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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不语-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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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四爷如此安排,也有他的深意,这三耗子虽然胆儿小,可也有他的用处,却惯会撬锁掏包儿,是天津城有名的佛爷,也就是小偷儿,以后说不定还有用得着的地方,相比之下还是牛二柱贼眉鼠眼,整天无所事事,打发了也好省心!也得亏马四爷多想了一层,留了三耗子一条性命,日后牛二柱被难,还多亏了有三耗子这个兄弟,才能幸免于难,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马四爷话音一落,牛二柱差点尿了,亲娘祖奶奶,自己那是干这事儿的料,可堂把子发话了,你就不能不去,抗拒头领的命令形同叛帮,当场打死勿论。牛二柱都不知道迈的那条腿,一步一哆嗦的往前挪,脑袋里一个劲儿的转轴儿,可就是任凭他转了十万八千了弯儿来,也想不出任何办法,这得苦着脸祷告上苍,祈求自己那神通广大的奶奶出来救驾,心说:“您老不是能变纸人儿么,如今咋不变个大侠来救我脱身?”

牛二柱一路嘟嘟囔囔,脚下自然更慢,半天都没走出几米。山东帮可就不耐烦了,那些帮众开始起哄,大骂青帮名头儿虽响,却都是档里没家伙事儿的娘们儿。光头把头也斜着眼,满脸鄙夷,就连平时和牛儿逐步对付的青帮人物也开始暗自偷笑。马四爷心中火气,今天这人可是丢大了,当下站起身来,抬腿就是一脚:“你他娘的倒是磨蹭什么,还不给我快去!”

要说马四爷这一脚踢得可不重,也就是给牛二柱提个醒儿,可这一脚就救了牛二主的命了,这小子来得也快,眼珠儿一转,心里就有了主意,借着这一脚的劲儿,就坡下驴,立刻装作脚下不稳,身子一晃,就往地上摔。这摔和摔也不一样,不能往前摔,那整个儿身子就扎到油锅里去了,不死也得脱层皮。得往后摔,这样才能躲过一劫。牛二柱身子向后一仰,两条腿就伸出去了,他虽然走得慢,可这老半天也就走到油锅跟前儿去了。大少的双脚就踹在铁锅上了,二柱自从入帮,也练过些拳脚,尤其腿上的功夫,也算把好手儿,当初他可没想别的,只为了以后逃跑方便,谁知今天就用上了。油锅被牛二柱一踢,立刻飞了起来,带着一锅热油,兜头泼向山东帮,山东帮倒也身手敏捷,大都躲了过去,只有那光头把头因为是坐着的,行动不便,被浇了一脸,只听一声哀嚎,一阵青烟,光头立刻落了满头满脸的的燎泡,这小子疼痛难忍,恼羞成怒,把椅子一推,扯着破驴嗓子喊道:“兄弟们,给我打!”

五、走水

牛二柱这一脚不但救了自己,也救了马四爷为首的青帮帮众。连问两次无人上场,马四爷知道今天必输无疑,派牛大少顶雷也不过是充充场面,准知道他上去也得丢人,只不过要转转面子,好交代些场面话,体体面面的走人。谁知道大少这一手激怒了山东帮,光头也不顾规矩,上来就想群殴。青帮这下可逮着理了,我们的人虽然伤了你们的把头,可那是意外,到哪儿都说得出去,你连招呼都不打就想武斗,可就不占理了。别看青帮众人在文斗的时候儿被那几个大汉镇住了,可那是单对单,要讲究打群架,那还是人多势众的青帮占上风。马四爷心中暗喜,嘴里一声冷哼,二百多号人一声呐喊,各拽刀枪,一窝蜂冲了上去。

两拨人可就在码头上折腾开了,那时候帮派械斗,可不管三七二十一,那是真往死里打,一场斗殴下来,死上十几二十个都是常事儿。为了自己的饭碗,个个都豁出一头儿,个顶个儿的拼上命了。码头上立时刀枪并举,血肉横飞,不一会儿就有几个丢了胳膊大腿的,那情形真比古代战场还要惨烈几分。罪魁祸首牛二柱此时早已爬了起来,他可不是那不要命的人,一见双方打得不可开交,别说上手儿,就连站着不动备不住也得挨上几刀,心里可就打起了小算盘,左右一踅摸,只有码头边儿上挨近粮仓的地方还算安全,立刻把头一低,一溜烟儿钻了过去。山东帮和青帮早就杀红了眼,也没人注意他,就算看见了,此时此刻谁还顾的上管他?

牛二柱走近粮仓,见仓库门前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铺着一块青布,两边儿直垂到地面,想来是当初粮仓里的库丁祭狐狸大仙用的。前清的时候,各地粮仓虽有专门官员管理,粮草丢失的事儿却屡见不鲜,那粮食丢的也稀奇,地方衙门根本就查不出丁点儿跟由来,久而久之,就有人说是狐狸大仙作祟,把粮食拘了去,地方官只得命令库丁给大仙设上灵位,初一十五祭祀不断,可你祭祀你的,粮食该丢还是丢。这事儿说来邪乎,其实也不奇怪,无非是看管粮仓的兵丁监守自盗,把粮食偷出去换了银钱酒肉,怕上峰怪罪,才编了什么狐狸大仙来做替罪羊。如今虽然清室倒了台,可习俗却也留了下来

闲言少叙,牛二柱一见这桌子,心里就乐了,这不是一个天造地设的好去处么?当下二话不说,低头钻了进去,刚在桌子里藏定,就听见见身边悉悉索索一阵轻响,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声。牛二柱暗道不好,这要山东帮的人,自己不是羊入虎口么?就是自己帮里的弟兄那也不行啊,回头跟马四爷一说,还有自己的好儿?暗中把牙一咬,一拳就挥了过去,心说不管是谁,先打晕了再说!

黑暗之中,拳头也没有准头儿,也不知打中了此人什么地方,只听得哎呦一声,那人破着嗓子低骂道:“这他娘的是谁呀,咋一进来就揍你三爷!”牛二柱一听这人开骂,不怒反笑,这是熟人那!当下揉了揉眼睛,定睛细看,那捂着眼睛骂人的不就是自己的兄弟三耗子吗?感情这小子下手比自己还早,早就跑这里躲灾来啦,牛二柱也不答话,赶紧捂住三耗子的嘴,示意他不要出声儿,哥俩心照不宣,各自将青布挑开一点儿缝隙,眯眼向外偷看。

青帮和山东帮依然打得不可开交,山东帮虽然人数不多,可个个儿都是亡命徒,激斗多时,竟丝毫不落下风。别看这哥俩打架不行,到底是自小混帮派的,拳脚方面也是内行,一看心里就一紧,这形势不妙哇,自己这边儿也就是仗着人多,时间长了肯定顶不住。山东帮的人手底下利索,看意思个个儿都有两下子,尤其那几个牛二柱看着不对劲儿的,那可真是连命都不要了,迎着刀枪就往上冲,只把青帮众人打得七零八落,内中有一个被人卸了两条胳膊,依然凶悍异常,专拿脑袋撞别人的“羊头”。这撞羊头也是道上的行话,专门指拿自己的脑袋撞别人脑袋的功夫,这可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人的脑袋能有多硬?撞了别人自己肯定也得受伤,除非你练过铁头功,可练铁头功的人有一点,那得运气,而且,脑袋轻易不受伤,可对面儿这人一个脑袋早撞得皮开骨裂,哪是什么铁头功?还有一点,这人脑袋上已经落下了几个窟窿,但就是不流丁点儿血。不用说牛二柱,这回就连三耗子也看出了些门道儿,觉得今天这事儿有点儿不对。

别看两人出工不出力,可毕竟今后还得靠着帮派混事儿,见自己帮里眼看就要败北,哪有不着急的?三耗子虽然胆儿小,骨子里也有股子楞劲儿,暗中在桌子底下摸了块石头,也不跟牛二柱商量,劈头就朝那断了两手的家伙砸了过去。

三耗子身体单薄,力气也不大,可情急之下,这劲儿就不算小了,再加上那石头也大,直砸的对面脑袋一歪,险些栽倒在地,脑袋上又多了一条口子。这要隔个正常人不倒也得晕上一阵子,可那人不楞不楞脑袋,愣是一点儿事儿都没有。非但如此,反而丢下丢下那些望风逃窜的青帮帮众,大踏步冲牛二柱和三耗子奔了过来。

牛二柱掐死三耗子的心都有,你老实呆着比啥不强,这不是自己找事儿么,可事已至此,也没空埋怨着愣头儿青。这时候儿再躲在桌子里可就说不过去了,牛二柱把桌子一掀,迎头冲了上去,两人刚一照面儿,大少就来了一个先下手为强,飞起一脚,踢在那人裆里。

牛二柱脚下的功夫正经不错,再说档里也是男人的要害,这卯足了劲儿的一脚虽不能直接把人踢死,可这人也得废了,最起码疼痛难忍,半天直不起腰来。牛二柱本打算先给他一个下马威,而后和三耗子两人将他制服,谁知此人遭了重击,居然连反应都没有,反而一声不吭,一头撞了过来。牛二柱心里一惊,这一下就没躲开,被人家一头撞了个满天星,一时间天旋地转,仰面跌倒,连亲爹都忘了是谁。刚一明白过来,就闻见一股恶臭,睁眼一看,那人扑倒在他身上,张嘴就咬了过来。

牛二柱可知道这是什么味儿,小时候不敢回家,大少曾经在义庄里呆过,也搭着年纪小,根本就不知道害怕,就是觉得屋里特别臭,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那就是尸体腐烂的味道,俗称尸臭!今天这人嘴里的味儿和义庄里一样,那是货真价实的尸臭啊。二柱暗叫不好,虽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可一旦被他咬上,十有**会中尸毒!事态紧急,也来不及细想,大少伸出双手,抵住来人的下颌,一出手就发现此人力气大得出奇,可性命攸关,哪里来的半点含糊,只得拼命撑住,心里不住埋怨三耗子,你小子倒是来搭把手啊!

两人在地上不住乱滚,转眼就滚到粮仓边儿上,这时候三耗子也回过味来了,连忙上前,伸手想把那人拉下来,可这人浑身上下透着邪性,两个大活人居然拉不开一个没了双臂的残废,三耗子心里起急,又捡了块石头,对着此人脑袋猛砸,人在着急之时,劲儿可就比一般时候打了不少,几下就把他开了瓢儿,可这人就跟破裤子缠腿似的,丝毫不肯放开牛二柱。眼见得牛大少脸色铁青,浑身哆嗦,再也坚持不住,三耗子心里一急,一眼看见刚才烧油锅的柴火烧得正旺,立刻捡起一根,兜头就向此人后背插去。

这人虽然呆滞,对火却十分敏感,立刻把身子一滚,躲了过去,三耗子受脚不住,一下子把木柴插到桌子上,桌子上的青布年深日久,见火就着,立刻烧了一个烈焰飞腾,连带着桌子也烧了起来。粮仓重地,虽然废弃已久,可也是公家的财物,一旦烧着,那可是大罪,三耗子心慌意乱,急切间也找不到灭火的东西,回头看见那口大油锅,也没细想,搬过来扣在火上,打算将火压住,他可就忘了,那锅里都是油啊,火遇油哪还有不着的道理,火苗子一下都窜起来了,老天爷也缺德,此时还刮起了风,火借风威,不一会儿就点着了粮仓,粮仓里虽没有粮食,可粮囤都是木头做的,哪里防的了火?不一刻工夫,烈焰熏天,几座粮仓全部烧了起来,火势猛烈,连救都救不了。

正在械斗的两帮帮众此时也顾不得打斗了,全都望着大火发呆,马四爷和光头更是叫苦不迭,两人脸如白纸,不约而同叫道:“不好,今天咱们一个都走不了!”

六、回城

三耗子不慎把粮仓点着,今天这事儿可就没法善了了,警局虽然不管帮派械斗,可烧了粮仓却是通天的大罪,只怕青帮帮主也不敢为此事出头,众人全都心知肚明,哪还有心思抢什么码头?马四爷到底见过大场面,愣怔一阵,忽然扯着嗓子喊道:“哥儿几个还愣着干什么,麻利儿的救火呀!”一句话点醒众人,此时也就不分山东帮和青帮了,众人如梦初醒,各自搜寻家伙救火,几百号人忙活了一阵,直累得满头大汗可这火不但没熄,反而越着越旺,怎么回事?这些混混儿可都是奔着打架来的,谁也没带救火的家伙,码头边儿水倒是不少,可也得取得上来呀,有几个平时就二五眼的,竟然拿热油当了凉水,一个劲儿的往火里倒油,这火能不越着越大么?眼见火势冲天,帮众们心里就犯开了合计,这火是没得救了,自己还呆在这里干嘛,谁没有个妻儿老小,谁能在这里干等着背黑锅?警局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没事都能脱层皮,何况这种事儿。也不知谁起的头儿,众人把手里的刀枪一扔,纷纷作鸟兽散,这几百号人心一散,那可是金刚菩萨也震慑不住,任凭马四爷和光头气急败坏,也阻挡不住众人,原本人头攒动的码头不多时便人去楼空,只留下马四爷和光头叫苦连天。

牛二柱和三耗子惊慌失措,也随着人流儿乱跑,这些人出了码头,可就各奔东西了,有奔城里跑的,有往荒郊野外溜得,还有几个站在原地发傻。牛二柱此时也没法儿埋怨三耗子了,哥儿俩平日里就不错,何况三耗子闯祸还是为了救自己。二人合计一阵儿,此时可不能回城,一来天津城一擦黑儿就关城门,这三更半夜的哪儿进得去,二来巡捕房第二天必然满城搜寻纵火犯,这几百号人里保不齐就有几个嘴碎的,这事儿可瞒不住。俩人商量半天,也没想出个准谱儿来,只得随着人流乱窜。青帮和山东帮械斗,本是选的后半夜儿,这中间又是焚香拜神,又是文斗武斗,末了还救了一会儿火,这时间耽搁的就不短了。二人随大溜瞎跑一阵,天可就蒙蒙亮了。众人此时跑的累了,再加上天亮,多少也稳当了点儿。牛二柱和三耗子又累又急,神智多少也有点儿迷糊,两条腿不由自主的往前挪,也不知走的是哪条路。等到天光大亮,眼前人声鼎沸,城楼高耸,方才明白过味儿来,这不就是天津城城门吗,敢情转了半夜,到底还是回城了!

二人暗地里一商量,既然来了,还不如先进城再说。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到自己头上,到城里找个明白人,说不定此事还有转机。其实牛大少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主意,自己家里不是还有位神通广大的奶奶吗?这老太太惯能转神弄鬼,说不定能救自己一命。

主意打定,两人信步进了城,折腾了一夜,五脏庙早已空空如也。三耗子是个掏包儿的行家,钱来得容易,选了一个铺子请牛二柱吃羊汤大饼。二人边吃边商量,直吃到酒足饭饱也没一个准主意。这人肚子里有了食儿,一准儿犯困,更何况两人一夜没睡?牛二柱和三耗子眼睛可就睁不开了,前思后想,也只能见机行事,捱过这几天再看。二人互相嘱咐遇事小心,约定明天一早碰头儿,这才探头缩脑,像过街鼠一般往家里溜。

牛二柱满打算回家向祖母诉苦,顺便讨个脱身的主意,谁知一进家门而心就凉了半截儿,自家炕上行李散乱,哪里还有老太太的影子?要说这牛老太太轻易不出门,没事儿成天在家里守着宝贝孙子,这不声不响的一走,可就没准儿什么时候儿回来了。牛二柱暗叫倒霉,莫非这老太太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特意躲出去避难?那牛二柱可就真没咒儿念了,大少垂头丧气发了会儿愁,瞌睡虫可就上来了,二柱索性往床上一趟,心想该死吊朝上,我牛二爷也是个爷们儿,先顾了眼前再说!

牛二柱一躺下就睡了一个昏天黑地,仿佛自出娘胎就没睡过这么香甜的觉,但这觉虽然睡得沉,可是一点儿都不好受,总觉得无理由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弄得浑身不自在,这炕上似乎还有什么活物儿,一个劲儿的往自己身上拱,搅得人心魂不安。也不知睡了多久,二柱忽然听见身边悉悉索索一阵轻响,那声音既像是夏天飞虫扑打窗纸,又像是有人在身边乱动,牛二柱心里一激灵,一骨碌爬了起来,但见屋里一片暗淡,这一觉居然睡到了天黑,窗外星光惨淡,照的屋里一片朦胧,竟然说不出的诡异。牛二柱揉眼细看,但见身边的被子里隆起了一片,竟似有什么东西躺在里面,二柱心里一喜,莫不是祖母回来了?想到此处,牛二柱伸出手去,打算摇醒此物,谁知这手刚一伸出,忽然全身一哆嗦,直吓得全身冰凉!

怎么回事儿?牛二柱伸手一摸,就知道那被子里藏的可不是人!那东西倒也热乎乎的,可触手极软,竟似没有骨头!牛二柱惊叫一声,抱着被子就往回缩,可他这一下似乎惊醒了那物件儿,那东西一颤,紧接着全身就动了起来,一弓一弓的想要钻将出来。牛二柱暗叫邪性,这人要倒霉,横竖碰不上一件好事儿,住了几十年的房子怎么又多了这么个东西。人这东西遇上一两件怪事儿,心里难免犯嘀咕,但要是总碰上这种事儿可就不那么怕了。牛二柱自知这几天时运低,躲也躲不过去,索性把心一横,暗中把顶门杠,抄在手里,心说神仙也怕三板砖,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那玩意儿动了一阵,终于慢慢探出了头,但见星光下一张皱纹堆垒的脸,头上顶着乱如荒草的银丝,不是牛老太太又是谁。牛二柱松一口气,暗骂自己疑神疑鬼,正要和祖母搭话,忽然脸色又是一变,不对!那东西可没有胳膊!

七、蛇异

牛二柱心中一颤,这人哪有没胳膊的?就算被人砍了也应该留下断口才对,想到此处,手中的门闩不由得又紧了一紧。那东西左扭右摆,像虫子一样在被里乱拱,好半天才爬将出来,顶着一颗骷髅也似的头颅冲着大少含笑不语。牛二柱汗都下来了,这东西虽然脸面是个人,可脖颈以下却是光溜溜的一条,不但无手无脚,而且全身细鳞,色彩斑斓,竟是一条蛇身!大少心里叫苦,我这是倒了什么霉,怎么总他娘的遇见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半夜三更,万籁俱静,只有那东西爬动的声音不时传来,牛二柱哪还敢在屋里多呆,怀里抱紧门闩,一步一步往门口而退,打算先逃出房门再说。

屋漏偏逢连夜雨,二柱刚退到门边,脚下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倒栽葱仰面跌倒,直摔得格儿喽一声,半天爬不起来。牛二柱这一摔,可就便宜那怪东西了,但见他身子一扭,转眼到了牛二柱面前,速度快得令人胆寒。那东西也怪,倒没有什么加害二柱的举动,只是两只怪眼直勾勾盯住二柱,半响把嘴一张,伸出一条二尺来长蛇信也似的舌头舔大少的脸。牛二柱只觉得腥臭扑鼻,被熏得头晕目眩,心里暗骂:“狗娘养的东西,把老子当成槽子糕了怎么着?爷就是个鸡雏儿今天也得跟你扑腾扑腾!”想到此处,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举起门闩,劈头砸了过去。

事出突然,那东西一点儿防备没有,被砸了一个结结实实,牛二柱就觉得虎口一阵剧痛,紧接着一麻,心里刚叫声糟糕,门闩就脱了手,在半空打个转儿,也不知落到哪儿去了。那东西被砸的身子一歪,嘴里怪叫一声,居然嘛事儿没有!二柱手里没了家伙,心里可就没底了,只想冲出门去逃命,可人这一急,手也比平日笨了许多,再加上刚才受伤,竟然半天摸不到门插关儿。再说大少刚才这一下儿,虽说没怎么样,可打得也不轻,那东西晃晃脑袋,可就发起狂来,怪叫一声,拼命向二柱扑来。二柱手忙脚乱,哪还有心和他纠缠,只得离开门口,顺墙角乱跑。要说二柱家房子可不大,隔现在也就是个二三十平的小单间儿,但架不住大少脚下灵活,几圈儿下来,竟然安然无恙。那东西追不上二柱,心里一急,低头猛爬,也是顺着墙角哧溜溜乱窜。这一回可就跟上次不一样了,这东西是转一圈儿长一尺,转眼就占据了大半个房间。牛二柱骂娘的心都有,心说可不带这么玩儿的,这要再转几圈儿,自己那可就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急切之间,猛一抬头,看见房顶上合抱粗一根杨木房梁,心里就是一动,当下脚下加紧,猛跑几步,尽力往上一跳,半空中一蹬土坯墙,亏得二柱脚下功夫还说得过去,也搭着自己家这房子低矮简陋,也就两米来高,居然被他双手抱住大梁。

二柱这一下虽然得手,可也是拼了老命,凭着一股急劲儿侥幸成功,爬上房梁,那整个人可就跟棉花似的,一点儿劲儿都没有,只剩下喘了。大少死死抱住大梁,往下再看,心立刻就凉了,只见那东西转了几圈儿,把脑袋一挺,居然也顺着墙壁爬了上来。蛇蟒之类爬行,本来靠的是腹下几块鳞片,土坯墙表面粗糙,可挡它们不住,二柱叫苦不迭,心里暗骂老天不公,我二柱自打出娘胎就没享过什么福,难道今天就要了账,做了这怪物的点心?

那东西身躯庞大,行动倒也敏捷,转眼就爬了半米来长,眼看抬头就能够着房梁,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身子一颤,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像吃了烟袋油子一样,满地乱扭抽搐不止。二柱心里一惊,这又是耍的什么幺蛾子?怪物抽搐一阵,似有不服,又顺着原路往上爬,刚爬到原来那地方,舍身凭空又是一抖,竟又摔在地上,反复几次屡试不爽。

牛二柱心里纳闷,这是哪一出儿,难道自己墙壁也有古怪?盯着土坯墙看了半天,忽然一怕脑袋,心说难怪,墙这头儿虽然没什么东西,可对面一头儿可是自家的大灶,灶上供着灶王爷。牛二柱也不是什么敬重鬼神的人,可天津旧俗对灶王爷格外看重,初一十五,腊八小年儿,祭祀从不间断。大少自小养成了习惯,昨天早上刚给灶王爷上了几柱香,把家里仅剩的玉米饼子供了上去,今天是灶王爷显灵,救了自己一命啊。二柱心里暗叫侥幸,幸亏自己平时还知道祭祭灶,要不今天可就铁定崴泥了。

那东西爬了半天,次次都是灰头土脸,大概也明白这墙是爬不上去了,可又不想就此放弃,只好眼睁睁看着房梁上的牛二柱,嘴里不断发出嘶嘶的怪叫。事到如今,大少也就不觉得怕了,反而觉得那怪物可笑,嬉皮笑脸冲着下头直乐,心说没辙了吧,有灶王爷护佑,你个不知哪里来的山海精水怪又能奈我何?

那怪物更加恼怒,在地上转了几圈儿,忽然把身子一挺,仰头就往上窜,这一窜虽然不高,却也把大少吓出一身冷汗,但见那东西似乎也有了主意,仰头往房梁上猛窜,一次窜得比一次高,眼瞅着哪一张怪嘴就够着大少的衣襟儿了。牛二柱心说不好,这房梁离地最多也就两米,可架不住它这么一通猛蹿,要是让这东西到房梁上来,哪有自己的命在?看来自己还得跑。想到此处,大少在梁上直起腰来,打算扑倒窗台边儿上,拼着自己受点儿伤,撞破窗户逃命。这打算原也不错,可他就忘了自家这房子可不咋地,年久失修,杨木房梁更是虫吃鼠咬,脆而易断,爬到上面还能勉强支撑,这一站起来可就顶不住了,只听得轰隆隆一声巨响,牛二柱头朝下就栽了下来,摔了一个一佛涅磐二佛出世!

牛二柱也顾不得查看伤势,迷迷瞪瞪爬起来就跑,身边儿还有这么一位,哪还顾得了别的。谁知这一下摔得着实不轻,也是屋里有点儿黑,急切间辨不清方向。这一跑竟是羊入虎口,直接跑到了怪物眼前!那东西久未得手,见二柱自己上门,口里一声怪笑,张嘴就向胸口咬来!

二柱大叫一声,猛一睁眼,但见屋里仍是漆黑一片,身边空空如也,那有什么怪蛇?大少松一口气,竟是南柯一梦,倒也算是侥幸。虽说是梦,却吓得不轻,全身冷汗淋漓,说不出的难受,再也睡不下了。二柱下炕点灯,打算弄点水洗洗再说,谁知一点灯,嘴里就吸了一口凉气,但见屋内凌乱不堪,头顶房梁已然断裂,屋顶塌了一块,透着满天繁星,竟和梦中一般无二。二柱大惊失色,急忙伸手往胸口伤处一摸,这一摸心里就是一惊,左胸间已然肿出一块,触手极疼。二柱急忙取油灯细看,但见胸口有巴掌大一块脓包,颜色鲜艳,青紫透明,包内含着一汪青绿脓水,在灯下不住颤动,竟似藏着什么活物儿!

八、马五

牛二柱心头一颤,今儿这事儿可是邪性的厉害,自己刚才到底做没做梦,要是做梦了,这满屋狼藉和胸口的脓包是怎么回事儿,要是没做梦,那凶神恶煞般的怪蛇又去了哪里。想来想去,仍是理不出一丝头绪,只好暂且放下,先顾眼前。大少此时也没了睡意,把油灯举到胸前,细细看那脓包,虽是夜半漆黑,鬼灯如豆,仍看见包中一条极黑的细丝,摇头摆尾,往肉里直钻!牛二柱禁不住冷汗淋漓,心说这要钻进胸口,哪还有自己的命在?情急之下,急忙用手去挤,谁知双手一碰,立即疼得钻心,半点下不去手。牛二柱一横心,摸出一把剪刀,打算拿出混帮派时的狠劲儿,将脓包连同胸前的好肉一块儿剜掉,谁知包里的细丝动的更加厉害,转瞬间尽然钻进去一半。牛二柱眼前一黑,一个七尺高的壮汉居然疼的倒地不起。大少缓了半天,方才慢慢爬起,再也不敢打那脓包的主意,想要找个大夫看看,此时又天色太晚,只好暂时不去理会,等明天再说。牛二柱虽然经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劫难,此时依然心有余悸,到底从小闯荡江湖,心胸放达,心里主意一定,也就不觉得困苦,索性把大被一蒙,倒头再睡!

这一觉倒也安稳,第二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牛二柱爬起床来,脸也顾不得洗,满大街找郎中看病。旧天津这医生是多如牛毛,而且三六九等,良莠不齐,身份最高的是坐堂的,开着大药铺,雇着二十来个伙计、学徒,你就是再显贵的官宦也得自己上门看病,要想请先生进门也行,诊金可得加倍,还得另加车费、药方的润笔。混得最不好的是走街闯巷的野郎中,举个破布幌子,摇个铃铛,满世界乱逛,见着一个人就揪住不放,说人家有病,自己要结个善缘,俩大子儿药到病除,弄不好就得挨一顿胖揍。牛二柱虽然不敢找坐堂的名医,也不肯听那些混生意的庸医胡诌,只好请一些破落的读书人勉为诊断,可那些穷酸虽然半通不通,见了大少这病,也全都直嘬牙花子,摇头晃脑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牛二柱心灰意冷,只好听天由命。正打算回家想主意,出门儿一见太阳升得老高,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不由得一拍脑门儿:“坏了,耽误大事儿了!”

昨天回城,牛二柱可是和三耗子商量好了,今天要在羊汤馆儿里商量对策,谁知昨天一阵折腾,竟忘了个一干二净。牛二柱这人虽然毛病不少,可有一点,就是讲义气,自己吃亏上当还能忍,就是不能让朋友委屈。官面儿和帮会此时一准儿满大街寻人,三耗子一个人在饭馆儿里可不保险,自己还得赶紧和他见个面儿。

牛二柱一溜小跑进了羊汤馆儿,拿眼一踅摸,嘿,三耗子还真老实,一个人坐在边儿上瞅着一碗羊汤直运气。牛二柱一脸磨不开,讪讪的走过去,拍着三耗子肩膀道:“兄弟,对不住啊,哥哥家里有点儿急事儿耽误了,老哥们儿弟兄,你也别见怪!”三耗子早就急得火上房了,一见牛二柱,立刻把嘴一咧,低声道:“哎呦哥哥呀,你咋才来,这事儿露底啦!也不知哪个孙子把咱们哥们儿供出来了!现在黑白两道儿,衙门帮会可都找咱两呢,你可赶紧拿个主意呀!”牛二柱虽然早就想到此处,此时一听,心里也是一惊,嘴上不说,心里暗骂:“主意,我上哪儿想主意去,今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辙!”三耗子见牛二柱不言语,心里更是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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