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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都孤儿-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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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这户人家已经得到了半个四磅面包和一块奶酪的救济,是邦布尔先生亲自送来的),奥立弗和他的主人又一次来到丧家。邦布尔已经先到了,还带来四个济贫院的男人,准备扛棺材。老太婆和那个男子破烂的衣衫外边披了一件旧的黑斗篷,光溜溜的白木棺材拧紧了,四个搬运夫扛上肩,往街上走去。

“喂,老太太,您老可得走好。”苏尔伯雷凑近老妇人耳边低声说道,“我们已经晚了一点,叫牧师老等就不好了。走起来,伙计们——能走多快走多快。”

搬运夫肩上本来就没什么分量,一听这话,便快步小跑,两个送葬的亲属尽力不落在后头。邦布尔先生和苏尔伯雷大步流星走在前边,奥立弗的两条腿比起老板的来可差远了,只得在旁边跑。

然而,情况并不像苏尔伯雷先生预料的那样,他们大可不必如此匆忙。他们来到教堂墓园一个僻静的角落时,牧师还没有到场,那地方长满尊麻,教区居民的墓穴也修在那里。教区文书正坐在安葬器具室里烤火,他似乎认为一个钟头之内牧师是来不了的。于是他们便把棺材放在墓穴边上。天上飘起一阵冷冽的细雨。这幅景象引来了一群穿得破破烂烂的孩子,他们吵吵嚷嚷地在墓碑之间玩起捉迷藏来,忽而兴趣又变了,在棺材上边跳来跳去。两个亲属耐心地守候在一旁。苏尔伯雷先生和邦布尔与教区文书有私交,便和他坐在一起烤火看报。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小时,忽见邦布尔先生、苏尔伯雷,还有那位文书,终于一起朝墓地奔过来,紧接着牧师出现了,一边走一边穿白色的祭服。邦布尔先生挥起手杖,赶跑了一两个小孩,以撑持场面。那位令人敬畏的绅士把葬礼尽力压缩了一番,不出四分钟就已宣讲完毕。他把祭服交给文书,便又走开了。

“喂,毕尔,”苏尔伯雷对掘墓人说,“填上吧。”

填墓倒不是什么难事,墓穴装得满满的,棺材最上面离地面只有几英尺。掘墓人把泥土铲进去,用脚随便跺了几下,扛起铁铲就走,后边跟着那群孩子,他们叽叽喳喳地抱怨着这游戏结束得也太快了。

“吱吱,伙计,”邦布尔在那个鳏夫背上拍了拍,说道,“他们要关墓地了。”

那男子自打来了以后就一直伫立在墓穴旁边,没有挪过地方,这时,他猛地一愣,抬起头,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和自己打招呼的这个人,朝前走了几步,便昏倒在地。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太婆对失去斗篷深感痛惜(斗篷已由棺材店老板收回),无暇顾及到他。于是大家往他身上泼了一罐冷水。等他醒过来,送他平平安安走出教堂墓地,这才锁上大门,各自散去。

“喂,奥立弗,”在回去的路上,苏尔伯雷老板问道,“你喜欢不喜欢这一行?”

“还好,先生,谢谢你,”奥立弗颇为犹豫地回答,“并不特别喜欢,先生。”

“啊,奥立弗,你早晚会习惯的。”苏尔伯雷说道,“只要你习惯了,就没事啦,孩子。”

奥立弗满腹疑窦,不知道苏尔伯雷先生当初习惯这一套是不是也花了很长时间。不过,他想还是不去打听这个问题为妙。在回殡仪馆的路上,他一直在捉摸自己的所见所闻。

第六章

叙述奥立弗被师兄诺亚的辱骂所激怒,奋起自卫,

诺亚吓了一大跳。

一个月的试用期结束了,奥立弗正式当上了学徒。眼下正是疾病流行的有利时节,用商界的行话来说,棺材行情看涨。几个星期之间,奥立弗学到了很多经验,苏尔伯雷先生的点子别出心裁,果然立竿见影,甚而超出了他最为乐观的估计。当地年纪最大的居民都想不起有哪个时候麻疹如此盛行,对儿童的生命形成如此严重的威胁。小奥立弗多次率领葬礼行列,他配上了一条拖到膝盖的帽带,使城里所有做母亲的都生出一份说不出的感动和赞赏。奥立弗还陪同老板参加了绝大多数为成年人送葬的远征,以便操练作为一个干练的殡葬承办人所必备的庄重举止和应对能力,他在无数次机会中观察到,一些意志坚定的人在经受生离死别考验时表现出令人羡慕的顺从与刚毅。

比方说,苏尔伯雷收到了一张替某一位有钱的老太太或者老绅士举行葬礼的定单,死者身边围了一大帮侄儿侄女,这些人在死者患病期间满腔悲痛,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中也全然控制不住语词的所指。外延训练采用“等等”、指数、日期、连字符、,背地里却再欢喜不过了——个个踌躇满志,谈笑风生,无拘无束地打浑逗趣,就跟没有什么惹他们心烦的事情发生一样。男士们以绝代英雄般的镇定克制着丧妻的痛苦,作妻子的表面上为丈夫换上了丧服,但决非出肾优伤,她们内心早已盘算好了,穿上去既要尽量得体,又要尽可能增添魅力。看得出来一些在葬礼进行中痛不欲生的女士先生一回到家里便恢复过来,没等喝完茶已经安之若素了。这一切细看起来,颇为令人开心,而且极富教益,奥立弗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内心十分佩服。

尽管我是奥立弗·退斯特的传记作者,但却毫无把握断言,在这些正人君子的榜样感召下,他变得逆来顺受了,不过有一点我可以毫不含糊地肯定,好几个月来,面对着诺亚·克雷波尔的欺凌和虐待,他一直忍气吞声。诺亚待他比当初厉害多了。眼看新来的小家伙步步高升,配上了黑手杖和帽带,自己资格比他老,却照旧戴着松饼帽,身穿皮短裤,不由得妒火中烧。夏洛蒂因为诺亚的缘故,对他也很坏。苏尔伯雷太太看出丈夫想和奥立弗联络感情,成了他的死对头。所以一头是这三位,另一头是生意兴隆的殡葬业务,奥立弗处在二者之间,他的日子完全不像被错关进啤酒厂谷仓里的饿猪那样舒服惬意。

现在,我即将写到奥立弗的经历中非常重要的一节了,这一段表面上看可能微不足道,但却间接地使他整个未来的景况和道路发生了极其巨大的变化,必须记录下来。

一天,奥立弗和诺亚照着平日开晚饭的时间一块儿下楼,来到厨房,共同享用一小块羊肉——一段重一磅半,毫无油水的羊颈子之一。认为从恩格斯开始,马克思主义就变成了对自然、社,那功夫夏洛蒂给叫出去了,其间有一个短暂的间隔,饥饿难熬,品行恶劣的诺亚·克雷波尔盘算了一番,更有价值的高招八成是想不出来了,那就戏弄一下小奥立弗吧。

诺亚打定主意要开这么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他将双脚跷到桌布上,一把揪住奥立弗的头发,拧了拧他的耳朵,阐发了一通自己的看法,宣布他是一个“卑鄙小人”,而且宣称自己将来看得到他上绞架,这桩值得期待的事件迟早会发生云云。诺亚把各式各样逗猫惹狗的话题全搬了出来,凡是一个出言不逊、心理病态的慈善学校学生想得出来的都说了。然而这些辱骂一句也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把奥立弗惹哭。诺亚还想做得更滑稽一些。时至今日,许多人有一点小聪明,名气也比诺亚大得多,每当他们想逗逗趣的时候往往也会来这一手。诺亚变得更加咄咄逼人了。

“济贫院,”诺亚说,“你母亲还好吧?”

“她死了,”奥立弗回答,“你别跟我谈她的事。”

奥立弗说这句话的时候涨红了脸,呼吸急促,嘴唇和鼻翅奇怪地翕动着,克雷波尔先生认定,这是一场嚎陶大哭即将爆发的先兆。他的攻势更凌厉了。

“济贫院,她是怎么死的?”诺亚说道。

“我们那儿有个老护士告诉我,是她的心碎了,”奥立弗仿佛不是在回答诺亚的问题,而是在对自己讲话,“我知道心碎了是怎么回事。”

“托得路罗罗尔,济贫院,你真是蠢到家了,”诺亚看见一滴泪水顺着奥立弗的脸颊滚下来,“谁让你这么哭鼻子?”

“不是你,”奥立弗赶紧抹掉眼泪答道,“反正不是你。”

“噢,不是我,嗯?”诺亚冷笑道。

“对,不是你,”奥立弗厉声回答,“够了。你别跟我提起她,最好不要提。”

“最好不要提?”诺亚嚷了起来,“好啊。不要提。济贫院,别不知羞耻了。你妈也一样。她是个美人儿,这没得说。喔,天啦。”说到这里,诺亚表情丰富地点了点头,同时还远足气力把小小的红鼻头皱拢来。

“你知道,济贫院,”诺亚尼奥立弗不作声,说得更起劲了,嘲弄的语调中夹带着假装出来的怜悯,这种腔调最叫人受不了,“你知道,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当然,你那时也是没办法,我对此深感遗憾,我相信大家都是这样,非常非常同情。不过,济贫院,你得知道,你妈是个里里外外烂透了的践货。”

“你说什么?”奥立弗唰地抬起头来。

“里里外外烂透了的贱货,济贫院,”诺亚冷冷地回答,“她死得正是时候,不然的话,现在可还在布莱德维感化院做苦工,或者是去流放,要么就是给绞死了,这倒是比前边说的两种情况更有可能,你说呢?”

愤怒使奥立弗的脸变成了深红色,他猛地跳了起来,把桌椅掀翻在地,一把卡住诺亚的脖子,拼命推搡,狂怒之下,他牙齿咬得格格直响,用尽全身气力朝诺亚扑过去,把他打倒在地。

一分钟之前,这孩子看上去还是个沉静、温柔的小家伙,因备受虐待而显得无精打采,现在他终于忍无可忍,诺亚对他死去的母亲的恶毒诬蔑使他热血沸腾。他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胸脯一起一伏,目光炯炯有神,整个形象都变了。他扫了一眼伏在自己脚下的这个使自己吃尽苦头的胆小鬼,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刚强向他挑战。

“他会杀死我的!”诺亚哇哇大哭,“夏洛蒂,太太。新来的伙计要打死我了!救命啦!来人啦!奥立弗发疯啦!夏——洛蒂!”

与诺亚的呼号相应答的是夏洛蒂的一声高声尖叫,更响亮的一声是苏尔伯雷太太发出的,前者从侧门冲进了厨房,后者却在楼梯上停住了,直到她认为继续往下走与保全性命并不矛盾才下去。

“噢,你这个小坏蛋!”夏洛蒂尖叫着,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把揪住奥立弗,那副劲头差不多可以与体格相当强壮又经过特别训练的男子媲美。“噢,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杀——人——犯,恶——棍!”夏洛蒂每停顿一次,便狠命地揍奥立弗一拳,并发出一声尖叫,在场的人都感到过瘾。

夏洛蒂的拳头绝对不是轻飘飘的那种,苏尔伯雷太太却担心在平息奥立弗的怒气方面仍不够有效,她冲进厨房,伸出一只手挽住奥立弗,另一只手在他脸上乱抓。诺亚借助这样大好的形势,从地上爬起来,往奥立弗身上挥拳猛击。

这种剧烈的运动不可能搞得太久,不多一会儿,三个人便累了,抓也抓不动了,打也打不动了,他们把不断挣扎、叫喊,但丝毫也没有被制服的奥立弗推进垃圾地窖,锁了起来。这事一办妥,苏尔伯雷太太便瘫倒在椅子上,放声大哭起来。

“老天保佑,她又犯病了。”夏洛蒂说道,“诺亚,我亲爱的,取杯水来,快些。”

“哦!夏洛蒂,”苏尔伯雷太太强打起精神说道。诺亚这时已经在太太的头上、肩膀上泼了些水,太太只觉得空气不够,凉水又太多了点。“哦!夏洛蒂,真是运气啊,我们没有全都被杀死在自己的床上。”

“啊!真是运气呢,夫人,”夏洛蒂很有同感,“我只希望老板记住教训,别再招这些个坏蛋,他们天生就是杀人犯。强盗什么的。可怜的诺亚,夫人,我进来的时候,他差一点儿没被打死。”

“可怜的孩子。”苏尔伯雷太太怜悯地望着那个慈善学校的学生,说道。

诺亚背心上的第一颗纽扣想必也和奥立弗的帽顶差不多高了,听到这一句对他表示同情的话,他竟然用手腕内侧抹起眼睛来,哭得挺叫人同情,鼻子里还直哼哼。

“这可怎么好?”苏尔伯雷太太高声嚷起来,“你们老板不在家,这屋子里一个男人都没有,不出十分钟,他就要把门踢倒啦。”奥立弗对那块木板猛踢猛撞,使这种可能性大大增加。

“天啦,天啦!夫人,我不知道,”夏洛蒂说道,“除非派人去叫警察。”

“要不叫当兵的。”克雷波尔先生出了个点子。

“不,不,”苏尔伯雷太太想起了奥立弗的老朋友,“诺亚,到邦布尔先生那儿跑一趟,告诉他照直上这儿来,一分钟也别耽搁。别找你的帽子了。要快。你一边跑,一边弄把刀子贴在那只打青了的眼睛上,可以消肿。”

诺亚没再多说,立刻以最快速度出发了。这功夫路上的人见到下边的场面准会吓一大跳,一个慈善学校学生没命地从街道上狂奔而去,头上连帽子也没戴,用一把折刀捂在一只眼睛上。

第七章

奥立弗继续反抗。

诺亚以最快速度在大街上狂奔,一口气跑到济贫院门口。他在那儿歇了一两分钟,以便酝酿精彩的抽噎,堆上一脸令人难忘的眼泪与恐惧,然后砰砰砰地冲着小门敲起来。开门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贫民,即便是在他自己的黄金时代里,看到的也只是一张张惆怅哀怨的面孔,可骤然见到这么一副苦脸,也惊得连连后退。

“唉,这孩子准出了什么事。”老人说道。

“邦布尔先生!邦布尔先生!”诺亚喊了起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声音又响亮又激动,不光是一下就钻进了邦布尔本人的耳朵里——真巧,他就在附近——还吓得他连三角帽也没顾得上戴劝学《荀子》篇名。认为人的知识、才能是“善假于,便冲进了院子——这可是一种稀罕而又值得注意的情形,证明哪怕是一名教区干事,在某种突如其来的强力刺激下,也会有一时半会显得张皇失措,并且忘记个人的尊严。

“喔,先生,邦布尔先生。”诺亚说道,“奥立弗,先生——奥立弗他——”

“什么?什么?”邦布尔先生迫不及待地插了进来,他那金属一般的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欢乐的光彩。“他该没有逃走吧?诺亚,他没溜掉吧,是不是?”

“不,先生,不,溜是没溜,但他发疯了。”诺亚答道问题与主义五四时期中国思想史上的一场论争。李大钊,“先生,他想杀死我,接着又想杀夏洛蒂,再往下,就是老板娘了。喔!痛死我啦!这有多痛,您瞧瞧。”说到这里,诺亚把身子扭来绞去,做出各种各样的姿势,跟鳗鱼似的,好让部布尔先生明白,奥立弗·退斯特的血腥暴行造成他严重的内伤,此刻正忍受着最最剧烈的疼痛。

诺亚眼看邦布尔先生完全被自己报导的消息吓呆了,便大叫他被打得遍体鳞伤,声音比刚才大了十倍,更增强了原有的效果。他又看见一位身穿白背心的绅士正从院子里走过,料定自己轻而易举就可以把这位绅士吸引过来,并激起他的义愤。他的哀歌唱得越发凄惨了。

这位绅士的注意力果真很快就被吸引住了,他刚走了三步,便怒气冲冲地转过身,问那个小杂种在嚎什么,邦布尔先生干吗不给他点颜色瞧瞧,那样一来倒是很可能使这一连串嚎哭弄假成真。

“先生,这是一个可怜巴巴的免费学校的学生,”邦布尔先生回答,“他差一点惨遭杀害——先生,只差一点点——就被小退斯特杀死了。”

“真有这事?”白背心绅士骤然停住脚步,大声说道,“我早就知道了。从一开始我就觉察到一种奇怪的预兆,那个厚颜无耻的小野人迟早会被绞死。”

“先生,他还想杀掉家里的女佣呢。”邦布尔先生面如死灰地说。

“再加上老板娘。”克雷波尔先生插了一句嘴。

“诺亚,你好像说还有老板,是吗?”邦布尔先生添上了一句。

“不,老板出门去了,要不然他没准已经把他给杀了,”诺亚回答,“他说过想这么干。”

“啊?竟然说他想这么干,是不是,我的孩子?”白背心绅士问。

“是的,先生。”诺亚答道,“先生,老板娘想问一声,邦布尔先生能不能匀出时间马上去一趟,抽他一顿——因为老板不在家。”

“当然可以,我的孩子,当然可以,”白背心绅士亲切地微笑起来,在个子比自己还高出三英寸左右的诺亚头上拍了拍,“你是一个乖孩子——一个非常乖的孩子。这个便士是给你的。邦布尔,你这就带上你的藤杖到苏尔伯雷家去,你就看着办好了,邦布尔,别轻饶了他。”

“哦,我不会轻饶了他,您放心。”干事一边回答,一边整理着缠在藤杖末梢上的蜡带,这根藤杖是教区专门用来执行鞭刑的。

“也叫苏尔伯雷别放过他。不给他弄上点伤瘢和鞭痕制服不了他。”白背心绅士说。

“我记住了,先生。”干事答道。这功夫,邦布尔先生已经戴上了三角帽,藤杖也整理好了,这两样东西的主人感到很满意,这才与诺亚·克雷波尔一起,直奔苏尔伯雷的棺材铺而来。

在这一边,局势仍不见好转。苏尔伯雷现在还没回来,奥立弗一个劲地踢着地窖的门,锐气丝毫未减。既然苏尔伯雷太太和夏洛蒂把凶残的奥立弗说得那么可怕,邦布尔先生认为还是先谈判一番,再开门进去为妙。他在外边照着门踢了一脚,以此作为开场白,然后把嘴凑到锁眼上,用深沉而又颇有分量的声音叫了一声:

“奥立弗!”

“开门,让我出去!”奥立弗在里边回答。

“奥立弗,你听出声音来没有?”邦布尔先生说。

“听出来了。”

“先生,你就不怕吗?我讲话的时候,难道你连哆嗦都没打一个,先生?”邦布尔先生问。

“不怕!”奥立弗毅然答道。

答话与邦布尔先生所预期的以及他素来得到的相差太大了,他吓了一大跳。他从锁眼跟前退回去,挺了挺身子,惊愕地依次看了看站在旁边的三个人,没有吱声。

“噢,邦布尔先生,您知道,他准是发疯了,”苏尔伯雷太太说道,“没有哪个孩子敢这样跟您说话,连一半也不敢。”

“夫人,这不是发疯,”邦布尔沉思了半晌,答道,“是肉。”

“什么?”苏尔伯雷太太大叫一声。

“是肉,夫人,是肉的问题,”邦布尔一本正经地回答,“夫人,你们把他喂得太饱啦,在他身上培养了一种虚假的血气和灵魂,夫人,这和他的身份极不相称。理事们,苏尔伯雷太太,都是些注重实际的哲学家,他们会告诉你的。贫民们要血气或者是灵魂来干什么?让他们的肉体活着已经绰绰有余了。要是你们让他尽吃麦片粥的话,这种事情绝不会发生。”

“天啦,天啦!”苏尔伯雷太太失声叫了起来,一双眼睛虔诚地仰望着厨房的天花板。“好心好意反得了这么个结果。”

苏尔伯雷太太对奥立弗的好心就是把各种龌龊不堪的、别人都不吃的残羹剩饭慷慨地施舍给他。面对邦布尔先生的严词责难,她都抱着温柔敦厚、自我奉献的态度。其实平心而论,苏尔伯雷太太无论在想法上,说法上,还是在做法上都是无可非议的。

“啊!”邦布尔先生待那位女士的目光重又落到地面上才说道,“依我所见,目前唯一办得到的事就是让他在地窖里关一两天,等他饿得有几分支不住了再放他出来,从今儿个起,直到他满师都只给他吃麦片粥。这孩子出身下贱,天生一副猴急相,苏尔伯雷太太。照看过他的护土、大夫告诉我,他母亲吃尽了苦头,费了好大力气,才跑到这儿来,换上随便哪一个正派女人,早就没命了。”

邦布尔的议论进行到这儿,奥立弗听出,接下来的嘲讽又会冲着他母亲去了,便又开始狠命地踢门,把别的声音全压住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苏尔伯雷回来了。两位女士将奥立弗的罪行逐一道来,她俩专挑最能激起他上火的言词,大肆添油加醋。老板听罢立刻打开地窖,拎住奥立弗的衣领,一眨眼就把造反的学徒拖了出来。

奥立弗的衣衫在先前挨打的时候就被撕破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抓伤了好些地方,头发乱蓬蓬地搭在前额上。然而,满面通红的怒容仍没有消失,他一被拉出关押的地方便瞪大眼睛,无所畏惧地盯着诺亚,看上去丝毫没有泄气。

“瞧你个兔崽子,你干的好事,是不是?”苏尔伯雷搡了他一下,劈头就是一记耳光。

“他骂我妈妈。”奥立弗回答。

“好啊,骂了又怎么样,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混蛋?”苏尔伯雷太太说道,“那是你妈活该,我还嫌没骂够哩。”

“她不是那样的。”奥立弗说道。

“她是。”苏尔伯雷太太宣称。

“你撒谎!”奥立弗说。

苏尔伯雷太太放声大哭,眼泪滂沱而下。

面对太太洪流一般的泪水,苏尔伯雷先生不得不摊牌了。每一位有经验的读者保准都会认定,倘若他在从严惩罚奥立弗方面稍有迟疑,按照夫妻争端的先例,他就只能算是一头畜生,一个不通人情的丈夫,一个粗人;就男子汉的标准而言,只能算一件拙劣的赝品。各色各样合适的名目太多了,本章篇幅有限,无法—一细说。讲句公道话,他在自己的权力范围内——这个范围并不太大——对这孩子还算厚道,这也是由于利益所在,也可能是由于老婆不喜欢奥立弗。不管怎么说吧,这洪水般的眼泪使他无计可施,他当即拳脚齐下,把奥立弗痛打了一顿,连苏尔伯雷太太本人都觉得心满意足,邦布尔先生也完全用不着动用教区的藤杖了。当天余下的时间里,奥立弗被关进了厨房里间,只有一只卿筒和一片面包与他作伴。夜里,苏尔伯雷太太先在门外东拉西扯地说了半天,那番恭维话决不是为了纪念奥立弗的母亲,诺亚和夏洛蒂一左一右,在一旁冷言冷语,指指点点,接着苏尔伯雷太太往屋子里探头看了一眼,命令奥立弗回到楼上那张阴惨可怕的床铺里去。

黑洞洞的棺材店堂一片凄凉死寂,奥立弗独自呆在这里,直到此刻,他才将这一天的遭遇在一个孩子心中可能激起的感情宣泻出来。他曾面带蔑视的表情听凭人们嘲弄,一声不吭地忍受鞭答毒打,因为他感觉得到,自己内心有一种正在增长的尊严,有了这种尊严,他才坚持到了最后,哪怕被他们活活架在火上烤,也不会叫一声。然而此时,四下里没有一个人看到或者听到,奥立弗跪倒在地,双手捂着脸,哭了起来——哭是上帝赋予我们的天性——但又有多少人会这般小小年纪就在上帝面前倾洒泪水!

奥立弗纹丝不动,跪了很久很久。当他站起来的时候,蜡烛已经快要燃到下边的灯台了。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又凝神听了一下,然后轻手轻脚地把门锁、门闩打开,向外边望去。

这是一个寒冷阴沉的夜晚。在孩子眼里,连星星也似乎比过去看到的还要遥远。没有一丝儿风,昏暗的树影无声地投射在地面上,显得那样阴森死寂。他轻轻地又把门关上,借着即将熄灭的烛光,用一张手帕将自己仅有的几件衣裳捆好,随后就在一条板凳上坐下来,等着天亮。

第一束曙光顽强地穿过窗板缝隙射了进来,奥立弗站起来,打开门,胆怯地回头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下——他已经将身后的铺门关上了,走到大街上。

他向左右看了看,拿不准该往哪儿逃。他想起往常出门曾看到运货的马车吃力地往那边小山开去,就选了这一条路。他踏上一条横穿原野的小路,知道再往前走就是公路了,便顺着小路快步走去。

奥立弗走在这条小路上,脑海里清清楚楚地浮现出邦布尔先生头一次把他从寄养所领出来的情景,那时自己贴在邦布尔的身边,连走带跑地往济贫院赶。这条路一直通向寄养所那幢房子。想到这一层,他的心剧烈地跳起来,差一点想折回去。然而他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这样做会耽误不少时间。再说,天又那样早,不用担心被人看见,因此他继续朝前走去。

奥立弗到了寄养所。大清早的,看不出里边有人走动的迹象。奥立弗停下来,偷偷地往院子里望去,只见一个孩子正在给一处小苗圃拔草。奥立弗停下来的时候,那孩子抬起了苍白的面孔,奥立弗一眼就把自己先前的伙伴认出来了。能在走以前看到他,奥立弗感到很高兴,那孩子虽说比自己小一些,却是他的小朋友,常在一块儿玩。他们曾无数次一起挨打,一起受饿,一起被关禁闭。

“嘘,狄克。”奥立弗说道。狄克跑到门边,从栏杆里伸出一只纤细的胳膊,跟奥立弗打了个招呼。“有人起来了吗?”

“就我一个。”狄克答道。

“狄克,你可不能说你见过我,”奥立弗说,“我是跑出来的。狄克,他们打我,欺负我。我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碰碰运气,还不知道是哪儿呢。你脸色太苍白了。”

“我听医生对他们说,我快死了,”狄克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回答,“真高兴能看到你,亲爱的,可是别停下来,别停下来。”

“是的,是的,我这就和你说再会。狄克,我还要来看你,一定会的。你会变得非常快乐的。”

“我也这么盼着呢,”那孩子答道,“是在我死了以后,不是在那以前。我知道大夫是对的,奥立弗,因为我梦见过好多回天堂和天使了,还梦见一些和气的面孔,都是我醒着的时候从来没有看见过的。亲我一下吧,”他爬上矮门,伸出小胳膊搂住奥立弗的脖子,“再见了,亲爱的。上帝保佑你。”

这番祝福发自一个稚气未尽的孩子之口,但这是奥立弗生平第一次听到别人为他祈祷,他往后还将历尽磨劫熬煎,饱尝酸甜苦辣,但他没有一时一刻遗忘过这些话语。

第八章

奥立弗徒步去伦敦,途中遇见一位颇为古怪的小绅士。

奥立弗到达小路尽头用来挡牲口的栅栏,重新上了公路。眼下是八点钟光景。尽管离城已经差不多有五英里了,他仍然时而跑几步,时而溜到路旁篱笆后面去躲一躲,生怕有人赶上来把他捉回去,这样一直折腾到中午。他在一块路碑旁边坐下来歇歇气,第一次开始盘算究竟上何处谋生为好。

他身边就是路碑,上边的大字表明此地距伦敦七十英里。伦敦,这个地名在奥立弗心中唤起了一连串新的想像。伦敦!——那地方大得不得了!——没有一个人——哪怕是邦布尔先生——能在那里找到自己。过去他常听济贫院里一些老头讲,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在伦敦压根儿不愁吃穿,在那个大都市里,有的谋生之道是土生土长的乡巴佬想像不到的。对于一个无依无靠,如果得不到帮助就只能死在街头的孩子来说,伦敦是最合适的去处。这些东西从奥立弗脑海里掠过,他从地上跳起来,继续朝前走去。

到伦敦的距离缩短了足足四英里有余,到底还要走多久才能到目的地的念头冒了出来。他顾虑重重,步伐也随着放慢下来,心里老在琢磨自己到那儿去有些什么本钱。他有一片干面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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