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好逑传-第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现拘禁在后厅厢房中;小女湘絃闻知秘在内阁楼上,朝夕寻死,如今不知是人是鬼?”铁公子听了大怒,因指挥众捕役,押韩愿入内拿人。
大夬侯见事已败露,又自辨不能脱身,又见众捕役往内要走,万分着急,只得拚着性命,指着铁公子道:“这里乃是朝廷钦赐的宅院,我又忝为公侯,就有什不公不法的事,也要请旨定夺。你是什么人,怎敢手执铜锤,擅自打落门锁,闯入禁堂,凌辱公侯?你自己的罪名还当不起,怎还要管别人的闲事?”欲反过手来,也要将铁公子扭住,却又不能,因叫家人:“快快与我拿下!”
此时,众家人闻知主人被捉,都纷纷赶来救护,挤了一堂,因见铁公子执铜锤,捉住主人,十分勇猛,不敢上前。今见主人分咐拿人,有几个大胆的,就要上前来拿。铁公子急骂道:“该死的奴才,你拿那个!”因换一换手,将大夬侯拦腰一把,提将起来,照众家人只一扫,手势来得重,众家人只扫着的,都跌倒了。大夬侯年已四十之人,身手又被酒〔色〕淘虚,况从来娇养,那里禁得这一提一扫!及至放下,已头晕眼花,喘做一团,只叫“莫动手!莫动手!”
原来大夬侯有一班相厚的侯伯,有人报知此信,都赶了来探问。及见铁公子扯的大夬侯狼狈不堪,因上前解劝道:“老先生请息怒,有事还求商量,莫要动粗,伤了勋爵的体面。”铁公子道:“他乃欺君的贼子,名教中罪人,死有余辜,甚么勋爵!甚么体面!”众侯伯道:“沙老先生就有甚簠簋不饰处,也须明正其罪,朝廷从无此拳足相加之法。”铁公子道:“诸公论经亦当达权,虎穴除凶,又当别论!”众侯伯道:“老先生英雄作用,固不可测。且请问今日之举,还是大侠报仇,还是代削不平?必有所为。”铁公子道:“俱非也。但奉圣上密旨拿人耳!”众侯伯道:“既奉密旨,何不请出来宣读,免人疑惑?”铁公子道:“要宣读也不难,可快排下香案。”众侯伯就分咐打点,大夬侯喘定了,又见众侯伯人多胆壮,因又说道:“列位老先生,莫要听他胡讲?他又不是有司捕役,又不是朝廷校尉,如何得奉圣旨?他不过是韩愿私党,假称圣旨,虚装虎势,要骗出人去。但他来便来了,若无圣旨,擅闯禁地,殴打勋位,其罪不小,实是放他不得,全仗诸公助我一臂!”又分咐家人:“快报府县,说强人白昼劫杀,若不护救,明日罪有所归!”众侯伯见大夬侯如此说,也就信了。因对着铁公子道:“大凡豪强劫夺,多在乡僻之地,昏黑之时,便可侥幸。他乃公侯之家,又在辇毂之下,况当白昼之时,如何侥幸得来!兄此来也觉太强横了些。若果有圣旨,不妨开读;傥系谎词,定获重罪。莫若说出真情,报出真名,快快低首阶前,待我等了你消释,或者还可苟全性命。若恃强唬吓,希图逃走,只怕你身入重地,插翅难飞去!”铁公子说道:“我要去亦何难,但此时尚早,且待宣读了圣旨,拿了人犯,再去也不迟!”众侯伯道:“既有圣旨,何不早宣!”铁公子道:“但我只身,他羽翼如此之众,倘宣了旨意,他恃强作变,岂不费力!他既报府县,且待府县来时宣读,便无意外之虞矣!”众侯伯道:“这倒说得有理。”一面又着家人去催府县。
不一时,大兴县知县早来了,看见这般光景,也决断不出。又不多时,顺天府推官也来了。众侯伯迎着,诉说其事。推官道:“真假一时也难辨,只看有圣旨没有圣旨,便可立决矣。”因吩咐排香案。不一时,堂中焚香点烛,推官因对铁公子说道:“史既奉圣旨拿人,且对众宣读,以便就缚,若只这〔般〕扭结①,殊非法纪!”
【校勘记】
①“扭结”原作“结扭”,据萃芳楼藏版本乙正。
铁公子正要对答,忽左右来报:“铁御史老爷门前下马了!”大夬侯突然听见,吃了一惊道:“他系在狱中,几时出来的?”说还未完,只见铁御史两手拜着一个黄包袱,昂昂然走上堂来,恰好香案端上,就在香案上将花包袱展开,取出圣旨,执在手中。铁公子看见,忙将大夬侯捉到香案前跪下,又叫众捕役将韩愿带在阶下俯伏,对众说道:“犯侯沙利,抗旨不出。请宣过圣旨,入内搜捉!”铁御史看见众伯侯并推官、知县,都在这里,因看着推官说道:“贤节推来得正好,请上堂来,圣上有一道严旨,烦为一宣。”推官不敢推辞,忙走到堂上接了。铁御史遂走到香安,与大夬侯一同跪下。推官因朗诵圣旨道:
据御史铁英所奉,大夬侯沙利抢劫被害韩愿并韩愿妻女,既系实有其人,刑臣何缉获不到?既着铁英自捉,不论禁地,听其搜缉。如若捉获,着刑部严审回奏。限三日无获,即系欺君,从重论罪。
推官读完了圣旨,铁御史谢过恩,忙立起身,欲与众侯伯相见。不欺众侯伯听见宣读圣旨,知大夬侯事已败露,竟走一个干净,许多家人都渐渐躲了,惟推官、知县过来参见。大夬侯到此田地,无可奈何,只得站起身,向铁御史深深作揖道:“学生有罪,烦望老先生周旋!”铁御史道:“我学生原不深求,只要辨明不是欺君便了。如今韩愿既已在此,又供出他妻女在内,料难再匿,莫若叫出来,免得人搜。”大夬侯道:“韩愿系其自来,妻女实不在此。”铁御史道:“老先生既说不在此,我学生怎敢执言在此,只得遵旨一搜,便见明白。”就吩咐铁公子带众捕役,押韩愿入内去搜,大夬侯要拦阻,那里拦阻得住。
原来此厅虽是宅房,并无家眷在内。众人走到内厅,早闻得隐隐哭声,韩愿因大声叫道:“我儿不消哭了,如今有圣旨拿人,得见明白了,快快出来!”只见厅旁厢房内,韩愿的妻子屈氏听见了,早接应道:“我在此,快先来救我!”众人赶到门前,门都是锁的。铁公子又是一锤,将门打开,屈氏方蓬着头走出来,竟往里走,口里哭道:“只怕我儿威逼死了!”韩愿道:“不曾死,方才还哭哩!”屈氏即奔到楼阁上,只见女儿听到父亲在外吆喝,急要下楼出来,却被三四个丫环、仆妇拦住不放,屈氏忙叫道:“奉圣旨拿人,谁敢拦阻!”丫环、仆妇方才放松。屈氏看见房中锦绣珠玉堆满,都推开一边,单拿了一个素包头,替女儿包在头上,遮了散发,扶了下来,恰好韩愿接着,同铁公子并众捕役,一同领了下来。到堂前,韩愿就带妻女跪在铁御史面前,拜谢不已道:“生员并妻女三条性命,皆赖大宗师保全,真是万代阴功!”铁御史道:“你不必谢我,这是朝廷的圣恩,凡事在刑部勋臣,本院尚不知如何。”因对着大兴知县说道:“他三人系特旨钦犯,今虽有捕役解送,但恐又有疏虞,烦贤大尹押到刑部,交付明白,庶无他变。”知县领命,随令众捕役将韩愿并妻女三人带去。铁御史然后指着大夬侯向推官说道:“沙老先生乃勋爵贵臣,不敢轻亵,敢烦贤节推相陪,送至法司。本院原系缧臣,自当还狱待罪。”说罢,即起身,带着铁公子出门上马而去。正是:
敢探虎穴英雄勇,巧识孤踪智士谋。
迎得蚌珠还合浦,千秋又一许虞侯。
铁御史去后,大夬侯待推官,急托权贵亲友,私行贿赂,到刑部与内阁去打点,希图脱罪不题。
却说铁御史归到狱中,即将在大夬侯养闲堂搜出韩愿妻女三人,押送法司审究之事,细细写了一本,登时奏上。到次早,批下旨来,道:
铁英既于养闲禁地搜出韩愿并其妻女,则不独心迹无欺,县参劾有实。着出狱暂供旧积,候刑部审究定案,再加升赏。钦此。
铁御史得旨,方谢恩出狱。回到私衙,铁公子迎着,夫妻父子欢然不题。
却说刑部虽受了大夬侯的嘱托,却因本院捉人不出,干涉用情,不敢再行庇护,又被韩愿妻女三人口口咬定,抢劫情真,无处出脱,只得据实罪上疏奏闻,但于疏末回护数语道:“但念沙利年登不惑,麟趾念切,故淑女情深;且劫归之后,但以义求,并无强犯。倘念功臣之后,或有一线可原,然恩威出于上裁,非臣下所敢专主。谨具疏奏请定夺,不胜待命之至。”过两日,圣旨下了,批说道:
大夬候沙利,身享高爵重位,不思修身御下,乃逞豪横,劫夺生员韩愿已受生员韦佩聘定之女为妾,已非礼法;及为御史铁英弹劾,又不悔过首罪,反捉韩愿夫妻藏匿钦赐禁堂,转抵铁英的妄奏,其欺诳奸狡,罪莫大焉。据刑臣断拟,本当夺爵赐死,姑念先臣勋烈,不忍加刑,着幽闭养闲堂三年,以代流戍;其俸米拨一年给韩愿,以偿抢劫散亡。韩女湘弦,既守贞未经苟犯,当着韦佩择吉咸亲。韩愿敦守名赦,至死不苟,为儒无愧,着准贡教授,庶不负所学。铁英据实奏劾,不避权贵,骨鲠可嘉,又能穷探虎穴,大有气力,着升都察院掌堂。刑臣缉捕询情,罚俸三月。钦此。
自圣旨下后,满城皆相传铁公子打入养闲堂,取出韩湘弦之事,以为奇人,以为大侠,争欲识其面,拜访请交者,朝夕不绝。韩愿蒙恩选职,韦佩奉旨成婚,皆铁公子之力,感之不啻父母,敬之不啻神明。惟铁御史反以为忧,对铁公子道:“天道最忌满盈,祸福每柏倚伏。我前日遭诬下狱,祸已不测,后邀圣恩,反加选转,可谓侥幸矣。然奸侯由此幽闭,岂能忘情?况你捉臂把胸,凌辱已甚,未免虎视眈眈,思为报复。我为臣子,此身已付朝廷,生死祸福,无可辞矣,你东西南北,得以自由,何必履此危地?况声名渐高,交结渐广,皆招惹是非之端。莫若借游学之名,远远避去,如神龙之见其首,不见其尾,使人莫测,此知几所以为神也。”铁公子道:“孩儿懒于酬应,正有此意。但虑大人居官言路,动与人仇,孤立于此,不能放心。”铁御史道:“我清廉自饬,直道而行,今幸又为圣天子所嘉,擢此高居,既有小谗,料无大祸,汝不须在念。汝此去,还须勤修儒业,以圣贤为宗,切不可恃肝胆气血,流入游侠。”铁公子再拜于地道:“谨受大人家教。”自此又过了两三日,见来访者愈多,因收拾行李,拜辞父母,带了小丹,竟回家中而去。正是:
来若为思亲,去疑因避祸。
倘问来去缘,老天未说破。
铁公子到了家中,不期大名府皆知铁公子打入养闲堂,救出韩湘弦之事,又见铁御史升了都察院,不独亲友殷勤,连府县也十分尊仰。铁公子因想道:“若终日如此,又不若在京中,得居父母膝下。还是遵父命,借游学之名,可以远避。”遂将家务交付家人,收拾行李资斧,只带小丹一人只游学。
只因这一去,有分教:风流义气冤难解,名教相思害杀人。铁公子游学,不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03回 水小姐俏胆移花

诗曰:
柔弱咸知是女儿,女儿才慧有谁知。
片言隐祸轻轻解,一轻飞灾悄悄移。
妙处不须声与色,灵时都是窍和机。
饶他奸狡争共用,及到临期悔又迟。
话说铁公子遵父命,避是非,出门游学,茫茫道路,又知何处去好,因想道:“山东乃人物之地,礼义之邦,多生异人。莫若往彼一游,或有所遇。”主意定了,因叫小丹雇了一匹蹇驴,竟往山东而来。正是:
读书须闭户,访道不辞远。
遍览大山川,方能豁心眼。
铁公子往山东来游学,且按下不题,却说山东济南府历城县,有一位乡官,姓水名居一,表字天生,历官兵部侍郎,为人任气敢为,到也赫赫有名。只恨年将望六,夫人亡过,不曾生得子嗣,止遗下一个女儿,名唤冰心,生得双眉春柳,一貌秋花,柔弱轻盈,就象连罗绮也无力能胜。及至临事作为,却有才有胆,赛过须眉男子。这水居一爱之如宝,因在京中做官,就将冰心当作儿子一般,一应家事都付与他料理,所以延至一十七岁,尚未嫁人。
只恨水居一有个同胞兄弟,叫做水运,别号浸之,虽也顶着读书之名,却是一字不识,单单倚着祖上是大官,自有门第之尊,便日日在不公不法处觅饮食。谁料生来命穷,诈了些来,到手便消,只好没有一般。却喜生下三个儿子,皆都继父之志——也是一字不识。又生了一个女儿,十分粗陋,叫做香姑,与冰心小姐同年,只大得两个月。因见哥哥没有儿子,宦赀又厚,便垂涎要自消受。只奈冰心小姐未曾嫁出,一时把持,不能到手,因此日日浼出媒人亲戚来,撺掇冰心字人。也有说张家豪富的,也有说李家官高的,也有说王家儿郎年少才高、人物俊秀的,谁知冰心小姐胸中有主张,这些俘言一毫不入,水运无法可施。忽有同县过学士一个儿子要寻亲,他便要将侄女冰心嫁他。那过公子也是个色中饿鬼,因说道:“不知他侄女生得如何?”他就细夸说如何娇美,如何才能。过公子终有些疑心,不肯应承。水运急了,就约他暗暗相看。
原来水运与水居一虽久分居处,祖上的住屋却是一宅分为两院,内中楼阁连接处尚有穴隙可窥,水运因引过公子悄悄愉看。因看见冰心小姐伶俐非常,便眠思梦想,要娶为妻。几番央媒来说,冰心小姐全然不睬。过公子情急,只得用厚礼求府尊为主。初时,府尊知冰心小姐是兵部侍郎之女,怎敢妄为,虽撇不得过公子面皮,也只得去说两遍,因见小姐不允,也就罢了。不期过了些时,忽闻得水侍郎误用一员大将,叫做侯孝,失机败事,朝廷震怒,将水侍郎削了职,遣戍边庭,立刻去了。又闻报过学士新推入阁,又见过公子再三来求,便掉转面皮,认起真来,着人请水运来,吩咐道:“男女配婚,皆当及时,君子好逑,不宜错过。女子在家从父,固是常经;若时势难待,又当从权。令侄女年已及笄,既失萱堂之靠,又无棠棣之倚,孤处闺中,而童仆如林,甚不相宜。若是令兄在家为官,或为择婚听命可也。今不幸远戍边庭,生死未卜,岂可不知变通,苦苦自误?在今侄女,闺中淑秀,似无自言之理。兄为亲叔,岂不念骨肉,而为之主张?况过学士已有旨推升入阁,过公子又擅科甲之才,展转相求,自是美事,万万不可听儿女一日之私,误了百年大事!故本府请兄来,谆谆言之。若执迷不悟,不但失此好姻,恐于家门有不利也。”水运听了府尊这话,正中其怀,满口应承道:“此事治晚生久已在家苦劝,只因舍侄女灵家兄娇弄惯了,任情任性,不知礼法,故凡求婚者,只是一味峻拒。今蒙老公祖婉示曲谕,虽遇蒙亦醒。治晚生归去,即当传训舍侄女。舍侄女所执者,无父命也。今闻太公祖之命,岂不又过于父命?万无不从之理。”说完辞出。
回到家中,便〔走至隔壁〕,来寻见冰心小姐,就大言恐吓道:“前日府尊来说过府这头亲事,我何等苦苦劝你,你只是不理。常言说:‘破家的县令’,一个知县恼了,便要破人之家,何况府尊!他前日因见侍郎人家,还看些体面,今见你父亲得罪朝廷,问了充军,到边上去,他就变了脸,发出许多话来。若是再不从他,倘或作起恶来,你又是一个孤女,我又没有前程,怎生当得他起?过家这头亲事,他父亲又拜了相,过公子又年少才高,科甲有分,要算做十分全美的了。你除非今生不打算嫁人,便误过了这婚姻也由你。倘或再捱两三年,终不免要嫁人,那时要想大官府人家,恐怕不能得够。你细细斟酌。”冰心小姐道:“非是侄女执拗,婚姻大事,当遵父命。今父既远戍,母亲又早去世,教我遵谁人之命?”水运道:“这话方才府尊也曾说过。他说事若处变,便当从权。父命既远不可遵,则我公祖之命即父命也。既无我公祖之命,你亲叔之命亦即父命也。安可执一?”冰心小姐低着头,想了一想说:“公祖虽尊,终属外姓。若是叔父可以当得亲父,便可商量。”水运道:“叔父,亲父,俱是一脉,怎么当不得?”冰心小姐道:“我一向只以父命为重,既是叔父当得亲父,则凡事皆凭叔父为之,不必更问侄女矣。”水运听了,满心大喜道:“你今日心下才明白哩,若是我叔父当不得亲父,我又何苦来管你这闲事。我儿,你听我说,过家这头亲事,实是万分全美,你明日嫁出去才得知。若是夫妻和合,你公公又要拜相,求他上一本,你父亲就可放得回来。”冰心小姐道:“若得如此更好。”水运道:“你既依允,府尊还等我回话,你可亲笔写个庚帖来,待我送了去,使他们放心。”冰心小姐道:“写不打紧,叔父须制个庚贴来,我女儿家去制不便。”水运道:“你既认我做亲父,此事都在我身上,谁要你制。只要你写个八字与我。”冰心小姐就当面取笔砚,用红纸写出四柱八个字,递与水运。
水运接了,欢欢喜喜走到自家屋里,说与三个儿子道:“过家这头亲事,今日才做安了。”大儿子道:“妹子昨日还言三语四,不肯顺从,今日为何就一口应承?”水运道:“他一心只道遵父命,因我说叔父就与父亲一般,他方依了。”大儿子道:“他一时依了,只怕想回来,还要变更。”水运道:“再没变更,连八字都被我逼他写来了。”因在袖中取出,与三个儿子看。三人看了,俱欢喜道:“好!好!这再动不得了。”水运道:“好是好了,只是还有一样……”大儿子道:“还有那一件?”水运道:“他说认我做亲父,这些庚贴小礼物,便该我去料理才妙。”大儿子道:“小钱不去,大钱不来,这些小事,我们不去料理,明日怎好受他们的财礼与家私?”水运道:“说便是这等说,只是如今那里有?”大儿子道:“这说不得。”父子商量,因将衣服首饰,当了几两银子来,先买了两尺大红缎子,又打了八个金字钉在上面,精精致致,做成一个庚贴,亲送与府尊看,道:“蒙太公祖吩咐,不敢抗违,谨送上庚帖。”府尊看了甚喜,因吩咐转送到县里,教县尊为媒。县尊知是府尊之命,不敢推辞,遂择了个好吉日,用鼓乐送到过府来。过公子接着,如获珍宝,忙忙受了,盛治酒筵,款待县尊。过了数日,齐齐整整,备了千金聘礼,又择了一个吉日,也央县尊做大媒,吹吹打打送到水家来。
水运先一日就与冰心小姐说和,叫他打点。冰心小姐道:“我这边因父亲不在家,门庭冷落已久。既叔叔认做亲父,为我出庚帖,今日聘礼也只消在叔父那边,方才合宜。何况同一祖居,这边那边,总是一般。”水运道:“受聘在我那边,到也罢了,只怕回贴出名,还是写你父亲。”冰心小姐道:“若定要写父亲名字,则叔父终当不得亲父了。况父亲被朝廷遣谪,是个有罪之人,写了过去,恐怕不吉,惹过家憎厌。且受聘之后,往来礼文甚多,皆要叔父去亲身应酬,终不成又写父亲名字。还是写叔父的名字,不知不觉。”水运道:“这也说得有理。”因去买了几个绣金帖回来,叫冰心小姐先写了伺候。冰心小姐道:“写便我写,向外人只说是哥哥写的,恐被人耻笑。”水运道:“这个自然。”冰心小姐既写了水运名字,又写着‘为小女答聘’,写完念与水运听。水运听了道:“怎么写‘小女’?”冰心小姐道:“既认做亲父,怎么不写‘小女’?”水运道:“这也说得是。”因拿了贴子回来,说与儿子道:“礼帖又是我出名,又写着‘为小女答聘’,莫说礼物是我们的,连这家私的名分亦已定了。”父子暗暗欢喜。
到了次日,过家行过聘来。水运大开了中门,让礼物进去。满堂结彩铺毡,鼓乐暄天,迎接县尊进去款待,热闹了一日。冰心小姐全然不管。到了客散,水运开了小门,接冰心小姐过去看盘,因问道:“这聘金礼物还该谁收?”冰心小姐道:“叔父既认做亲女,如此费心费力费财,这聘金礼物,自然是叔父收了。莫说这些礼物,就是所有产业,父亲也不曾生得兄弟,也终是叔父与哥哥之物。但父亲远戍,生死未知,侄女只得暂为保守,不敢擅自与人。”水运听了,鼓掌大喜道:“侄女真是贤淑,怎看得这等分明!说得这等痛快!”遂叫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将行来聘礼,照原单都点明收了。正是:
事拙全因剩,人昏皆为贪。
漫言香饵妙,端只是鱼馋。
过了月余,过公子打点停当,又拣了个上吉之日,笙萧鼓乐,百辆来迎,十分热闹。水运慌作一团,忙开了小门走过来,催冰心小姐快快收拾。冰心小姐佯为不知,懒懒的答应道:“我收拾做什么?”水运听了,着急道:“你说得好笑,过家今日来娶,鼓乐喜轿都已到门了,你难道不知?怎说收拾做什么?”冰心小姐道:“过家来娶,是娶姐姐,与我何干?”水运听了愈加着急,道:“过家费多少情分,央人特为娶你,怎说娶你姐姐?你姐姐好个嘴脸,那过公子肯费这千金之聘来娶他!”冰心小姐道:“我父亲远戍边庭,他一生家业,皆我主张,我又不嫁,怎说娶我?”水运听了,心下急杀,转笑道:“据你说话,甚是乘巧,只是你做的事都拙了。”冰心小姐道:“既不嫁,谁能强我?我有什事,却做拙了?”水运道:“你既不嫁,就不该写庚贴与我。今庚贴已送至过府,只怕‘不嫁’二字难说!”冰心小姐道:“叔叔不要做梦不醒!我既不愿退,怎肯又写庚帖与叔叔?”水运又笑道:“贤侄女,这个不消赖的!你只道我前日打金八字时,将你亲笔写的弄落了,便好不认帐?谁知我比你又细心,紧紧收藏,以为证据。你就满身是口,也赖不去了!”冰心小姐道:“我若亲笔写了庚帖与叔叔,我自无辞;若是不曾写,叔叔却也冤我不得。你可取来大家当面一看。”水运道:“这个说得有理。”因忙走了回去,取了前日写的庚贴,又叫三个儿子都过来,当面对质,因远远拿着庚帖一照道:“这难道不是你亲笔写的,还有何说?”冰心小姐道:“我且问叔叔:你知我是几月生的?”水运道:“你是八月十五日亥时生的,生你那一夜,你父亲正同我赏月吃酒。我是你亲叔叔,难道不知?”冰心小姐道:“再请问:香姑姐姐是几月生的?”水运道:“他是六月初六日午时生的。”冰心小姐道:“叔叔可曾看过庚贴上是几月生的?”水运道:“庚贴上只写八个字,却不曾写出月日,叫我怎么看?”冰心小姐道:“这八个字,叔叔念得出么?”水运道:“念是念不出,只因前日打金八字时,要称分两,也说甲字是多重,子字是多重,故记得甲子、辛末、壬午、戊午八个字,共重一两三钱四分。”冰心小姐道:“既是这八个字,却是姐姨的庚贴了,与我何干?怎来向我大惊小怪?”水运道:“分明是你自写的,怎么是他的?”冰心小姐道:“叔叔不须争闹,只要叫一个推命先生,算一算这八字,是八月十五,是六月初六,便明白了。”水运听了,呆了半晌,说道:“只怕真的到底假不得。莫说过家并府尊、县尊俱知我是为你结亲,就是合郡人,也知是过公子娶你。虽是庚帖被你作弄了,然大媒主婚,众口一词,你如何推得干净?”冰心小姐道:“不是我推。既是过家娶我,过家行聘就该行到我这边来,如何行到叔叔家里、叔叔竟受了?又出回帖,称说是‘为小女答聘’,并无一字及于侄女,怎说为我?”水运道:“我称你为小女,是你要认做亲父,与你商量过的。”冰心小姐道:“若是叔叔没有女儿,便认侄女做女,也还可讲;况叔叔自有亲女,就是认侄女做亲女,也该分别个大小女、二小女,怎得说‘小女’?若讲到哪里,就是叔叔自做官,也觉理上不通?”
水运听了这许多议论,急得捶胸跌足,大哭起来道:“罢了,罢了!我被你害的苦了!这过公子奸恶异常,他父亲又将拜相,他为你费了许多家财,今日吉期,请了许多显亲贵戚,在家设宴,守候结亲,鼓乐喜轿早晨便来伺候,到晚不得,自骑马来迎亲,你若是不肯,没人与他,他怎肯干休!你叔叔这条性命,白白的要断送在你手里?你既来害我,我也顾不得你,先将你告到县尊、府尊处,诉出前情,见得是你骗我,不是我骗过家,听凭官府做主。只怕到那其间,你就会讲会说,也要抛头露面,出乘弄丑!”冰心小姐道:“叔叔若要告我,我只消说叔叔乘父被谪,结党谋陷孤女嫁人,要占夺家私,只怕叔叔的罪名更大了。”水运听了,愈加着急,道:“不是我定要告你,只是我不告你,我的干系怎脱?”冰心小姐道:“叔叔若不牵连侄女,但要脱干系,却甚容易。”水运听说容易,便住了哭,问道:“这个冤结,就是神仙也解不开,怎说容易?”冰心小姐道:“叔叔若听侄女主张,包管大忧变成大喜。”水运道:“这事又奇了,此时此际,死在头上,那里还望大喜,只要你有甚主张救得我,不被过公子凌辱便好了。”冰心小姐道:“我想香姑姐姐,今年已是十七岁了,也该出闺了,何不乘此机会,明公正气就将姐姐嫁出,便一件事完了,何必别讨烦恼?”水运听了,再思沉吟,忽惊喜道:“到是一策,只是你姐与你好丑大不相同,嫁过去,过公子看不上,定然说话。”冰心小姐道:“叔叔送去的庚帖,明明是姐姐的,他行聘又明明到叔叔家里,叔叔的回帖,又明明说是‘小女’,今日他又明明到叔叔家里来娶,理合将姐姐嫁去,有什话说得。况叔叔已有泰山之尊,就是从前有些不到处,也可消释。岂不是大忧变成大喜?”水运听说到此,不觉笑将起来:“我儿,你一个小小女子,怎胸中有这许多妙用?把一个活活的叔叔骗死了,又有本事救活过来!”冰心小姐道:“不是侄女欺骗叔叔,只因叔叔要寻事,侄女不得不自求解免耳。”水运道:“只是你姐姐粗手笨脚,平素又不曾收拾,今日忽然要嫁,你须过去替他装束装束。”
冰心小姐巴不得送了出门,只带了两个丫环过去,替她梳头薙面,擦牙修眉,从午后收拾到晚,又将珠翠铺了满头,锦绣穿了满身,又嘱咐她到房中时,只说害羞,定要吹灭了灯烛,然后与她见面就寝。倘饮合卺,须叫侍女们将新郎灌醉。又吩咐她:“新郎若见面有些嫌你的话,你便寻死觅活惊吓他。”香姑虽说痴蠢,说到她痛痒处,便一一领略。
刚刚装束完,外面已三星在天。过公子骑着一匹马,许多家人簇拥前来亲迎。水运无法,只得将女儿扶上娇,听众人吹吹打打娶去了。正是:
奸雄虽然狡,无如智慧高。
漫言鸠善夺,已被鹊移巢。
过公子满心以为冰心小姐被他娶了来家,十分欢喜。迎到大门前下了娇,许多侍女挽扶到厅中,锦帕盖着头,窈窈窕窕,仿佛天上的神仙,人人都认做冰心小姐,无一个不啧啧赞好。拜过堂,一齐拥入洞房,就摆上合卺酒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