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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传-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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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独自一人住在里边,闭门静养。三个月之后,他又来拜访广成子。
“这一次黄帝来到空同山上时,广成子正头朝南在一棵大树下睡觉。黄帝小心翼翼地膝行而进,再拜稽首。然后说:“‘听说先生已得至道之精,敢问治身如何,而可以长寿?’
“广成子一听,高兴得一跃而起,说:
“‘善哉!问乎!过来,我告诉你至道之精,为了让你记住,我给你颂一首诗:
至道之精,(至道的精粹)
窈窈冥冥。(深远暗昧)
至道之极,(至道的极致)
昏昏默默。(静默沉潜)
无视无听,(不视不听)
抱神以静,(抱住精神静养)
形将自正。(形体自然健康)
必静必清,(清静无为)
无劳汝形,(不要劳累形体)
无摇汝精,(不要摇动精神)
乃可以长生。(就可以长生)
目无所见,(视外物而不见)
耳无所闻。(听外物而不闻)
心无所知,(接外物而不思)
汝神将守形,(你的精神就会安住于形体)
形乃长生。(形体健康就能长生)
慎汝内,闭汝外,(慎守内心,闭住通口)
多知为败。(知识多是丧命之根)
我为汝遂于大明之上矣,(我助你达于大明之上)
至彼至阳之原也。(进入那阳气之源头)
为汝入于窈冥之门矣,(我助你达于窈冥之门)
至彼至阴之原也。(进入那阴气之源头)
天地有官,(天地万物各司其职)
阴阳有藏。(阴阳之气各居其所)
慎守汝身,(守住你自己的身体)
物将自壮。(万物自然昌盛)
我守其一,(守住那和谐的一)
以处其和。(就可以处于天和之境)
“‘照这首诗上所说的去做,就可以长生。我已经一千二百多岁了,但是我的形体还未衰老,就因为我守静以养。’
“黄帝听后,吃惊地张大了嘴,过了半天才说:‘广成先生,您可与天齐寿了。’
“广成子继续说:‘我告诉你:得吾道者,上为皇而下为王,失吾道者,上见光而下为土。吾与日月齐光,吾与天地为常。人其尽死,而我独存。’
“黄帝听后,心里默诵着广成子教给他的诗,回到了自己的小屋之中。”
那儒士听后,问道:“广成子真有其人吗?抱神静养真能活到一千二百多岁吗?”
庄周笑道:“何必实有其人,唯求其意而已。信不信由你。”
稍顷,庄周又说:“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更是无迹可求的。”
儒士道:“愿闻其详。”
庄周缓缓道:“云神要到东方去漫游,有一天,正好来到扶摇之树的上空。他在这儿遇到了鸿蒙。
“鸿蒙正在地下拍着大腿象麻雀那样跳来跳去地玩耍。云神觉得十分奇怪,此人虽然年过七旬,居然还象个儿童似地雀跃玩耍,真是罕见的人事。于是他停下来,站在半空中,问道:‘叟何人也?叟何人也?’
“鸿蒙继续拍着大腿跳来跳去地玩耍,口中答道:‘游!’
“云神又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鸿蒙抬起头来,看了云神一眼,吐了一个字:‘吁!’
“云神问道:‘天气不合,地气郁结,六气不调,四时失节。今我愿取六气之精,以养育天下之物,如何为之?’
“鸿蒙继续拍着大腿跳来跳去地玩耍,回头对云神说:
‘吾不知!吾不知!’
“三年之后,云神又到东方去漫游,途经宋国上空,正好又看到了鸿蒙。云神十分高兴,从空中降到地下,来到鸿蒙面前,说:‘您还记得我吗?您还记得我吗?’于是再拜稽首,愿有闻于鸿蒙。
“鸿蒙说:‘浮游,不知所求;猖狂,不知所往,我无所知。’
“云神恳切地说:‘我亦浮游,我亦猖狂,而百姓随我而来,我不得已于万民之望。愿闻一言,以利万民。’
“鸿蒙说:‘扰乱天下之常理,破坏万物之真情,故鸟夜鸣于树林,兽散群于山泽。草木皆黄,虫鱼受灾。噫!治人之过也!’
“云神失望地说:‘那么,我该怎么办?’
“鸿蒙说:‘噫!你受害已深,难以开启,快走吧!’
“云神恳求道:‘我遇到您很困难,愿闻一言以归。’
“鸿蒙曰:‘噫!唯有心养。你只要清静无为,万物将会自然化成。忘记你的形体,抛弃你的聪明,昏昏伦伦,与物相忘,就会与自然之洗气同体。解其心知,释其魂魄,与万物为一。归于浑沌之境,达于无名之地。’
“云神听后,顿开茅塞,说:‘天示我以德!天示我以德!’
乃再拜稽首,起身告辞而行。”
那位儒士听完后,说:“先生,您讲的故事可真是妙趣横生,启人神智,沁人心脾。但是,这些故事可都是无稽之谈啊!”
庄周说:“要听我的故事,就必须松弛你的精神,发挥你的想象。如果只以常心常知来听,就如老牛听琴,不知所云。”
一日,庄周正在午睡,突然听得外面车声雷动,滚滚而来。在这样的荒僻村野,很少有如此震人的车声,他便与蔺且一同出门观望。
遥见十乘驷马华盖的轿车从村外的大路上委蛇而来,后面扬起弥天黄尘。一群孩童跟在后面,惊奇地打量着这长长的车队,以为村子里来了什么大人物。车前的驭手甩着长长的鞭子,口中不停地吆喝着,显得威风十足。
车队来到庄周家门前,嘎然而止。从最前面的驷马高轩内跳下一位身着锦缎的官人,在二三随从护拥下,大踏步走向庄周师徒俩面前。庄周细一打量,原来是苏玉。
这苏玉便是上次跑到魏国向惠施诬告庄周图谋相位的人。那次他诬陷不成,被惠施闲置门客之中,久而久之,自觉脸上无光,灰溜溜不告而别。回到宋国,在睢阳城里斗鸡走狗,仍还他无赖本色。宋君偃逐兄夺位之后,耽于声色犬马,专好各种新奇玩意,这苏玉时来运转,竟以斗鸡走狗之术进宠于宋君。他天性谄媚,好玩权术,渐得宋君重用,后来成为宋君的亲信随从。他这一次衣锦还乡,便是想在父老乡亲们面前摆摆阔气,出一口多年来压在胸中的恶气。
他远远便从车中看见庄周站在村头的茅屋之前。他早就听说了庄周的传闻,知道他现已辞官退隐,也知道经常有人不远千里来向他求道。
他一直不服气惠施,也不服气庄周,但是,宋国人一说起蒙邑的人才,便提起惠施与庄周。惠施官居相位,庄周知周万物,被人们称为蒙邑二杰。
今天,我苏玉也有了出头之日,虽然比不过惠施,但是比一个穷愁潦倒的庄周,总是绰绰有余了吧。
得意地想着,他便命令驭手停车,来到庄周面前,揖首道:“庄周先生一向可好?”
庄周答礼:“村野之人,唯求清静而已。”
苏玉故意回头瞥一眼那长长的车队,眉飞色舞地说:“宋君赐我十乘之车,供我省亲。”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庄周的褐布粗裳,说:“先生何必自苦若此呢?”
庄周看着苏玉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笑,十分可悲。他本不想理睬这无德无行新贵,但他既然送上门来,何必不趁此教训他一番。于是庄周微笑道:“请进寒舍一叙。”
苏玉也不推辞,便随庄周进了茅屋。揖让一番坐定,庄周说:“我家贫如洗,无以礼遇,唯有口舌,愿献寓言一则。”
苏玉笑道:“夫子雅兴若此,唯当洗耳恭听。”
庄周缓缓说道:“有一家人住在河边上,日子过得十分贫穷,仅凭编织芦苇勉强糊口。
“有一天,这家人的儿子到水中游泳,潜于水下,得到一颗千金之珠。儿子高兴地带回家中,交给父亲,说:‘我们以后再也不用编织芦苇了。’
“可是饱经风霜的父亲却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儿子,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这颗千金之珠可是个祸害啊!赶快拿石头来,将它砸碎,弃之远方。’
“儿子不解地问道:‘父亲,我好不容易才在深渊之中摸到一颗千金之珠,怎么能说是祸害呢?’
“父亲摸了摸儿子的头,说:‘儿子,你有所不知。那千金之珠,必然在九重之渊。而九重之渊,是骊龙的住所。骊龙经常将千金之珠放在它的下巴之下,以防别人偷窃。你能得到千金之珠,是正好赶上骊龙睡着了。骊龙醒来之后,必然会寻找它的宝珠,到那时,你就无处藏身了。’”
苏玉听到这儿,脸上已微显不安,目光也开始游移不定,不敢与庄周的眼神相接。庄周继续说:
“当今宋国之深,远远超过了九重之渊,宋王之残暴,远远超过了骊龙。你能得到十乘之车,肯定是碰巧宋王睡着了。
等到他醒来之后,你难道不会粉身碎骨吗?”
苏玉面色苍白,汗珠从额上沁出来,口不能言。随从们见状,将他拖起来,挟住他的胳膊狼狈逃窜了。他们的身后,传来庄周与蔺且爽朗的笑声。
后来听说苏玉一回到家中便卧床不起,一直躺了十几天。宋君等着他回来斗鸡,不耐烦了,便派人来催。苏玉强支病体,返回睢阳,宋君已有了新的斗鸡手,已将他弃置一边,他的十乘之车理所当然也没有了。苏玉气急交加,羞愤难当,病得更加严重。随从们树倒猢狲散,投奔新主子去了。幸亏一位老相识将他送回家中。
苏玉这一次回家,可是丢尽了脸面。他闭门不出整整三个月,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庄周讲的那个寓言,总是在他脑海中翻腾。以前,他觉得庄周那套学说只不过是弱者的呻吟,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经过这一次从肉体到心灵的打击,他也慢慢觉得庄周所说有一定的道理。人生一世,富贵难求;便有富贵,也如昙花一现。那么,人活着究竟为了什么?有没有让人值得追求的东西?如果有,是什么呢?
他曾经骗过人,也曾经被人欺骗。他受过别人的鄙视,也曾经鄙视过别人。他吃过苦头,也享过富贵。到如今,细思量,却如过眼烟云,毫无痕迹。这一切,都是为何?
百般思索,苏玉无法回答这些问题。他想去请教庄周,又怕再次受到庄周的嘲谑,因此不敢登门。
这天,苏玉拄着一根拐杖,独自一人来到泽边散步。远远看见庄周在水湄钓鱼,数次想过去与他搭话,却觉得脚下有千斤之沉。
庄周已注意到苏玉在一边踟蹰不决的样子,他完全理解苏玉的心情。人在经过一次重大打击之后,往往会产生向善之心。他的天性良心会逐渐显露出来,他会对过去的所做所为感到羞愧,同时对人生的未来产生疑问。这时候,人最需要帮助,最需要友情,最需要温暖,最需要同情。
于是,庄周收起鱼竿,朝苏玉走过去。他来到苏玉面前,说:“你身体好些了吗?小心受着风寒。”
苏玉一听,苍白的面上涌出一片红晕来。他抓住庄周的手,良久,才哽咽着说:“先生,我有愧于您,您还如此大度,我苏玉无地容身啊!”说着,低下了头。
庄周笑着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苏玉抬起头,似有所言,却长叹一声,欲言又止。
庄周扶着苏玉,来到一片干净的草地上,两人席地而坐。
然后,庄周说:“你好象有什么难言之隐?请直言吧。”
苏玉迟疑了一下,然后说:“最近,我病卧在家,经常想到:人活一世,应当追求什么?但是,又自惭形秽,觉得我这样的人,也有资格问这种问题吗?”
庄周说:“有何不能!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让你在轻松愉快之中如云开冰释。
“秋天到来了,雨水增多,河流上涨,河道变宽。两岸之间,本来近在眼前,而现在,即使站在河中的小洲上,也看不清对岸的牲畜是牛还是马。
“于是,河伯欣欣然乐不可支,以为天下之水皆聚于此,天下之美尽归于己。他顺着河水,向东而行,这天,来到北海之滨,河水入海之处。
“他向东而视,只见浩瀚的大海与天相接,水天一色,茫无涯际,直看得他头晕目眩。相比之下,自己所拥有的那些河水真是太可怜了。
“于是,他若有所失地对北海之神若说:‘我以前听人说过这样的谚语:‘闻道者,以为莫若己者,’说的就是我啊!我曾听过有人以为孔子之学为浅薄,伯夷之品性低下,我当时不信,今天我才信以为真了。今天我看到大海之无穷,才知道学问之难穷,道理之无尽。我如果不到你这儿来,就危险了,我就会终身见笑于大方之家。
“北海若说:‘井中之龟不可语之以海,是因为它拘束于井中狭小的空间;夏日之虫不可语之以冰,是因为它局限于夏季短暂的时间;一曲之士,不可语之以道,是因为他局限于世俗的教育。今天你离开了自己处身的岸洲之间而来到大海,你见到了大海的浩瀚无际,你便知道了自己以前是多么渺小。因此,我可以给你讲一讲至大之理。
“‘天下之水,以大海为最:万川归之,不知何时而满;尾闾(相传为水出海处)泄之,不知何时而竭。无论春秋,不管旱涝,大海的水都不会减少,它超过江河,不知多少倍,但是,我北海之神从来没有因此而自以为多。
“‘我自以为我来源于天地阴阳之气,我在无穷的天地之间,就象一块碎石小木在大山之中一样,是微不足道的。’
“河伯插问:‘您如此阔大,还是微不足道的吗?’
“‘当然。我亦如此,何况他物。若以数计之,四海在天地之间,唯道不象四个小孔穴在大泽之中吗?中国在海内,难道不象積米在巨大的粮仓中吗?天下之物,多以万数,而人只不过万分之一。天下之中,有人居住,五谷生长,舟车交通的地方,也不过万分之一。因此,人及人所居住的世界,在万物之中就象毫之末梢在马身上一样,是微不足道的。三皇五帝以来,仁人志士所忧虑所争夺的,不过如此。伯夷辞让之,只不过为名;孔子奔波之,只不过为利,都是把天下看得太重了。他们与你以前将河水视为天下之美,有什么区别呢?’”
苏玉听完,精神为之一振,满怀希望地说:“如此,则我亦有求道之望?”
庄周说:“当然。天色不早了,你回家休息吧,明日再谈。”
四
当晚,庄周回到家中,对蔺且述说了在湖边与苏玉的谈话。蔺且不解地问道:
“先生,象苏玉这样的人也能学道吗?”
庄周肯定地说:“当然能。在每个人的本性中都有自然之性,只不过有些人被俗学埋没了,一旦经过挫折之后,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第二天一大早,苏玉便来到庄周家中,他急切地问庄周:
“先生,您昨日所言,对我启发很大,犹如拨云睹日,重见光明,使我懂得了世间万物,都是不足为凭的,而天地才是至大之物。从今之后,我以天地为大而以毫末为小,可乎?”
庄周笑道:“道可没有那么简单,人的心知所能了解的事物是有限的,而心知所不能了解的事物却是无限的。人活着的时间是有限的,而人出生前与人死后的时间则是无限的。用有限的心知、有限的人生去追求无限的事物的大小,是不可能的。”
苏玉又说:“我听人家说,最精密的东西是无形的,最大的东西是无穷的,果真如此吗?”
庄周说:“从小的角度来看大的事物,好象没有边际,从大的角度看小的事物,好象没有形体。精密,就是物之小者。小大精粗,并不能说明道。可以用语言表达的,是物之粗者,可以用心知来思考的,是物之精者,而道,则是语言不能表达,心知不能思考的,因此,不在大小粗精之列。”
苏玉又问:“那么,怎么才能确定事物的贵贱大小呢?”
庄周说:“从道的角度来看,所有的事物都无贵无贱,互相平等。从物的角度来看,事物之间互有贵贱之分。其实,所有的物都有它值得肯定的地方,也有它需要否定的地方,因此,因其所大而大之,万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万物莫不小。天地可为積米,毫末可为丘山。”
苏玉又问:“既然事物的贵贱大小都没有一定的标准,那我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我应该选择什么?我应该抛弃什么?”
庄周说:“从道的角度来看,事物之间根本就没有贵贱之分,这样,你就不会拘束你的意志。向道靠拢,事物之间根本就没有多少之分,这样,你就不会拘束你的行为。你的精神广阔而深远,若四方之无穷,你就会兼容万物,并包大小。万物一齐,无短无长。道是无穷的,而物则有生有死。透过那有生有死的物,把握那无穷的道,你就不再去区分事物的大小贵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按自然之本性,毫无强求,毫无拘束。”
苏玉又问:“那么,得道后,对人生有何益处?”
庄周答道:“得道之人,必然达于自然之理;达于自然之理者,必然明于事物变化的规律;明于事物变化规律者,必然能做到不以物害己。
“得道之人就是至德之人。至德之人,火不能烧伤他,水不能淹溺他,夏暑冬寒不能侵害他,飞禽猛兽不能伤害他。并不是说至人故意去接近它们而不受伤,而是说至人能够观察到祸危到来的迹象,谨慎从事,物就无法伤害他。”
从此之后,苏玉便每天到庄周家中向他问道。庄周让蔺且将以前的一些谈话录给苏玉看了,又指点他读《老子》。同时,庄周告诉苏玉,要想悟道,必须靠自己的体验,必须到大自然中去与天地万物相互亲近,合为一体。
盛夏已经来临。蒙山披上了一层葱绿的夏妆。庄周带着蔺且与苏玉,来到蒙山游玩。
高大的树木枝叶茂盛,遮住了灼人的阳光。庄周与弟子行于山中,觉得凉快爽朗,清新无比,与山下的燥热形成鲜明的对照。时而从深谷之中传来几声鸟鸣,反而更显出森林的幽静。
庄周深深吸了一口新鲜清凉的空气,望着蔺且与苏玉说:
“山林啊,给予我如此大的快乐!”
他们翻过几座山头,来到一片伐木场。有很多木匠聚集在这儿,砍伐木材。但是,奇怪的是,有一些十分高大粗壮的树木却稀稀落落地矗立在成片的已被砍倒的树木之间。庄周与两位弟子走近前去一看,这种大树虽然枝叶繁茂,根粗身高,树荫之下可容纳数十人,但是,仰而视之,其小枝弯曲而不能成为栋梁之材;俯而察之,其大根文理散乱而不能成为棺槨之材。
蔺且向旁边一位木匠问道:
“这么大的树,你们为什么弃而不顾呢?”
木匠说:“此乃不材之木,毫无用处。”
庄周听了木匠的话,十分感慨。世上之人都希望自己成材,希望自己有用,但是,成材、有用,正是自我毁灭的契机。一个才能超群的人,往往成为众矢之的,而无才无用的人,却能保持自然的年份。象这种无用的大树,正是凭借着它的无用,才能直立生存,而那些有用的木材却被砍伐丧生。庄周又联想到当漆园吏时经常见到的一种情形:工匠们用刀子割开漆树的皮,让漆汁流出来。如果漆树里面没有漆汁,人们就不会去割它了。漆树之被割,正因为它有用啊!
于是,庄周对蔺且与苏玉说:
“这种树木以不材无用而终其自然的年份,其它树木以成材有用而被砍伐夭折。为人亦是如此。不材者得福而有用者先亡。”
天色将晚,庄周与两位弟子下得山来。由于贪恋山中景色,行路迟迟,已无法赶回家了。庄周突然想起,梓庆的家就住在山脚下,于是师徒三人便直奔梓庆家而来。
他们来到梓庆家中时,已是掌灯时分。梓庆一看是故人庄周来访,喜出望外,将庄周师徒三人让进茅屋,便对儿子说:“赶快去杀鹅,准备招待贵宾。”
庄周忙说:“不必,不必。随便填填肚子就行了,何必如此破费。”
梓庆笑道:“我虽贫穷,但是庄先生光临寒舍,怎能如此草率。”回头对儿子说:“赶快去吧!”
梓庆的儿子出去一会儿又回来了,向父亲请示道:“我们家的那两只鹅,一只能打鸣,一只不能打鸣。杀哪一只?”
梓庆说:“就杀不能打鸣的那一只吧,留着能打鸣的看家用。”
儿子又出去了。不一会工夫,一只肥大的鹅就煮好了。庄周师徒三人吃得十分入胃。
当夜,师徒三人便留宿于梓庆家中。翌日上午,庄周告辞了梓庆,带着蔺且与苏玉回家。
回家的路上,蔺且问道:
“先生,昨日山中之大木,以其木材无用而保持它自然的年份,而梓庆家的鹅则因不材而被宰杀。请问先生,您究竟是希望成材呢,还是希望不成材?”
庄周笑道:“蔺且,你现在提问题可越来越刁了。我告诉你,我将游于成材与不材之间。”
稍顷,庄周又说:“成材与不材之间,虽然有些相似,但是,还不能摆脱危险。如果凭借道德而游于世间,就不会有被杀的危险。达道之人,没有人夸奖他,也没有人诋毁他,象龙那样善变,象蛇那样机灵。他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从来不会固守于某种模式。有时候在上,有时候在下,但是,他的内心却永远保持和谐的境界。他的精神游于万物之初,因此,他能够主宰外物而不被外物奴役。象这样的人,怎么能够有被杀的危险呢?”
苏玉问道:“如果不达于道,那会怎样呢?”
庄周答道:“世间万物,有合必有离,有成必有毁。合为离之始,成为毁之机。有角则被挫,位尊则被讥。角乃挫之因,尊乃讥之初。有为则吃亏,有能则被谗。因此,世间之事,好便是了,了便是好,根本不足为凭。如果不明于大道,而埋头于世事,则死亡就在眼前而不自知。你们可要记住,任何处世之法都不保险,唯有进入道德之境,方可立足于险恶的人世之间。”
有一天,庄周正在与苏玉、蔺且谈道说理,来了一位年逾花甲的朝中大员,向庄周请教养生之道。刚开始,庄周推辞道:“我乃村野匹夫,没有养生之道。”那位大员苦苦哀求道:“我在宋国供职已有四十年了,所见日多,所知日少。现在即将解甲归田,愿先生一言以教。”
庄周看他这么大岁数了,还来虚心求教,便说:“善于养生者,其实很简单,就象牧羊一样,只要鞭打羊群后面的羊就行了。”
年老的官员不解地问:“此乃何意?”
庄周进一步解释道:“牧人赶着一群羊,只要鞭打后面的羊,前面的羊也就会委蛇而行。如果不懂得这个道理,牧人就一会儿跑到前边,一会儿跑到后边,一会儿跑到左边,一会儿跑到右边,费力虽多,羊群已乱。养生者亦如此,顺其自然,无为清静,便可养生。”
年老的官员听完庄周的话,好象还是没有明白其中的道理。于是,庄周便说:“好吧,我给你举两个相反的例子。
“鲁国有个名叫单豹的人,逃避人世,独自居住于深山老林之中,不与任何人来往。他活到七十岁还面如婴儿,未见衰老之迹。单豹自以为得养生之道。可是,有一天,他不幸在山中遇到了饿虎。饿虎将单豹捕而食之。
“鲁国还有个名叫张毅的人,与单豹正好相反。他不但居住于人群之中,而且专门往王公大人家中趁行,以拉拢关系。他以为只有这样,才能养生。可怜张毅,刚活到四十岁就发内热之病而死。
“单豹养生,只注意于内在的自然之气,而忽视了与人群交往,因此丧生虎口;张毅养生,只注意与外在的人群交往,而忽视了内在的自然之气,因此病从内发。
“这两个人,都不懂得牧羊的道理。善于养生者,则内外交相养。以其自然之气助其处于世俗之间,以其世俗之间所得,助其自然之气。如此,则虎不得食,病不得害。”
那位大员听后,称谢告辞。
苏玉疑惑地问道:“先生,象这样的朝中大员,整天奔波于利禄之场,也有资格学道吗?”
庄周笑着说:“任何人都有资格学道。人与人的本性是相通的,地位与职业的不同并不能埋没人类的共同本性。不仅朝中大员可以学道,君主侯王也可以学道。君主侯王与百姓人民都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可能悟道。”
苏玉一听,不禁联想起自己以前的爱好——斗鸡,于是他又问道:“那么,斗鸡者也可以悟道吗?”
庄周说:“当然可以。我给你讲一个斗鸡者的寓言。
“有一位纪渻子,专门为宋王养斗鸡。宋王让人挑选了一只最好斗、最剽悍的公鸡送给他,期望他能够培养出第一流的斗鸡来。
“十天之后,宋王来问他:‘鸡养好了吗?’
“纪渻子回答道:‘没有,这只鸡现在还昂头骄傲,恃气未灭’。
“又过了十天,宋王来问:‘鸡养好了吗?’
“纪渻子回答说:‘没有,这只鸡现在听到声音、看见物影都会敏感地反应。’
“又过了十天,宋王来问:‘这下好了吧?’
“纪渻子回答说:‘还没有。这只鸡现在目光犹有恨意,盛气未灭。’
“又过了十天,宋王又来回:‘还没好吗?’
“纪渻子说:‘差不多了。别的鸡虽然鸣叫于旁挑战,也不会惊动它,看起来就象只木鸡一样。它精神内守,不为物动,沉着应战,胸有成竹。其它的鸡一看见它,吓得扭头就跑,根本不敢和它对阵。’
“斗鸡者若能如纪渻子,便为善养生者。”
苏玉惊疑地问道:“先生,您对斗鸡也如此熟悉吗?”
庄周笑道:“我平生淡于名利,但是与三教九流却无所不交。”
苏玉说:“我在斗鸡场上混了十多年,很少见过呆若木鸡之鸡。但是,这种鸡,肯定是最好的斗鸡。”
庄周进一步启发道:“不仅斗鸡如此,为人亦是如此。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勇无勇,大仁不仁。真正有德之人,并不时时表露于外。哗众取宠、虚张声势者,未必有德。”
苏玉赶紧记下了这篇寓言,将它与蔺且所记寓言合编在一起。
………………………………………………
第六章 困窘织屦适意人生
一
不知不觉,庄周已经五十岁了。他住在蒙泽旁的小屋之中,有时候弹弹琴,有时候读读书,有时候与蔺且、苏玉一起讨论一些问题。天气晴朗了,他便到蒙泽边上去钓一会鱼。偶尔游兴一至,他便与蔺且、苏玉到周围的山林中作长距离散步。从远方来拜访求道的人,时有出现,庄周便编一些寓言故事让他们听,蔺且与苏玉将这些故事收集成册,已有厚厚的一叠了。
庄周的思想一天一天地成熟起来,他的名声也一天一天地大起来了。他的学说,与墨家儒家鼎足而三。天下之士,或宗于老庄,或宗于墨,或宗于孔。刚开始,人们对庄周的思想还不大理解,后来,随着诸侯国之间战争规模的日益升级,随着朝为卿相,暮为布衣现象的逐渐普遍,天下读书人厌倦政治,趋慕养生之道者日渐增多。读书人越来越发现,在这样一个充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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