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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池-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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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可?”筹计已定,到才睡去。
不觉已是天明。起来,秋人趋早来问候。云生道:“偶尔相逢,蒙老丈这等用情,叫小弟如何报答?”人趋道:“只是怠慢,何足介意。昨晚匆匆,不及问得梅相公贵处那里,不知敝所有何贵相知,望乞明示,以便在下好来问候。”云生道:“小弟河南洛阳县人氏,慕贵处人文佳丽,山水幽奇,故此跋涉而来。先人虽曾薄宦,因小弟幼年早孤,纵有相知,未皇认识,正要浼老丈寻个清幽栖息之所,小居于此。常常晤对,不识可否?”人趋忙答道:“原来是一位公子,小弟失瞻得罪了。清幽之所,此间倒也不乏,但不知相公作何勾当,仍望明示,以便在下好去寻觅。”云生道:“小弟略知书画,意欲即借此为遨游资斧,解为延访相知之策,得遂鄙怀,图报有日。”人趋道:“原来相公有此妙技!美好求善贾而沽之也,岂可韫匮而藏之乎?在下吃了饭,即便出去一觅。”云生叫松风称了几钱银子,送与他作支持,人趋半推半就的接了,与云生同吃了饭,忙忙出去了。
云生独坐无聊,看见他案上有几本乱书,因随手去取一本来看。只见面上写着:《皮里诗稿》,云生就晓得是他所做的诗了,只是解说不出“皮里”二字之义,仔细思量,便会意着了:毕竟是看见褚季野“皮里春秋”一句话,故此就取了这号,以押那“秋”字意思耳,不觉笑将起来。再揭他的诗来一看,只见第一首题目是:清明前新柳诗,上写:
清明时节百花香,一带沿河种柳杨。
软枝风弄常忧折,新叶鸦栖尽饱尝。
攀来真可鞭牛背,拽去犹堪系马缰。
家家祭扫将来近,乱插坟明与塚傍。
云生暗想道:“这样笑话儿倒可以医闲醒倦。”后面看去,无非物以类聚,不是马鸣,便是驴叫了。
正看得有趣,那人趋已回来。云生即忙掩过,问道:“烦劳了,可曾觅得否?”人趋道:“小弟与相公虽只乍交,受人之托,必当终人之事。此去里许,有一小庵,倒也幽雅,有卧房,有厨灶,外边又有店面,正好作书画之所,租价甚廉。”云生道:“老丈作是当行,不消说是妙的。但不知可有僧人住否?”人趋摇手道:“没有没有。里面自有绝大的寺院,这庵不过是借游客安寓的,小弟便把相公高才绝技与那住持说了。那住持向与小弟有一面,他说道:‘秋相公指引来的,必然不差。’故此一口应承。相公可就去那。”
云生依言即便随了人趋迤逦而行,不一时到了。云生抬头一看,门桁上有一扁曰:栖云庵。云生心中大喜,道:“事有凑巧,庵名与吾姓相同,这是预定的数了。”进去看时,果然幽雅精洁,并无佛像,诸般器皿毕备。人趋安慰一番而别。云生即命松风买了些要用的东西,不一时便把书画的店开起来。壁间粘起一联云:
坐对好山开光景,门无俗士壮诗怀
且喜那云生书法遒劲,画更传神,所以不多几时远近闻名,只是醉翁之意原不在酒,云生看得淡然,全无书画家一点邀名射利的俗套。暇时即便埋头居志。松风但供扫地焚香,烹茶洗墨。闲时即去钓鱼,倒也快活。人趋时常到庵,做几首歪诗请教云生。云生感他殷殷之意,替他笔削改窜,虽不能脱胎换骨,比那新柳诗已不同了。云生也时常到他馆中,就把自己的诗稿借他为指南车,两人遂渐相知不提。
且说那总兵文斌,表字武兼,原是文信公后裔。少年曾向志诗书,只因功名蹭蹬,弃文就武,谋略勇敢,所向有功,故就超迁总兵之职。夫人莫氏早已去世,竟无子嗣,所生一女,名叫若霞,总戎自从侍郎疏救回家,便不住在城中,徙居虎丘别墅。构一所洁净房屋,中有一楼,取名避贤楼,朝夕与若霞小姐谈论古今,不与一毫外事。且喜若霞小姐才驱道韫,姿胜毛嫱,喜好的是裁诗染翰,吟月哦风,把一个避贤楼四壁粘满词翰诗笺,却将总戎的图书记龟铃印上面。若计他咏絮才情、辨讼智慧,是一个佳人中才子;又天生贞静幽闲,阅见古来文人才士,无不羡慕,所以怜才一念,平生至切,竟是一个佳人中君子;且寸许柔肠,偏多理智,随你意想不到,一经巧算,竟有鬼神不测之机,又是个佳人中智士;至于舍经从权,而权不离经,以正为奇,而奇不失正,更是佳人中一个英雄。所以总戎虽有伯道之嗟,幸有中郎之庆,爱之如掌上珠玉,立志要择一个郄家快婿。总戎一来是个废宦,二来避居虎丘,那些富家子弟落得不来混扰。那小姐身旁侍女名曰红萼,善调鹦鹉,亦解簪花。又有一个乳母何妪伏侍。总戎志存淡泊,不蓄仆从,只有奶公何老官朝夕跟随。唯其敛势潜踪,所以无人来往。
且说何老官有个孩儿一郎,年尚数龄,也在秋人趋馆中念书。这时交五月中,天气渐热。一郎见这些学生都有扇子,归家也与何妪要扇子啼哭。何妪没奈何,叫他揩干泪痕:“跟我进去与小姐讨一把。”此时小姐正在避贤楼上学字,乳母领了一郎一径上楼,小姐便问一郎怎么不读书,来此则甚。乳母便笑说道:“这短命的看见别人有扇子用,回来定要我的,一时没有,只管啼哭,因此来问小姐,可有用过旧扇,讨一把儿。”小姐便随手拿一把与他。一郎道:“我不要这旧金扇,要一把有字的白扇子。”小姐笑道:“此小孩子晓得什么,也要有字扇子。”便在扇匣中拣一柄白的,趁此时学字,便将自己《晓起听莺诗》写在上面,付与一郎道:“有人问你,不可说是我写的。”一郎笑嘻嘻的点头,跑到学中。
那云生正在馆中与秋人趋谈话,停了一会,人趋往里面去了。一郎便伸手扯云生衣服,道:“梅相公,你看我扇子上的诗写得好么?”云生初然还认是人趋写的,仔细一看,只见那笔力秀媚,体格停匀,早已吃了一惊,及至念起诗来,不觉拍案大叫道:“仙笔也!仙才也!天地间有这等才韵,我梅再福甘拜下风矣!”秋人趋听得了,忙走出来接看,虽不识十分滋味,却见字儿写得端楷,也混赞了几句,忙问一郎这是那个写的,一郎捣儿道:“不知谁人掉在路旁,我方才走来抬得的。”两人信以为然,遂不复问。云生道:“我在此多时,不曾遇着个有才的人,不意无心中获此仙笔。可惜姓字不留,无从访问。若有踪迹可寻,我就走遍天涯,也要寻他出来,与之握手谈心了。”你道这首诗怎么样好,云生这等赞叹,原来那扇上写的是:
鸡塞迢迢梦正迷,好音忽送小窗西。
飞来不啄花间露,偏向愁人宛转啼。
云生念了又念,人趋道:“梅相公为何迂阔?如此钟情爱慕,何不也和一道,写在上面,做个楚汉争锋,何如?”云生道:“只怕做出来时,珠玉在前,自惭形秽耳。也罢,既是秋兄这等说,只得要效颦了。”即援笔写出一首在那一面。人趋吟哦一遍,不免赞好几声。
云生别了人趋回庵,早见一个人坐在那里等候。见了云生忙问道:“尊相何处流连?小子等得好不耐烦。粗扇数柄,乞求大笔。”云生便问他来历姓名,那人道:“小子水有源,江西吉水县人,因有贱业到此,闻得相公大才,求做几首好诗,写在扇上。小子有个侄儿,名唤伊人,年未及冠,才调惊人,江西一省颇颇著名。他也自负才高,未免轻世傲物。常说不但江西无才,便道天下怕没有个对手,如有与他并驱中原,不惜输心服气。因此叫小子在外搜罗当今的有名诗画。前日也曾重价买些与他,谁想他眼也不入,倒埋怨我枉费钱钞,买了糊窗覆甕的东西。今见相公青年多技,远近著名,必然可与相敌。望乞写几首绝妙诗词,待小子带回,折服舍侄的傲气,使我心也快活一场。”云生暗想道:“此人既口出大言,必有抱负,我便用心做几首,有何不可?”便一口应承,约定日期来取。
再说那一郎拿了扇子回去,一径跑到小姐那里来。小姐便问道:“一郎,今日可有人看见扇子么?”一郎接口便回道:“有一个梅相公看了扇子,只管拍那桌子,叫道:好,他后面也写了些字,小姐你看看,可好么?”小姐接来一看,只见铁画银钩,烟飞云涌,上面写道:
卧绿穿红似醉迷,娇声东啭复流西。
可知衣锦心应锦,绣口今朝让尔啼。
小姐念完,私心惊骇道:“何物书生,有此风情雅致。看他诗中之意明明称赏,而又自屈,但不知何等品第,是那里人氏。”忙问道:“他是何等样人?与你先生相知。”一郎道:“他是远处人,不知什么缘故,搬在栖云庵,开书画店哩!”小姐又问道:“你看见还是后生,还是老人家呢?”一郎道:“他是一个后生相公,与小姐面儿一般样标致的哩!”说罢,来讨扇子。小姐道:“他写得不好,换一把与你吧!”一郎便笑嘻嘻接了去。小姐仔细看那诗,想道:“我看此诗丰神淡远,态度横生,定非俗士,为何堕入尘俗中?或是遁迹埋名的人也不可知。”将诗只管沉吟,遂起怜才之念,便要思量计策,去见他一面。
不觉时逢七夕,文总戎被虎丘寺僧请去。小姐便叫何妪进来,说道:“我今日要去望一位朋友,要你装个家人作伴,千万不要相辞。”乳娘笑道:“小姐痴话了,深闺绣阁,又不是男子,有什么朋友!”连红萼也掩口笑起来。小姐即便把扇上和诗之事说与他,道:“我自从看了诗后,怜才之念忽忽于心,闻这人是个少年秀士,我一向要会他一面,幸得今日老爷不在。不免将衣服头巾穿戴起来,扮作秀才模样;你便穿戴了何老官衣帽,权为老仆,同去望他。倘是尘俗之士,一拱而别;如果是真正才子,我便与他订为兄弟,日后就有托了。你也快去妆扮起来,包你没有破绽。”何妪笑了又笑,道:“小姐当真要去,我也难以阻挡。没奈何,只得把老奴衣帽穿戴好了。”小姐早已打扮得齐齐整整,问红萼道:“你看我两个像也不像?”红萼道:“乳娘杂在管家中倒也不差,只是小姐杂于这些歪秀才中,却是千中选一。”三个说说笑笑,小姐对乳娘道:“你只称我做石相公吧!”写了名帖,两个悄悄的从后门面出,一路同去。
早到了栖云庵,何妪早把名帖递进,松风接来与云生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眷弟石霞文拜
云生忙忙整衣,接了进去。见毕,云生看那若霞,如出水芙蓉,亭亭独立。若霞看那云生,似临风玉树,矫矫出群。瞻顾之间已知必定多才了。先是若霞问道:“久慕梅兄大名,未获识韩,今瞻芝宇,大慰饥渴。敢问台号?”云生道:“小弟袜线短材,敢劳仁兄枉驾,贱宇再福。请教石兄大号。”若霞道:“贱字葭雯。”说罢,松风献上茶来。茶罢,若霞道:“小弟今日一来拜候,二来因敝友葭文若,有祖扇两柄,要烦大笔,又道是今日七夕佳期,闻梅兄诗词双妙,敢斗胆请教大方。”云生道:“不才鄙句,但恐遗笑台兄。奈何,奈何。”即命松风磨起墨来,那边何妪早已把扇放在桌子。云生不假思索,一挥而就,双手递过,道:“草草塞责,早希郢政。”若霞见其敏捷,光已惊奇;再仔细看时,恰是那《鹊桥仙》调二首,念道:
梧桐一叶,凉风微发,为探鹊桥消息。
经年才得一相逢,不做美,数声促织。隔河咫尺,迢遥千里,一日三秋思忆,明朝依旧各西东,怕添上眉头秋色。其一
经年相别,一宵才晤,谁说为云为雨。凉风淡月恰逢秋,何必起,悲秋情绪。良缘不偶,佳期常隔,何必双双牛女。佳人才子
各天涯,料今夕凄凉无数。其二
若霞看完,啧啧称之不置,道:“小弟性耽诗赋,不过信笔涂鸦,怎如梅兄思入云成,笔生风下。小弟当朝夕顶戴瑶章以为模楷矣!”云生大喜道:“石兄既善诗词,必须也要请教。拙作即作碔砆,以引荆山之璞。”若霞道:“小巫见大巫,气已久索,还敢布鼓雷门以致抚堂胡卢也。”云生只是不住催促,若霞道:“小弟家父在船等候,兄毕竟要小弟献丑,只得把一旧作应命了。”云生只要看他笔气,那里管什么新旧,便道:“最妙。”若霞便轻舒蚕茧,慢展兔毫,就把《晓起听莺》这首绝句写出来,递与云生。云生大惊道:“小弟曾经扇头看过,原来就是台兄佳章,小弟多多得罪才人了。”说罢,连忙重新施礼,道:“如此仙才,而小弟鱼目混珠,深可愧赧。今日邂逅之遇,诚非偶然,待小弟北面负芨,朝夕请益,不识台兄允否?”若霞道:“梅兄舍苏合而羡蛣蜣,使小弟颜厚十重钛甲矣!既蒙相爱,敢缔范、张之谊何如?”云生大喜,道:“承兄不弃朽材,俯垂青眼,真正是万幸的事了。”两人遂拜盟为兄弟,若霞便要辞别,云生道:“今既为异姓骨肉,敢留作平原之游,何如?”若霞道:“恐老父在舟久等,就此告别。”云生问:“尊舟何处?好便明日拜望尊公。”若霞道:“不烦掛念,明日当同老父造寓尽欢可也。”云生信以为然,就不相强,遂依依而别。正是:
自古才高人罕知,怜情谁复似蛾眉。
从兹云树潇湘隔,两地空劳明月思。
到了明日,云生等候多时,竟不见到。忙叫松风各处寻访,杳无踪迹。又不曾问得籍贯,心中怏怏不已。此一会,有分教:
未坦东床,先登东阁;甫逢西子,只泛西湖。
要知后事,且待下回。
第03回 奇女子因奇梦得遇奇缘 傲书生逢傲才全消傲骨
词云:
向道蛾眉能耗世,一笑倾城,祸水真难制。况加虎翼助他威,移山撼岳成何事。惟有才人能屈志,拜倒辕门,恨少双飞翼。凝眸遥望受降城,从今不敢称才士。
右调《蝶恋花》
话说四川峨嵋山妖妇僭称峨嵋大王,本姓雷氏,年二十岁,有万夫不当之勇,使一口浑铁降魔杵,手下有数十员骁将,那些喽罗约有数万。朝廷连年征讨,屡次损兵折将,势头比前越发猖狂,四方智谋勇力亡命之人都去依他。他嫌峨嵋山狭小,屯扎人马不下,遂渐杀过成都府、灌县来。那灌县有座青城山,连峰接岫,千里不绝,就名此山为第五洞天。又有七十二小洞,应七十二候;又有八大洞,按着八节。他占住此山,一发根深蒂固,把七十二小洞就分拨七十二个有些本领的为洞主,那八大洞,有八员骁将守把。且又号令严明,纪律整肃,官军望风而靡,哪个敢来惹他?因此便蚕食诸县,时时出来惊扰,不消说了。
却是那峨嵋大王,年已及期,颇存择配之念,只见帐外将领都不是他对手,不屑屈身。忽然一夜睡在帐中,梦见一个虎面将军与他对敌,看看抵敌不过,那八员将佐都来相助,方把虎面将军擒下。八员将禀道:“砍了罢!”正待杀他,只见一阵乌云漫山塞野而来,云下又有滚滚大水,汹涌掩至。那虎面将军把剑一挥,云水俱退。正在惊慌之际,忽听得外面传鼓之声,醒来却是一梦,哪里晓得梦中吉凶。
天色已明,忙传令点起三千人马,今日亲要下山巡哨。登时聚集将领,八员将俱要跟随,其余不许擅离山塞。你道他怎样结束,但见:
头上带一顶玲珑束发珠嵌紫金冠,冠侧插两根半红半绿雉鸡毛;身上披一领鲜丽护体蛤缝皂貂裘,裘外加一重似银似铁鱼麟铠;脚下穿一双小小鹿皮靴。座下骑一匹大大龙驹马,左边带一张坚硬宝雕弓,右边插几枝□眼狼牙箭;手中使一根浑铁降魔杵,背后领三千如虎杀人兵。一时性起,人人怕见母夜叉;顷刻怒平,个个喜看生菩萨。正是:饶君纵有无情剑,不敢迷魂阵里游。
他领兵马下山巡哨不提。且说那万颀公自从出门之后,身边单带云生所赠之剑,一路傲游。闻说峨嵋大王英雄无比,即想道:“何物妖魔横行如此,我不若到那里去游玩一番,便好察其动静,倘或可以乘机立功,倒是个出头的机会。”筹计已定,即便忙忙过了福建,到了广东,不几时方到了四川。逢人便问峨嵋消息,无一个不声扬威势,且晓得他迁了青城山,即便一路访来。
到了青城山下,不期那日恰好遇着他巡哨,不提防被那八员将一拥至前,措手不及,被他拿去,献与峨嵋大王。峨嵋大王见万生人才俊伟,志气轩昂,早已留心。左右喝声:“跪了!”万生骂道:“我堂堂男子,怎肯跪!你这贼妇,我因不曾提防,误遭罗网。假使我与你见个高下,只怕你这伙鼠贼,不足当我宝剑一餐耳!”八员将都要上前杀那万生,雷氏止住道:“你这狂夫,有多大本领,敢如此夸口?我今放了,与你见个高下,只怕少不得死在我手中,难道怕你飞上天去不成?这叫做死而无怨!”那八员将齐道:“大王所见不差。”登时放了绑,还了他剑,先差一员将与他战,不上三合,那将败走。又换一员来,也是如此。连换八员,一个也抵敌不住。峨嵋大王大怒,道:“我用兵几年,并无对手,岂料今日遭你这厮,挫我锐气,你敢与我峨嵋大王战三合么?”万生道:“你们不过是乌合之众,都是那些懒兵情卒长成你的志气。经我万爷爷的手段,可惜你半世虚名,一朝扫地耳!”两个就在山脚下大战起来。战了五十余合,不分胜负。那八员将看看要来助战,雷氏见他本事高强,忽然忆起夜间之梦,便道:“且住!我的本事你也晓得,你的本事我也尽知。我有一言对你说:你孤身无助,我人马众多,自然不敌,可惜你这条性命轻轻断送,莫若到我寨中,同享欢乐。我本女流,原无大志,手下将士,才力有限,情愿让这把交椅与你坐,你今意下何如?”万生道:“大丈夫要死便死,怎肯陷身不义!”雷氏道:“人谁不死,只要死得有名。你今日就死在此,谁称你的忠?又谁敬你的义?还是朝廷封赠?还是名著将来?与其徒死无益,莫若全生有待,须要三思。”万生心下想道:“看他虽是女子,倒也智勇兼全,说来甚是有理,今日死得无名,日后谁人晓得?承他这般殷勤,莫若暂时栖身,强似东西落魄。”便道:“要我入伙,这也何难。只是曰下权奸当路,故致如此。倘异日天恩下颁,须要随我投顺,方依你言。”雷氏道:“这个依得。”彼此俱各收了兵器,喽罗牵上马来,万生骑了一同上山。
八员将心中虽然不服,看见主帅有心,万生又有本事,没奈何,只得同了七十二洞头,都来参见。雷氏遂将梦中之事说明,就称万生为虎面大王。八员将就与雷氏为媒,招赘万生。万生此时已在毅中,只得勉强应命。重新号令三六九演武堂操练人马,把一坐青城山变作梁山伯一般,自此愈加兴旺。万生号令不许掳掠农民,专要杀那贪官污吏。因此,百姓比前倒觉安宁了些。直待云、水二生招安才平静,此是后话不题。正是:
草莽英雄偏有眼,更于巾帼见须眉。
且说那江西吉安府吉水县有一个积祖富贵人家子孙,姓水名湄,表字伊人,他父母双亡,年方一十八岁。那水氏累代簪缨,家资巨万。伊人十二岁上进学,已走了两科,因他才调太高,做的文章太奇,所以常落孙山之外。他倒也不在心上,单单怨恨天地间没有第二个才子,只生得我水伊人一个,时常一阵大哭起来,惊得这些家人仆妇都来慰问。你道他哭什么,他道:“四海之大,九州之广,为何不再生一个才人,做个对手,可为痛哭流涕耳?”因此挥金如土,最好交游,但有一才一技的人,就相留款待,他说:“千羊之皮虽可成裘,究竟不如一时之腋,但恨日前无肘腋,故聊集羊皮以慰寂寥之况。”闻说那里有个诗人,他近便驾车,远即举棹,急图会面。及至一见,则又大笑而还。人人道他是狂是傲,伊人抚掌道:“非我狂也,乃人让我不得不狂;非我傲也,乃人使我不得不傲。我若不狂,更有谁人敢狂?我若不傲,更有谁人敢傲?天下无才,故见有才者,反以为狂;小有才者,及见大才,竟说是傲。如果以才遇才,我狂亦不狂,傲亦不做矣!然傲正是才人本色,狂乃才人雅趣。人人道我是狂是傲,我正叹天下没人敢狂敢傲也!”从此不以功名为念,终日饮酒赋诗,以解胸中抑郁牢骚、感慨不平之气。年虽弱冠,未绊红丝。若论他貌比潘安,才同子建,富拟石崇,岂没有人家来说亲?只因伊人立意必要那有才有色又有情的佳人方肯蓝田纳璧,所以这些说婚的不敢轻易上门。就有人打听得张门、李宅有个小姐虚神捏鬼,说是真正佳人,那伊人大笑道:“你道怎样的叫做佳人?大凡佳人必配才子,才子既是难逢,佳人岂复易得?才子不可无佳人之貌,佳人不可无才子之才,有才子佳人之才与貌矣,又不可无佳人才子之情,合拢来方可谓之真正才子、真正佳人。譬如圣人必居凡山,成佛必是如来,作祖必须达摩,登峰造极,然后足为一世良缘、千秋佳话,此乃天地之瑞气、人物之钟灵。古往今来,屈指数起,有得几个;你道是易得不易得,逢不难逢。最可恨的,才写得出几句烂时文、做得出几句打油歌、讲得出几句糟粕书,他便傲然自得,略无忌惮,而以才子自居。那些昏眼庸夫,自己腹中不足空空无物,便是满满的填着一腔真粪,哄然都称为才子,不惟把才子名色坏了,却把那真正的才子面目反如茫茫大水,沓不可见。我水相公所以常常痛哭,也自为此。若那些闺阁中的女子,施朱抹粉,系绿穿红,做出许多妖娆的模样,露出那些袅娜的行藏,装出无数冶容的腔调,目能辨字,手可涂鸦,比那些浓眉巨目、粗手肥脚的村姑田妇自然比善于此,偏是这些轻浮子弟、蠢欲愚夫饿眼一看,便把燕石视为至宝,轻浮的都目之为佳人,不惟将那佳人名色坏了,连这佳人的真面目也如海底捞针,无从寻觅。所以我水相公不轻择配,情愿终身不娶,正为此耳!怎肯把佳人二字轻轻掷送,以负那真正佳人,使天下真正才子笑耳!你何必妄谈妍好,来骗我水相公么?”只这一番话说得那人哑口无言而退。自此没有一人来说起姻事。
他有个人叔水有源,时常在外经商,每到出去日子,即便叮一至嘱,要他留心打听,凡遇当今才子的诗文词赋,搜罗到家,偿还重价。那水有源这种买卖倒有几分利息,所以每到一处,即访问有名诗话,买了带归与伊人。他从没有中意的,不是说要他糊纸窗,便是说将他覆酒甕。又笑道:“不是老叔眼力不济、胸中平常,只恨天下无才子耳!”水有源经了几番埋怨,心里也觉冷了好些。那伊人偏又作怪,若是没有买得,归家便又十分哀恳,下礼赔情。有源又觉过意不去,只得依旧受他埋怨。这一时适值在苏买货,听得虎丘山有个姓梅的,做得好诗,便买了扇子来求云生写尽,先把那伊人的小影向云生面前描画一番,要求云生用心做那出色的诗词,压服伊人。云生得了这话,竟做呕出心肝的妙句、敲金戛玉的元音,好象树了旗帜要与大将对垒的一般,诗中也带些牢骚不平、眼空一世、独占才名的意思。
不过两日,有源来讨扇子,云生说道:“老丈回去对令侄说,向来傍若无人,平视侪俗,今番可以拜倒辕门、献纳降书矣!”有源道:“若得如此,在下也好出向来许多埋怨的恶气。”云生道:“只怕令侄有才之名,无才之实耳!假使真正有才,这番必然把老丈做个功臣,只是一件:我的诗虽看得过,倘或令侄又高出于我,这也不可不虑。”水老道:“这又怎么样讲?”云生道:“我有一个妙计,你回去时,把这诗不要就说是我做的,只说苏州有一个才子,四方求教者甚多,我恐是个虚名,又受你的埋怨,不去求他。令侄见你这样说,必然十分羡慕,必竟要你再来;你然后又说在虎丘山书画寓中求那人做得几首诗在此,送与你看。他道是书画店的,自然不以为意,倘看了顿然屈服,不消说了;倘视为平平,不表称赏,老丈下次来,晚小弟再做几首,毕竟要他心服才罢。”说完,有源大喜,即向腰间探取银子,表谢云生。云生大笑道:“我的诗原为令侄而作,是与凡人不同,若以俗情相待,便轻视小弟了,使小弟也轻视令侄了。若得令侄一番鉴赏,胜似锡我百朋。”有源听了这些说话,只得收回,笑欣欣别过云生。
过了几时,方到家中。水伊人即忙便问此番消息,有源便将云生教道他的话一一述与他听,伊人果然顿足道:“叔叔作事这等颠倒!前日没才的偏胡乱收回,污我双目;今番既遇真才,自然该求他些诗文回来,以慰我渴慕的心肠。反说怕我埋怨,岂不可笑?侄儿于今如此坎坷,要见一个才子的影儿,竟不能够。”说罢,竟大哭起来。有源道:“且慢哭,我在虎丘经过,有个人在那里开书画店,颇有诗名,我便求得几首新诗送与侄儿看看。”就向匣中取出来递与水生。水生也不来接诗,反转哭为笑,道:“可见叔叔一发是个钝货了!那书画店中不过是些邀名射利的俗子,抄袭几句旧诗,写几幅山不成山、水不成水的画,赚那些不识字的盲夫几贯钱钞,哪里恁么有名?真正与痴人说梦矣!”有源道:“侄儿休要小觑了他。那人写完诗时,就对我说:不要把我这诗看轻了,随你天下有名才子、傲然自恃者,见了我诗,自然拜倒辕门,献纳降书,可惜天下没有才子,不能鉴识耳。他是这等说,难道是浪向人前夸六口么?”说罢,又将扇子递过来,道:“你且看一看,或者无心插柳反成荫,也未可知。”水生强他不过,只得接在手中道:“要我看不打紧,少不得又要供我笑具耳!”且展开一看,只见:
龙飞凤舞钟王字,玉润珠圆李杜诗,
向道高才无处觅,不期今日慰相思。
水生不看犹可,一看不觉大惊,狂叫道:“不料天地间原有这等才子!我水湄何量之不广也!叔叔请上,受侄儿几拜。”有源笑得眼睛没缝,说:“贤侄何前倨而后恭也?”伊人道:“叔叔为侄儿收寻这样至宝回来,真是侄儿救命的寻符也!情愿拜倒辕门,献纳降书,从今后再不敢狂,再不敢傲矣!方才出口唐突叔叔,并唐突才子之诗,俱乞恕罪。”说罢,纳头便拜,惊得有源搀扶不迭,想道:“梅再福怎样好诗,我侄儿这等虚心屈服。”又道:“你若见了他人品,一发不知作何服哩!”伊人道:“我看他诗句就如见其人一般,看他温厚和平,性情毕露。见风流超逸处,其人必少年俊雅;见天矫不群处,其人必志气轩昂;见感慨淋漓处,其人必精神激发;见缜密整齐处,其人必情深义重,从今不敢复轻天下士矣!然以如此才情,而犹寄身尘俗,此必不得志于时所为,断非邀名射利之徒。叔叔你道,我为侄儿的说的是么?”有源大笑道:“侄儿与他未曾见,而竟像深交,正是惟才知才,亦惟才怜才耳!”伊人道:“天下才情到此亦至矣!尽矣!蔑以加矣!叔叔还说另有个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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