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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卫延安-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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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村西南小庙边的战士也在猛烈战斗,刺刀在阳光下闪光,战士们的身影在炮火中闪动。……

通讯员小成从李江国坚持的地方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连长,敌人突破小庙那里的阵地……阵地……李排长说……说……”周大勇忽地转身,一把扼住小成的胳膊,很凶地问:“你慌什么?李江国说什么?要增援吗?”

“不,不。李排长说,请连长放心,他会把敌人打下去,他会守住阵地的。他说,有他就有阵地!”

周大勇又派小成告诉李江国:“要他再坚持一小时!”

李江国指挥十二名战士,打退了二百多敌人的六次进攻。

敌人吃了亏,变得更滑头了,不再瞎扑乱闯地冲锋了。他们发动第七次攻击以前,先用迫击炮、九二式步兵炮摧毁小庙子。小庙的房顶被炮弹掀去了。敌人又用平射炮炮弹一层一层地摧毁庙墙。小庙墙壁被炮弹打成锯齿形。碎砖块、弹片阵雨似地落下来。

李江国脸上很脏,淌着汗水,嘴唇擦破了点,流着血。在这一眨眼工夫就有成十次可能死亡的危险中,他脑子里激荡起来:想唱歌,想喊,想大声咒骂,保持不住情绪的平衡。可是,他一看战士们,立刻一切个人安危的想法都飞了。“战士们需要支持,战士们望着我!”这想法给了他很大力量。他身材显得格外高大,动作沉着敏快,神情严厉。

他号召:“同志们,这是考验我们骨头的时候了!”

他带领战士们用破砖把墙垒起来。……敌人炮火摧毁了墙壁,他们又垒起来,摧毁了,垒起来,……炮弹打得砖块扬起,有三四个战士的头被砖块碰破。李江国被炮弹掀起的气浪摔倒了好几次。小庙的木料也烧起来了,站在浓烟烈火中的人民战士,猛烈地奋战。

李江国喊:“同志们!手榴弹、刺刀、石头,有什么武器用什么武器。人在阵地在!”

战士们也像英雄的李江国一样:什么日常的情绪,什么个人安危,都让尖锐的生死斗争挤掉了。现在他们除了痛恨敌人、杀死敌人以外,没有别的任何想法。

战士们没有子弹了。一个战士建议:“李排长,我去连长那里领子弹!”

李江国凶狠狠地喊:“连长又不会生子弹!”

“可是没有子弹……”“没有子弹也要打仗!”

这时候,百十个敌人冲到小庙门口。战士们瞟了李江国一眼,李江国感觉到这眼光了。他喊:“不怕死的,来!”他带着一股热风率领战士们冲入敌群,左冲右杀把百十个敌人搅得乱成一片,枪托、刺刀,猛击猛打。敌人各自逃命,慌乱得互相乱撞。李江国生擒了一个敌人,拖进庙子,从敌人身上解下子弹,又继续射击。

李江国奉命撤回村子。

太阳,像是钉在西边的天空,根本不动了。每一分钟似乎都无限地延长了!

步步进逼,敌人快扑到村子的东围墙边了。

这工夫,王老虎爬在村东靠左面的短墙边,指挥七八名战士朝敌人射击。

王老虎不慌不忙地射击着,枪不虚发,枪响敌人倒。他看见一个敌人军官,在一个短墙背后时不时地伸出头,观察我军阵地,说:“要瞧就瞧瞧吧,还能这么偷偷摸摸的瞧!”便“叭”的一枪,把那个敌人军官放倒了。他一边打还一边数:

“一个,一对,一对半,两对,……半打儿……”他在一个地方打三四枪,立刻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射击。靠近王老虎的战士,只见王老虎边放枪嘴里边嘟哝,也听不清他说些什么话。可是战士们的心,在王老虎手下跳得非常平稳。他们都照着王老虎的样儿射击。……

战士们正集中力量打击村子东边扑上来的敌人,另一股敌人突破了村西的围墙。马长胜指挥十一个战士,想斩断敌人的突破口,但是敌人一个连的兵力拚命地把突破口撕大,突进来了。十来个或是二三十个人组成的步兵群,抢占一堆堆的废墟、一堵堵的短墙、一座座的房子。不大一阵工夫,敌人占领了村子的一半。火焰、黑烟罩住了整个村子。

激烈的战斗,反映在周大勇脸上。他的脸色一阵通红一阵发黑,一阵暴躁一阵发凶。他总不能相信,他这身经百战的人和他的战士,经历了很多英勇的搏斗以后,就能牺牲在这村子里。他想起他曾经遇到过比现在危险十倍的情况,那时候眼看走到绝路上了,可是总杀出去了。目前的危险,又算得什么?真灵验,这想法,使他对面临的严重情况又全不在意了。他全部力量又都集中在最紧要的问题上:坚持到天黑。

周大勇指挥战士们和敌人争夺一尺一寸的土地。

为了争取一间房子、一堵墙、一堆废墟,战士都付出了血、汗;发挥了高度的顽强性和无限的忠诚。

但是,周大勇跟他的战士,终究让敌人压缩到村南段的四座院落中了。

往常,周大勇打仗的时候,一遇到攻击受挫或是部队伤亡大了,他就冒火,压不住自己的感情。因此,有时候他就不顾死活地跟敌人硬拚。目下,他浑身的血向头上冲,可是他按住了心头的三丈火,使尽力气保持冷静。这么,情况越来越危急,他反倒越来越精明、清醒。

周大勇仔细观察了一下,现在敌我只隔几堵墙;院子里到处是死角,子弹、炮弹的威胁并不大。可是敌人扔来的手榴弹像下雹子一般,猛烈的爆炸声像狂风一样吼。

周大勇,从这座短墙边跳到那座短墙边。他想,在这紧急的时刻,应该让战士们觉得:连长和我们在一块!

他看着自己那些英勇沉着的战士,简单有力地鼓励他们几句。

战士们信心十足。他们只有一个念头:抬起头就射击。周大勇从战士们打穿的墙壁中,跑到了马全有他们坚守着的这座院子。

这废院子浓烟弥漫,房顶都塌下来了。有几间房子的土墙也被打塌,木料在熊熊大火里燃烧。

这里,有的战士被震得七窍出血,昏过去了,可是当他清醒了以后,又爬起来战斗。有的同志牺牲了,牺牲者的位置上又出现了一个人在那里射击。有的人满身是血,不承认自己负伤。有的人负重伤,不能战斗,但是他有一张嘴,他喊着,鼓励奋战中的战友。有的战士把机枪打红了,他就躺在地下,侧转身子给机枪上撒泡尿,机枪支支冒热气,接着又射击。有的战士捞住敌人的机枪,扭转就向敌人射击。到处都是寻找敌人弱点,打击敌人的英雄行为;到处都是猛扑、冲杀、肉搏、呐喊声。……

“我们是党中央的警卫军!”

“同志们,杀呀!”

“杀呀!用手榴弹擂敌人!”

黑夜缓缓地来了!

敌人四面发动总攻击了。战士们在烟火中奋战;嘴唇焦了,耳朵震聋了,眼睛熬红了!每一个人那滚烫的心都在猛烈地跳动。他们都在呼喊、互相鼓舞:“为劳动人民战斗到底!”

周大勇从这个院子跑到那个院子。哪里打的激烈,哪里就能听到他威严、坚定的喊声。他充满感情的声音,像闪电一样划过夜空,振奋着战士们。哪里打的激烈,哪里就看到他矫健的身影。有时候他被烟火吞没了,眨眼,他又出现了,连战士们也觉得自己的连长有点神奇!

周大勇跑到左边一座院子里。这里是马长胜跟四个战士坚守着。他们把敌人尸体垒起来,当工事利用。

火光映着马长胜的脸。那又脏又旧的单军衣,紧紧绷在他结实、宽阔的背上。他抱一挺机枪射击,旁边有个战士帮他压子弹,他的动作不快,像是在通常情形下固守阵地一样。除了手里的机枪不算,他跟前放着冲锋枪、带刺刀的步枪、枪榴弹、手榴弹、带“引信”的美国造六○炮弹。

周大勇弯下腰忽地纵到马长胜跟前,问:“怎么样?”

马长胜用手背慢慢地擦着头上的汗,头也不回地说:“就这样。”

周大勇问:“敌人扑得蛮凶?”

马长胜口里像喷铁块:“再凶,也没把他狗操的放在眼里!”

周大勇一条腿跪在地上;趁着火光,他看见离自己头半尺高的短墙头上,敌人子弹打起的石块乱飞;可是马长胜半截身子露在短墙上,用肩胛抵住机枪把子在射击。他不停地吐着口里的土,吼喊着。

周大勇喊:“姿势低些!”

马长胜声音浊重地说:“该低就低!”

马长胜的神气、声调,让周大勇心里产生了一种愉快而严肃的情感。周大勇又一次想:敌人能把这样的战士消灭?碰他妈的鬼!

马长胜把机枪交给弹药手,说:“瞄准,他一露头你就打。点发!”他的声调又缓慢又执拗,像生铁块似的有分量。那个战士接过机枪,说:“行。来一个撂倒一个,来两个撂倒一对!”

马长胜偎到周大勇跟前。他看旁边有几个敌人尸体,横三竖四怪碍眼的。他把敌人尸体一个一个抓起来扔过短墙,毫不费力,像扔很轻的东西似的。

他从墙边的土坎上拿起半截纸烟头,挨周大勇蹲下。他说:“连长,你抽一口烟提提神。”停了一阵又说:“连长,只要有二斤烟叶,我就能在这里坚守一星期。”他把这开心的话,也说得没味道。

周大勇对马长胜这戆直、固执的牛性子脾气,有说不尽的喜爱。他接过烟,点着,——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因呼吸紧迫手在发抖。——猛吸了一口,又递给马长胜。

马长胜说:“连长,——”他眼睛翻了一下,感觉到敌人又扑来了。他刚直起腰,就传来喊声:“杀呀!”

马长胜跳起来,捞住一颗手榴弹就扔出去。他又一把掀开正在射击的弹药手,捞过机枪,摆动着扫射。他的衣服让汗湿透了。

敌人从短墙、土堆和各种隐蔽物后面,突然爬出来,边往前跑边射击,恶疯疯地扑上来了,还乱噪噪地尖声怪叫。……

战士们在马长胜两侧拚命地投弹。马长胜一会用机枪扫,一会用冲锋枪扫,一会端起步枪打远处的敌人指挥官。敌人冲到跟前,他捞到六○炮弹扔出去……机枪打坏了,刺刀戳弯了,手榴弹打光了,马长胜赤手空拳跳过短墙。一个敌人用枪托照他脑袋打来,他闪了一下,躲过敌人的枪托,又抢前一步,用蒜钵子似的拳头,照敌人脸上猛击。那个敌人跌倒在地。其他的敌人一惊,朝后一退,可是转眼又拥上来。马长胜急了,捞起一根碗口粗细一丈多长的木材,在敌群中扑打。……

周大勇被战争的火焰和狂烈的感情裹着。他不停地朝战士们前面扑,战士们不停地用身体遮拦他。周大勇、马长胜、战士们,抓起子弹箱、石头、打坏了的枪……捞起什么就用什么打击敌人。猛然,一颗手榴弹在周大勇脚边嘟辘辘地打转转,眼看要爆炸,周大勇眼快手疾地把快要爆炸的手榴弹踢到一丈多远的地方,爆炸了。可是一连又有三四颗手榴弹丢到他跟前,这时光,周大勇旁边一个身上三处负伤的战士赵万胜,他看那正在地下打转的手榴弹快要爆炸,就鼓起全身力量扑到周大勇跟前。他把周大勇推开,拾起手榴弹正要给敌人送回去,手榴弹在赵万胜手里爆炸了。他满脸是血,跌倒在地。周大勇扑过去,准备把赵万胜抱到短墙右边。

赵万胜用头把周大勇顶开,说:“连长,你指挥吧!不要管我。我放倒了不少的敌人,死也够本!”

赵万胜的衣服变成了湿漉漉的血衣,烟熏血洗,看不清眉目。在昏迷中,还不断地喊:“打呀!打到底!”

这一阵不是周大勇在指挥,也不是马长胜在指挥,每一个还有一口气的人,都在自动地战斗。

情况愈来愈紧,院落的墙壁、房屋已被敌人炮火摧垮了。敌人用大批燃烧弹向人民战士坚守的院子投掷,平地起火,天空的空气也像是燃烧起来了。战士们在大火中奋战,周大勇觉得头昏眼花,但是他看到马长胜带的战士和敌人扭打在一起:有的抱住敌人的头,有的掐住敌人的脖子,有的把敌人按倒在地……他的心颤动了,身上又升腾起火一般的力量。五

一个脚印一身汗,一片土地一片血。残酷猛烈的战斗进行到夜里十点钟。

周大勇命令战士们掩埋了自己战友的尸体,又把牺牲了的同志的枪架起来,跟缴到的敌人的武器一块烧掉。

战士们看惯了流血时,血再不能感动人了!

战士们看惯了生命突然离开时,他们再没有悲痛了!

战士们只有一个念头:前进!战斗!报仇!

周大勇低声向战士们喊:“同志们,突围!走!打!同志们,我们肚子里有一颗劳动人民的心,我们手里拿着武器,凭着它,我们会压倒一切敌人!”

他清查了一下人数:除了七个伤员以外,现在能战斗的只有四十五个人了。

周大勇抽出十几个战士背上伤员,准备走。

重伤员赵万胜说:“连长,你们快走,我不拖累同志们。我……我……我来掩护!”

周大勇跺着脚,说:“赵万胜,你是共产党员,你没有权利——”赵万胜爬在地下,说:“连长,我不行了。我的血快流尽了,你们走!……同志们,我死在你们面前,目下对我说来,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同志们,我,尽了自己的一点点力量。……去吧,同志们,去战斗!……”周大勇不容分说地喊:“宁金山,背上他走!”

宁金山扑上前刚抱住赵万胜的后腰,二十多个敌人从左侧打塌了的破房里冲出来。赵万胜突然跪起来,腰一直,把宁金山撞倒了。他蹬了宁金山一脚,说:“快走!”宁金山还没来得及爬起来,赵万胜倒向敌人爬去了。眨眼工夫,二十多个端着刺刀的敌人扑到赵万胜跟前。赵万胜喊了声:“来!”

他拉响了怀中抱着的几颗手榴弹,随着爆炸的闪光,赵万胜和五六个敌人一块倒下了。其他敌人,有的跌在火堆里;有的被硝烟熏得睁不开眼,就缩到那黑暗的角落里;有的东跑西窜,互相冲撞。

宁金山跑过来抱住周大勇的腰,哭喊:“连长!……”周大勇身上抖了一下,像是谁在他心头撕去一片血淋淋的肉。他嘴唇抖动,低声叫:“赵万胜!”

战士们紧紧地靠着,沉默不语。他们每个人都口干舌燥,耳朵轰轰响;机械地作着自己应该作的事。

周大勇猛跺脚,命令战士们投出一排子手榴弹。他嘴巴一错,从牙缝里狠狠地挤出了话:“跟我来!”

周大勇带领战士们边走边射击。战士们按口令声,不断地投出排子手榴弹。

周大勇跟他的英雄战士,杀开了一条血路,从浓烈的烟火中突出去了。密集的子弹从他前后左右掠过。敌人不断地反扑。

周大勇率领战士们跑了半里多路,占领了有利的地形。他一面让手边的战士们顶住敌人,一面派人收拢跑乱了的战士们。然后,他跳下了一个垅坎,眼光四处搜索,像找什么人,也像盘算什么重大而迫切的事情。猛的,趁着火光,他看见王老虎顺土坎走过来。瞧,王老虎迈着稳稳实实的步子,一步一步走来,像是生怕把地球踏翻了。他那不着忙的样子,使周大勇起了火,喊:“姿势放低!”王老虎没听见。他还边走边拔了把草,擦手上的泥。他走到周大勇跟前,感觉到脚下有个什么东西,就扔掉手里的草,弯下腰,捡起一板子弹。把子弹在衣服上擦了十来下,装在衣服口袋里。

周大勇望着王老虎,立刻把他刚才千头百绪的想法,变成了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老虎,你带一个排担任掩护!”

王老虎点了点头。大火照着他们的脸膛。周大勇和王老虎眼对眼看了几秒钟。周大勇有一种强烈的想法:想对王老虎说许多热烈而豪勇的话,但是说不出来;想表示他的感谢,可是他不知道该怎样感谢王老虎,因为王老虎根本不把危险和死亡放在眼里。

周大勇给王老虎交代了任务,又紧紧地抱住他的肩胛,说:“老虎!目前这种情况下的英雄可难当啊!”

王老虎说:“你走吧。连长。敌人有两条腿,我们也有两条腿;敌人手里是枪,我们拿的也不是打狗棍。放心,有什么凶险我们也挺得住!”他表示了平时难以想到的慷慨!周大勇给王老虎仔细交代了会合地点,他带上战士们撤退了。

王老虎率领着十四个战士,抵挡住扑到当面的上千名敌人。他们打退敌人三次轮番冲锋以后,敌人向他们坚守的阵地摔了成千发迫击炮弹、重炮弹。王老虎他们坚守的阵地烧起了一片火!

敌人步步进逼,王老虎带上战士们边打边朝西北方向撤退。

王老虎沉着坚定,动作利索。他不大喊也不乱叫,只三言两语地下达命令。

宁金山顺垅坎爬过来,把王老虎拉了一把,说:“连长带上部队朝东南撤去了,你怎么把我们朝西北带?”他声音抖动:

“你,你呀……排长,排长!你把方向搞错了!”

王老虎说:“你当我是痰把心窍迷啦?我—还—要—往—西—北—方—向—撤!”

“为什么?为什么?”

王老虎望着连长撤走的方向慢腾腾地说:“为什么?我们把敌人背上走,我们连长就能安全突围。”他还想说:“必要的时候,就用生命换取时间呗!”但是话到口边又咽到肚里去了。因为,他从宁金山那不均匀的呼吸声感觉到:宁金山的心在慌乱地跳,脸在紧张的抽动。一阵不能自制的激动控制了王老虎。他说:“金山,不要难过!目下,我们是很危险,可连长跟同志们就得救啦。不要难过!”

宁金山说:“排长,那我们就是泡上干啦!那我们就是……永远……永远回不去了!”

“什么?”王老虎突然抬起头,凝望着宁金山问。脸色光辉而刚强;那明亮的眼睛,叫人吃惊,好像,他生平第一次用这样锐利的目光盯着人;好像,那平时被压在心底里的深厚感情,全部从眼里喷出来。但是,他立即就把自己翻腾的感情,压下去了,尽力保持自己平时那种精神状态。因为,凭多年作战经验,他知道,现在,忠诚、勇敢、智慧的全部内容就是:保持头脑清醒;沉着,把任何危险都不放在眼里。只有这样,才能在巨大的危险的阴影里,抓住微小的生还希望。

他想:“完成掩护任务算不了什么,还要把战士们带回去!”一种强大的责任感,控制了王老虎。

王老虎射击了。打了五发子弹,放倒三个敌人。他热烈地对身边一个战士说:“放倒一个敌人就够本,放倒两个赚一个,放倒十个,二十个……嗬嗬,这账就算不来了!”他趁照明弹的光亮,朝左边看:宁金山用衣袖擦眼睛。

王老虎用手背擦擦前额上的汗,爽朗地说:“当兵的还能挤鼻流水?你不流眼泪这阵地都够潮的了!不怕,有我就有你。金山,来,跟我趴在一块。”他一边说,一边在拧住一个问题想:“要摆脱敌人!”他思量眼前的形势,回想过去的经验,头脑中闪过了各种各样准备撤退的办法。

战斗进行到半夜时分,王老虎率领战士们击退了敌人一次比一次凶的攻击,他手下只有九个战士、五个伤员了。敌人又以小股部队,不断地攻击,——说是攻击,不如说吸引我军注意力。王老虎脑子一转:“敌人在搞什么鬼点子吧?”他用心观察:除了敌人的机关枪吐出火舌以外,一片黑暗罩住阵地。怪呀,敌人不打照明弹,也不打信号弹了;再说,敌人阵地上也没有先前那种疯狂、混乱的喊声了。他们聚集更大的力量,用老一套的办法举行更猛的正面攻击吗?

不。敌人一定是改变了进攻方式——要举行大规模的包围哩。撤退,要战士们赶快撤退!且慢。要是判断错了呢?要是我们一离开自己的有利阵地,敌人乘机直压过来,那不是上当了吗?他正二心不定,猛然看见左边很远的地方有手电闪光。无疑,敌人正在我军侧翼运动哩。

王老虎的决心马上变成命令:“撤退!我带四个战士掩护,副排长带上伤员和其他战士先走!”

副排长爬到王老虎跟前,说:“为什么让我们先走?死,咱们也死到一块!”

王老虎说:“死?你活够啦?我们刚学会打仗,我们的事业刚开始,我们活得正有味哩。不要蘑菇,赶快走!”

副排长把脸捂在胳膊上。王老虎给他说话,他也不搭理。

王老虎嗖地跳起来,抓住副排长背上的衣服,说:“我把战士和伤员们的命都交给你了。你要丢掉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我就枪毙你。去!”他毫不留情,说得严厉、可怕而急迫。

因为,只有他知道敌人想夹住我军的铁钳,在怎样急急地合拢着。他对副排长说明了撤退路线,又叮咛:“不走大路走小路,哪里难走就偏走哪里。记住!”

副排长带上四个战士和五个伤员下去以后,王老虎、宁金山和其他三个战士,射击了一阵,便悄然离开阵地,迅速地隐没在黑暗中。

王老虎率领四名战士,顺着副排长他们撤退的方向,绕来绕去向前走。走了一阵,又顺着一个渠道溜到一条干涸的河槽里。啊呀,河槽里挤满敌人,黑压压的,分不清有多少;端着枪,挤来挤去,想必是要从我军阵地侧后插上去,消灭我军。让这些笨蛋去扑空吧。

王老虎和他的战友,从敌群中挤过去,在一个小渠里蹲了一阵,又爬上了一丈来高的土崖。上去一看,原来有一片开阔地。左后方,王老虎他们刚才坚守过的阵地附近,敌人还在射击,可是这里除了头顶上的流弹啸叫以外,无声无息。同志们都松了一口气,继续往前摸。猛不防,有几十个敌人跑步过来了。

一个敌人逼近宁金山问:“什么人?”不等回答,又用手电朝宁金山脸上照。宁金山一枪托把这个敌人打倒了。“啊呀!”被打倒的敌人叫了一声,其他敌人乱了一阵,盲目地射击起来。转眼工夫,许多敌人从四面八方围上来了。照明弹和信号弹接连着升起。手榴弹炸起的烟雾裹着枪声和乱哄哄的喊声。

王老虎想:“拚,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他端着刺刀率领战士们向迎面冲来的敌人扑去。白刃格斗展开了!

王老虎平时粘糊糊稳堰堰的,看来不灵巧,可是现在他的任何一个动作都是敏捷而利索的。

他像一阵旋风似的,一口气捅死了两个敌人。突然,他像受到什么打击,倒在地上。他知道自己是负伤了,但是哪里负了伤,现在还感觉不出来,也不愿意去想它。他爬起来,跪在地上扔出最后四颗手榴弹。他鼓起全身力气,端着刺刀,趁着烟雾,左冲右杀。英雄的神勇吓昏了贪生怕死的敌人。趁着不断升起的照明弹的光亮,王老虎扑到一挺吐着火舌的机关枪跟前,两个敌人机枪射手扔下机枪正要扭头逃走,他一脚踢开机枪反手刺死一个敌人,用枪托又打倒另一个敌人。敌人指挥官用枪逼着正在乱跑的士兵包围过来。王老虎独自个被十几个敌人裹住了。他的手榴弹和子弹都打完了,敌人十几把刺刀对准他,围成一个圈子。王老虎端着刺刀左右旋转。全身的仇恨全身的紧张,都集中在刺刀尖上。敌人恐怖地盯着他。他们有的是刺刀、手榴弹、子弹,但不能施展:

刺刀不敢逼近,打枪又怕打中他们的人。王老虎刀尖指向哪里,哪里敌人便慌忙往后躲闪。敌人的指挥官喊叫着,朝天空放枪,威胁士兵,但是不生效。王老虎一直这样和敌人坚持了四、五分钟。

在这四、五分钟当中,王老虎左腿弓起,右腿蹬直,两手紧握住枪,胳肢窝紧紧地钳着枪托,像一个铁铸的人。一闪一闪的光亮,照着他铁一样沉着的脸相和炯炯的眼睛。在这四、五分钟当中,王老虎的生命力量发挥到最高度。他心头闪了一种向来没有察觉到的感情:蔑视一切的骄傲。在前,自个儿没有当英雄的时候,口里不说,心里在鼓劲,还常常把想当英雄的想法带到梦里。待当了英雄,满身都是荣誉,可是跟别的英雄一比,自己简直算不了什么;在那伟大的集体行列中,自己也只是一小点,不比谁高一头也不比谁宽一膀。可是,目下,敌人和他面对面,用十几把刺刀对准他的胸脯时,过去那一件件的立功事迹都变成了最了不得的事。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英雄是条好汉,像是比周围的敌人高大十倍。

他头不动,眼睛左右一扫,想:“老子再放倒他两个!”胳膊上用足力气,握紧枪,用力拨过一个敌人的刀锋,反手一刺,刺中了那个敌人的咽喉;别的敌人一愣,他又回手刺倒另一个;第三个敌人招架了几下,也叫他一刀戳死在地上。他朝前蹦了几步,对准另一个敌人刺去,那敌人往后一退,仰面朝天跌倒在地,王老虎双手攥紧枪,刀尖朝下,猛扎下去,刺刀穿过敌人的肚子深深地插到地里面去了。他抢前一步,一只脚踏在敌人胸膛上,用力拔刺刀,不凑巧,刺刀脱离了枪!猛不防,他身后又扑上来一个身材高大的敌人,端着刺刀照他后心刺来。王老虎连忙侧身一躲,敌人扑了空。他着了急,把枪倒过来,右手抓住枪梢用力抡起枪,朝敌人脑袋上猛击,打得敌人的脑浆四溅。他连忙从地下摸起掉了的刺刀安在枪上。这时光迎面扑来一帮敌人;一个敌人端着刺刀,跑在前头。王老虎猛地扑过去,迅速地向为首的敌人胸脯虚刺一刀,闪得敌人空拨了一下,不等敌人收枪,他猛地一个突刺,刺进敌人肚子。另一个敌人刚斜转身子,王老虎鲜红的刺刀又刺进那个敌人的左臂。其他的敌人慌乱地跑散了。

王老虎听到西面有喊声,他便飞身向西跑,趁着敌人照明弹的光亮,他看见宁金山王和敌人拚刺刀。宁金山大概精疲力尽了,眼看撑不住了。王老虎不顾自己身后扑来的敌人,猛力地,向正要刺倒宁金山的那个敌人背部刺去。那敌人尖叫了一声,在地下乱滚。这时候王老虎身后扑来五六个敌人。他扭转身子,一个敌人端着刺刀,凶狠狠地向他刺来。王老虎拨过敌人的刺刀,向那个送命鬼猛猛地刺去。不料,那个敌人头一缩,把王老虎闪得跌在旁边的垅坎下边去了,枪也跌坏了。这时候垅坎上面跳下一个敌人,用刺刀向他胸部刺来。英雄的意志给了人无限的力量,王老虎鼓起力气,使出最后的一把劲,用双手抓住敌人照他猛刺的刺刀,敌人猛往回一拉,王老虎两个手心裂开两条血口子。那个敌人正要回手刺王老虎第二刺刀时,宁金山和其他三个战士扑上来,结果了那个敌人。

王老虎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麻木得不由自己支配,脑子昏昏迷迷的。可是他立即想到,他是赶上来援救宁金山的。宁金山可安全?他叫:“宁金山?”

宁金山爬到王老虎跟前,说:“排长,排长!”

王老虎把宁金山拉了一把正要说话,突然听到脚步声,就喊:“敌人!”

宁金山率领几个战士,转身向敌人冲去。

“我要起来!我要起来!”王老虎呼唤自己的力量。浑身酥软,眼里冒火星。他紧咬牙,正往起爬,突然从垅坎上跳下一个敌人。这个敌人不偏不歪地跳在王老虎身上。王老虎鼓起全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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