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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书贼-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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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些拥挤不堪的临时寄宿屋里,人们总爱问东问西。总会有人提到这个字眼,这个奇怪的字眼。它仿佛站在墙角,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它穿着外衣,穿着制服。无论他们到哪儿,只要一提到她父亲,就会出现这个字眼。她问妈妈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却被告知这个字眼无关紧要,用不着为此担心。在一处寄宿点里,有个身体状况比较好的女人打算教孩子们写字,用木炭在墙上写字。莉赛尔想问问她这个词的含义,可最终没有实现这个愿望。一天,那女人被带去接受审查,就再也没回来。

莉赛尔到达慕尼黑的时候,朦朦胧胧地感觉到自己有指望活下去了,但这并不能给她带来安慰。要是妈妈爱她的话,怎么会把她留在别人家里呢?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事实上,她知道答案,当然这无关紧要。她清楚摆在他们面前的现实:妈妈经常病怏怏的,他们一直都没有钱治病。她完全明白这一点,但这不意味着她必须接受这一现实。不管妈妈多少次说过爱她,把她送走是爱她的表现,但她无法接受。毋庸置疑,她是一个被丢掉的瘦骨伶仃的孩子,独自和几个陌生人生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独自一人。

休伯曼一家的小房子像鸽子笼一样。他们只有几个房间,一间厨房,一间与邻居共用的厕所。屋顶是平式的,还有一间用于储藏的半地下室。地下室的深度不够,在1939年使用还不成问题,可到1942和1943年的时候就不行了。那时,空袭警报一响,他们就得冲到大街另一头一个更坚固的防空洞里去躲避空袭。

最初,莉赛尔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些脏话。这些话反复出现,言辞激烈。每句话里都带有Saumensch或Saukerl或是Arschloch这样的字眼儿。我得向那些不熟悉这些俗语的人做个解释。Sau当然指的是猪,Saumensch是用来斥责、痛骂或者就是用来羞辱女性的。Saukerl是用在男性身上的、意思相同的字眼儿。Arschloch可以直接翻译成蠢货,这个词是男女通用的,没有性别的差异。

成了一头小母猪(2)

“你这肮脏的猪猡!”第一天晚上,莉赛尔拒绝洗澡,养母就冲着她大声嚷嚷起来,“你这头肮脏的母猪!怎么还不脱衣服呢?”罗莎喜欢发脾气。事实上,罗莎·休伯曼总是板着脸,这就是她那张皱巴巴的纸板脸的由来。

其实,莉赛尔正处于极度焦虑之中。她可不打算洗什么澡,或是洗完澡再上床睡觉。她蜷缩在狭窄的盥洗室的一个角落里,双手紧紧贴在墙上,就像是墙壁上有两只手可以拉着她不去洗澡一样,其实那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有早就干透的油漆。两人喘着粗气。罗莎费了半天力气,还是没有成功。

“让她自己来吧。”汉斯·休伯曼介入了这场拉锯战,他那柔和的声音发挥了作用,刚才,他也是这样驱散了围观者,“把她交给我吧。”

他走到莉赛尔身边,靠着墙坐在地上,地砖冰凉,坐上去不太舒服。

“你知道怎么卷香烟吗?”他问。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他俩坐在越来越浓的夜色里,摆弄着烟草和卷烟纸,汉斯·休伯曼抽着那些裹好的香烟。

一个小时后,莉赛尔已经能够熟练地卷好一支香烟了,不过,她还是没有洗澡。

关于汉斯·休伯曼的情况

他爱抽烟。

他最喜欢的其实是卷烟的过程。

他的职业是粉刷匠,他还会拉手风琴。

这个爱好迟早能派上用场,尤其在冬天,他能在慕尼黑的小酒馆,比如科勒尔酒吧,靠拉手风琴挣点钱。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他曾从我手下逃脱过,但是,不久之后,他会卷入另一场大战(这是人类一意孤行的结果),这回,他将再次成功地从我身边溜走。

对大多数人来说,汉斯·休伯曼是个不引人注目的人,一个没什么特别之处的人。当然,他干起活来手艺不错,他的音乐才能也比一般人强。不过,我相信你也遇到过这样的人,即使是站在前台,他们也只适合给别人当陪衬。他常常在那儿,不引人注意,也无足重轻。

他那普普通通的外表通常会让人误以为他的身上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实际上,他有着难能可贵的品质,莉赛尔·梅明格没有对此视而不见(孩子经常比愚蠢迟钝的大人目光敏锐),她立刻捕捉到了这一宝贵的品质。

那就是他沉静的举止。

还有环绕在他周围的静谧的气氛。

那晚,当他打开那间又小又冷的盥洗室里的灯后,莉赛尔观察到养父眼中的奇异之处。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慈爱,闪着柔光,像正在熔化的白银。看到这双眼睛,莉赛尔一下子明白了养父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关于罗莎·休伯曼的情况

她身高不足一米六,灰褐色的头发用橡皮筋盘在脑后。

为了贴补家用,她要替慕尼黑大街上的五户富裕人家洗熨衣物。

她的厨艺不敢让人恭维。

她有一个独特之处:能够惹恼每个她遇到的人。

可她的的确确爱莉赛尔·梅明格。她表现爱的方式也是奇特的。

那就是隔一段时间就用硬木勺给莉赛尔来一顿打,再加上一番臭骂。

莉赛尔在汉密尔街住了两个星期后,终于洗了澡。罗莎紧紧地拥抱了她,差点让她窒息。罗莎说:“你要再不洗澡,可就真成了头脏兮兮的母猪了。”

几个月后,莉赛尔不再称养父母为休伯曼先生、休伯曼太太了。罗莎说了一大堆话:“莉赛尔,从现在起,你得叫我妈妈。”她又想了想,“你怎么叫你亲妈的?”

莉赛尔小声回答:“也叫妈妈。”

“得啦,我就算二号妈妈。”她瞟了一眼丈夫,说,“那边那人,”她好像是从手心里抠出一个个词来,再把它们拍紧实了,用力扔到了桌子那头,“那头猪,下流胚,你叫他爸爸就得啦,听懂了吗?”

“是的。”莉赛尔立马答道。在这个家里,回答问题要迅速。

“是的,妈妈。”妈妈纠正她,“小母猪,和我讲话要叫我妈妈。”

成了一头小母猪(3)

这时,汉斯·休伯曼刚卷完一支烟,他舔了舔烟纸,把香烟粘牢。他瞧瞧莉赛尔,冲她眨了眨眼。要让莉赛尔叫他爸爸,不会有任何问题。

一位铁腕夫人(1)

毫无疑问,开头的几个月是最难熬的。

每天晚上,莉赛尔都会做噩梦。

梦见她弟弟的脸。

梦见弟弟的双眼盯着火车车厢的地板。

她在床上醒来时感到阵阵眩晕,然后大声尖叫起来,仿佛要淹死在那堆床单里了。房间的另一边,为弟弟准备的那张床在黑暗中像一艘漂浮的小船。等她恢复意识后,那小船慢慢地沉下去,似乎沉入地板下面去了。这个幻觉没什么可怕,但是在她停止尖叫前,它一直不会消失。

或许,噩梦给她带来的唯一好处是,她的新爸爸,汉斯·休伯曼会走进来安慰她,爱抚她。

他每晚都会过来,坐在她身旁。开头的几次,他只是和她待在一起——他是帮助她排遣孤独的陌生人。过了几晚,他开始对她耳语:“嘘,我在这儿呢,别怕。”三周后,他开始搂着她,哄她入睡了。莉赛尔逐渐信赖他,主要是由于那股男性的温柔带来的神奇力量,还有他的存在。女孩开始确信她半夜尖叫时,他一定会来,而且会一直守护自己。

字典中找不到的词条

守护:一种出于信任和爱的行为,通常只有孩子才能辨别真伪。

汉斯·休伯曼睡眼惺忪地坐在床头。莉赛尔把头埋在他袖子里哭泣,好像连他都要一块儿吸进去似的。每天凌晨两点后,他身上那淡淡的烟草味,浓烈的油漆味,还有男人的体味,伴着她进入梦乡。黎明到来的时候,他总是蜷着身子在离她不远的椅子上睡着了。他从来不睡另外那张床。莉赛尔爬下床,小心翼翼地亲亲他的脸颊,他就会微笑着醒来。

有时候,爸爸要她回到床上等一会儿,他会拿着手风琴回来,给她演奏音乐。莉赛尔坐在床上跟着音乐哼唱,冰凉的脚趾头兴奋地紧紧缩在一起。从前可没有人给她演奏过音乐。看着他脸上的皱纹,还有他眼中的柔光,她会咧着嘴傻笑——直到从厨房里传来咒骂声。

“蠢猪,别瞎弹了!”

爸爸还敢再拉上一阵儿。

他会对小姑娘眨眨眼,她也笨拙地冲他眨眨眼。

有时,为了给妈妈火上浇油,他会把琴带进厨房,在大家吃早饭时拉个没完。

爸爸吃了一半的面包和果酱丢在盘子里,上面还残留着牙印儿。音乐仿佛钻进了莉赛尔的心里,我知道这样说有点奇怪,但她的确觉得爸爸的手好像是在乳白色的琴键上漫步似的,他的左手按着键钮(她尤其喜欢看他弹那个银色的闪闪发光的键钮——

C大调键)。他拉动着风箱,空气在土灰色的风箱里进进出出。手风琴那黑色的外壳虽然已有了划痕,但晃动时依然闪闪发亮。此时的厨房里,爸爸让手风琴活了起来。我猜你只要仔细想想就能明白我的意思。

你怎么判断一个东西是不是活着呢?

当然得检查它是不是能呼吸了。

手风琴的音乐声其实也给她带来一种安全感。白天的时候她是不会梦到弟弟的。虽然她在那间狭小的盥洗室里会思念弟弟,并且时常无声地哭泣,但是她高兴自己是清醒的。在到达休伯曼家的头天晚上,她藏起了最后一件能让她想起弟弟的东西——《掘墓人手册》。她把书藏在床垫下面,偶尔会取出来,握在手里,盯着封面上的字看,双手抚过书里的字。她不知道书里讲了些什么,不过,书的内容并不重要。这本书对她的重要性不在于内容。

这本书对她意味着

1。最后一次见到弟弟。

2。最后一次见到妈妈。

有时,她会喃喃地叫着“妈妈”两个字,妈妈的影子也会无数次出现在她面前。可是,这些与噩梦带来的恐惧相比,只能算小小的不幸罢了。在那些噩梦中,那些绵绵无尽的噩梦中,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

我相信你们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家里没有别的孩子。休伯曼夫妇有两个亲生孩子,但他们都长大了,早已搬出去住了。小汉斯在慕尼黑市中心工作,特鲁迪在一户人家里当女佣,负责看孩子。不久,她照看的两个孩子就会参战。一个人造子弹,另一个人在战场上用子弹射击。

一位铁腕夫人(2)

你可以想象,上学对莉赛尔来说,是桩苦差事。

虽然这是所国立学校,但还是深受天主教会的影响,而莉赛尔却是路德教教徒。这还不算是最糟糕的,因为校方很快发现她既不会阅读也不会写字了。

莉赛尔被安排和刚开始学字母的小孩子一起学习,这让她觉得很丢脸。虽然她面黄肌瘦,可在那群小孩子中间还是一个庞然大物。她常常想让自己再苍白点,白到可以隐形的程度。

即使是在家里,也没人能帮上她的忙。

“甭指望他能帮你,”妈妈一针见血地指出来,“那头猪猡,”爸爸正凝视着窗外,这是他的习惯。“他只读到了四年级。”

爸爸没有转身,平静地回应了妈妈的攻击,可话里没少带刺儿。“你最好也别去问她,”他把烟灰抖到窗子外面,“她连三年级都没上完。”

这所房子里看不到任何书籍(除了她偷偷藏在床垫下面的那本书),所以莉赛尔只能小声念念字母表,而且还得在不知什么时候会收到的禁声令之前完成。一切仿佛只能偷偷摸摸地进行,直到有天晚上,她半夜做噩梦时把床尿湿了,却因此有了额外的接受教育的机会。这不是正规的学习,是午夜课程。因为它经常是凌晨两点才开始。这种学习机会越来越多。

二月中旬,莉赛尔快十岁的时候,得到了一个黄头发的、缺了一条腿的旧洋娃娃。

“这是我们能找到的最好的礼物了。”爸爸不好意思地解释。

“你在瞎说啥呢?能有这东西,就算她走运啦。”妈妈纠正了爸爸的说法。

汉斯继续摆弄着洋娃娃剩下的那条腿时,莉赛尔在试穿着新制服。满十岁就意味着可以加入希特勒青年团了,就能穿上一件小小的棕色制服。因为是女孩子,莉赛尔被批准加入青年团下面的一个叫BDM的组织。

BDM的含义

它是德国纳粹少女队的缩写

加入少女队之前,他们先得听听你是不是把“万岁,希特勒”喊得够响亮。然后,再教你走正步,裹绷带,缝衣服。你还得参加徒步拉练之类的活动。星期三和星期六下午三点到五点是他们指定的集会时间。

每个星期三和星期六,爸爸都会送莉赛尔去少女队总部,两个小时后再来接她。父女俩从来不会就少女队的事多说什么,他们只是手拉手走着,听着彼此的脚步声。爸爸还要抽上一两支烟。

爸爸唯一让她感到不安的事,是他经常会离开家。好些个晚上,他走进起居室(也是他们夫妇的卧室),取下旧壁橱上的手风琴,穿过厨房,走向前门。

等他一走到汉密尔街上,妈妈就会打开窗子对着他大声吼叫:“别老晚才回来。”

“你那么大声嚷嚷干吗!”爸爸也转过身冲她吼。

“蠢猪!你只配舔我屁股!我想咋说就咋说!”

她滔滔不绝的咒骂声跟在他后面。他决不回头看,至少在他确定他老婆消失在窗口之前是不会回头看的。那些夜晚,他提着手风琴盒子走到大街的转角处时,会驻足在迪勒太太的商店前面,转过头,看看窗口出现的另一个人影。他挥挥又长又瘦的手,然后转身继续缓慢的步伐。莉赛尔再看见他的时候,是凌晨两点,他把她从噩梦中拯救出来的时候。

每晚,小小的厨房里总是十分嘈杂,没有一次例外。罗莎·休伯曼老是喋喋不休地咒骂着,永无休止地争论和抱怨着。其实没有人与她争吵,可妈妈只要逮住机会就说个不停,好像在厨房里和全世界的人论战,几乎每晚如此。等到他们吃完饭,爸爸出去了,莉赛尔和罗莎就待在厨房里,罗莎利用这个时间给别人熨烫衣服。

一周里会有那么几次,莉赛尔放学后要和妈妈一起到镇上的几处富人区去,收揽别人要洗的衣物,再把上次洗好的衣服送回去。这些人住在考普特大街、海德大街,还有其他几个地方。妈妈满脸堆笑地送着衣服,接下新的活儿,可等别人家的大门一关上,她就开始诅咒他们,诅咒他们的财富和懒惰。

一位铁腕夫人(3)

“洗他们的衣服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她说这话时完全忘了自己就是靠这些人生活的。

“哼,”她数落着住在海德大街上的沃格尔先生,“他就是靠他老子发的财,只晓得把钱扔到女人和酒缸子里,当然喽,还有洗洗涮涮上头。”

她要挨着个儿把他们奚落一顿。

沃格尔先生,潘菲胡佛夫妇,海伦娜·舒密特,魏因加特纳一家,他们在某种程度上都是有罪的。

照罗莎看来,恩斯特·沃格尔除了酗酒和好色的猥琐外,还老喜欢挠他长满虱子的头发,舔着手指头把钱递过来。“回家前我可得把手洗干净。”最后,她这样总结。

潘菲胡佛一家会仔细查看送回来的衣物。“‘这些衬衣上不能有折痕。’”罗莎学着他们的口气,“‘这件西服可不能起皱。’他们居然就站在我面前,居然敢在我鼻子底下把衣服翻来翻去地检查,真是一堆人渣。”

魏因加特纳家养了一只正在换毛的母猫,真是一群呆瓜。“你知道我花了多长时间才把猫毛弄掉的吗?到处都是毛。”

海伦娜·舒密特是个富裕的寡妇。“那个老瘸子——只会傻坐着浪费时间,一辈子都没干过一天活儿。”

不过,罗莎最瞧不上眼的是格兰德大街八号。那是一座大宅子,建在莫尔钦北面的一座小山丘上。

“这地方,”他们第一次到这儿来时,她指着这所房子对莉赛尔说,“是镇长家,这个恶棍,他老婆成天坐在家里,小气得连壁炉都舍不得生——那里头冷得像个冰窟窿。她是个疯子。”她又加上一句,“货真价实的疯子。”在大门口,她对女孩做个手势,“你去。”

莉赛尔害怕极了。她看着一段台阶之上的棕色房门,门上安着一个黄铜门环。“我?”

妈妈推搡着她。“甭想让我去,小母猪,快去。”

莉赛尔只得走上台阶,犹豫了一下,敲了敲门。

一个穿着浴袍的人来应门。

穿浴袍的是个女人,眼里是吃惊的表情,头发像鸟窝,身体保持着戒备的姿态。她看见了站在大门口的妈妈,便把一袋子要洗的衣服递给女孩。“谢谢您。”莉赛尔说道,可没有得到回答,只有那扇门,门关上了。

“你瞧见了吧?”等她走回大门边时,妈妈说,“我就得这么忍着。这些个浑蛋,这些个下流胚……”

她们拿着要浆洗的衣物往回走。莉赛尔扭头看了一眼,那个房门上的黄铜门环仿佛还在盯着她。

罗莎·休伯曼一旦结束了对她的主顾的控诉,又会把矛头转向另一个她喜欢折磨的对象——她丈夫。她瞅瞅洗衣袋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宅子,唠叨起来。“要是你爸爸能有点出息,”每次从莫尔钦镇走过的时候,她都要告诉莉赛尔,“我就用不着干这个活儿了。”她鼻子里哼哼着,“一个刷墙的!干吗嫁给这个蠢货?他们当初就是这么劝我来着——我家里人早就这么说过了。”她们脚下的地被踩得咯咯响。“我可太傻了,成天忙里忙外帮人家洗衣服,每天在厨房里当牛做马,就是因为那头猪没工作,没干过一件正事,只会提着那个破手风琴每晚在那些耗子洞里拉个没完。”

“是的,妈妈。”

“你就只会对我说这话吗?”妈妈的眼神就像一道淡蓝色的电流直通到她的脸上来。

她们继续走着。

莉赛尔手里拎着洗衣袋。

在家里,她们在炉子旁边的蒸锅里洗衣服,在起居室的壁炉旁晾衣服,然后在厨房里熨衣服。厨房是干活的地方。

“你听见没有?”妈妈几乎每晚都要问这个问题。她手里正拿着在炉子上加热过的熨斗。屋子里的光线很弱,莉赛尔坐在餐桌旁,望着眼前劈啪作响的炉火出神。

“什么?”她总是这样回答,“你听到了什么?”

“是该死的霍茨佩菲尔,”妈妈已经从椅子上下来了,“那头母猪又往我们门上吐痰了。”

一位铁腕夫人(4)

他们的一个邻居,霍茨佩菲尔夫人,每次从休伯曼家大门外经过时,总要朝前门上吐一口痰。休伯曼家的前门离大门口有几米远,看来霍茨佩菲尔夫人每次吐痰时都计算准确,实在太精确了。

她朝这家吐痰,是因为她和罗莎·休伯曼打了多年的口水仗了。没人知道她们最开始吵架的原因,可能连她们本人都忘了。

霍茨佩菲尔夫人是个精瘦精瘦的女人,明显对人怀有敌意。她从没结过婚,却有两个儿子,都比休伯曼家的孩子大几岁。两个儿子都参了军,我向你保证,等最后这个故事要结束时,他们都会出来亮相的。

在这桩口水大战里,我得说霍茨佩菲尔夫人从头到尾的战斗力都很强。每次从三十三号门口路过,她决不会忘了朝门上吐口痰,骂上一句“猪猡!”我注意到德国人的一个爱好:

他们都对猪挺感兴趣的。

快问快答

你觉得每天晚上谁会被派去擦掉门上的痰呢?

是的,你猜对了。

如果一个铁腕夫人让你去擦门上的痰,你只能照办,尤其是她手上还拿着个滚烫熨斗的时候。

这当然是每天的日常工作之一。

每天晚上,莉赛尔都要走到门外,擦去门上的痰,再抬头仰望天空。夜空阴冷滑溜,偶尔一些星星会有出来闪一闪的兴致,但也不过是几分钟而已。这个时候,她会在外面多待一会儿。

“你好,星星。”

同时她也等待着。

从厨房传来的声音。

直到星星又消失在德国的夜空里。

吻(童年的关键)(1)

像大多数小镇一样,莫尔钦生活着各式各样的人物,其中有很多住在汉密尔街上,霍茨佩菲尔夫人是其中之一。

还有其他人:



鲁迪·斯丹纳——隔壁邻居家的男孩,他非常崇拜美国黑人运动员杰西·欧文斯。



迪勒太太——坚定的雅利安人,街角处商店的主人。



汤米·穆勒——

一个患有慢性中耳炎的孩子,做过几次手术。一条粉红色的疤痕穿过脸颊,常常抽搐。



一个通常被叫做普菲库斯的人,他擅长骂街。与他相比,罗莎·休伯曼简直是个文化人儿或者圣人。

总的来说,这条街上住的都是穷人。虽然在希特勒的统治下,德国的经济发展迅速,可仍然有贫民区存在。

我们已经提到过,休伯曼家隔壁的房子租给了一家姓斯丹纳的人。他们有六个孩子,其中一个就是“大名鼎鼎”的鲁迪。不久,他就成了莉赛尔最要好的朋友,死党,诱使她犯罪的人。他们是在大街上认识的。

莉赛尔第一次洗过澡的几天后,妈妈允许她出去和别的孩子一块儿玩。在汉密尔街上,友谊是在户外活动中产生的,无论外面天气如何。孩子们都很少到别人家串门,因为每家人的房子都很小,没有可供他们活动的空间。另外,他们要在街上进行他们最喜爱的运动——踢足球,像职业足球员一样。他们还组建了自己的球队,垃圾桶权当球门。

由于是新来的,莉赛尔不得不到垃圾桶中间当守门员。(汤米·穆勒终于解放了,虽然他是汉密尔街上有史以来球踢得最臭的人。)

那天,一切都挺顺利,直到鲁迪·斯丹纳进攻时被汤米·穆勒犯规铲倒,决定性的时刻到了。

“天哪!”汤米吵吵着,他的脸因为绝望而扭曲了,“我干了什么好事?!”

鲁迪这边的队员都可以罚一个球。现在,轮到鲁迪·斯丹纳来对付新来的莉赛尔·梅明格了。

他把球放到一堆肮脏的雪上,心里满有把握。毕竟,鲁迪有过十八次罚球无一不中的记录,甚至对方球队都认为汤米·穆勒可以一边待着去了。他从来没有射偏过。不管这次是谁取代了汤米,他一样会进球。

这回,他们也想让莉赛尔一边待着去,你们可以想象,她肯定要抗议。鲁迪表示了赞同。

“行了,行了,”他微笑着说,“就让她待在那儿。”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现在,纷纷扬扬的雪停了。他们在地上踩出了一个个泥泞的脚印。鲁迪拖着脚走过来,飞起一脚,莉赛尔俯下身,用胳膊肘把球挡了出去。她直起身来,得意地咧嘴笑着。可她接下来看到的却是一个直飞过来的雪球,击中了她的脸。里面净是泥,砸得脸火辣辣地疼。

“你觉得这球怎么样?”那个男孩大笑着跑去捡滚远的足球去了。

“猪猡。”莉赛尔嘟囔着。她很快学会了这个在新家听到的词。

关于鲁迪·斯丹纳的情况

他比莉赛尔大八个月,麻秆腿,尖牙,细长的蓝眼睛,头发是淡黄色的。

他是斯丹纳家六个孩子中的一个。他永远都像没吃饱似的。

他曾经干过一件事,让大家都觉得他有点疯疯癫癫。人们很少谈论这事,但都把它叫做“杰西·欧文斯①事件”:有天晚上,他把自己涂成了一个小黑炭,在镇上的体育场里跑了好几百米。

不管鲁迪是不是有病,他都注定会成为莉赛尔最好的朋友。打在脸上的那个雪球当然就是他们持久友谊的开端。

莉赛尔上学后不久就开始和斯丹纳一家交往了。鲁迪的妈妈芭芭拉要求鲁迪必须和这个女孩一起去上学,主要是因为她听说了那个雪球的事。鲁迪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他乐意和莉赛尔一块儿上学。他完全不是一个喜欢和女生保持距离的男孩子。相反,他非常喜欢女孩子,也包括莉赛尔(从那个雪球开始喜欢她的)。事实上,鲁迪·斯丹纳是个讨女人喜欢的冒失鬼。每个人的孩提时代都会经过这样一段朦朦胧胧的时期。他是不会仅仅因为别人都害怕接触异性,所以自己也对女孩子产生恐惧感的,他可是个有主见的人。因此,鲁迪对与莉赛尔·梅明格一起上学没有任何意见。

吻(童年的关键)(2)

在上学路上,他想向莉赛尔介绍镇上的一些标志性建筑,或者至少对这些建筑来个走马观花。在途中,他告诫弟弟妹妹闭嘴,可惜他的哥哥姐姐却用同样的话来教训他。他对一栋公寓二楼的一扇小窗户的介绍引起了莉赛尔的兴趣。

“那是汤米·穆勒的家。”他意识到莉赛尔没想起这个人,就说,“就是脸老是抽抽的那人。他五岁时,有一天天气冷得最厉害,他在市场里走丢了。过了三个小时他们才找到他,他都冻僵了,耳朵也冻得生疼。过了一段时间,他耳朵里面都感染化脓了,大夫给他动了三四回手术,弄坏了脸上的神经,所以他的脸老是抽抽。”

莉赛尔插了一句:“他的球踢得太臭。”

“是踢得最臭。”

接下来是迪勒太太在汉密尔街拐角处开的商店。

迪勒太太的一个重要特征

她有一条金科玉律

迪勒太太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目光犀利,眼神恶毒。她这副尊容会让那些想从她店里偷点东西的人彻底死心。她总是像个士兵一样守卫着商店,她说话时甚至呼吸都带着“万岁,希特勒”的冰冷味道,这些也对她的商店起着保护作用。商店本身就是冷冰冰的白色,没有一点人情味儿。与汉密尔街上的其他房子相比,它要显得更庄严一些,连挤在它旁边的小房子仿佛都受惠于它。迪勒太太主宰着这种严肃的气氛,把它作为唯一的免费服务提供给大家。她是为她的商店而生的,而她的商店又是为第三帝国①而生的。虽然不久就实行了配给制,她的商店却还能在私下出售某些外面难以买到的东西,然后她再把钱捐给纳粹党。在她常坐的坐位上方,挂着一个镶有元首照片的相框。要是你走进她的商店却没有喊“万岁,希特勒”,那她是不会为你服务的。鲁迪他们路过商店时,他提醒莉赛尔留神商店橱窗后面那双斜视着他们的刀枪不入的眼睛。

“你经过这儿时要说‘万岁,希特勒’,”他严厉地警告她,“除非你想离得远远的。”等他们走过了商店,莉赛尔回头看时,那双可怕的眼睛还死死地盯着外面。

转过街角,展现在眼前的是满地泥泞的慕尼黑大街(这是进出莫尔钦镇的主要通道)。

大多数时候,街上都会有一群受训的士兵在行进。他们的军服笔挺,黑色皮靴在雪地里弄得肮脏不堪。他们脸上的神情十分专注。

等这些士兵在视野里消失后,斯丹纳家的孩子们和莉赛尔又走过几家商店,还有宏伟的市政大厅。这座大厅后来会被拦腰炸断,成为一片废墟。有好几家被遗弃了的商店外面还贴着黄星①和反犹太人的标语。再往下走,就能看到蓝天下醒目的教堂了,教堂的屋顶是由许多瓦铺成的。整条街像是一根灰色的管道——潮湿的走道,人们弓着身子在寒风中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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