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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传-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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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心,他的话说得多体贴人,多通情达理呀!他感到他们之间的感情一下子拉得很近很近,他觉得他就是他的亲弟弟。他看着他(她)那白嫩的脸膛,看着他(她)那好看的鼻口和眼眉,仿佛在哪里见过,他承认他(她)的话说得对,但是他真的还没想过他是否要娶妻室,“婚姻之事,我没有想过,唉,算啦,象我这样的年龄,穷家破院,没谁会愿意跟着咱,算啦,算啦。”
“我给你……”玉珍接了个半截话。她本打算说“我给你提一个”,没想到说个“我给你”,就停到那里了。她发现自己的话说得不妥,脸一下子红了,她想掩饰,没想起来该怎样掩饰,因为心里慌乱,脸越红越很,而且连脖子都红了。
“我家公子是说,想给您提个媒。”心里透亮得象盏灯的春香急忙出来圆场,“因为他要提的是,——这个我知道,刚才他给我说了——,因为他要提的是自己的姐姐,所以不好意思。公子,”她又把脸转向玉珍,“有话可以直接说,不要不好意思,先生向来通情达理,说得不妥,他会谅解。”说到这,轻轻站起身来,借个故走出去,然后转身轻轻把门关上。
李耳见此情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此时玉珍的心情紧张得怦怦跳个不停,她急忙趁势接着话茬低声而急促地说:“李兄,我是给您说亲,把我姐蹇玉珍许配给您,她要报您两次救命之恩,她要终生报答,她要以身相许,她爱上了您,她想您,已经想出病来,李兄您不能看着她病死,不能见死不救。”
“这是咋着回事?这,这到底是咋着回事?”李耳感到十分惊异。
又是没有想到,李耳这么一吃惊,反而使玉珍镇静下来。她不打算再瞒着他,她打算把真情实话全部向他吐露,她推心置腹地说:“李兄,不瞒您说,我就是蹇玉珍,在红石山坡被您救过的蹇玉珍。您可能听说过,我父亲和你父亲在世的时候,两个人是朋友,他们曾在酒桌上把你和我指腹为婚。红石山相见之后,我十分想念李兄,一心要报答您的大恩大德,一心要以身相许,终生将您侍候。万没想到这次又在涡水渡口相遇,是上天有意把咱成全。俺一个没出过门户的女孩子,拼着脸面说出这样的话,希望李兄体谅俺一颗真心,许下这门亲事。”
玉珍说到这里,李耳仍然十分惊异,“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这不可能,不可能!蹇公子,你疯了吗?疯了吗?”
“我没有疯,李兄,我不是蹇公子,我是蹇玉珍,不信,我让你看。”说着。把外衣脱掉,取下头上的帽子,让头发松开,复原,露出一个春花一般的姑娘,高高的发髻,黑黑的云鬓,紫色中衣,粉红罗裙,和在红石山坡时的装束一模一样。
“是她!是那个被我救过的蹇玉珍!”李耳在心里承认地喊着,而且他也听人说过当年他父亲指腹为婚的事,但是他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只觉着自己是在梦里,是梦里碰上了狐仙神女,“不可能,我不能许亲,我救了你,请你让我走!”说着,站起来就往外走。玉珍几步踱到门口,拦住李耳的去路,此时她啥也顾不得了,一手抓着他的衣襟,几乎是半跪在地上,“李兄你不能走,你就这样走了,是叫我死是叫我活?俺已经不顾羞耻地说出了这样的话,你叫俺以后咋去见人?你不能不长不短的就这样走,你走了,我没脸再活,我,我,只有碰死!”
李耳愣着了,他象傻子一般地站在地上。此时,正在窗口偷看的春香为玉珍捏着一把汗,她紧张得把心提到喉咙眼儿上。两个巡逻的家丁走过来,问屋里出了什么事。春香赶忙把他们支开。
屋里,李耳开始劝慰玉珍:“蹇小姐,你不要感到过不去,这没有啥,没有啥,我不笑话你,不看不起你,我不往外说,不让别人知道,除了咱俩以外,谁也不让他知道……”
“我不能活,没脸再见人!”
“我走吧,让我走吧,让我走吧!”李耳说着,硬是开开门走出去了。
春香走进屋来,搀着玉珍,走到椅子旁边,让她坐下,自己站在她的面前,不知如何是好,“这咋办?姑娘,这该咋办?”
玉珍的心象是被打碎了一般,头懵多大,她痛苦地勾着头,挤着眼说:“我没想到,没有想到……我,我无法再活,我已经走投无路,我和百里家……我,到了这样的地步,只有一死,春香,你拿绳来,让我,死吧!……”
“姑娘,你不能死!不能死!你的仇还没有报,你不能死!你还年轻,不能就这样去死,你不能死!”春香竭力劝慰着。
玉珍勾着头,挤着眼,一声不响。她开始意识到,她对李耳这样的人,这样许亲,是很大的失策,但是她又不能不这样,因为机会一过,一切落空,她发现她太急了,为了急于跳出火坑,逃个活命,加上她十二分的爱他,她急得爱得着了迷,是有点疯了,傻了,她悔恨,恨自己把事情弄坏了,后悔也晚了,她恨得要死,摔头找不着硬地,她无处发泄,恨不得掂刀杀人!她没有啥话可说了,啥也不打算再说了。她沉默着。没想到她忽然地抬起头来!她想起了什么,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大声的说:“报仇!不让报恩,我们报仇!”
………………………………………………
报仇
“不让报恩,我们报仇”,蹇玉珍这句话里包含着对张二烈的仇恨,也包含着对恩人李耳报复性的发泄。
“李耳不让我们找张二烈算账,他是恨他恨不起来,好吧!这回我要叫他……!”她对春香小声安排一阵,然后抬起头来,“你知道曲仁里家后那所山上留门的小屋,那张二烈,他娘刚殡埋出去,他还在家里没走。你就说‘戴家庄你表叔戴金山请你到观春赏月楼有要事相商’,要想一切办法把他弄来!”
“他在红石山坡见过你,他来了以后,要是看出来是你……”春香思虑地皱着眉毛说。
“我不让他看出来,再说,他也不认识我,那天在红石山,谁也没有顾得去细看谁,他根本不会知道那天拦截的是谁家的闺女,昨日他大胆地在家发丧,还满以为他在山坡所做的事别人全然不知呢。”
“他来后,要是不听咱使唤……?”
“他是个不能看见女人的家伙。这个,你不要多虑,他来了有我对付。”
春香匆匆出门,还是原来那身公子装束。
春香走后,玉珍脱下原来的衣裳,改成另外一种打扮:身穿浅紫中衣,外罩月白坎肩,腰系粉黄罗裙。接着,她将发髻松开,让墨黑的头发披散下来。这一来,素雅而且自然,更显俏美动人。
出乎意料的顺利,等玉珍把一切拾掇停当的时候,春香已经领着张二烈走进屋来。这是一个身体肥大的人,圆扁的黑脸,五官凶恶,穿一身黑色的衣裳。“表叔,我表叔叫我了吗?”他一进门就这样问。
“你们说话,我去烧茶。”春香说着走出屋子。
玉珍急忙从里间走出,装作十分亲热的样子,迎着张二烈,强咽着仇恨,陪笑说:“张大哥,你表叔没来,是这样,你听我说,我是戴家庄蹇员外的女儿,名叫蹇凤姣,论辈该喊你表叔戴金山‘二叔’。只因曲仁里李耳是我的仇人,我一心找他算账、报仇,把他杀死。明着杀他,有很多不便。我爹和我金山叔安排我来这里,托你替我偷偷把他弄死。金山叔说,你是个壮士,又是李耳的对头,只有你能替我办好这件事。不过,你必须偷偷把他骗到这里来,万万不能自行其事,必须让我亲眼看着把他弄死。等把事情办妥,我们重重有赏。”
“能办好!这事我一定能给你办好!”张二烈不假思索地下了保证。见玉珍月貌花容,两只贼眼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身上、脸上乱扫起来。
“去吧,你去吧,张大哥,想法子把李耳哄来,绑在这明柱上,让我看着,用铁棍把他打死。不许你自行处置,一定要把他绑这明柱上让我亲眼看着处置,这样我才解恨。去吧,你快去吧。”玉珍想让他不及往下多想,及早的把他支使出去,快速的把事办好。
“嘿嘿,我,我,我要是把事办好……”张二烈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瞅着玉珍,不愿意走。
“张大哥可能是信不过我,我叫蹇凤姣,是蹇泰颐的二女儿,这个你可能听人说过,这不能含糊。我要不是蹇员外的女儿,也开不开这观春赏月楼的铁门。你若不信,我可以回戴家庄去叫我二叔戴金山。不过,三更半夜,要是再打着门叫他老人家往这里来……还有,报仇的事,事不宜迟,夜长梦多。要不是急于报仇,我一个女孩子家也不会三更半夜下这样的决心。你说呢?你要信不过,我这就回家去叫金山叔。”
玉珍一口气说到这里。
“信得过,信得过,完全信得过!我没半点不相信的意思!凤姣妹子,你是蹇员外的二闺女,这个我知道,我不断听表哥讲你。”张二烈说到这,又一连看了玉珍几眼,“我是说,嘿嘿,我是说,等事儿办好以后……”
“办好以后,一定重赏!”
“不叫赏,咱是个亲戚,我应该替你报仇,你,你喊我表叔喊叔,我该喊你二表妹,表妹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我张二烈是个血性汉子,一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那你赶紧去吧。”
“我,表妹,嘿嘿,我……”两只眼又在玉珍身上,脸上,一遍又一遍地乱扫起来。她那黑瀑布般的头发,她那粉团一般的脸蛋,她那熟透了的紫葡萄一般的眼睛,她那嫩美的鼻子,她那红得透亮的嘴唇,她那春风里晃动的花枝一般的腰杆,她那从月白坎肩里鼓起的奶房,样样使他感到被抽筋夺魂一般,他一阵骨肉酸麻,浑身轻得活象花瓤子,连四两劲也没有了,“办好了,你得……表妹,嘿嘿。”他见屋里没人,急忙上了门,转身把她抱起来就往里间走。
“张二烈!快放下我!”玉珍低声而严厉地说,“不然的话,我喊人来,叫巡逻家丁立即把你处死!”
张二烈放开玉珍。玉珍十分严肃,急促而斩断地说:“把事情给我办好,那时什么话都好说,如若不然,决不可能!快去吧。”说到这,急步踱到门口,把门开开。这时,恰好春香掂着茶壶往这里走来。
“好,我这就去。”张二烈说一句,拧起眉毛就往外走。玉珍又把他叫回,低声而急促地说了几句什么,接着问道:“你用啥法把他哄来?”
“我自有办法,你不要问!”张二烈说着,凶狠地往外走去。
夜静得吓人,带点儿春寒的月光里,暗藏着凶恶的杀机,一颗流星从深邃的天空划过。已经进入半疯狂状态的蹇玉珍让春香把两个巡逻的家丁叫来。两个家丁长得膀大腰粗,象两个雄气赳赳的武士。玉珍自家丁低声说了一阵,然后和春香一起躲在里间,从雕花隔山的透明处往外偷看。……
半个时辰以后,张二烈背着嘴里塞着破布的李耳走进屋来。他用一根粗麻绳把他连身子带胳膊地捆到明柱上,顺手从门后头掂起一根铁棍,两眼一暴,凶狠地说:“李耳先生!你没想到吧!今天我要亲手把你打死,神不知鬼不觉地叫你死在我的铁棍之下,你甘心情愿吗?”说着,走上去把李耳嘴里塞着的破布拽掉。
李耳感到十分的意外,质问张二烈说:“你为何要害我?我是犯了何罪?!”
“我不知道你犯了何罪,何罪不何罪还能咋着,反正我高兴弄死你,弄死你我能得到好处,对我有利,我高兴叫你死。”张二烈说,“这个你不要再问,再问我也不说,我一高兴不给你说就不给你说了。”
“你这是荒唐人荒唐杀人。不要忘了,你要恶贯满盈,天道不容,将要对你严加惩处!”李耳感到伤心、气愤,“张二烈,我以为你已经向善,没想到你又来作恶,你在红石山截路,我怕你八十老娘没人养活,念你是个孝子,没向官府说出而将你处治,你不感恩,又在偷我鸡时一捶把我打倒。我没记仇,背地里几次劝你改恶从善。我以为你已经翻然悔悟,没想到你今夜反来害我。我和你一无冤,二无仇,人心都是肉长的,张二烈,你忍心下手害我吗?”
张二烈迟疑了一下,然后把牙一咬,说:“人不能有好心,常言说,好心不得好报,我要是对你一好心,我就得不到利益。今儿个夜里我要狠着心把你毁掉,叫你棍下作鬼!我这一铁棍下去,叫你脑浆迸裂!”
李耳更加伤心,眼里噙满泪水说:“张二烈,我对你好,你偏对我坏,你当真忍心下手把我害死吗?”
“我,”张二烈又犹豫一下,然后,又把牙一咬,说:“我忍心,忍心下手,心软不得利,无毒不丈夫,今儿个夜里我要狠着心把你打死。”说着,对着李耳,把铁棍高高举起!可是当铁棍将要往下猛落而使李耳头冒血出时,他心里一软,手脖一软,铁棍在那里停了一下,又不由自主地收回来了。他心里说:“李耳与我素无冤仇,那次没毁我,还救了我,是个心扉页子良善的人,我这一棍下去……”又一想,“不对,我不能心软,心软的人啥事也办不成,我要得到重赏,我要……不能给他留情,我要横下心,一棍下去结束他的性命!”想到这,两眼一红,下了杀人的天大决心,“呼哧”一声,把铁棍高高举起!紧接着,拧眉瞪眼,咬着牙,猛力地照李耳的头顶狠狠地打去!只听“当!”的一声,张二烈的铁棍被震得丢到地上。
“好你狠心的张二烈!竟敢行凶杀人!”一声喊,从帷幕背后跳出两个彪形大汉,一下子拧着张二烈的两只胳膊,把他按翻在地,解下捆绑李耳的麻绳,将他背剪子绑起,两个人一起用力勒绳!他们咬着牙狠劲地煞!一直煞到张二烈龇牙咧嘴,脸上的汗珠子象豆子一样往下滚。
这时,玉珍和春香一齐从里间走出。
刚才李耳为啥没被打死?原来是,当张二烈举铁棍真要结果李耳的性命时,藏在帷幕里边的两个家丁猛地一伸铁棍,将张二烈的铁棍死死地堵在那里。
蹇玉珍对着余惊未息的李耳说:“李先生,你亲眼看到了吧,张二烈这个坏了良心的家伙,凶恶成性,恩将仇报,只差一点没有把你打死,这一回你该允许我把他处置了吧?”转过脸,对家丁说:“他娘已经去世,留他毫无用处,报仇,雪恨!立即把这个恶人处死!当场处死!”
一个家丁拾起张二烈用过的那根铁棍,用双手握紧,高高的举过头顶,照准张二烈的脑袋,拧起眉毛,把牙咬紧,将要狠往下砸,李耳一步上前,双腿一叉,两只手用力地托住铁棍,不让他打。家丁扭脸看着玉珍,意思是问她该如何办。玉珍说:“不能饶他!立即把他打死!”家丁第二次举起铁棍又要往下去打。李耳又一次叉开双腿,双手死死地托住铁棍,然后将一条腿半跪着替他求饶:“请你住手!我有话要说。我知道蹇小姐是有意叫我对仇人张二烈能恨起来,叫我从内心赞成立即把他处死。我说你们应该棍下留命。世上善恶,相对存在,这是天道自然所致。管仲临死对对桓公说,鲍叔牙‘善恶过于分明……见人之一恶,终身不忘,是其短也’。这不是说不惩罚恶人,更不是说不爱护善良,而是说,恨恶不可太过。对天下恶者不可、也无法一刀全部杀掉。我们要以善为本,劝恶者向善,尽量给其留出向善的机会。张二烈心地凶恶,我们的心不能跟他的心一样。这张二烈心里头也是善恶同时存在,他是个孝子就是证据,他第一次举铁棍时不忍心杀我,就是证据。他还有点良心,他会变好,我劝你们再饶他这一次,我以我对蹇小姐的两次相救来替二烈赎罪,你们不要杀他,不要杀他!就算你们饶我一命不死来饶他一命吧!”
一席话说得家丁、玉珍和春香都很感动。玉珍眼圈潮湿,“放开,”玉珍用帕巾蘸着眼圈说,“快把张二烈放开。”
张二烈胳膊上勒进肉里的麻绳被两个家丁一道一道地解去,张二烈“呜”的一声哭起来了,他站起来,走到李耳面前,“扑腾”往地上一跪:“耳哥!好心的耳哥!我对不起你,我坏了良心,我不是人,我跟你比着还没四指高!我以后要一心向善!我坏了良心,我对不起你!耳哥,我对不起你呀!”
把头往地上一扎,放声痛哭起来。
李耳赶忙把他扶起,“好了,二烈,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
李耳、张二烈以及两个家丁,先后走出观春赏月楼。屋里只剩下玉珍、春香主仆二人。
玉珍蘸着眼泪说:“我的心,我的身子,已经属于李耳,我已亲口许他为妻,他不认纳,我一个闺门之女,没脸再去见人,我宁死不愿嫁给肉蛋。这次又弄得这样,叔父和百里家决不会与我善罢甘休!再说,我也无法再在人前掌面。前思后想,不如死了干净。我生是李家人,死是李家鬼!春香,我的好妹妹,你跟随我多年,咱们二人相亲相近,从没红过一次脸,我死后,你把我这一包碎银带上,回家去,好生过活,俺玉珍别无他求,只求你在我坟前插上一块木牌,上写‘李耳夫人之墓’也就是了。”说罢,拿一根麻绳就往梁头上搭。
“姑娘,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呀!”
“让我死吧,你不要拦我,我已经山穷水尽,到了绝境,活着还有啥意思!我已经没有啥活头了,你别再拦我,让我死吧!”
“你不能死!姑娘,你不能死!”春香夺着玉珍手中的麻绳,哭着向她哀求。
就在这时,张二烈又走进屋来。他刚才并没有走,他傻愣愣地站在窗外,他似乎觉着他不能走,他不应该走,他还要向玉珍说句什么,他不知他还需要向她说啥,他总觉着他欠她一大笔债,还需要向她说句什么。他无意之间听玉珍说出上边那些话,他开始不大明白,后来听出了其中的缘由。
“我要报他们不杀之恩。耳哥是个好人,他过得太苦,他应该有个夫人,我要成全他们的好事!”他在心里坚定地说着。他走进屋,几步来到玉珍面前,往地上一跪:“蹇小姐,你的话我都听到了。小姐不要难过,我给你们说媒。”他心里忽然兜了一个圈子,说,“刚才耳哥给我说了,听他话音,是想叫我当个媒人。我一定给你们把亲事说成!我说的是真心话,如要不怀好意,五雷击顶,叫我不得好死!你饶了我的命,当牛变马我也要报你不杀之恩!”
玉珍心中猛然一喜!好象一个掉进茫茫大海的人一下子抓到了救命之木,忽然绝处逢生,“你!你说的是真的?!”赶紧把二烈搀起。
“是真的。”二烈说。
玉珍心里很高兴,表面上竭力装做和刚才一样不喜欢的样子。她想向二烈说出她复杂而又不幸的婚事,又不敢说。春香大着胆子把她的婚事(包括她和李耳的深切缘分)前前后后向他作了详尽的说明。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找耳哥正式提亲!”张二烈瞪着眼说,“他住在庄前的树林小屋,离这不远,我去了很快就可以回来。”
“我知道那片树林。”春香说,“你先去吧,我们随后就到。”
张二烈离开蹇家花园,向着曲仁里的方向飞跑。他一边跑,一边思考着说媒的法子。
………………………………………………
“洞房”明月夜
曲仁里村前的密松林里,有一所简朴而清秀的茅屋。这是李耳平时攻书居住的地方(村中的房院是他的正式住宅)。
春夜的月光笼罩着松林,笼罩着草舍,显得神秘而幽雅。
屋里,空间不大,也不算多么狭小。这里摆设着的用物,全是春秋时期一般书房实用的家具。一张单人睡卧的木床,上面铺盖着清洁整齐的麻布被褥。窗下有一张古朴而讲究的黑色木案。案旁放着一把绿竹和青藤编制的坐椅。木案上放置着一株彩石雕成的梅花树和十多捆用红线拴腰的竹简。竹简上刻满密密麻麻的小字。这是他曾经读过和尚未读过的书籍。
纵观全屋,清美,素雅,既有春意,又带秋色。
李耳正坐在床边,对着桌案上的油灯呆呆发愣。他在回想观春赏月楼里发生的一连串事件,神思深深地沉浸在惊怔的、说不出那滋味是苦涩还是甜美的意境里。
张二烈突然走进屋子,在他面前蹲下。他已别开生面地想好了“说媒”的法子,并且下定了坚实的决心。他要将“错”就“错”,要利用蹇玉珍因急于跳出悲剧婚姻的火坑在半疯狂状态之中向李耳冒险许亲而造成的“错误”,对他们来个强行捏合,用他张二烈式的想法来说,就是,“反正是媒,反正他的条件能对得起她,她的条件也能对得起他,讲他头青眼肿,一塌子糊涂,捏合到一块算本事”。他是一个既荒唐粗鲁又精明细心的怪异人物,说荒唐和粗鲁起来,能当真的去骂着祖奶奶掂刀撵屁;说精明细心起来,精明得出格,细心得吓人。他要利用他们(李耳和玉珍)之间出现的差错和此时在本地出现的一种“封建”奇俗,去叫具有高层次头脑的李耳在他这个粗鲁人面前受到愚弄。按人们(东方人的全部,西方人的大部或说小部)的常规说法,中国的春秋战国时期以后,中国历史上出现过一大段时期的封建社会。在封建社会正式到来之前的春秋末期的封建风俗,大概是封建社会得以形成的强大基因和粗壮萌芽。此时,蹇玉珍变相逃婚的此时,曲仁里一带的封建民俗已经相当严重。一些大户人家的闺秀,不光不能随便去出三门四户,而且不能有任何一点的失去检点。如果她们有意的做出不经的荒唐之事,或无意之间受到玷污,家厅的当权者,不是无情地把她们舍弃,让其偷偷到天涯海角或深山偏野去糊里糊涂找个男人苟合,就是活活地把她们杀掉,以洗去家中“不干净”的恶名。此时,出现在蹇玉珍身上的一些事件,也正合上了上述情形。“错了就按错着办”,鲁莽粗心的张二烈,要按他的独特想法去说媒,要在错综之中让事情更加错综。
李耳见二烈一声不响的蹲在他的面前,惊怔的心情上又添一层惊讶:“张二烈,你想干啥?是不是又来没事找事?”
二烈说:“啥事也没有,我是前来给你说媒。”
“给我说媒?你可不能再做荒唐之事!”
“不是我荒唐,是你荒唐。”二烈看着李耳,善意地笑笑,自动站起,搬个木椅,坐在他的对面,“人家一个一百条都能对起你的落难闺女,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拼着死命投靠你,舍着脸皮向你这个没有女人的男人许下终身,你不愿意,你不许亲,就是荒唐,就是不近情理。”
“这里面究竟是咋着回事?”李耳确实不知道个中内情,更不知道玉珍是个已经“许人”之人。
“咋着回事?这事你比我明白。”张二烈说,“你知道,在咱这一带,那些规矩很大的大户人家,他们家的闺女,要是身上出了不干净的事,就当成一舍之物给处理掉。阎信山家闺女出事,被活活勒死;罗玉堂家闺女出事,被当成一盆脏水泼出去,让她偷偷嫁人,永远不准再回娘家。……”
“是的,这些我都知道。”李耳说,“然而,话说回来,蹇玉珍身上并没有出现一点点不干净的事呀。”
“你认为干净,可她叔认为不干净,要知道,她这个叔是个规矩大得要命的人。”二烈说得十分肯定,就象是完完全全真有其事,“他本来打算把侄女勒死,因为考虑到活活勒死也着实太亏,就叫她去走罗玉堂家闺女走过的路。我说的完全是真的,谁哄你,天打五雷轰他个小舅子!”
“别赌咒,好了,别赌咒,这个我完全相信。”李耳说。他确乎真的完全相信了,因为这些假话里不可置疑的包括了一些铁的事实。红石山坡的亲身经历,涡水渡口和蹇家花园的亲眼所见,这一切的一切,使得他这个尊实重理的人不能不去相信,若是硬要不信,那就成了闭眼不看事实,“哲人反来违反哲人自己之心”。社会生活啊,真叫复杂,简直复杂得连哲人也解释不清!人间的社会生活,如果真是此时李耳心目中那个“天道”孕育而来,那么天道所包含的内容,应该复杂得不象李耳所想的那样简单,而应该是极深极广,深得广得超过李耳此时心目中的“天道”,以至于达到无尽无穷。
“眼下,蹇小姐已经没法再回家去。”张二烈接着上面的话茬往底下说,声音里充满了同情,“这条路要是再走不通,人家只有自己碰死,或是投河自尽。人家被逼到这种地步,完全怨我,是我有罪,是我坏了良心!人家偷偷找人许身,上哪去找?人家想起你还没有娶过妻子,想起你是她指腹为婚的空头丈夫,是她的双份恩人,又是个极好成全别人的人,就女扮男装,三更半夜舍着脸皮找你,愿意许你为妻,终生把你陪伴。耳哥,你愿意吧,为了救救蹇小姐,也为了你身边能有个伴侣,你就许亲吧!你俩都还没有那一头儿,只要你说个愿意,这就算成了!”
“你,我,这个……”多少年来,面对多么复杂的情况都没感到过如何是好的李耳,此时竟然大大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愿意吧,”张二烈紧紧追着不放,“全当是你发善心救人家一条活命吧!既然已经两次发善心救活蹇小姐、一次饶我一命不死,你就再发一次善心,再救蹇小姐一次吧!你是个善心人,我恳求你愿意,恳求你许亲!我给你跪下了!”说到这,扑腾一声,在他面前跪下了。李耳见他跪下,赶忙起身,弯腰去拉,不管怎么拉,他就不起来,“耳哥,你愿意吧!许亲吧!你不知道人家蹇小姐有多爱你,自从红石山见面以后,人家天天想你,想你都想出病来了。人家能在涡水渡口和蹇家花园又碰上你,是上神可怜她一颗真心,有意把她成全。人家一个脸皮子比啥都薄的闺女,亲口许你为妻,你不愿意,人家臊得要死,心里比刀子割着都难受!人家是不活了,没法再活了!人家拿绳上吊,说,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要求死后坟前插个木牌子,上写‘李耳夫人之墓’,人家上吊,脖子勒的一冒红,差一点没有勒死,耳哥,你是个好心人,行几十年善,这一回心咋恁狠哩?你舍得叫一个爱你爱得要死的人活不拉的去死吗?你行行好吧,给她留条活命吧!你再不许亲,我跪死在这里也不起来了!”
李耳见此情形,感到实在无所适从,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心里说不出是个啥滋味。他又一次的去拉二烈,越拉他越不起来。他松开手,站在地上,叹一口气,说:“二烈弟,你光知道这样,……这不中啊,我不能就这样不清不白。糊里糊涂……”
“这是又清又白,半点也不是糊里糊涂,这是人家叔父有意叫这样做,也不是没有媒人——我就是正公道的媒人,人家叔是想叫这样偷偷成亲,哑而无知,叫侄女拖个活命,不再明媒正娶,事情过去,久以后两家再正式行走,只要你愿意,人家蹇家,外表上装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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