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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汉演义-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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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韩信问路杀樵夫

第三十四回韩信问路杀樵夫

韩信杀了报事官并军士五人,寻思:“倘地方知道,杀死官军,决然跟从此路而来,被他捉往,却不误了大事?”急转过山口,从僻小夹路向西南而行。两边都是山,中间止有一小路,又涧水潺缓,波流有声,断岸干尺,十分险峻,韩信到此,不得驰骤,只得勒着马,一步步缓行,又不知何处往陈仓渡口去?正在犹豫之间,只见山坡边,转过一个樵夫来,韩信便道:“樵夫,那条路往陈仓路上去?”那樵夫放下柴担,用手指着那山路道:“此去绕过这山岗,却是小松林;过了这林子,下边便是乱石滩,有一石桥,过了桥,却是峨嵋岭,上了岭,甚难走,须下马牵着,行过此,方是太白岭,岭下有人家,吃了饭过孤云山、雨脚山,渡了黑水,过了寒溪,便是南郑。将军不可夜行,恐有大虫。”樵夫说了山径,信将地理图一对,分毫不差,拜谢樵夫,策马而行。樵夫便挑柴担,正欲下山坡去,韩信暗思:”章邯知我杀军士,决从这条路赶来,到得这岔路口,倘遇这樵夫,说与他这条小路,却从这里赶来,我马又疲乏,决然被他捉住。不若杀了樵夫,若军马赶来,只从栈路上赶,决不知有此路也。”信勒回马来,便叫住樵夫。樵夫只道再问路径,回头来正待相问,被信揪住头发,一剑杀了,拖到山凹之下,用土掩埋了。韩信遂乃纳头下马祝之曰:“非韩信短行,实出不得已也!他日如得地之时,决来与君厚葬,以报其德。”随洒泪上马西行。

韩信杀了樵夫,径过山岗,出了小松林,渡乱石滩,一日,下了太白岭来,近山有个酒馆,下马入到酒馆来,呼酒保摆山肴村醒,方饮数杯,不觉想起樵夫来:“我因恐楚兵追及,不得已杀之,非薄情也。”遂作歌一首,借笔砚在白壁粉墙上题歌曰:陟彼山路难,崎岖不可测。藤萝结层峦,狐兔藏幽黑。怪哉此山险,峻权有万亿:去天手可攀,回转苦筋力。迷黯竟何往?无由问乡识,忽见采樵人,问君将安适?勒马立山前,乃云西川国。樵人指要路,按图无差忒,足知为忠亮,孔云宜报德。追兵恐忽至,受擒反自贼,斩汝绝踪迹,实非我薄刻。留汝特山樵.存我为帝翊。我当万夫望,群殆良不惑,无罪遭霜锋,我心为君恻。君德终图报,君后我更植,苍苍秋月明,疑照君颜色。韩信题歌毕。只见后边走出一壮士,看着韩信道:“你背楚归汉,杀了樵夫,却来我家题诗,我若拿住你,却待重赏。”韩信便起身道:“壮士来你既住居汉土,为褒中百姓,如何倒说这话?”那壮士大笑,拜伏在地道:“我祖父乃周臣,姓辛名雷,世居扶风,传至父辛金,因始皇残暴,遂移家于太白岭,以卖酒为生。某名辛奇,不事家产,专好采猎,娴熟武艺,一向未遇明主,遂栖迹于此。昨夜梦飞虎自东北高山而来,卧在草蓬之上,觉来知今日必有贵客经过,因不曾出采猎,等了半日,却见贤公策马下山,光临草店,我在壁里窥见,知公为非常人也,因出拜见。适来言语冒渎,望乞恕罪。”韩信扶起答礼,便问壮士:“据你一表堂堂,又素怀忠烈,见今汉王宽仁大度,招纳天下豪杰,何不倾心投之,以图封侯建节,不失家谱也?”壮士曰:“某怀此心久矣,待公投见汉王,决然贵显,那时统兵破楚,可暗从此地而来,路僻且近,使三秦不知汉兵从何而下也。”信大喜,握壮士手曰:“此言不可轻泄于人,待我伐楚之时,子可随我建功,以为乡寻,不可失也。”

壮士遂留信在家住宿。当日母妻俱出草堂拜见。韩信见仕士如此忠诚,亦将自己心事,一一告知,遂相结拜为兄弟。

次日,韩信拜辞,便要起身,壮士曰:“前边是孤三、雨脚山,路径甚险,极有大虫,恐尊兄孤身难行,小弟预备器械,送尊兄过了寒溪,便是南郑地方,小弟才好回来。”韩信拜谢:”不劳远送。”壮士再三不肯,遂吩咐母妻看守店房,酒保照旧管待过往客人,说道:“我送尊兄过了寒溪便回。”当时收拾行李,拿了一条长枪,带了弓箭腰刀,随同韩信直望孤云而来。一路与信说些兵法,论些武艺,一二日来到寒溪,远远的望见南郑,壮士用手指道:“尊兄可从此处往南郑去,不远矣。”信下马同壮士入到靠溪一个酒店里,相对坐下,呼酒保摆下菜蔬,斟酒与壮士饮。信曰:”贤弟回家,早晚打听我出褒中,可急来相见。”壮士曰:“小弟到家,专望麾盖,如有消息,星夜前来迎接。”信大喜。两个又饮了几杯,壮士曰:”意要送尊兄到褒中,但不曾与老母说知,恐在家悬望,只此拜辞尊兄。”信不忍分手,各各洒泪相别,壮士仍回太白岭去,韩信便望南郑来。不知投见汉王,如何举用?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韩信褒中见滕公

韩信辞壮士,策马入到南郑,风俗自是不同:老者安闲,少者负劳,行人让畔,道不拾遗,家家快乐,处处笙歌,田野开辟,桑麻盛茂,韩信甚喜。入得城来,六街三市,衣冠文物,风景殊别,天生方圆有二百里,一望平川之地,更无一尺山路。却寻个店房安歇下,将行李收拾停当,分付店家仔细看守。那店家道:“官人放心!我这店中不比别处,若路上失了物件,亦无人敢拾去,况店中行李,岂有差失?”

韩信出得店来,徐步看那汉中:南有剑门之险,东有栈道之阻,前控六路,后据大江,为荆襄之襟喉,实秦陇之要害。民安物阜,土厚风轻。国人尝云:春有碧桃红杏,夏有连藕葵榴,东篱菊绽如金,南岭梅开似雪,美酒嘉鱼,香橙晚稻。有石顶关,有瀑布泉,有盘云坞,有天汉楼,有硅石堂,有四照亭,有峨嵋山、青城山、锦屏山、巫山,有赤甲、白盐诸景,不能尽看。又信步来到一衙门前,有匾云:“招贤馆”,两边具有榜文,上写一十三件事宜,晓谕军民人等知悉,如:一件熟晓兵法,深知韬略,可为元戎者;二件骁勇过人,斩将搴旗,可为先锋者:三件武艺出众,才堪驱使,可为散骑者;四件谙晓天文,善占风候,可为赞画者;五件素知地理,深通险易,可为乡导者;六件心术公平,为人正直,可掌纪录者;七件机变精明,动能料事,可与议军情者;八件语言便利,足能动人,可为说客者;九件精通算法,毫厘不差,可为掌书记者;十件多读诗书,以备顾问,可为博士者;十一件素明医学,神灵功巧,可为国手者;十二件善能驰骤,探听机密,可为细作者;十三件掌管钱粮,出入有经,足可以给军馈者。凡人于十三件中,晓一件吉,即入招贤馆报名,听候看验,果称其实,奏请重用,立贤无方,不拘贵贱,尽心王事,务期报效,懋著功绩,不次超擢,封侯拜相,悉在此举,敬兹告示。

韩信看罢榜文,便问居民:“掌管招贤者何人?”居民曰:”管招贤者,乃滕公夏侯婴也。汉王封其人为汝阴侯,为人好贤下士,不拘小节。”信大喜,暗想:“我苦相府见萧何,以张良角书投献,是凭张良荐举,不见我胸中抱负。我且将角书隐下,先见滕公,次见萧何,备将我平日所学,暴露于外,使他人知我,不用奏知汉王,然后却献出角书来,方见我非碌碌因人成事者也。古人曾说难进易退,若进容易,终不得大用,必须始初甚难,次后人不敢轻看。”遂写了籍贯姓名,来见滕公。滕公看韩信一表非俗,暗思:“此人亦曾闻其名,原是楚臣,如何不辞千里而来,必有缘故。”便问曰:“贤士从何而来?亦曾出仕否?”信曰:“某楚臣也,项王不能用,因弃暗投明,从咸阳而来。”滕公曰:“栈道烧绝,山路甚险,贤士如何便得到此?”信曰:“志图报效,不惜路远,攀藤附葛,缘山而来,所期有在,遂忘劳苦。”滕公曰:“壮哉志也!贤士曾看榜文,果通何科?愿求一言,以观其蕴。”信曰“十三科皆知,但此外一科,未曾开出。”滕公曰:“那一科未曾开出?”信曰:“一件才兼文武,学贯天人,出将入相,坐镇中原。莫安华夏,百战百胜,取天下犹如巨掌,堪为破楚元帅,此内少一科也。如欲下问,信当以此为明公言之,乃所优为耳。若其为十三件,不过一节之能,未足以尽信之所知也。”滕公听罢大惊,急下阶以手攀韩信上厅,纳头便拜曰:“素闻贤士之名,未曾识面,今幸千里而来,非独一人之幸,实天下社稷之幸也。愿闻良策,毋吝珠玉。”信曰:“世之为将者,徒知兵法,而不能善用,虽精熟孙吴,日讲韬略,亦不足取也。必是知兵而善用,然后为良将也。昔宋国有蓄龟药,严冬大寒,手不冻裂,其家世世在河边以漂洗绵絮为业,虽三冬冷月,而手不冻裂,以此生意甚盛,却不传外人,遇有二客经过,愿出银一百两,买求此方。其家商量,终日漂洗,不过暂得温饱,如何积得许多银养家?不若将方传与二客。后二客得方,至吴国,适当越王与兵攻吴,天气严寒,吴兵畏寒不能举,二客遂献策,却将龟手之药,涂于军士手足之上。吴兵不惧寒冷,一战胜越,遂成大功。吴王大喜,重赏二客,均一龟手之药也。宋人用之,止于漂絮;二客用之,足以破敌。即如为将之道,不但须读兵书,须要善用兵法也。”公曰:“贤士以如此大才,在楚不得大用者,何也?”信曰:“昔百里奚在虞不能用而虞亡,在秦能用而秦霸;贤者未尝无益于国,惟在国君用与不用耳!信在楚屡次上言,楚终不能用,后范增再三荐举,项王坚执不用;我知项王决不能用也,遂弃楚归汉,以图报效。”膝公曰:“贤士在楚不用,固不足以显其才;若今汉王用之,贤士有何方略乎?”信曰:“若汉王用我,统倾国之师,倡有名之举,东向伐楚,先取三秦,次收六国,使项王去其羽翼,范增困手束策,不数月而复咸阳如反掌耳!但恐明公不能举,汉王不能用也。”滕公曰:“贤士口出大言,恐无实学!项王暗哑叱咤,万人皆废,三年之间,纵横天下,自古武勇未有如项王者也,贤士言如此容易,不亦失于夸张乎?”信曰:“不然!某冒险而来,跋涉千里,倘无实见,徒费口舌,以大言而欺人,是狂妄而取咎也!由汉人观之,以项王为不可;在某观之,曾婴孩之不若也,何言武勇之贯于古今乎?”滕公曰:“贤士言能如此,亦曾读韬略乎?”信曰:”为将之才,熟读诗书,深知成败,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无一事不知,亦无一物不晓,岂但读韬略乎?”滕公即于馆内架上取六韬三略数册,使信背诵。韩信从头至尾,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又取阴阳医卜使信背诵,韩信无一字不记;又将各般兵器作何使用,韩信备将兵器之根源,作用之法则,一一陈说,无一般不知,从早至午,与信议论有千百言,更无差错。滕公曰:“贤士真天下之奇士,古今所罕有也!”即留管待,又从容相款,胸中不知有多少好学问,愈问愈不穷也。滕公大喜曰:“我明日早朝,奏知汉王,决重用贤士。”信曰:“明公且未可奏知汉王,乞引见萧相国,二公会约,相同共力推荐,庶汉王知重韩信,得以大用也。”滕公曰:“贤士所见甚明,今晚就与相国会约,请贤士相见,料相国必不敢轻也。”信辞滕公回店不题。

却道滕公至近晚,径赴萧何府相会,备道:“韩信弃楚来褒中,议论出众,学问渊源,真天下奇士也。”何曰:“韩信某亦尝闻其名,此人素贫贱,钓于淮下,寄食漂母,遇恶少叱辱,甘受胯下,一市人皆笑之。后仗剑投楚,楚授以执戟郎官,亦未重用,惟范增屡次荐举,项王不用。想是因楚不用,遂弃彼就此。但恐汉王亦知其人,不重用也。”滕公曰:“此人可惜未遇,若果重用,决可以建立奇绩,料不负所举也。”何曰:“明日可着来相见。”滕公遂辞何归宅。不知如何相见?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萧相国深奇韩信

第三十六回萧相国深奇韩信

却说次日滕公差人于店中请韩信,往见萧何。何所住居丞相府,门禁严肃,堂阶深远,先有伺候官报入府,然后一门吏出来,问了姓名,达知丞相。只见一椽吏出来,请贤士进府相见。韩信入到堂下,即见萧何出檐下,拉信入于堂,里不设坐,相与立谈。何曰:“滕公深称大学,幸今相见。”信曰:“信在楚闻汉王圣明,丞相贤达,求士如渴,卑礼折节,不辞千里而来。到此数日,始见滕公,昨与相见,尚未倾倒;今见丞相后,即欲仍归故里,宁甘心泉石,不屈志人下也。”何曰:“贤士未见囊锥脱颖,何乃见貌变色耶?”信曰:“不遇错节,未尝歃血,岂可囊锥脱颖,以自荐耶?”何曰:“愿闻贤士高谈,何当拱听。”信曰:“昔齐王好鼓瑟,晋有一贤士善鼓,王再三延访。一日,贤士至齐国,王坐于堂下,欲贤士鼓瑟。贤士不悦曰:‘王如不悦瑟,臣岂敢登王之堂,而见王于咫尺乎?王如好瑟而乐闻之,当焚香赐坐,听臣鼓瑟,臣必尽心为王鼓。今王坐,臣立,如待仆隶,臣问自贱,而为王乐乎?’鼓瑟者,尚羞立于王之侧,况丞相当吐哺握发之时,为国求贤之日,欲闻治国之要,而反倨傲以接贤士,此信所必欲去,而不愿留于其国也!”萧何闻信语,即延之上坐而拜之曰:“何无知,有失待客之礼,幸望恕罪恕罪。”信曰:“丞相求士,实为国家,某相见,意欲倾心,以图补报,非一人之私也。”萧何乃拱手问信曰:“愿贤士论天下之形势,决天下之安危,明天下之治乱,审天下之强弱,然后天下可图也。”信曰:“关中百二山河,天府之国,自古帝王为建都之地。项王舍此不居,而乃迁都于彭城,此失天下之形势也!汉王虽左迁于褒中,然养成蓄锐,为虎豹在山之势,使智者无以用其谋也,不亦为得乎?项王所向无敌,天下诸侯畏其强而已,然背叛之心,藏于不测,外若为安,内有隐祸,反不若汉之远处偏方,而得以收拾人心,养贤及民,诸侯不得侵扰之也。项王弑义帝于江中,大肆不道,而荆襄湖南之民,欲纠合讨罪,不日大乱作矣!彼尚茫然不知,而自以为强,此匹夫之勇耳,何足以望天下之人心乎?汉王约法三章,除秦苛法,虽左迁南郑,而天下属望,若举兵面东,百姓莫不引领来归。天下未有一人不愿汉王为秦王。章邯等三人,秦民恨入骨髓,而项王乃封为三秦王,以阻扼汉兵,实为资敌国以利也。我苟东向,百姓皆为我战矣,三秦可传檄定也。此天下之形势,安、危、治、乱、强、弱,不待智者推论而可知也。丞相又何忧焉?”何曰:“据贤士所言,楚可伐乎?”信曰:“当此之时,项王东迁,诸侯离叛,百姓嗷嗷,急欲思主,三秦不为严备,汉兵正当可举之日也。失此机会而不东征,使齐、魏、赵、燕,或有智者一言,举兵而西,先取咸阳,次取三秦,阻其要害,汉兵虽老死,不得出褒中矣!”萧何见韩信说到此处,乃近前附耳曰:“前日栈道已烧绝,汉兵急难举行,奈何奈何!”信笑曰:“丞相何乃欺人若是耶?前日烧绝栈道,必是智者与丞相计议,定当另有别路可通汉兵,然后烧绝耳。此不过使楚无西向之意,汉王绝东归之心,此计可以瞒项王耳,若智者看破,不可欺也!”萧何闻韩信此言,实切心肺,不觉笑容满面,离席下拜曰:“萧何自入褒中来,未同人论至此,今日贤士之言,如醉方醒,使我胸中痛快,不能舍也!”连叫左右备马,与贤士回私宅少坐,先差人预备酒席。

萧何同信到宅,分宾主而坐,设酒相款。因论为将之道:“夫将者,三军之司命,国家之安危所恃,其道可得而闻乎?”信曰:“将有五才十过。所谓五才:智、仁、信、勇、忠也。智则不可欺,仁则能爱人,信则不失期,勇则不可犯,忠则不二心也。为将而有此五才者,然后可以为将矣。所谓十过者,有勇而轻死者,有急而心速者,有贪而好利者,有仁而不忍杀者,有智而不心快者,有信而妄信者,有廉洁而不爱惜人者,有谋而心缓者,有则别而自用者,有懦而喜任人者。将有此十过,则不足以为将矣。故善将兵者,具五才,失十过,攻无不破,战无不胜,谋无不成,可以无敌于天下矣。”何曰:“今之为将者何如?”信曰:“今之为将者,或有勇而无谋,或有谋而无勇,或恃己之能而不能容众,或外温恭而内慢易,或矜贵位而恶卑贱,或性骄虞而耻下问,或扬己之长掩人之善,或藏己之过彰人之非,此皆为将之弊,而今皆蹈之,所以不善为将矣。”何曰:“若贤士为将则何如?”信曰:“若信为将,非敢自为夸张,实出古兵法,但人不能知耳!用之以文,齐之以武,守之以静,发之以动,兵之未出也如山岳,兵之既出也如江河,变化如天地,号令如雷霆,赏罚如四时;运筹鬼神,亡而能存,死而能生,弱而能强,柔而能刚,危而能安,祸而能福,机变不测,决胜于千里;自天之上,由地之下,无所不知;自内而外,自外而内,无有或违;十高之鼓,百万之多,无有不辨;或昼而夜,或夜而昼,无有不兼;范围曲成,各极其妙;然犹洞达古今,精明易学定安险之理,决胜负之机,神运用之权,藏不穷之智,奇正相错,阴阳始终,然后仁以容之,礼以立之,勇以敖之,信以成之;如此则成汤之伊尹,武丁之傅说,渭水之子牙,燕山之乐毅,皆我之师也。此乃信为将之道,养之素日,不敢不实告也。”何见信议论如长江大河,一泻万里,心甚奇之。因思汉王有福,感此豪杰来投,破楚元帅,舍韩信再无有过此人者也,称赞不已,遂留信私宅安歇,分付家僮二人朝夕伺候答应。韩信从此在萧何家往居,却将张良角书藏在身边,不肯取出,只欲凭自己学问,在萧何、滕公处施展,其心只要待临时举用之际,方将角书献出。

萧何自得韩信,喜而不寐,又思:“张良曾有角书合同,心须寻一个破楚大元帅,连角书一同荐来。今放着这个韩信,正是破楚元帅,却错过不荐,想是张良未曾得遇。我明日早朝,同滕公极力荐举。”更不知汉王用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韩信为治粟都尉

第三十七回韩信为治粟都尉

次日,萧何会滕公赴早朝毕,两人出班奏曰:“臣等于招贤馆得一贤士,韬略精通,识见高远,堪为破楚元帅。乞大王重用。”汉王曰:“贤士何处人?曾出仕否?愿说姓名,朕当录用。”萧何等奏曰:“此人原淮阴人,姓韩名信。曾为楚执戟郎官,屡上疏于霸王,不用,因弃楚归汉,不远千里而来。昨叩其所蕴,虽伊尹子牙,孙吴穰苴,亦不能过也。”汉王笑曰:“此人我在沛县时,曾闻他受辱胯下,乞食漂母,一乡人轻贱之。丞相若举此人为将,三军不服,诸侯讪笑,项羽闻之,决以我为瞽目人也!”萧何曰:“古之大将,多出自寒微,岂可以门户而论人耶?伊尹莘野匹夫,太公渭水钓叟,宁戚为抱车竖子,管仲为槛车匹夫,后来施用作为,皆成大事。韩信虽出微贱,而胸中所学,为天下奇士,若舍而不用,使彼投于他国,是弃连城之璧,碎和氏之宝也。愿王听微臣之谏,急用韩信,项羽可灭,咸阳可复。如负所举,治臣等之罪。”汉王曰:“既卿等举荐,可召韩信来相见。”萧何传命,着禁门大使召新来韩信入内朝见。

韩信寻思:“汉王召我如此轻易,决不重用。我且进内,看汉王如何待我。”韩信入内,朝见汉王。王问曰:“汝千里而来,未见才能,似难大用。即今仓廒缺官管理,升汝为连廒官,试看尽职如何。”韩信即谢恩,略无愠色。萧何滕公,甚是不安。

韩信退到仓所,查点斗级人等,验看仓廒,估计粮数,取算子一把,照米堆多寡,开除一算,毫厘不差。在仓斗级老人,见信查算明白,拜伏在地曰:“自来管仓大人,未有如贤公精明神算也。”信笑曰:“量此待一仆隶之事耳,何足以尽我哉?”萧何密差人打听,见信如此算法,遂请来相见曰:“某欲举公为元戎,汉王恐贤士不能胜此重任,特以小官试看尽职如何,适闻贤公到,估计米堆,一算无遗,不知何法,便能知此大数?”韩信曰:“算有小九之数,有大九之数,若能精通算法,虽四海九州,亦不出此算法,况仓廒米数乎?昔伏羲画卦,虽六十四数,引伸触类,千变万化,天地间数目,皆不出此矣!”萧何嗟叹不已。韩信又曰:“仓廒米粮,日久且朽,当出陈易新,以济民用,公私两便,此亦宰相之事也。丞相此时正当举行。”萧何闻说,谢曰:“贤士此言甚合时宜,明日奏过汉王,决遵教施行。”韩信辞何到仓,即合斗级随仓四名,宿歇看守,仍着地方沿墙周迴关防,小心风火,判押批封,各得周悉。萧何访知,心下甚喜。

一连数日,汉王不朝。何因具小启,付竖宦传入内,汉王传命:“连日思欲东向,未有良策,因未出朝见,明日当相见也。”次日,萧何率百官早朝毕,汉王退至便殿,召萧何等入内议事。王曰:“朕在此久住,思欲东向,未有良策,奈何?”萧何曰:“东向非难,必得一破楚元帅,方可举行。”王曰:“朕所思者,正谓此耳。”萧何曰:“王不必多思,只重用韩信,大事定矣!”王曰:“韩信贫时,资身尚无长策,欲当此大任,而与项羽相敌耶?”何却将信算法,并易新之说,启奏汉王。王曰:“此一节之能耳!”何曰:“观此一节,足知其余,韩信真将才也!不可错过!”汉王曰:“既如此,且将韩信加升治粟都尉。”近臣传命出,韩信欢然领受。随将旧管文书,查看一遍。何为新收之数,何为旧管之数,何为开除之数,何为实在之数,各有簿籍,较量斛斗,出入有经,收放有法。平昔都尉到任者,各项在仓人等有进见之礼,都尉若受此礼、遂为众人所挟,放粮之际,任他们除关纳之,民多生怨心,韩信到任后,即出告示,先将积年在仓作弊之人,尽行查革,即选殷实正身之人,毫厘不与私通,收放之时,均平公道,纳粮之际,再不使钱,支粮之人,斛斗满足。半月之间,百姓称快,情愿争相交纳,再无稽迟留连之弊。众人曰:“今日得此贤明大人在上,我等急急纳粮,省多少盘费。”一月之间,仓廒充实,门禁肃清。众百姓聚几个为首的,都到丞相府,连名保韩信曰:“我等往日费钱,又受许多辱骂,纳粮的稽迟半年,不得上纳,支粮的等候日久,不得关支。今得这个韩大人来,我等省了许多烦恼。今闻丞相又要升他转别处去,望丞相且留他在仓,掌管二三年,我等受无穷之赐。”何笑曰:“韩大人他是个大材,今却小用了他,况治粟之官,岂足以尽其能哉?”众人又苦苦哀告,何曰:”汝等且回去,容吾商议,再作区处。”众人出府。萧何暗思:“韩信非等闲人,可大可小,无往不可,我须极力保举。”

次日萧何入内见汉王,早朝礼毕,汉王宣何上殿曰:“朕近日梦中多凶险,又思父母家眷在彭城,何月得相见?郁郁于此,非久居之地也!”何奏曰:“昔齐景公放猎回,语晏子曰:‘寡人每梦不祥,于心不快。’晏子曰:‘梦之不祥请言之’。景公曰:‘我上山见虎,入泽见蛇,何也?’晏子曰:‘山为虎所居,泽为蛇所藏,何为不祥。今国有三不祥,未审我王知否?’景公曰:‘吾不知也。’晏子曰:‘国有贤士而不知,一不祥也;知之而不能用,二不祥也;用之而不擢之以重任,三不祥也。’今王梦中凶险,是有贤士而不能重用之故也。臣恐项王从范增计,举兵而西,王将何人以御之?此臣日夜之忧也!”王曰:“国中有贤,朕岂有不重用之理?是我到褒中许多时,何尝有贤而不用耶?”何曰:“见今有一大贤而王不用,是遗目前而乃远有所思,不亦误乎。”王曰:“大贤安在?丞相当言之,朕即擢用也。”何曰:“臣欲荐举,又恐我王嫌门户之寒微,鄙出身之卑贱,徒举而不用,反失贤士之心,则四方虽有豪杰,不欲为王用也。”王曰:“卿不必多言,即将贤士姓名报知。”何近王前叩首曰:“举国贤士,惟淮阴韩信也。”王曰:“前卿二次举荐,已加封为治粟都尉矣,岂谓不能用耶?”何曰:“治粟都尉不足以尽韩信之才能,必拜封大元帅之职,然后可以留韩信也。不然,信必去矣!”王曰:“爵不可以滥加,权不可以轻与。韩信一月之间二次封赏,若今未见尺寸之功,遂加元戎之职,使从我丰沛将士皆怨我赏罚欠当,而退有后言也。”何曰:“自古圣帝明王之用人也,随材致用,因人授职。臣料韩信乃栋梁大材,王今小之,此臣所以屡次为王言也!若丰沛将士,虽多劳苦,皆非信之俦,王岂可以此较彼,胸失轻重也?”王曰:“姑从丞相之言,且着韩信少缓数月,待张良或有举来贤士,堪为元戎者,朕当重用,不负昔日角书之约;若张良未有保举,那时却用韩信亦不为迟也。”

萧何不得已,回府又请韩信相叙。因问如何可以下秦?如何可以出栈道?如何可以收六国?信避席正言曰:“吾以丞相素知兵法,即此言观之,盖不知也!兵家相机而动,随时通变,不可先传,不可遥度,如水流制形,因战而知胜,鬼神不可测其妙,父子不可达其指,临事之际,自有妙算。丞相岂可下问,而欲闻其说乎?”何大喜,愈加敬重。

信辞回公馆,一连数日,不见动静,信寻思:“若今不激着萧何,恐汉王不知重,众人亦不钦服,纵将角书投献,亦不足以制服百官。”遂生一计,吩咐门吏:“预备快马,我明日五更须远行。”门吏依命,须备快走马匹。韩信即将原来行李拴束停当,依前匹马出东门长行。左右知信已去,径来丞相府报事。萧何方回朝,闻人说韩信出东门长行,大惊曰:“若信去,我辈老死褒中矣!”不知韩信投何处去?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萧何月下追韩信

第三十八回萧何月下追韩信

却说萧何闻知韩信去了,急到公馆问时,左右众人曰:“昨晚吩咐备马,说是欲远行,我等不敢不从。不意一夜装束行李停当,壁上留诗一首,今早五更时启行,从东门而出,不知何往。我等曾蒙丞相吩咐,但韩大人或出外,或有甚言语,教我等一一报知。今夜远行,不敢不报。”萧何看壁上诗,乃是短歌一篇,歌曰:日未明兮,小星竞光;运未逆兮,才能隐藏。驴蹄蹇滞兮,身寄殊乡;龙泉埋没兮,若钝无钢!芝生函谷兮,谁为与探?兰长深林兮,孰识其香?安得美人兮,愿从与游;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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