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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传-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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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占去很多土地,但是,东部与南部的边防却是稳定的。

可是,现在却半路杀出个张仪来,张仪的外交活动是为秦国服务的,他企图采取合纵政策,让山东诸国之间互相内战,然后秦国乘虚各个击破,最后由秦国来统一天下。张仪的策略深得秦王称赏,秦王派他以特使名义周游诸国,对各诸侯诱以重饵,胁以利害,软硬兼施,力图瓦解山东诸国的抗秦联盟。张仪首先瞅中了魏国,因为魏国是秦国以西向东推进的第一道屏障。

于是,张仪便到魏国来游说魏王。张仪主张让魏国、韩国与秦国联合起来攻打齐国与楚国。梁惠王虽然多年来一直很信任惠施,但是,在张仪富于煽动性的言辞面前,却难以拒绝。于是,梁惠王便向其他大臣们征询意见。而张仪早已用金银财宝收买了魏王手下的所有重臣,当然,惠施例外。

因此,在上一次的朝廷大辩论中,满朝文武只有惠施一人主张继续实行联合齐楚的政策,而其他的官员都同意张仪的意见,让魏国与秦国结为同盟。

眼看苦心经营了二十多年的政绩就要毁于一旦,惠施痛心疾首,寝食不安。这天,他独自一人来见梁惠王,以作最后的努力。在去宫中的路上,惠施苦思冥想说服惠王的方法。这些年来,惠施在从政之余,也学习了不少关于辩论的知识,认识了一些以辩论为职业的人。那些人能将白的说成黑的,无的说成有的,什么“鸡三足”、“卵有毛”等。惠施虽然认为以辩为职业而造奇谈怪论是毫无用处的,但是说话讲究条理,讲求名实之分,则是很有意义的。经过多年的磨练,再加上他好辩的天性,惠施已经成了天下无敌的辩者。多么奇怪的问题他都能回答,多么饶舌的论题他都能澄清。

今天,他要施展出浑身的本领,说服惠王放弃张仪的邪说。

惠王正与张仪密谋,一听惠施求见,便独自出来接待他。

不等惠施开口,便先说:

“先生,您不要再说了,满朝文武尽言联合秦国,攻打齐楚是有利可图的,难道他们都是错的,而只有你一个人才是正确的吗?”

惠施一听,计上心来:“大王,问题可没有那么简单。我今天不再讲联合齐楚的利处,我只想让您明白一个妇孺皆知的道理。”

“什么道理?”

“如果攻打齐楚真是有利可图,那么,满朝文武都说有利可图,就说明满朝文武都是智者,智者难道有这么多吗?如果攻打齐楚真是无利可图,那么满朝文武都说有利可图,就说明满朝文武都是愚者,愚者难道有这么多吗?

“凡是谋划的策略,都只不过是主观的设想,都有疑问存在。有一半人怀疑是正确的,有一半人怀疑是错误的,才是正常情况。现在满朝文武众口一辞,说明大王您已失掉了一半的人心,他们都被张仪收买了。失掉一半人心的国君,灭亡无日矣。”

魏王还未答话,张仪便从屏风后面转出身来,说道:“惠施,你的花言巧语也该收场了吧。正确的谋略总是让绝大多数人赞同,只有你的那种无稽之谈才唯有自己相信。魏王已经决定,限你三日之内,离开魏国!”说完,嘴角流露出得意的微笑。

惠施看着惠王,惠王低下了头。

惠施彻底失望了。他收拾行装,带着几十个忠诚的门客,凄凉地离开了凝聚着他半生心血的大梁。

但是,惠施偃兵息战的政治愿望并没有消亡。他又选中了楚国,想在楚国实践自己的理想。

经过长途跋涉,惠施一行终于来到了楚国。楚王十分欢迎惠施这位大名鼎鼎的政治家、学者,欲委以重任。但是,大臣冯郝却对楚王说:

“张仪是当今天下举足轻重的人物,他把惠施从魏国驱逐出来,而您却接纳了惠施,这势必要构怨于张仪,引火烧身。”

“依你之见,若何?”

“惠施是宋国人,宋王一直想聘请惠施,但是惠施嫌宋国太小,现在他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大王不若将他送到宋国。”

于是楚王便对惠施说:

“我本想重用您,又怕埋没了您的才华。您还不如到宋国去,宋王对您的仰慕之情是天下共知的。”

可怜惠施,又象一只皮球一样被楚王踢到了宋国。在去故乡宋国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蒙山依旧吗?蒙泽无恙吗?庄周还好吗?

宋君偃已经接到了楚王提前送来的消息,说惠施要来宋国。宋君偃十分高兴。夺位以来,他一直怀有与周围大国一争高低的雄心,但是,可惜没有才智之士替他出谋划策。宋国太小了。有能力的士都往秦国、齐国、楚国、魏国、韩国、赵国跑,而不愿效力于宋。

这下可好了,老天助我,张仪逐走了惠施,楚王又将惠施送到宋国。有了惠施这样聪明过人、能言善辩的人才,宋国可就有希望了。

这天,宋君偃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欢迎惠施的到来,宋国的文武大臣都参加了。宋君偃当众宣布聘请惠施为卿大夫。

宴会散后,宋君偃将惠施留下,问道:

“依先生之见,实行何种内政外交政策,才能成为天下枭雄?”

惠施说:“对内则爱民,对外则罢兵。”

宋君说:“请言其详。”

惠施以为宋君对他的主张感兴趣,便滔滔不绝地说道:

“民众是一个国家的根本,国君如果得不到一国之民的支持就危险了。不要过于贪婪,不要过于奢侈,要让民众生活得好一些。对外也不要发动侵略战争,只要能维护自己国防的安定就行了。”

宋君一听,失望之极。他没想到声名远扬的惠施竟然是个窝囊废。他本想让惠施辅佐他用武力与计谋实行霸业,可是惠施说的却尽是些愚腐无用的东西。

初见惠施时的兴奋与激动,就因为第一次谈话而跑得无影无踪。宋君虽然对惠施很好,却再也没有向他问过国策。

惠施在睢阳住了一个多月,闲着没事,这天,他对宋君说,极想回老家蒙邑去看看。宋君为了表示他对惠施的热情,也为了让天下之人知道他礼贤下士,便给惠施配备了二十乘马车,让他还乡省亲。惠施极力拒绝,无奈宋君十分坚决,也只好答应了。

这天,庄周正在蒙泽边上垂钓,隐隐听见远处车身雷动,进了村子。不一会,儿子跑来气喘吁吁地说:

“又有一个大官到我家来了,有好多好多的车!”

“哪来的大官,来干什么?”

“说是你的故人。”

“故人?”庄周有些莫名其妙。

“你看,他们已经过来了!”儿子指着从村子里来的一群人,急切地将庄周的头硬转过来,让他看。

庄周一看,有十几位衣着华丽的官员朝这边走来,为首的那个人,好象有些面熟。

“庄兄,真是好兴致啊!钓了不少的鱼吧?”

庄周一听声音,才反应过来为首的那位就是惠施。老友相见,激动不已,庄周放下手中的鱼竿,跑过去抓住惠施的手,两眼从上往下地打量着他。惠施也细细地端详着庄周。两人无言地对视着,仿佛一个世纪没有见面了。千言万语在胸中,却谁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稍顷,庄周说:“你的双鬓已经发白了!”

惠施笑道:“你的额头也平添了如许皱纹啊!”

庄周笑着说:“是的,我们都老了。”又转身看了一眼蒙泽,感慨地说:“可蒙泽还是象从前那样年轻。”

“是啊,”惠施深情地凝视着小时候经常来游玩的蒙泽,口中喃喃地说:“山河不老,青春易逝!”

“到家中去吧,这儿风大。”

“不,我们还是在这儿吧!你让我好好看看这儿的草,这儿的水,这儿的鸟。我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见过它们了,魂牵梦萦啊!”

年轻的时候,庄周每天都跑到蒙泽边来游玩,惠施总觉得不可理解。现在,经过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酸甜苦辣,惠施的心中也逐渐萌发了对自然的热爱之情。今天,面对着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的家乡风景,他更是深深地陶醉了。他暂时忘记了张仪,忘记了惠王,忘记了楚王,忘记了宋君,忘记了政治场中的失意。蒙泽那清澈见底的水洗清了他多年胸中存积的郁闷,就象母亲用她温柔的手拭去儿子脸上的眼泪。

他就这样呆呆地站在湖边,忘记了旁边还有庄周,还有门客。稍顷,庄周说:

“惠兄,旧地重游,有何感受?”

“美不美,家乡水啊!”惠施从迷醉中回到了现实,转过身来对庄周说。

“功成名就之人,还留恋这穷乡僻壤吗?”

“何谈功成名就,我现在形同丧家之犬啊!”惠施苦笑道。

“此话怎讲?”庄周有些愕然。

于是惠施告诉了他怎样被张仪用诡计逐出魏国,又怎样被楚王象踢皮球一样踢到宋国,又怎样被宋君冷落。说到最后,黯然神伤,语声喑哑。

庄周听见惠施的诉说,又见他伤心的样子,心中也为老友难过。他虽然对官场浮沉早已看破,但是,惠施毕竟是自己多年唯一的知己,再加上惠施的学说以爱民为核心,他与那些一味追求富贵的贪官污吏毕竟不同。

但是,庄周毕竟是庄周。他不仅没陪着惠施一块儿伤心,反而哈哈大笑着说:

“惠兄,你也真够气量狭小。古代圣贤连天下都辞而不为,你失掉一个小小的相位就如此伤心吗?”

“那魏国可凝聚着我半生的心血啊!”惠施到底难以解脱。

“你的心血就不应该耗费在那儿!”庄周一脸不屑地说。

惠施有点后悔了。他不应该在庄周面前失态。庄周的为人他又不是不知道,视天下如弹丸,视官位如粪土。但是,多年来积压在胸中的悲愤,在自己最好的朋友面前,却怎么也抑止不住地要发泄出来。

“我当年就对你说过,到头来,你除了两鬓霜白,什么也不会得到的。”庄周继续戳他的痛处。

“可是,我毕竟给魏国的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啊!”惠施又恢复了他好辩的本性。

“你做的那些好事,比起魏王与魏国大大小小的官吏们所做的坏事来,曾不如九牛之一毛!”庄周也来劲儿了。

“虽然是九牛之一毛,但是,好事总是好事嘛!”惠施不服气的争辩。

“你做的好事,不仅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反而有害于大道。”庄周也不让步。

“你也别太过分了,怎么能说有害于大道呢?”惠施甚至有些生气了,不满地问。

庄周却心平气和地说:“你对百姓做一点好事,就象在大火之中泼了一盆水,不但不能救火,反而使火势更旺。”

“请言其详。”

“天下之士就是因为有象你这样的人,才相信有清官存在,相信有开明的政治存在。于是,他们讲仁义、讲礼乐、讲兼爱、讲尚贤,而忘记了绝大多数的官吏是贪得无厌的,忘记了所有的帝王都是残暴无情的。这样以来,纷纷扰扰的天下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

“争辩了半天,还是道不同不相谋啊!”

“事实已经证明,你斗不过那些人,你不得不认输。”庄周笑道。

“只要一息尚存,我就要与他们斗到底!”惠施激昂地说着,好象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位被谗逐出的亡命之徒了。刚才哭丧着脸向庄周倾诉不幸的惠施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庄周一看惠施如此激动、如此亢奋,便知道他并没有真正从梦中醒来,他还在追求着那些幼稚的幻想。不幸的打击不但没有使他看清现实,反而使他对自己的理想更加执著了。

“可悲!可悲!”庄周在心中暗暗地自语。

但是,眼下最要紧的是不要让他太悲伤了。庄周了解惠施,他认准了的事很难改变,是个认死理的人。他又是一个十分重感情的人,很难从悲愤之中摆脱出来。

于是,庄周对惠施说:

“到家中再谈吧!”说着便收拾鱼竿。

惠施也过来给庄周帮忙,他提起庄周盛鱼的瓦盆,掂了一下,挺沉的,便招呼站在一旁的门客来抬。

庄周走过去,制止了他们,笑着对惠施说:

“惠兄,要不了这么多鱼。”

他捞出五条较大的鱼放在草地上,然后端起瓦盆,连水带鱼全部泼进了泽中。蒙泽的水面上哗啦哗啦溅起了不少涟漪,那些鱼儿飞快地钻入了水底,跑得无影无踪了。

惠施不解地看着庄周:“这……”

庄周微笑着说:“够今天晚上吃的就行了,何必多求?”

聪明的惠施马上就领会了庄周的用意,原来他是在开导我啊!老朋友毕竟是老朋友,争辩的时候互不相让,但是,内心深处还是在为我着想,想方设法让我减轻一些思想负担。

惠施感激地说:

“庄兄真是用心良苦啊!”

“用口舌说服不了你,也就只能如此了。”

“我真是惭愧。象你这样穷居山野,尚能抛弃多余之鱼,而我身为卿大夫,却不忘旧日之功。真是惭愧!惭愧!”说着,将五条大鱼放入了瓦盆之中,提起来,与庄周一起回村而来。

来到庄周的家门口,惠施站住了。他刚才已经进去了一次,看见庄周家中只有三间茅屋,而且到处堆放着葛草、葛麻,还有织好的屦,实在无法容纳他这十多人的队伍。但是,他又极想与庄周聊上几天,舍不得就这样匆忙地离去。于是,他对众门客说:

“你们先回睢阳去吧,十日之后,再来接我。”

众门客便驾起马车,离开村庄,返回睢阳去了。

进得屋来,惠施指着葛屦对庄周说:“生意不错吧!”

庄周答道:“尚能维持温饱。”

惠施开玩笑道:“你这个人也真有意思。当年写信让我保荐你当漆园吏,虽然说是迫于生计,我总以为你走上了正路。没想到你当了几年又扔下不干了。这倒好,做起葛屦生意来了。真是变化无常啊!”

庄周一边洗鱼,一边说:

“善变不是坏事,而是好事。顺应时势,趋时而动,才是圣人之智。孔子就是善变的。”

“孔子如何善变?”

“孔子活了六十岁,自从他懂事以来,他每年的思想都在变化。始而是者,卒而非之;始而非者,卒而是之。谁能说上他的思想究竟是什么?”

“孔子善于思考,总是针对当时的政治情况而提出相对的策略,与你的变化不同。”

“孔子到晚年的时候完全抛弃了这一套,而过着任其性命之情的生活,只不过他的这些言行没有被记载下来。”

“那你如何知之?”

“知之于不知。”

惠施笑着摇了摇头,说:“你啊,总是改不了杜撰故事的毛病。”

言谈之间,鱼已经炖好了。蔺且打葛草也刚刚回到家中。

庄周互相介绍之后,风趣地说:

“蔺且,你还欠惠相爷五十两银子哩!”

惠施不解地问:“此话怎讲?”

蔺且笑着说:“吾师当年进相府,就是由我押送而去的,我得了您五十两赏银。”

惠施拍了拍脑门,哈哈大笑着说:

“有这么回事!有这么回事!当初可真是有意思,没想到数十年之后,我们三人还能在此地相聚啊!”

第二天,庄周陪着惠施转了许多他们少年时代游玩过的地方,二人都感慨颇深。惠施感慨的是,当年志向多么远大,而现在年近六旬,还没有实现自己的愿望,觉得时光易逝,事业难成。庄周感慨的是,自然永恒,人寿有限,而自己的生命已过大半,还没有完全做到超越一切,无拘无束的境界。惠施想的是,何时才能返回魏国,重振旗鼓,再展宏图,而庄周想的却是,怎样才能忘我忘物,忘是忘非,永远与天地精神合为一体。

庄周力图说服惠施忘记过去的一切是非好恶,退出政治,回到蒙邑来,而惠施却固持己见,欲以有生之年,为天下做些好事。于是,两人发生了口角。惠施说:

“庄兄,你以前也是一个挺热情的人,你曾经在大路上拦住押解罪犯的军官跟人家强辩,怎么现在越来越变得冷酷无情了?”

“是的,经过几十年的人世沧桑,我原先的那些热情完全被冻成了冰块。冷眼看世,冷肠待世,是我的处世哲学。”庄周回答说。

“难道说,作为一个人,能没有感情吗?”惠施质问道。

“正是,作为一个真人,就应该泯灭感情。”

“没有感情,还能叫做人吗?人与动物、植物的区别就在于人有感情啊!”

“天道赋予我人的生命与形体,怎么能说不是人呢?”

“既然叫做人,怎么能没有感情呢?”

“你所说的那种情,不是我所说的情。我所说的情,并不是人之所以为人的那种自然天性,而是指是非好恶之情。因此,我所说的无情,是指不要因为得失祸福,是非好恶而从内部伤害了自己的身体,完全听凭自然,而不要想着凭借身外之物来人为地增益自己的性命。”

“不用外物来增益自己,怎么能保持自己的身体呢?”

“天道赋予你人的生命与形体,你只要任其自然地发展就行了,不要因为是非好恶之情而损害它。而你现在,又要与政治上的敌人斗争,又要与天下之辩者辩论,劳精伤神,无益于性命。你看,你五十多岁的人,就已两鬓霜白,面带灰气。天道赋予你人的形体,你却为了坚白同异之辩与合纵连衡之分而消耗了他。你对得起天道吗?”

惠施听后,到水边照了照自己的容貌,确实显得与实际年龄不符,象个六十多岁的人。但是,要做到无情,对于世事无动于衷,这怎么可能呀!于是,他对庄周说:

“我虽然对不起天道,但是,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良心值什么?你对不起自己的性命!你将自己的性命浪费于毫无意义的所谓良心中去了,你自己还不知道哩!”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便宣布暂时休战了。



休战不多久,烽烟又起。一日之内,小战不断、大战时有。虽然两人的观点不同,但是,都能真正理解对方思想的实质所在,因此争论起来还是挺有劲头的。两人有时候窃窃私语,有时候大声吵嚷。好几次,颜玉都以为两人吵起架来了,但是,不一会又传来了爽朗的笑声。

这天,庄周对惠施说: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吴王有一次乘舟溯江而游,来到一座众猴聚集的山前。吴王从舟上看那些猴子们很好玩,便登上山来,想看个仔细,众猴见有人过来,纷纷逃向树林之中去了。唯独有一只猴子,十分胆大,不但不逃跑,而且来回跳跃于树枝之间,向吴王卖弄它的灵巧。

“吴王一看,便拿出箭,搭上弓。可是,连射数箭,都被那猴子很敏捷地避开了。

“吴王一气之下,便命随从们百箭齐射。可怜那灵巧的猴子,顷刻之间便丧命于乱箭之下。

“吴王回头对他的朋友颜不疑说:

“‘这只猴子,恃其灵巧,夸其敏捷,来傲视我,因此而丧命。你可要当心点,不要在我面前卖弄你的智慧!’

“颜不疑虽然是吴王的朋友,但是,他的处境与那只猴子也差不多。

“你虽然身为宋国的卿大夫,但是,处境与那只猴子也没有多少区别。”

惠施听后,说:

“我有一棵大树,人们都称之为樗。此树之大根臃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直立于大路之旁,木匠们往来于其侧,从来都不看它一眼。

“你所讲的这一套,虽然宏阔天涯,深远不测,但是毫无实用价值,真是大而无用,人们不会相信你这些无稽之谈的。”

庄周笑道:“惠兄,你真是我的知音!我所追求的,正是无用。你难道没有见过那狸猫与黄鼠狼吗?卑伏着身子,等待着小动物的出现。东西跳梁,不避高低。但是,一旦踏中机关,就会死于网罗之中。再看看那嫠牛,庞大的身躯犹如天边的云块,却捉不到一只老鼠。

“你现在有这么一棵大树,不要愁它无用。你将它移植到无何有之乡、广漠之野,任意地在树旁徘徊,自在地在树下睡觉。斧头不会来砍伐它,旁物不会来伤害它。你会在永不消失的荫凉之中得到精神的自由。无所可用,不仅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

惠施听完,说:

“我不认为无用是好事。魏王曾经赠送给我大瓠的种子,我将它种在后院中,结了一个容量五石的果实。用它来盛水盛汤,其脆软而不能举起;剖开它用做水瓢,而瓢大无处可容。虽然它体积庞大,我还是认为它没有用处而将它打碎扔掉了。”

庄周笑道:“先生利用大的本领也太低了。我给你讲一则寓言。有一个宋国人善于制造使手不龟裂的药,因此,他家世代以漂洗丝絮为业。有一位客人听到这种药品就来到宋国找到了这位制药的人,说:‘我用百金购买你的药方。’这位制药者一听,十分高兴,将自己的家族召集起来,对他们说:‘我家世代以漂洗丝絮为业,所积累的不过数金,今天出卖药方,一旦可得百金。我的意见是卖给他,你们看呢?’家族中男女老少异口同声地说:‘卖给他!’这位客人得了药方,就来游说吴王。这年冬天正好吴越之间发生大规模的战争,吴王最怕的就是兵士们由于气候寒冷而手裂龟纹。这位客人拿出他配的药,吴王一看十分欢喜,就任命他为将军,与越人水战。结果越国士兵的手冻裂无法持枪,而吴国的士兵则由于有了药的帮助,手上毫无龟纹,于是吴兵大获全胜。吴王将这位客人封为万户之侯。

“同样是一种药物,有人拥有它,只不过世代以漂洗丝絮为业,有人拥有它,则可以封为万户之侯。同样一个东西,利用的方式不同,达到的效果就不一样。

“现在你有一个五石之瓠,为什么不把它制成一个巨大的腰舟,而浮游于江湖之中?而你却嫌弃它,说明你的心还茅塞不开啊!

“你听了我的故事,认为宏阔而不实用,为什么不会在其中领会到一种逍遥自在的精神,以此来浮游于人世的大海之中呢?”

惠施说:“我承认你的故事之中蕴含着一种逍遥自在的精神,但是,这种逍遥自在的精神不能适用于任何社会问题,也不能解决任何人的温饱,因此,先生虽然自视颇高,却也是曲高和寡。”

庄周说:“当今天下之士,纷纷埋头于是非之辩、热衷于利禄之场,而丧失了人作为人的真精神。一个人,如果没有精神的自由,活着就如同牲畜。有了精神的自由,即使贫困潦倒,也是上上真人。”

惠施说:“总而言之,你所说的这些,都是无用的。”

庄周说:“惠兄,你可真是榆木脑袋!无用乃有用之本,你可知道?”

“请言其详。”

“土地之广,无以数计,但是,人立其上,仅求容足而已。如果从人的四周一直挖下去,至于九泉之下,让人只站在脚下的那一块土地上,人还有用吗?”

“无用。”

“那么,无用之物为有用之物之根本,有用之物凭借无用之物才发挥其用,这个道理不就明白了吗?”

惠施若有所思地说:“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我还是不能完全做到无用。我们还是求同存异吧!”

又有一天,惠施对庄周说:

“我在魏国的时候,认识了一些辩者,他们所讨论的命题很怪。”

“什么命题?”

“我给你举几个较有意思的:鸟卵有毛;鸡有三足;郢都可有天下;犬可以为羊;飞鸟之影未尝动也;一尺之捶,日取其半,万世不竭……”

庄周不耐烦地打断他:“这些奇谈怪论,有什么意义?”

“当然,这些命题其中有一部分只是诡辩,毫无意义。但是其中有一些还是可以启人深思的。他们的缺点在于脱离了实在,而专在名词上耍花样。但是,在他们的启发之下,我也创立了十个命题。”

“愿闻其详。”

“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最大的东西没有边际,最小的东西不可再分。”

庄周点了点头:“还有点深度,但是,你没有认识到至大即至小,至小即至大,大小本无界限。第二呢?”

“无厚,不可积也,其大千里。没有厚度的东西,薄得无法测量,但是其广阔却可至千里。”

“第三呢?”

“天与地卑,山与泽平。”

“第四呢?”

“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

庄周没等他说完十个命题,便问道:“惠兄,你的这些命题与辩者的命题难道不是一丘之貉吗?”

惠施不服气地说:“我的命题都是我长期观察自然界事物的变化规律得来的,都有客观实在的依据,怎么能说与辩者的花言巧语相同呢?”

“你企图凭借自己的智慧而追究无穷的事物,是不可能的。追逐万物而不返回自己的内心,就象要与自己的影子赛跑一样,永远没有结果。”庄周惋惜惠施的聪明才智,想劝他放弃那些于道无补的辩论。

“可是,运用这些命题,可以论证我兼爱万物的学说,在同儒学、墨学、杨学,还有以公孙龙为代表的辩学的论战中,很有用处。”惠施得意地说。

庄子说:“你们各家各派之间互相论战,都自以为得到了天下之至道,但是究竟谁得到了天下之至道呢?”

“都得到了各自认为是天下之至道的至道。”惠施用上了他的辩才。

“那么,射箭者没有一个预期的目标,将箭随便射到什么地方,就可以说是善射者,于是,天下之人都成了神羿,行吗?”

“行。”

“天下之辩论,没有一个公众承认的真理,而人人自以为是,天下之人都成了尧舜一样的圣人,行吗?”

“行。”

“方今天下,儒学、墨学、杨学、辩学为四派,再加上你,一共五派,究竟谁说的是真理呢?”

“我。”

“你也真会大言不惭,我看你跟鲁遽一样。”

“鲁遽为何人?”

“鲁遽的弟子有一天对他说:‘先生,我学到你的道术了。我能够冬天让一鼎之水不用火就烧沸,夏天将一鼎之水结成冰块。’

“鲁遽自负地说:‘这只是以阳气聚集阳气,以阴气聚集阴气,并不是我所谓的道术。来,我让你看看我的道术。’于是他将两只瑟的弦调成一样的音律,将一只放在堂中,一只放在室中。鼓室中之瑟,而堂上之瑟相应而鸣,鼓宫而宫应,鼓角而角应。

“鲁遽的道术与他弟子的道术究竟谁的正确呢?还不都是骗人的把戏吗?”

“但是,儒墨杨辩四派纷纷与我辩论,虽然他们费尽苦心,寻找好的言辞,甚至声色俱厉地恐吓我,也不能说明我的学说就是错误的,又该如何解释?”惠施还没有心服。

庄周见惠施如此顽固,便说:

“齐国有一个人将他的儿子送到宋国去当看门人,一见所有的看门人都没有脚,便砍下了自己儿子的脚,但是他随身携带的一件小钟却用布包好,惟恐丢失。”

“还有一个人,自己的儿子丢掉了,只知道在自己的家中寻找,没有想到应该在门外找找。”

“还有个楚国人,寄住在别人家中,却同这家的看门人吵架;行于途中,在夜半无人之时又同船夫争斗。

“你现在的思想,难道不同这些愚者一样吗?丧失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而将那些毫无价值的东西视为真理,局限于狭小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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