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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缘传-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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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吃交巡酒,拜床公床母,坐帐牵红,一一都依俗礼。拜门回来,姜家三顿送饭。
将次天晚上来,晁梁对晁夫人说道:“这天待黑上来了,屋里摆的满满的,咱在那里铺床?”晁夫人说:“铺甚么床?丫头教他外头来睡,你自己关门闭户的罢。”晁梁说:“娘合我的床,沈姐的床,都铺在那里?”晁夫人道:“我合你沈姐在炕上睡罢。怎么又铺床?”晁梁说:“娘说新人该住新房,怎么又不来住了哩?”晁夫人道:“你合你媳妇儿是新人,谁是新人?”晁梁还不懂的,还只说是教他媳妇自己在新房睡哩。到了后晌,他还在晁夫人炕上磨磨。晁夫人道:“这昝晚的了,咱各人收拾睡觉。小和尚,你也往你屋里去罢。”晁梁还挣挣的脱衣裳、摘网子,要上炕哩。晁夫人道:“你往自家屋里去罢。你待怎么?”晁梁说:“娘是待怎么?叫我往那屋里去?”晁夫人道:“你看这傻孩子!你往后头你媳妇儿屋里合你媳妇儿睡去,我从今日不许你在我脚头睡了。”晁梁道:“真个么?”晁夫人道:“你看!不是真个,是哄你哩?”晁梁道:“这我不依!每日说娶媳妇儿,原来是哄我离开娘。这话我不依,这是哄我。”上了炕就往被子里钻。晁夫人道:“好诌孩子,别要睡倒,起来往后头去。”见晁夫人催的他紧了,把眼挤了两挤,呱的一声就哭,把个头拱在晁夫人怀里,甚么是拉的他起来!不由的晁夫人口里说道诌孩子,眼里扑簌扑簌的流泪。春莺起先见了只是笑,后来也缩搭缩搭的哭起来了。轮该晁凤娘子在屋里上宿。晁凤娘子说道:“这可怎么样着?不然,且教叔叔在这炕上睡罢。”晁夫人道:“你就没的家说!可也要取个吉利!好儿,听娘说,你去合媳妇儿睡了,你明日早起来看娘。”晁梁听说,越发的痛哭起来了。
晁夫人说:“好诌孩子,你是待怎么?”晁梁说:“我不怎么,我只待还合娘睡。”晁夫人说:“你合我睡,你媳妇儿哩?”晁梁说:“俺媳妇儿合沈姐睡,我合娘睡。”晁夫人说:“好诌!你怎么知文解字做秀才来?你见谁娶了媳妇儿还合娘睡的?”晁梁道:“要不合沈姐都往那屋里去,我合娘在大床上,俺媳妇儿合俺姐在那窗户底下炕上。”晁夫人说:“好儿,别要殴气,好好儿往那屋里睡了,明日早起来看娘。”
晁梁倒沫,晁夫人发燥,春莺合晁凤媳妇怪笑的。晁夫人道:“这是人间的个大礼。你今年十七岁了,进了学,冠了巾,你还小哩?那里一个娘的话也不听?这不眼下考科举哩?你没的往省下进场,京里会试,你也都叫娘跟着你罢?你要做了官,也叫娘跟着你同上堂?这天已是三更了,我害困,你急赶到屋里,打不了个盹也就天明了。起来,我送了你屋里去。”扯着晁梁的手往外走,晁梁往后挣,晁夫人说:“好孝顺儿!一个老娘母子,你挣倒了罢?”那个光景,通似逃学的书生不肯赴学的模样。无奈晁夫人拉着往外走,晁梁只得擦眼抹泪的去了。
晁夫人送下他,教他关上门,然后自己回到房中。晁夫人虽是强了他去了,心里也未免热呼辣的。只是晁梁在自家屋里也没睡觉,哭了一大会子。晁夫人也没合眼。撞了明钟,只见晁梁已来门外敲门,晁夫人叫人与他开了门,晁夫人说:“这们早起待怎么?你在我脚头再睡会子。”晁梁放倒头鼾鼾的睡到日头大高的,姜家来送早饭,方才起来。
晁夫人对着姜夫人告诉晁梁夜来淘气,姜夫人说是好,说是天性。到了晚上,又淘了无数的气,他不肯去,晁夫人千哄万哄的去了。从此每日晚间挨抹到三四更才去,没等到五更就往晁夫人屋里来脚头一觉,成了旧规。晁夫人心里疼的慌,说道:“你听我说,别要这们晚去早来的。我等你媳妇儿过了对月,我把这重里间替你拾掇拾掇,你合媳妇儿来住,我合你姐可在这外间里守着你。”
晁梁喜的那嘴裂的再合不上来。没等对月,他催着晁夫人把那里间重糊了仰尘,糊了墙,绿纱糊了窗户,支了万字藤簟凉床、天蓝冰纱帐子,单等过了对月就要来住。春莺说:“只怕他娘子嫌不方便不肯来。”晁夫人道:“咱别管他;他叫咱替他收拾房,咱就替他收拾。等他媳妇儿不肯来,他就没的说了。”谁知他娘子知道收拾了房,更是喜欢,说道:“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娘母子丢在一座房里,自家住着也放心么?清早黑夜守着些儿好。”
到了五月十五,姜小姐回去娘家,只住三四日就来了,与晁梁都搬到里间里来,早起后晌,都在晁夫人脚头睡会子才去,每宿合媳妇都还到晁夫人炕前看一两遭。若看外边,真象两个吃奶的孩子,不知背后怎么成精作怪,那姜小姐渐渐的皮困眼涩,手脚懒抬,干呕恶心,怕吃饭,只好吃酸。晁夫人知道是有喜事,叫了静业阉陈姑子讽诵五千卷《白衣观音经》,又许与白衣大士挂袍。光阴迅速,不觉又是次年四月十五日辰时,去昨年毕姻的日子整整一年,生了一个白胖旺跳的娃娃。喜的晁夫人绕屋里打磨磨,姜夫人也喜不自胜。
晁夫人赏了徐老娘一两银,一匹红潞绸;姜夫人也赏了一匹红刘绢,一两银。那徐老娘把脸沉沉的,让他递酒,也没大肯吃,他要辞了回去。约他十七日早来洗三,他说:“那昝俺婆婆来收生相公时,落草头一日,晁奶奶赏的是二两银,一匹红缎,还有一两六的一对银花。我到十七来与小相公洗三,晁奶奶,你还照着俺婆婆的数儿赏我。”晁夫人道:“这们十七八年了亏你还记着,我就不记得了。”春莺说:“我倒还记的,你说的一点不差。你可不记的那昝没有姜奶奶的赏哩?”徐老娘说:“你禁的我这点造化么?”晁夫人说:“这是小事。难得姜奶奶得了外孙,我得了孙子。我任从折损了甚么,我情管打发的你喜欢。”徐老娘方回嗔作喜,去了。
转眼十七,三朝之期,姜夫人带了家人姜朝娘子来与娃娃开口,徐老娘也老早的来了。姜晁两门亲戚,来送粥米的,如流水一般。晁夫人叫了许多厨子,多设酒席管待内外宾朋;又着各庄上各蒸馍馍三石,每个用面半斤,舍与僧道贫人。徐老娘将娃娃洗过了三,那堂客们各有添盆喜钱,不必细说。照依晁梁那时旧例,赏了徐老娘五两银子、两匹罗、一连首帕、四条手巾;放在盆里的二两银、三钱金子。姜夫人放在盆里的一两银,两个妗子每人五钱。临后姜夫人又是二两银、两个头机首帕,二位妗子每人又是五钱银。徐老娘抱着孩子,请进姜副使合姜大舅姜二舅看外甥。姜副使爷儿三个甚是喜欢,姜副使又赏了老娘婆银一两,二位舅各赏了五钱。徐老娘抱了娃娃进去,姜副使请晁夫人相见道喜。晁夫人叫中堂设座,出见献茶,央姜副使与娃娃起名。姜副使命名“全哥”,晁夫人谢了。吃过了茶,晁梁让到前厅上坐。姜副使点的戏是《冯商四德记》。
一个道士领过了斋供,说道:“扰了施主厚斋,无可答报。我有一个好方相送:你可将娃娃断下的脐带,用新瓦两片合住,用炭火煅炼存性,减半加入上好明净朱砂,研为细未,用川芎、当归、甘草各一钱,煎为浓汁,将药未陆续调搽乳上,待小儿咽下,以尽为度;大便黄黑极臭稠屎,浑身发出红点,一生不出痘疹,即出亦至轻。”晁夫人依他修合煅过的脐带,称重三分五厘,加了一分七厘朱砂,都与他陆续吃了,果如道士所言,发了一身红点。后来小全哥生了三个痘儿。这是后话。
再说晁、姜二位夫人差了媒婆各处雇觅奶子,急不能得;姜小姐又不会看孩子,每日都是姜朝媳妇帮贴,又甚不方便。一个媒婆老张领了一个媳妇子来,年纪约有二十多岁,黄白净儿,暴暴的两个眼,模样也不丑,只是带着一段凶相,胸膛上两个鼓膨的奶,身上衣服也不甚褴褛,小小的缠着两只脚儿,怀里抱着个够三四个月的女儿,他说汉子编鬏髻,做梳妆,他与婆婆合气,要与婆婆分开另住,他汉子又不依他,赌气的要舍了孩子与人家做奶母,就是五年为满也罢,要等的他婆婆死了方才回去。晁夫人不待价寻他,将言语支开他去了。
老张又自家回来说道:“晁奶奶寻奶子这们紧,再有象这婆娘爽俐干净,又年小,又好奶,又不丑,情管奶的哥哥也标致。奶奶不要他,是嫌他怎么?”晁夫人道:“一个躲婆婆的人,这还是人哩!叫孩子吃他奶!这不消提他,你与我快着另寻,我重谢你。”老张去了。到了次日,姜夫人教人领了两个奶子来与晁夫人看。一个:
婀娜来从道士处,未洗铅妆,绿鬓犹黄,突腮凹脸鼻无梁。
问道是何方娇婧?家住前冈,母在邻庄,烂柯人是妾儿郎。
——右调《丑奴儿令》
那一个:
面傅瓜儿粉,腰悬排草香;洛酥茄挂在胸膛,颈项有悬囊。
春山浓似抹,莲瓣不多长;薄情夫婿滞他乡,无那度年荒。
——右调《巫山一段云》
晁夫人看得那个黑的虽是颜色不甚白净,也还不似那乌木形骸;皂角色头发,洼跨脸,骨挝腮,塌鼻子,半篮脚,是一个山里人家,汉子打柴为生,因坠崖跌伤了腿,不能度日,老婆情愿舍了孩子赚月钱养他。那一个白的虽是颜色不甚扭黑,也还不似那霜雪的形容;玄白相间的双鬟,烧饼脸,扫帚眉,竹节鼻子,倒跟脚,是一个罪人的妻室,因丈夫充徒去了,不能度日,雇做奶子营生。
晁夫人口里不说,心里注意要那一个山人之妇,但不知他奶的好歹多寡何如,教他各人都挤出些奶来,用茶钟盛着,使重汤顿过,嗅得那个白净老婆的奶有些膻气,又清光当的;嗅得那个黑色老婆的奶纯是奶香,顿的似豆腐块相似,且又乳汁甚多。晁夫人已有七八分定了,又叫他把孩子抱来一看,却原来是个女儿,方有两个月,扭青的头皮,莹白的脸,通红的唇,不似他娘那俊模样一点。晁夫人看见,问说:“你要做了奶子,这孩子怎么发付?”他说:“如奶奶留下我,可这孩子寻给人家养活。”晁夫人又问:“万一没人肯要,你可怎处?”他说:“若没有人要的,只得舍了。”
晁夫人听见,好生不忍。晁凤两口子四十二三年纪,从无子女,忽然怀孕七个月,小产了一个丫头。晁夫人道:“晁凤媳妇儿,你把他这孩子养活着罢。”晁凤媳妇说:“这两个月的孩子,又不会吃东西,我给他甚么吃?”晁夫人说:“你虽是小产,已是七个月了,叫他咂几日,只怕咂下奶来也不可知的。”晁凤媳妇道:“奶奶要留下他,可我合晁凤商量。”
晁夫人把那一个白净婆娘赏了一钱银子,先自打发去了。春莺说:“这一个白净,模样又不丑,脚又不大,穿鞋面也省些,奶奶可不留下他,可留下这个丑的?”晁夫人说:“我也想来:一则是个徒夫老婆,提掇着丑听拉拉的;一则甚么模样:青光当的搽着一脸粉,头上擦着那绵种油触鼻子的熏人,斩眉多睃眼的,我看不上他。这一个虽是黑些,也还不什么丑。脱不了是小厮,选那奶子的人材待怎么?你看他奶的自己的孩子那象他一点儿?”
晁夫人问说:“你汉子姓甚么,叫甚么名字?”他说:“俺当家的姓吴,名字叫吴学颜。”晁夫人说:“他已是跌伤了腿,爽俐把你卖几两银子不好么?”回说:“他待不卖我哩么?我说:‘你看我好一表人才哩?就把我卖二两银子你坐着能吃几日?不如舍了这孩子,替人家做奶子,挣的月钱,娘儿两个还好度日。’”晁夫人问说:“你还有婆婆么?”回说:“可不有婆婆?今年五十九了。”晁夫人问说:“就是你做奶子,这月钱能有多少,够养活两口人的?”回说:“他也还会编席,编盖垫子,也会编囤。”晁夫人问说:“他就会编席编囤的,伤了腿,怎么去卖?”回说:“他那昝腿好,可他也不自家卖,都是俺婆婆赶集去卖。俺婆婆壮实多着哩。”
晁夫人都听在心里,说道:“你且住二日写文书。这媒婆姓甚么?”回说:“我姓魏;这里沈奶奶不是俺婆婆说的媒么?”晁夫人说:“啊!你是老魏的媳妇儿么?你从多昝替了你婆婆的职了?”回说:“我只出来够两三个月了,也没大往别处去,就只往姜奶奶宅里走的熟。”晁夫人问说:“你婆婆的眼也还漏明儿?”回说:“漏明儿倒好了,通常看不见!头年里还看见日头是红的,今年连日头也看不见了,行动都着人领着。亏了大的丫头子,今年十二了,下老实知道好歹,家里合他奶奶做伴儿。”晁夫人道:“我到也想他的,白没个信儿。”回说:“怪得他好不想奶奶哩!可是说不尽那奶奶的好处。”晁夫人笑说:“你婆婆是老魏,你又不老,可叫你什么?——叫你小老魏罢。”回说:“俺婆婆是老魏,我就是小魏。”
晁夫人又问:“老邹这向还壮实么?他也久没到这里。”小魏回道:“俺婆婆要不为着老邹,那眼也还到不得这们等的,全是为他,一气一个挣。人旁里劝着,他又不听。”晁夫人问说:“是怎么为他生气?”小魏说:“俺婆婆那昝提下的亲,凡有下礼嫁娶的,他都背着俺婆婆吃独食。俺婆婆央他,教他续上我罢,他刺挠的不知怎么样,甚么是肯!这里头年里锅市周奶奶家姑姑出嫁,下礼铺床,周奶奶说:‘老魏虽是他眼看不见,这媒原是你两个做的,该与他的礼合布。老邹,你与他捎了去,务必替我捎到,我还要招对哩。’他尽情昧下,一点儿也没给。也是我到了周奶奶家,周奶奶问我,我说:‘谁见他甚么钱,甚么布来?’气的周奶奶不知怎么样的。周奶奶说:‘这们可恶!我着人叫了他来,数落他那脸!’叫我说:‘奶奶要叫他去,趁着我在这里叫他;我要不在跟前,他就说送去了,再紧紧,就说昧心誓,他有点良心儿么?’周奶奶说:‘你说的是。’叫人叫了他来,从外头‘长三丈阔八尺的’的来了。
“我听见进来,我说:‘周奶奶,你且问他,看他怎么说。我且躲在一边去。’他进来,趴倒地替周奶奶磕了头,问说:‘奶奶着人叫我哩?’周奶奶说:‘我待问你句话:我那昝叫你捎与老魏的布和钱,你给过他了没?’他老着脸说:‘你看奶奶!奶奶忘不了他,教我捎与他的东西,我敢昧下他的?即时送给他了。他说眼看不见,不得来谢奶奶。我还替他捎了话来,回过奶奶的话了。没的奶奶忘了么?’周奶奶说:‘可怎么他又指使他媳妇儿来要?’他说:‘我已给过他了,他凭甚么来要?’周奶奶说:‘你给他,可他媳妇儿见来没?’他说:‘他怎么没见?老魏炕上坐着,他媳妇在灶火里插豆腐。我说:周奶奶家姑姑娶了,这是周奶奶赏你的两匹布,两封钱,共是一千二百。他娘儿两个喜的象甚么是的。他媳妇儿还说:‘周奶奶可是好,谁家肯使这加长衣着布赏人来?,老魏说:“你替我谢谢你邹婶子。”还让我吃了他两碗小豆腐子来了。我又没给他哩?真是长昧心痞,不当家豁拉的!’
“正说着,叫我猛■乞丁的走到跟前。我说:‘呃!老邹!你害汗病,汗鳖的胡说了!你捣的是那里鬼话?你给的是甚么布?是青的蓝的?是甚么一千二百钱?’他打仔和我说誓:‘我要没吃了你的豆腐,这颡子眼长碗大的疔疮;你要没让我吃小豆腐,你嘴上也长碗大的疔疮!’叫我说:‘谁这里说你没吃小豆腐儿么?你可给布给钱来没?’他说:‘你好聒拉主儿!我不送布合钱给你,你可不就让我吃小豆腐儿?’叫我说:‘俺插着麦仁,你成三四碗家攮颡你,你送的是甚么布合钱?昨日西门里头王奶奶家送的烧酒腊肉合粽子,我见你没送布合钱去,你打脊背里也都吃了去了。但只说你忒狠,周奶奶费了这们一片好心,你昧下一半,给俺一半儿怎么?我把俺那瞎婆婆抬到你家,有本事问你要!’他说:‘你抬了去呀,怎么?我给他面吃。’我说:‘甚么面?是不见面!’周奶奶又是笑,又是恼,可也说了他几句好的,说:‘我知道你那钱一定使了,你那布还有哩。你快拿了来,我添上钱还与老魏去,我还许你上门。你要这们没德行,明日叔叔下礼,我也不许你来。’他才给了两匹蓝梭布,周奶奶添上一千二百钱,叫我拿了去给与俺婆婆。”
晁夫人说:“这们可恶!不是你自己见了周奶奶,这股财帛不瞎了?你都往厨屋里吃饭去,二十四好日子,来写文书罢。可教谁来写哩?”小魏说他汉子真走不的,还是叫他婆婆来罢。
过了两日,二十四日,早饭以后,小魏将着老吴婆子来了,替晁夫人磕了头,晁夫人见他:
不黄不白的头发,不大不小的瘿囊。戴一顶老婆鬏髻,穿一双汉子
翁鞋。拳头似醋盆样大,胳膊如酱瓮般粗。浑身上数道青筋,胸脯前
一双黑奶。不是古时节蛇太君的先锋,定是近日里秦良玉的上将。
晁夫人叫小魏合他讲工钱,讲衣服。老吴婆子道:“这就没的家说!有名的晁奶奶是个女菩萨,不相干的人还救活了多少哩,何况媳妇子看着小相公?我说,我敢说多少?奶奶但赏赏就过去界了。”晁夫人道:“休这们说。凡事先小人后君子好,先君子后小人就不好了。还是说个明白,上了文书。我赏是分外赏你的。你要不说个明白,我就给你一千一万也只是该你的。”老吴婆子道:“奶奶这分付的是。奶奶定住数就是了。”晁夫人道:“我每年给你三两六钱银子,三季衣服;孩子生日,四时八节,赏赐在外。满了年头,我替他做套衣裳,打簪环、买柜、做副铺盖,送出他去。就是这们个意思儿,多不将去。”老吴婆子说:“好奶奶,这还待怎么?同奶奶要多少才是够,可也要命担架呀。”晁夫人给了五十个钱,教晁书将着他寻人写了文书。晁夫人收了,管待了众人的酒饭,先支了一季九钱银子,赏了小魏三百媒钱。老吴婆子千恩万谢的,待抱他那个女儿去寻人抚养。
晁夫人问晁凤媳妇说:“你合晁凤商议的是怎么?”回说:“我教他咂了这二日,可不咂下奶来了。晁凤说:只怕辛辛苦苦的替他养活大了,他认了回去,‘乌鸦闪蛋’,闪的慌。”老吴婆子说:“嫂子说那里话!这是小厮么?怕这里便宜杀他,认他回去过好日子寻好亲家哩。”晁夫人说:“这倒不消虑。我下意不的这们个旺跳的俊孩儿舍了。他就认回去了,您也是他的养身父母,孩子也忘不了你。”老吴婆子说:“阿弥陀佛!我的活千岁上天堂的奶奶!俺山里没香,我早起后晌焚着松柏斗子替奶奶念佛。我还有句话禀奶奶:除的家还许我来看看这媳妇子,浆衣裳、纳鞋底,差不多的小衣小裳,我都拿掇的出去。”晁夫人道:“你没的卖给我哩?你只别嘴大舌长的管闲事、说舌头,那怕你一日一遍看哩。”老吴婆子欢天喜地而去。
这吴奶子虽是个丑妇,后来奶的小全哥甚是白胖标致。又疼爱孩子,又勤力,绝不象人家似的死拍拍的看着个孩子、早眠晏起、饭来开口、箸来伸手的懒货,除了奶小全哥,顶一个雇的老婆子做活。厨房里做饭赶饼、上碾磨、做衣服,这还是小可,最难得的不搬挑舌头,不合人成群打伙、抵熟盗生;只是惯会咬群,是人都与他合不上来。惹得那仆妇养娘、家人婢妾,个个憎嫌。话不投机,便是晁夫人,他也顶撞几句。后来他的婆婆老吴,晁夫人用他在城里做活。他的汉子吴学颜虽然成了瘸子,都也行动得了,晁夫人也留他在乡里编席管园,为人梗直倔强,天生天化,真真是与他老婆一对。后来看小全哥满了五年,晁夫人齐整送他与吴学颜一处,却也还在宅里住的日多,在庄上住的日少。
看雍山庄的管家季春江老病将危,晁夫人自己出到庄上看他。他把庄上一切经管的首尾备细交与了晁夫人,说他儿子赌钱吃酒,近日又添上养了婆娘,凡事经托他不得,极力举荐,说:“吴学颜是个好人,叫他管雍山庄子,能保他不与人通同作弊。”晁夫人果然叫他替了季春江的职掌,却也事事称职。
季春江病了八个月才死,见得吴学颜不负所举,病中甚是喜欢。这也是晁夫人一人有庆,凡事都是好人相逢,恶人回避。又见得晁夫人虽是个妇人,能在那两个奶子之中独拣这个丑妇,在格外识人,后来还有出处,再看后回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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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回 狄贡士换钱遇旧 臧主簿瞎话欺人

花娘莫信已从良,刻刻须防本是娼。休恃新人恩倍厚,直思旧友技偏长。
守宫深恨绦樊缚,出阁惟图翮羽扬。说谎绣江臧主簿,想来前世出平康。
再说狄希陈虽然做了一年多的秀才,文理原不曾通,不过徼天之幸冒滥衣巾。若肯从此攻苦读书,还象小学生一般,受那先生程乐宇的教诲,这样小小年纪,资质也算聪明,怕那文理不成?无奈那下愚不移的心性,连自己竟忘记了那秀才是别人与他挣的,居之不疑。兼之程先生又没有甚么超凡远见,学生进了学,得了谢礼,这便是收园结果,还与他做甚么恶人?凭他“五日打鱼,十日晒网。”
不料新宗师行了文书,要案临绣江岁考。他只道幸可屡徼,绝不介意。狄员外夫妇原是务农之家,那晓得儿子的深浅?倒是薛教授替他耽愁,来请狄宾梁商议,说道:“如今同不得往年,行了条边之法,一切差徭不来骚扰;如今差徭烦,赋役重,马头库吏,大户收头,粘着些儿,立见倾家荡产。亲家,你这般家事,必得一个好秀才支持门户。如今女婿出考,甚是耽心,虽也还未及六年,却也可虑,倒不如趁着如今新开了这准贡的恩例,这附学援纳缴缠四百多金,说比监生优选,上好的可以选得通判,与秀才一样优免。这新例之初,正是鼓舞人的时候。依我所见,作急与他干了这事。又在本省布政司纳银,不消径上京去。”
狄宾梁从来无甚高见,又向来自从与薛教授做了亲戚,事事倚薛教授如明杖一般,况且这个算计又未尝不是。狄宾梁深以为然,依其所说,粜粮食、卖棉花,凑了银子,自己同了狄希陈来到省下,先寻拜了学道掌案先生,商确递呈子援例。那掌案先生是黄桂吾。狄宾梁领了狄希陈拜见,先送了一两贽仪。黄桂吾将援例的规矩对他说了仔细,又说:“廪膳纳贡比附学省银一百三十两,科举一次免银十两。这省银子却小事,后来选官写脚色,上司见是廪监,俱肯另眼相待,所以近来纳监的都求了分上,借那廪增名色的甚多,就是我们书吏中也常常的乞恩禀讨。”
狄宾梁问道:“如老哥们替人讨这廪生名色,约要多少谢礼?”黄桂吾说:“把那省下的银子尽数拿出来做了谢礼。本生图名,我们图利。外来的分上多有不效不着:亲切的座师,相厚的同年,当道的势要,都有拿不准的。只是我们讨的,一个是一个,再没走滚。”狄宾梁问:“小犬不知也可以仗赖么?”黄桂吾道:“这极做的么!作候廪名色是一百三十两,作科举一次银十两,共银一百四十两。”狄宾梁道:“这银子不是叫我又添出来,不过还是援例的银内抽分的。一一奉命,日西即来回话。”
黄桂吾留狄宾梁父子小坐,又说:“如今当十的折子钱通行使不动,奉了旨待收回去。行下文来,用这折子钱援例,咱九十个换;咱上纳时,八十个当一两。”狄宾梁问说:“这折子钱那里有换的?”黄桂吾道:“东门秦敬宇家当铺里极多。要是好细丝银子,还一两银子换九十二、三个。”
狄宾梁辞了黄桂吾,回到下处,封了一百四十两银子。掌灯时分,还同狄希陈请出黄桂吾来,送了谢礼。黄桂吾收了,替狄希陈写了援例的呈子,竟作了候廪名色。又说科举一次,将呈也不令狄希陈亲递,替他袖了进去。众书吏明白向学道乞恩。学道惟命是听,准了呈子,行咨布政司。
狄宾梁同了主人家高没鼻子,预先的与事例房合库官并库里的吏书都送了常例,打通了关节,专候三八日收银。
狄希陈想起:“前年娶孙兰姬的当铺正是那东门里边的秦敬宇,浙江义乌人。既说他家有当十的折钱,换钱之际,乘机得与孙兰姬一面,也不可知。况且姑子李白云曾说,再待三年,还得一面。只怕这就是个偶凑机缘。”
他不等狄宾梁知道,自己走到秦敬宇店内柜台外边坐下,与秦敬宇拱了拱手。秦敬宇见他少年标致,更兼衣服鲜华,料道不是当甚衣饰的人物。秦敬宇问道:“贵姓?有何事下顾?”狄希陈却瞒了他的本姓,回说:“贱姓相,绣江县人,闻得贵铺有当十的折钱,敬要来换些,不知还有否?”秦敬宇道:“虽还有些,不知要换多少?”狄希陈说:“约三百两。”秦敬宇道:“只怕三百两也还有,便是不够,我替转寻。但这几日折子钱贵了。前向原是朝廷要收折子钱回去,所以一切援纳事例都用折钱。那有折钱的人家,听了这个消息,恨不得一时打发干净;恐怕又依旧不使了,一两可换九十文。若换得多,银色再高,九十一二个也换。如今折子钱将次没了,官府胶柱鼓瑟不肯收银;所以这折子钱,一两银子还换不出七十七八个来。”
狄希陈说:“我打听得每两可换九十三文,如何数目便这等差的多了?”秦敬宇道:“适间曾告过了,如今就是小铺还有些,别家通长的换尽了。”狄希陈说:“每两九十文何如?”秦敬宇道:“这个敢欺么?别人家多不过是七十八文,小铺照依行使钱数,若是足色纹银,每两八十文算。相公再往别家去商量,不要说八十以上,就是与八十个的,相公也不消再来下顾,就近照顾了别人。”狄希陈道:“这是大行大市,你一定不易哄我。你且把一锭元宝收下,待我再去取来。”秦敬宇放在天平内兑了一兑,足数五十两,写了一个收帖,交与了狄希陈,说道:“钱在家里,不曾放在铺中,如相公用得急,今日日西时到家里去交易;如用得不急,明日早我在家拱候。”狄希陈想了一想,说道:“明早我还有小事,不消在家等我,爽利明日晚上些罢。”与秦敬宇约就,分别去了。
回到下处,把折钱腾贵的缘故与狄宾梁说了,狄员外道:“只怕是他哄咱。这一两差十二三文,三百两差着好些哩。”狄希陈说:“爹再往别处打听,要是他哄咱,咱倒出银子来往多数的去处换去。”
吃了午饭,高没鼻子走到,前来问说:“咱换了折子钱了?可是咱自己有哩?”狄员外说:“咱自己没有,正待换钱哩,不知那里有换的?”高没鼻子说:“十日前换好来,每两换到九十二、三文哩。今乃钱贵了,好银子换七十八、九个;银色差些,换七十七、八个。如今没了钱,还换不出来哩。东门里秦家当铺只怕还有。他还活动些,差不多就罢了。西门外汪家当铺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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