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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联珠-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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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早,留在下科抡元之意。”吃了一会,又说起贾有道之事,王楚兰便道:“老先生令爱曾出阁否?相如今当未聘,晚生辈执柯,仍旧成此美事如何?”方公想道:“我虽中意胡郎,不想又是萍踪浪迹,前日又被胡宗尧骗了,受了这场恶气。我初意原要闻生,何不了此本愿。”就回道:“小女尚未受聘,如此甚妙!老夫借此以赎前愆。”闻公也大喜道:“只恐不敢仰攀。”王楚兰道:“都不必太廉,冰清玉润,正是佳偶”。说罢,翻席又饮。
到了次日,王楚兰、杜伯子果然二家说合,彼此交拜了,单等闻生回来下聘。方公就回嘉兴,与夫人、小姐说知。小姐大喜,柳丝说:“此可谓天随人愿!”
不说方公在家定亲。且说闻生在京会试,因文章奇了不中,就星夜回去。到了济南,胡公夫妇接着,说道:“又恭喜又冤屈了。”说了些离别的话,闻生仍到旧时书房安歇。少不得置酒接风,闻生在席上又说起场中做梦之事,胡公大惊道:“胡同是胡益交之子,前日他新在此处,方古庵定他做了女婿。不知有何坏阴氲氖拢锶ゾ偃耍俊蔽派底隽朔焦赔峙觯愕溃骸澳妇巳系么巳嗣矗吭趺醋隽朔焦赔峙觯俊焙溃骸笆悄阈泻螅焦赔趾鋈煌姓判烫炊晕医玻滴矣懈鲋抖螅兴觥D阆梦也⑽拮又叮揖突亓怂!蔽派实溃骸昂罄慈丛趺幢淮巳硕巳ィ俊焙溃骸霸春娼恢咏凶龊螅胛伊冢运凳俏业闹抖!蔽派烈髁艘换幔实溃骸凹热凰凶龊螅文妇擞炙岛撬俊焙溃骸八螅蚰杉嗨愿奈!蔽派殖烈饕换幔实溃骸澳妇丝上梦趺丛倒史焦赔忠ㄋ亢稳宋剑俊焙溃骸胺焦赔炙导氖摹:罄次宜邓杂懈盖祝缓弥鞒郑徒姓判烫雒剑缃穹焦赔指娌』厝ィ埠贸砂噶恕!蔽派烈魇
小姐在旁边见闻生出神,脸色变了,便问道:“胡郎定了方小姐,哥哥何故失色?”闻生见小姐一眼看着他,脸上似有疑心之意,便道:“我因梦中之言奇异,所以如此。”说罢,恐怕小姐疑心,只得强打精神吃完了酒。回到房中,心下想道:“这胡朋明明是我鬼名,难道真有一个胡朋?莫非遇着的卜士就是方古庵?所以说是母舅侄儿。不要被他冒认了去!”又想道:“或者他是真胡朋也不可知,为何不谋而合?但梦中明明说胡同冒认人家婚姻,坏了本心,革去他举人。况且他叫做胡同,怎又原名胡朋,这是冒认无疑了。我想方公逆旅相遇,就肯把女儿许我,也可谓知己。前日江中之事,小姐又殷殷有情,我如今不能娶他,也是我负他了,万一因我的缘故,被光棍冒去,使他失身非偶,岂不是我害他!如今得个明白才好。”心里左思右想,一刻之间,换了几十个念头,弄得一夜不眠。
次日起来,才梳洗了,又想着方小姐之事,放心不下,就拿出那首回文诗来看,看了几遍,不觉长叹一声。只见茜芸小姐立在门外,推门进来,闻生吃了一惊,连忙把诗藏在袖里,小姐道:“甚么诗,看了长吁短叹?与我看看。”闻生不肯拿出来,小姐向袖里来夺。闻生只得拿出来道:“一首回文诗,你看便了。”小姐拿起仔细一看道:“这字不是你写的。分明是女子笔迹,是甚么美人做的?在此看了叹气。”闻生见他有些醋意,便道:“偶然一个朋友处得来,并非美人所作。”小姐道:“你告诉我这个女子姓甚?”闻生道:“不知何人所作,我实不晓得。”小姐道:“你不肯对我说,我也不还你。”一直袖了进去。闻生见他竟自进去了,便想道:“看他大有醋意,我若对他说了,他越发要吃起醋来,莫如不说的好。”也就走进中堂。
只见小姐拿着一条丝带,斗想一个雪里拖枪的猫儿耍子,见了闻生来,故意不理他。闻生道:“这猫倒有趣。美人斗猫,是一佳题,我做一首诗你看。”就叫丫头取笔砚来,写道:
雨过苍苔上碧墀,蜻蜒相逐出花枝。
美人斜映珠帘立,手掷丝毯斗玉貍。
因对小姐说:“你也做一首。”小姐道:“我是不会做,你叫那个会做回文诗的去做。”说罢,微微而笑。闻生道:“无影无踪之事,你就恼起来,不要错怪了人。”小姐道:“你为甚仔不对我说?”闻生正要辩,适夫人走来,就走开了。
又过了一日,闻生心中想道:“方小姐之事,有八九分被人冒认,一二分真有其人。我如今纵不想成就婚姻,也该速速赶去说明,庶不害他。就是表妹的亲事,我在此无益,不如去对父母说了,好来求亲。”小姐听见他说要去,大是不忍,说道:“我昨日与你取笑,你敢是恼了,所以就要回去?”闻生道:“我并不恼。一则因大事未成;二则恐怕舅舅疑心。”小姐道:“虽然如此,我心中只是不忍。”闻生道:“只此一别,就得长久聚首了!”就择了日子,对胡公夫妇说知。小姐私下出来,与闻生执手叮咛说道:“哥哥此去,千万就来,无使小妹有白头之叹!”闻生道:“我已有誓在先,妹妹不必多虑。但你要宽心保重身体,不要又是前日。”说到此处,二人彼此掉泪。闻生就口占一首送他道:
不是经年别,其如情自伤。
心留身已远,目断雁成行。
小姐也就和一首道:
少小不知别,别时心暗伤。
牵衣问郎意,欲语泪千行。
二人掩泪而别。正是:
世上万般哀苦事,莫过死别与生离。
未知闻生行后事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09回 受无辜舅甥同罪 同患难姑表联姻

词曰:
明月,明月,摇出一天江色。清辉万里,孤灯潭影,花阴闷人。人间,人间,撇下许多秋韵。
右调《转应曲》
话说闻生别小姐回苏州来。晓行夜宿,不一日到了临清,要等开闸。此时粮船正多,一时不能过闸。心下焦燥,因想起同年孔之裔在临清住,又联捷了,不如去拜他一拜也好。但未知曾回来否,差家人去问,转回来复道:“孔爷前日才回家里,在前边不远。”闻生就来拜孔之裔。
孔之裔出来相见,叙了寒温。说道:“年兄为何此时才归?”闻生道:“因在家母舅住所耽阁了数月。”孔之裔道:“令母舅是哪一位?”闻生道:“家母舅是胡敬庵,现任济南。”孔之裔想了想,吃惊问道:“莫非讳宗尧的么?”闻生道:“正是。”孔之裔道:“年兄几时离省城的?”闻生道:“数日前起身的。”孔之裔道:“令母舅被礼科参了,年兄可知道么?”闻生道:“此信可真?”孔之裔道:“目下的事,有报在此。”就叫家人拿报出来。闻生展开一看,只见“礼科钱一本,为交通逆藩、意图不轨事。奉圣旨:胡宗尧着锦衣卫差的当官旗,扭解来京究问。其案中有名人犯一并拿究。”闻生看了,大惊失色道:“甚么交通逆藩,这礼科可就是敝乡刑尊?”孔之裔道:“这倒不知。山东齐王谋逆,连累许多无辜,年兄不知道么?”闻生道:“闻是闻得,不知为何把母舅参在里面?”就别了孔之裔。回来想道:“舅舅既为事进京,舅母、表妹断然流落山东,不能回来。我想我为方小姐赶回,只恐他已成了,我去也无益。如今表妹现在患难之时,一则母舅被拿,也该看他一番;二则带了舅母、表妹回去,也是我至亲之事。”算计定了,对家人胡仁说知,恐怕船行得迟,就起岸仍往济南来。
晓行夜宿,星飞赶来,不则一日到了济南。进得城门,到府前来问,说老爷拿了进京,家眷就起身回家去了。闻生听说,不觉泪下道:“我又来得不凑巧了。”如今进退两难,望着衙署想起小姐,甚觉凄惨,就口占一词道:
回首处,风暖杏花天。记得月移花影下,翠罗同绾踏春烟。心事泪痕边。
右调《忆江南》
闻生望着衙署,徘徊一会,想起母舅、妹子已回家去,不知路上何如,几时到家。心下只是想着茜芸小姐,又一心记挂着母舅,在京中不知辩得何如,心下思想不定。只见堪堪红日西沉,仍旧到旧日的饭店里来。只见里面人都下满了,有些差官模样的下在里〔面〕,店主人见了闻生道:“相公一向哪里去来?”闻生道:“我正要回家,在路上知老爷为事进京,特转来接家眷,不想家眷又起身去了。”说得哽咽起来。店主人道:“正是。前日老爷起身的时节,城中百姓哪一个不称冤?极好的一个官,又不要钱、又极明白,不知为着甚事朝廷拿了去?”闻生道:“便是说他交通齐王,可不是冤事?我如今正要进京。”店主人道:“相公该去看看老爷才是。”便叫收拾一问干净房,把闻生歇了不题。
却说京师里,为胡宗尧这件事,因是交通逆藩、欲图篡弑,甚是严密。拿了胡宗尧进京,一边就差人出京,拿他侄子胡朋。这些锦衣卫的官旗,恰好也歇在这个饭店里。也是合当有事,闻生与店主人说话之时,讲甚接家眷进京、看老爷的这些话,早被一个青衣大帽的人听见了。正是:
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莫道隔墙无耳听,须知窗外岂无人。
那人听了,走将进去,与那些同伙的人秘密的说了几句话,又走进来问店主人道:“昨日这位相公,到也生得十分齐整,说就是胡大人的侄子。”店主人道:“正是。”那人又问道:“你可晓得他的名字么?”店家道:“名字倒忘了。我还记得他曾替我们写了几把扇子,想是……是一个字的。”那人道:“可是一个朋友的朋字么?”店主人想了一想,点头道:“正是。”那人道:“真好个人品。”赞了一声,又进去了。
却说闻生是夜在旅店中安歇,因心绪愁乱,夜不成寐,挨至三鼓,方才合眼。梦见走到一个绝顶的山岭上,两旁无数树木。正观看时,只见两边拥出数只白额老虎来,张牙舞爪,直扑闻生。闻生闪避不及,扑身向前,脚踏一空,一骨碌直滚下岭来,却跌在一株大树上。只见顷刻之间,涌出一派大水,那几只老虎都俯首低尾而去。闻生吃了一大惊,醒来却是一梦。想道:“岭乃险峻之地,虎乃伤人之物,我身在岭上,此是履险地了;又遇着猛虎,以有伤人之意。后来却又坠在大树之上,又涌出许多水来。此梦凶吉未卜。莫非我娘舅在京有些不妙么?难道我这一行有甚不祥之事?”正胡思乱想之间,只见一伙青衣大帽的人,一齐拥进房来道:“奉旨拿叛逆胡朋。”闻生听了,惊得面如土色,心胆俱裂。隔了一会,才说道:“我是新科举人,有甚反叛?”〔公差〕一齐道:“奉旨拿你,怕你甚么举人、进士?你与叔子通同谋反,如今你叔子胡宗尧已解进京,朝廷特旨差往徽州拿胡朋。你如今已在此地,快快一同进京,也免得我们远差。”闻生道:“列位公差不要差了,我是闻友,哪里是胡朋?你们还去拿那个真胡朋去。”众人道:“你明明是胡宗尧的侄子,昨日对店主人说的话,我们已都听见了,还要死赖?如今真胡朋假胡朋,你自到京中朝廷面前去辨,我们也不管你闲帐。”闻生无奈,只得随了这伙人同往京师。正是: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一时祸福,
虽然无妄之灾,难免穷途之哭。
话说闻生一路行,一路想道:“我一时鬼名,如何就有人晓得?又说甚么交通逆藩,有何凭据?我想真的假不得,假的真不了,我到京中自有辩处。”不几时到了京师。去锦衣卫投到状,闻生辩道:“举人是苏州闻友,不知为甚事拿来?”锦衣卫道:“为着交通齐王之事,你还不知道么?”闻生力辩,北镇抚道:“你明明是胡朋,与叔子交通逆藩,怎么又冒认新科闻友?”闻生又辩道:“举人是去岁中的,现有两大座主并本房师刑部员外沈椿,皆可识认。怎么敢冒认?”北镇抚道:“既然如此,怎么不查个端的就胡乱解来?可恨,可恨!”就叫差人押了,到翰林院、刑部来认。先到刑部沈员外署中,〔沈员外〕大惊,认道:“这是我本房中的,怎么说他是胡朋?”就自己到锦衣卫来对北镇抚讲了。北镇抚大怒,将差人痛责,立即释放了。一面派人去拿真正胡朋。
闻生得脱,心下想道:“梦中之事,真是奇怪。如今牙爪的利害岂不就如虎一般?后来得了大水之救,原来却是本房师之力。”随即来谢沈员外道:“多蒙老师大力,使门生得脱此冤,自今以往之年,皆老师再造之恩也!”沈员外道:“贤契偶罹无妄之灾,不倭特为辩明,何为之有?”因问道:“贤契为何被拿?”闻生道:“胡宗尧是家母舅。因在店中访问消息,被他拿来。”因细问胡公被参之事,沈员外道:“参令母舅的就是当初贵府司理。齐王的事一向罢了,不知他为甚么又提起来?前日令母舅拿到,奉旨三法司会审,学生也在那里。他本中又参一个胡朋在里面。”闻生就接口道:“正要请教老师,他参胡朋怎么样?”沈员外道:“他参令母舅同侄胡朋交通齐王。前日令母舅辩说并无子侄,虽有一个胡朋,是徽州人,并非一家。所以将令母舅收禁,去提胡朋来对问。如今只要那个胡朋不攀,令母舅便无事了。”闻生又问道:“他参的有何指实?”沈员外道:“据他说有胡朋与齐王的诗。”闻生道:“原来如此。家母舅之事,全仗老师推爱,一为周旋。”沈员外道:“既是令母舅,学生再没有不用力的。”闻生就辞别道:“门生当未曾见家母舅,去见过之后,再来领老师之教。”辞别了,竟到刑部狱里来。
二人见了,不觉凄楚起来,相对哭下。胡公问道:“贤甥为何到此?”闻生道:“外甥到了临清,在孔之裔家中(后缺320字),家中又无人料理,心中甚是挂念。如今依我的意思成了此姻,但不知贤甥之意如何?”闻生听了,心下暗喜,道:“承母舅之命,外甥安敢推阻?只是老父在家,不知此意,外甥须修书一封寄去,将母舅之意达上,省得父母在家,又寻亲事。”胡公道:“极说得是。我也就要寄书与你父亲,道达我意。”闻生就在京中等胡朋来审。
却说京师原是个人才聚会的所在,亦极是个风流潇洒的地面。那些贡监及年少科第,在京不是赋诗吃酒,便去宿妓邀娼,这是免不得的。闻生是个少年乡科,人物又生得流动,自有那些帮闲蔑片来走动。
一个蔑片叫做花引贤,来对闻生说道:“近日下路来一个妓女,名唤醉雅雅,甚是可人,又弹得好琵琶。我们去看看何如?”闻生正纳闷不过,便道:“甚妙。”就一同往西河沿来。到了雅雅家里,只见门前车马纷纷,也有来接的,也有来访他的,也有送礼的……十分热闹。到了里面,花引贤问道:“姑娘在家么?这是苏州闻相公,特来相访。”老妈妈道:“前日戚皇亲接了去,还不曾回来。”闻生见如此光景,只道他怎么绝色,甚是怅怅。
过了几日,访得雅雅在家,花引贤又来拉了闻相公同去,正是:
西施漫道浣春纱,雅雅今日斗丽华,
日暮笙歌能款客,此时卖笑向谁家!
未知花引贤同相如此去访得雅雅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第10回 游梦馆偶吟绝调 寄吴门共受虚惊

诗曰:
指底哀音功客船,孤猿空叫十三弦。
可怜多少秦楼女,拨尽琵琶夜不眠。
话说闻生同了花引贤一直往西河洞来,果然醉雅雅在家。闻生在外面客座里坐了半日,醉雅雅才走出来,了不叩头,拱一拱手,就坐下了。闻生举目观看,见他生得:
面如瓜子,眉似春山。年纪三旬,年老而姿容当丽;身材五短,微瘦而媰娜堪怜。淡淡面庞,不惜涂脂抹粉;微微含笑,偏能送旧迎新。
闻生看了便道:“久慕芳姿,果然名下无虚!”雅雅道:“不敢。相公尊姓?”花引贤便道:“这是苏州闻相如相公,闻名才子,去年新发的,前日同过来奉候,雅娘不在,闻大爷甚是怏怅!”雅雅道:“失迎得罪!”仔细看了闻生一会,便道:“此处恐有人来,请相公里面坐罢。”就一同进去。
里面是小小三间倒坐,收拾得十分精致,琴书萧管,色色皆备,桌上溜金山篆,焚着细细龙涎。三人相对坐下,闻生就叫长班送出礼物。雅雅道:“多蒙相公光顾,怎么就好收盛赐?”花引贤道:“闻大爷做人极是豪侠,雅娘倒从直些好。”雅雅才向闻生道:“如此多谢了!”闻生道:“菲薄休笑。”因问道:“雅老贵处可是吴门?”雅雅道:“是松江。”闻生又问道:“几时离云间的?”雅雅道:“去岁才离松江。”二人攀些闲话。
花引贤道:“棋子在此,雅娘何不手谈一回?”闻生道:“花兄与雅娘对局。”花引贤道:“我的棋子极矢,还是大爷来。”闻生就与雅雅对局。花引贤坐在傍边指手划脚,不住赞好。少顷着完,花引贤代他们做了,闻生输了几子。花引贤道:“雅娘棋子亏我教他,竟好了些。”雅雅道:“这是闻相公让我的。你那矢棋,我饶你四子还要杀黄。”闻生道:“我兄难道至此?快来着一局。”花引贤道:“他是我徒弟,我不与他着。大爷再来,不要让了他,使他得志。”果然二人又着。着到半局,闻生又将输了,适值平头拿酒到面前,花引贤就把棋子一掳道:“不着完罢,大家吃酒。”闻生道:“这是与我解急。”雅雅道:“相公那块棋尚未曾死,我只得一只眼,相公若做得一只眼,还是两活。”花引紧道:“你的眼大,大爷的眼小,两只眼在一处,还是你要死哩。”雅雅打了他一下道:“有这些胡说!”就一同上席。
饮了几巡,雅雅就要闻生行令。闻生道:“行甚么令好?止三个人,不如掷色〔子〕罢。我们猜拳,赢者吃酒,输者唱曲。”花引贤道:“妙,妙!大爷猜起。”闻生就与雅雅猜拳,雅雅输了,花引贤道:“我说雅娘要输,如今请教佳音。”就叫人拿琵琶来,遂与雅雅。雅雅接着,横在膝上,轻舒不指,唱道:
锦被儿斜着枕头儿歪,
上天仙降下了瑶台。
娇滴滴粉脸儿人多爱,
红粉衬香腮,
斜插金钩,
好一似昭君出塞来。
雅雅唱完,闻生赞道:“果然唱得好!不减浔阳江上,使人泣下。”花引贤道:“如此妙音,大爷快些干酒。”闻生果然拿起大犀杯来,一饮而干。就是花引贤与雅雅猜,花引贤输了。花引紧道:“我不会唱,说一个笑话罢。”闻生道:“说得我们笑免罚,说得不笑,罚一大杯,还要另说。”花引贤道:“一个女客与和尚两个下棋。和尚一块棋死了,心中着急,就除下帽子,把手摸着光头。一边摸着,口里说道:‘可惜只得一只眼,可惜只得一只眼。’一人在傍道:‘你这和尚头,遇着女客,连这一只眼也塞死了。’”闻生与雅雅一齐大笑。
又是联生与雅雅猜,雅雅又输了,花引贤赞道:“大爷好妙拳。”雅雅又唱道:
百般病比不得相思奇异,
空不得方、吃不得药,
扁鹊也难医。
茶不思,饮不想,
恹恹如醉如痴;
旁人笑着我,
我也自笑我心痴。
伶俐聪明也,
到此也由不得我。
雅雅唱完,花引贤鼓掌道:“妙绝,妙绝!大爷再请一杯,雅娘也请一杯,我也陪一杯。”即时斟上,要一气同干。闻生饮完道:“雅老如此雅人妙技,只可惜旧词俚鄙,如何出之佳人之口?殊觉污此妙技。近来杨升庵弹词甚佳,雅老曾见么?”雅雅道:“曾日戚皇亲也如此说,嫌唱得不好,却不曾看见甚么弹词。杨升庵是何人?”闻生道:“杨升庵讳慎,是辛未科装元,他叫《二十一史弹词》,是与人弹唱的。”花引贤道:“大爷就是来科壮元,做一调与他何如?”闻生此时也有几分酒兴,便道:“作也使得,花兄与雅老休笑。”就提起笑来,果然是: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闻生想一想,写道:
二仪分三才定圣人御世,
六五华四海一五者因民。
缺东南倾西北不全天地,
历日用更寒署有限胱阴。
吊前古悲往事顿生感慨,
叹佳人问才子偏遇□滏。
屈左徒事怀王竟遭谗佞,
贾太傅适汉主不得长生。
太史公下蚕室半生失势,
祢处士赋《鹉鹦》二十亡身。
无大器枉说了“王、杨、卢、骆”,
为词赋埋没了“刘、陀、应、陈”。
孔文举杨德祖偏遭妬忌,
苟鸣鹤陆士龙枉自驰名。
最堪怜苏季子父母不子,
犹可恨朱买臣生妻适人。
唐明皇好词赋李杜不中,
汉武帝选骑射陈李无凭。
隋侯珠瑷道途按剑相顾,
卞和璞献楚国刖足生嗔。
辱英雄笑市上曾封两尉,
哀王孙进一饭当报千金。
叹□□失江湖蝼蚁叮侮,
悲□鄯梢硌嗳竿骸
皂枥中驾盐车感遇骐骥,
荆棘里同梦草自有兰苏。
奏《咸池》呜《韵》《□》无知聋俗,
冠童甫被文绣怎奈伶人。
辽东钱燕山石偏逢好事,
半死桐未枯竹幸遇知音。
对皓月望青云英雄坠泪,
向明镜悲白发国士吞声!
从古来有才的人人如此,
若说起有貌的个个消魂。
金屋中贮阿娇倾城不再,
玉殿里藏西子绝世难名。
赵昭仪被宠幸昭阳第一,
王夫人出微贱尧母题句。
只晓得楚王宫细腰得幸,
谁知道唐苑里娥眉妬人,
班婕妤啼纨扇寂寥长信,
陈皇后买词赋冷落长门。
蔡文姬奏胡前黄沙扑面,
王昭君啼筋青□传名。
听琴声奔司马幸逢才子,
驾扁舟归范蠡已老佳人。
金谷园为季伦珠残玉碎,
燕子楼因刺史粉彻香停。
坠马髻盘蛇髻般般斗巧,
迥风舞折腰舞件件争新。
叹落花流红叶几人抱恨?
听青镜吟《白头》若个伤心。
断肠草忘忧草难消白日,
芭蕉雨梧桐雨最怕黄昏。
听琵一阵浔阳江青衫落泪,
赐罗绮子嵬坡红粉消魂。
爱风流陈后主金莲何在?
枉英雄曹孟德铜雀生尘。
连昌宫久无人清风簌簌,
合欢殿悲往事夜寸泠冷。
却原来盛豪华容颜难保,
转眼处生寂寞富贵浮云。
贤达士随际遇时时自得,
遇名花对朗月到处行吟。
陶渊明归彭泽篱边独酌,
林处士寄孤山梅下樽。
叙闲文陈往事看官莫笑,
劝佳人同才子细参弹文!
闻生手不停挥,一笔写完,时已漏下二鼓。花引贤不住地赞道:“奇才,奇才!自我活的四十多岁,从未曾见。”雅雅也十分赞赏,用心弹习。那日闻声就在雅雅家里歇了,因此常常往来。
一日,胡公对闻生道:“我的事体已大局如此,但不知你舅母回去如何,一路不知平安否?我十分记念,要打发胡仁回去。”闻生道:“外甥出来一年有余,前日父母不知我又到京师,家中不知如何记念,也不要回去。”胡公道:“既然如此,叫胡仁再到苏州一行。”就写起家信,打发胡仁回去。
不说闻生在京。且主闻公夫妇听得闻生不等会试赶出京中,心下十分疑惑,又不见回来,越发着急。终日祈□求卜,都说平安,有事缠住,未得就回。闻公夫妇好生盼望。
只见一日家人进来说:“南就胡奶奶同小姐都在外面。”闻公夫妇都吃了一惊。闻夫人连忙出来接见,两位夫人拜罢,然后小姐拜见姑娘。闻夫人道:“侄女一向不见,越发长成了。”大家坐下,闻夫人因道:“前人听说哥哥被人参了,正在此记念,不知消息,嫂嫂倒回来了。如今哥哥如何?”胡夫人把胡公拿进京去说了一遍,就哭起来,因说道:“我因南京并无亲族,所以来与姑娘、姑爷商量。”闻夫人也掉泪道:“哥哥有此冤枉。钱推官是我们方亲家的门生,明日要方亲家写封书来去与他。”茜芸小姐听见说,“亲家”二字,便留心问道:“姑娘,方亲是甚仔亲家?”闻夫人道:“是你哥哥的丈人。”小姐听得,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哥哥几时到,就做了亲?今日想是丈人家去了。”闻夫人也吃一惊道:“你哥哥几时曾归来?在你们任上起身的么?”胡夫人便接口道:“外甥在我们先起身来家,如何还不到?”小姐道:“想是瞒我们,哥哥做亲去了。”闻夫人道:“又来了。我去年也不曾有病,他几曾回来?难道又在路上有甚么事?”惊疑不定。小姐就回道:“既哥哥不曾回家,为甚仔姑娘说有丈人?”闻夫人道:“这是我们家里定的,他不曾晓得。”大家一起吃惊。闻夫人就起身去对闻公说了,闻公也十分着忙,就在家中收拾一所空房,与夫人、小姐居住。少不得备酒接风,叙数年阔别的话。
小姐心下十分不乐,酒也没心思吃,坐立不安。回到房中,对邬妈道:“哥哥又有了亲事,如今又不知下落,难道做了亲,鬼我们不成?”邬妈道:“这怎么瞒得?只是大相公为何还不到家?”小姐又愁又闷,日日容妆不整,双眉交锁。
过了几日,闻夫人请小姐进去看桂花,正又说起闻生不回来的话,只见家人进来说:“方老爷在外面拜问大相公曾回来不曾,说有要紧的话要说。”闻公连忙出来相见。方公也不叙寒温,便问道:“令郎曾回来么?”闻公道:“昨日胡舍亲从山左来,说小儿起身在先。不知何故此时尚不曾到,莫非途中有变?正在此疑虑。”方公道:“既是起身在先,为何不到?或在途中耽阁,料无他虞。只是有一要紧事与亲翁商议。”就移近椅子道:“昨日都中有信出来,说奉旨点选淑女,听直差了司礼监何公,已将起身。此番点选,皇上要选淑妃,与往常不同。令郎既未回来,小女须从权走门才好。”闻公沉吟一番道:“容小弟与贱荆商议奉复。”方公作别起身。
闻公进来与夫人说了。因说道:“如今方亲家都盖护不住,要送媳妇过门;侄女又在这里,如何是好?”夫人就来与胡夫人说知,都吃了一惊。胡夫人对闻夫人道:“你哥哥又为事在京,侄女尚无亲事,如今全仗姑爷盖护他。”闻夫人道:“适才也正踌躇。方亲家现任按院,尚且盖护不得,要送媳妇过门。如今侄女在此,〔难避〕外人耳目;万一被人知道,误了侄女大事,如何是好?不如嫂嫂做主,趁早择一个好人家定了,保如?”胡夫人沉吟不语。小姐便道:“我有誓在先,爹爹未回,我断不嫁人!如今十分事急,我出家去罢。”说罢,竟哭起来。两位夫人一齐劝道:“且不要烦恼。到临时看十分紧急,再作商量。”邬妈便道:“如今方小姐要过门,我倒有一计在此。”二位夫人一齐问道:“你有何计?快说出来。”正是:
莫道男儿巧,妇人智更多。
不须夸六出,妙计竟如何?
毕竟邬妈不知说出甚计,且听下回分解。

第11回 扮新郎明谐花烛 点淑女暗易梅香

诗曰:
宝帐香浮紫雾重,风前并蒂两芙蓉。
今宵莫问春多少,春在巫山第几峰?
话说二位夫人因点选秀女之事,相对无法,听见邬妈说有计策,一齐问道:“你有何计?”邬妈道:“如今方小姐要过门,我想大相公又不在家,空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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