差按住他的脑袋使劲一扭。

阿宝怕他没轻没重不小心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急忙跟着转身。

门高十几米,令人望而生畏。

阿宝犹豫了一下,悄悄伸出手推门。

门咿呀一声打开,里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该不会是要把他永生永世地囚禁在里面吧?

阿宝心中大急,死活不肯迈步,却被鬼差冷不防地往前一推,一双脚被门槛绊了一下,五体投地地摔进门。他抬起头,眼前突然大亮,火光熊熊,刺得他眼睛一痛,立即闭上眼睛还是淌下两行清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宝抹了把眼泪,默默地爬起身。眼前的火焰小了下去,只有几厘米高,噗噗地窜着小火苗,好似灶火,铺着两三米宽的平桥上。桥两边是望不见底的深渊,他想要掏一样东西试试深浅,可摸遍身上的口袋发现他能找到的唯一一样东西就是盘古令。

它居然没丢。

阿宝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那道大门不知什么时候关上了。

阿宝破罐破摔地坐下来。睡觉总有个到头的时候,不然就叫昏迷,他不信他要是陷入昏迷,四喜他们会不知道,祖师爷会袖手不管。这样想着,他心里稍稍有点安慰,觉得眼前的火焰也不那么恐怖了,如果刚才那两个鬼差还在的话,他可能会问他们要个锅煮点东西吃。不知道梦境里的味觉能不能拟真。

火焰好似知道他的想法,一浪一浪地推动起来,犹如波涛一般。

阿宝抬眸。

他的母亲就站在桥对面,满脸温柔地看着他。

妈……妈……

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阿宝身体几乎是扑着冲向桥。

痛!

每条神经都在回馈这条信息,灼热的火焰正焚烧他的脚底,可事实上,他似乎又没那么痛。

鬼使神差地,阿宝想起索魂道镜子里的“自己”。那个阿宝说过,他曾经踏过地狱烈火,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好像是脚底没有伤疤?难道这一切都是那个阿宝在搞鬼?

他踉跄着脚步过桥,离母亲越来越近,心鼓噪着,不断撞击胸膛,整个人几乎快乐得要疯掉。

他已分不清楚这份疯狂的快乐来源于自己还是梦魇,只知道想母亲就要回到他的身边……

母亲配合地伸出手,双目垂泪,心痛地看着他向前,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见她说什么。

“妈妈……”

阿宝的脚跨到桥尽头时,终于喊出了声!

母亲悲伤地看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阿宝冲动地伸出手,可还没来得及抓住任何东西,整个人就像是被吸尘器吸住的灰尘,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去,眼见母亲的身体在顷刻间小得只剩下圆点,他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妈!”

这一秒,痛得撕心裂肺。

连回到书房都没有恢复过来。

阿宝呆呆地看着站在书桌前的丁海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完全回不过神。

丁海食一声不吭地从他手里拿走盘古令,转身离开。

爸爸,我刚刚差点就救回了妈妈……

阿宝张嘴往前冲了一步,一下子就栽了下去,再睁开眼睛,他已经回到了床上,天还没亮,窗帘掩着半弯明月,四周静得落针可闻。

他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看脚底。

白皙的脚底的确没有任何伤疤。

梦境里的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真的,为什么现实中找不到任何证据?如果是假的,为什么他会觉得那些情景似曾相识?

“大人?”四喜手脚并用地爬出来,打了个哈欠道,“你在想什么?”

阿宝托着脑袋道:“我在想,我妈在哪里。”

四喜道:“应该在地府吧?大人要是想念她的话,可以用搜魂咒召唤看看。”

“搜魂咒我会!”阿宝嗖得跳下床,跑了几步又回来,“搜魂咒的咒语是什么来着?”

幸好印玄交给阿宝的书四喜一直随身带着,一人一鬼坐在地上研究半个黑夜终于又让阿宝将咒语记住了。他找奇叔要了个小茶几做香案,又要了点冥纸香烛,挑了个阴气最盛的半夜施法。

四喜怕有闪失,特地叫了曹煜三元邱景云坐镇,同花顺陪同。

这不是阿宝第一次用搜魂咒,可比往常任何一次都紧张,咒语念了三遍都不对,直到第四遍,鬼差才被请上来。

纸片人抓住笔,在地上用朱砂写了个:不。

阿宝纳闷道:“不什么?”

邱景云道:“人在地府,却不能被传召?”

纸片人点头。

阿宝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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