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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爱之旅-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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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毫无法与之相比(这只不过是一种事后的愉快回忆而已)!我现在陶醉了,可刚才还灵感爆发呢。刚才我知道了什么是乐不可言,刚才我真是到了忘我的境地:我四仰八叉地覆盖了整个地球。假如再强烈些,我或许会搞不清自己是神志清醒呢还是神经失常。我可能达到了一种失去自我感的状态,把自我淹没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之中。我缓缓走向阶梯,下了台阶,穿过街道,买票进了剧院。幕刚刚拉开,把我带到了一个比刚才的虚幻世界还要荒诞的天地。它是绝对不现实的……绝对如此。甚至那再熟悉不过的音乐听起来也很刺耳。我几乎分辨不出眼前活蹦乱跳的身影与闪烁不定的舞台布景;它们似乎都由同一种物质构成,即灰色的炉渣与低压电流的融合。它们跳得多么机械啊!发出的声音简直柔弱极了!
我环顾四周,抬头望见那一排排包厢,铜柱之间架设的毛扎扎的电线,还有一排排木然地坐在那儿观看演出的木偶们,它们都由一种物质组成:土,普通的土。这是一个影子的世界,一切都完全粘合在一起……布景、观众、幕布、音乐、烟雾……笼罩在一种郁闷而毫无意义的氛围中。我突然全身发痒,就好像有数千只跳蚤同时叮咬我。我想喊叫,我要大喊大叫,把他们从这可怕的迷魂阵中震醒过来(屎!拉稀啦!一听这话,谁都会跳起来,幕布跌落下去,领座员拽着我的领子,把我撵走了)。但我却喊不出一声,喉咙宛如一张砂纸。奇痒止住了,我又感到一阵燥热和冲动。我以为自己会憋死呢。天哪,我心烦意乱啊!史无前例的闹心!我意识到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即使我扔颗炸弹,也不会激起一丝涟漪!他们都死了,已经发臭,这就是症结之所在。他们坐在自己那臭气熏天的粪便中,在里边熏蒸……我一秒钟也忍受不下去了,便逃离出来。
大街上,一切灰蒙蒙的,又恢复正常了。这是一种十分压抑的正常。人们就像细长的蔬菜一样滚动着。他们酷似自己吃的东西,而且他们吃的东西成了粪便,仅此而已。呜呼哀哉!
根据我在高架火车上的经历,我意识到一种新的因素正在出现,这是一种具有极其重要意义的因素。这就是意识。我现在明白了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我还可以控制这种爆发。有失也有得。如果不再有先前那种“突袭”的激情,也就不会有随之出现的无助状态。这就如同坐在一架高速穿过云层的飞机上,虽然不能关掉马达,但却惊喜地发现你至少能控制操纵杆。
我撇开了习惯性的轨道,但情绪稳定,足以观察自己的方位。我现在怎样观察事物,日后也就怎样写作。各种各样的问题犹如愤怒的神拉紧弩弓,箭一般地向我袭来。我能记得住吗?我能在一张纸上同时向四方铺展思绪吗?艺术的目的难道就是疯狂地引爆激情,其后再经历一场大出血吗?作家是不是就像一位听命于上帝的圣徒,仅仅记录心灵感应的训谕呢!难道艺术的创造就像地球本身那样,要在一片滚烫的岩浆中开始?或者必须等地壳冷却下来?
我非常激动地剔除掉了记忆问题。要想重现一场思想的暴风雨是毫无希望的。我只能尽力保留某些主要线索,把它们转化成记忆的试金石。最重要的是重新找到矿脉,而不是能挖出什么金子。我的任务就是为我的灵感图表制成一种记忆索引。即使最勇敢的冒险家也很少自欺欺人地说他能踏遍这个神秘地球上的每一寸土地。的确,真正的冒险家必须意识到,在他没有结束浪迹四方的探险时,纯粹地积累美妙的经验是愚蠢的。
我想到了梅拉妮,通常,如果我计划写一部有关自己生活的书时,我根本不可能把她写进去。当我常常不屑于想她时,她是怎么闯进我脑海中的呢?这种闯入的意义何在?能在我的书中起到什么作用呢?两块试金石同时落入我的怀中。梅拉妮?哦,对啦,总让我想到“美丽”与“精神错乱”的字眼。我为何要记住美丽和精神错乱呢?此时,我又想起了这样几个字:“肉体的多样性”。接下来,我便对肉体、美丽以及精神错乱这三者间的相互关系进行了最微妙的漫游似的思考。梅拉妮的美源于其天使般的本性;精神错乱源于她的肉体。肉体与天使般的本性是截然分开的,而且,美貌无比的梅拉妮是一尊即将坍塌的雕像,也正在慢慢地失去那种丽质(有些歇斯底里的人也曾成功地把肉体同意识分开,赋予它自己一种独特的生命,而他们又往往给它接上保险丝,恢复电流,再次控制其大脑。他们在大脑中装了一个百叶窗,就像剧院里的石棉幕一样,既能打开防火,又可以表示一幕结束了)。
梅拉妮就像某种奇怪的裸体动物,半人半神,她的全部时间都用来徒劳地从乐池往舞台上攀登。对她来说,表演是在进行抑或结束,是否排练抑或幕间休息,是不是一座寂静的空荡荡的剧院,这些似乎都没什么区别。她吃力地往上爬,给人一种疯子赤身裸体时所显示的强烈的性诱惑。假如我们相信某种幻觉中的古怪行为,天使们也会根据自己的兴致戴上古波斯人的头巾或者圆顶礼帽,但她们从来没有被形容为疯子,她们一丝不挂时也未曾激起人们的性欲;但梅拉妮滑稽得却像个瑞典天使,而在孤独的牧羊人眼里,她就像一只发情的母羊,让人欲火中烧。白发使她的肉体更具诱惑力,眼睛乌黑发亮,乳房丰满坚挺,臀部像块磁场魅力四射。但是你愈回味她的美貌,她的疯癫样儿愈加显得淫荡下流。你幻想着她在裸体奔跑,逗引得你想摸摸她,结果,这个精神错乱的人可能会出乎意料地低声怪笑。她就像你晚上乘车时突然想知道司机是在打盹还是醒着时,偶尔透过车窗看到的危险信号,时时刻刻萦绕在你的脑海。就像在这个时候,你吓得浑身无力,动也动不了,说也说不出,心中纳闷将要遇到什么样的灾祸。所以,当我想到梅拉妮那种虚幻的美貌时,我常常神思恍惚地梦想到肉体,梦想到我所熟知并且涉足过的各种女人的肉体,还有那即将发现的类型。色胆包天、无所顾忌的淫荡唤醒了我的危险意识。心理变态的人在拥挤的地铁里不由自主地去摸弄女人那丰满诱人的屁股或者伸手去抓近在咫尺的迷人的乳房时,心中那种既恐惧又着迷的感觉我已体验过不止一次了。
意识不仅起了某种控制作用,使我在想像中抬起脚从一级台阶迈向另一级台阶,它同时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意图……激发我着手创作。我一直对梅拉妮不屑一顾,并且认为她阅历浅,没有经过大风浪,但现在,她却成了我创作的源泉,使我的思路豁然开朗。实际上并不是梅拉妮,而是那些我觉得有必要探讨并不惜笔墨要表达的词(“美貌”、“精神错乱”、“肉体的多样性”)。即使历经数载,我也能记住这般辉煌,发掘它的秘密,使它跃然纸上。
我追逐过数百个女人,像没有主子的狗一样跟踪她们,目的无非就是要研究某种神秘的特征,比如一双离得很宽的眼睛,一颗石英雕琢而成的脑袋,一个好像有自我生命力的屁股,一副犹如鸟鸣的那种婉转动听的嗓子,一头玻璃丝般的披发,一截如橡皮般柔软的腰身……当女性的美貌使人难以抗拒其诱惑时,都可以生发出一种独特的品质。这种品质常常激不起人的肉欲,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以至于在占有者看来,她根本谈不上具有令人咋舌的美。她那魅力无穷的上身变成一头钻在脑中的双头蛆,或者成为一个神秘莫测的烂瘤;在人们的大脑深处,她那性感的厚嘴唇就像个带有两片阴唇的阴道,使人们得了一种世界上最难治愈的疾病……忧郁症(有些漂亮女人几乎不敢光着身子照镜子,有些女人一想到自己的肉体所产生的吸引力,就惊恐万状,默默地缩成一团,甚至担心身上散发的气味暴露了自己。还有些女人,只要一站在镜子前,就激动不已,一丝不挂地冲出门外,把自己的肉体献给第一个过路人)。
肉体的多样性……就在你闭上眼睛还没入睡的时候,自发出现的形象便开始在你的脑海里夜游……你在地铁里跟踪的那个女人又出现在大街上:这个无名氏的幻影突现出现了,正扭着柔软的腰肢款款向你走来。她使你想到另一个外表相似的女人(但脸一点儿也不重要啊!)。你的记忆里不时地闪动着那些腰身,就像你的大脑某处时时浮现出孩提时代看到的公牛形象:公牛正趴在母牛身上交配。各种形象忽隐忽现,而且总让你想到身体的某一特殊部位以及某种容易辨认的记号。名字消失了,可爱的称呼也消失了,就连那些浑厚而有魅力的颇具个性的声音也慢慢混杂在沸腾的人声中,听不见了,但是肉体还活着,眼睛以及它们所看到的手指总留在记忆中。那些素不相识的或者无名无姓的形象在我脑海里忽隐忽现,无拘无束地与别的形象混在一起,似乎成了他人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那些素不相识的形象常使我想起她们某天某时在空虚无聊中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你记得那天下午吧,火辣辣的太阳烤着大地,有位穿淡紫色连衣裙的高个儿姑娘站在那儿痴呆呆地看着喷泉中戏嬉跳动的水线。你真真切切地记得当时那种饥饿感……就像一把利刃迅速地插进你的背部上方,随即又马上抽出来,但你却像深深吸了一口久违的鸦片一样兴奋不已。
接着又有一个人浮现在脑海中,那么笨重,那么迟钝,身上布满了砂石一样的毛孔;因为她,我的脑袋广纳万物,与身体极不谐调,犹如一座火山,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她们就这样在我脑海里忽隐忽现,既清晰又准确,谁也不碰撞谁,转瞬之间就给我留下了印象。三教九流,各种性情的人都有:闪闪发光的、大理石雕像般的、影影绰绰的、如花似玉的、像毛绒绒的漂亮小动物的、擅长荡秋千的、呈现人形的乳白色的喷泉。你悠闲自得地剥光她们的衣服,在显微镜下细细查看,要她们扭扭腰肢,弯腰,屈膝,打滚,叉腿。
既然你已能开口说话,不妨与她们聊一聊。那天你在干什么?头发总是这种样式吗?你这样盯着我想跟我说什么?我能要求你转过身吗?对。双手捧住你的乳房。好极了。那天我完全可以强暴你的。我可能就在人行道上当着众人的面跟你干那事。我可能会把你强暴致死,把你埋在你正盘腿打坐的那个湖边。你知道我正看着你。告诉我……告诉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当时正在想什么?为什么要盘腿呢?你知道我正盼着你叉开腿呢。你很想叉开,是不是?跟我说真的!天气暖洋洋的,你连衣裙内什么都没穿吧。你从家里出来想透透气,希望能发生点儿什么事。你并不在乎发生什么,对吗?你在湖边徘徊,盼着天赶快暗下来。你希望有人看着你,希望他的眼光能剥光你的衣服,目不转睛地盯着你大腿间那块儿温热湿润的地方……
你就这样把她们剥得光溜溜的,同时你的目光在瞬息万变的激情之下来回扫动着,骨子里是一种无法理喻的诱惑力。神秘的诱惑法则!犹如在神秘的艺术整体中,每一个孤立的部分都深藏着秘密。
异性的诱惑力难以抗拒,她在精力旺盛的过程中让人感到非常可怕。女性的美是永恒的艺术品,对其缺陷(经常是幻想的)的不断革新使整个人类螺旋形地向着天空爬升。



第11章

          “她想毒死自己!”
我一拧开奥尼里菲克房间的门就听见这句话。这是柯里说的,开门的吱吱声使他的说话声不太清楚。
我走进去便看到她已入睡。克伦斯基照看着她,他要求大家什么也不要跟奥尼里菲克说。
柯里解释说:“我一进来就闻到一股氯仿味。她坐在椅子上,佝偻着身子,像是中了风。”
“我还以为她做了人工流产……”他又加了一句,显出局促不安的样儿。
“怎么回事?她自己说了吗?”
柯里支支吾吾,无言以对。
“快点儿,别装傻。怎么啦,是嫉妒?”
他不敢肯定。他知道的一切都是她编造的。她不止一次地说过她再也受不了了。
“受不了什么?”我问。
“我猜是因为你去看你的妻子吧。她说她拿起话筒给你打电话时,就觉得事情不对劲。”
“她到底怎么说的,你记得吗?”
“记得。她胡言乱语地说你背叛了她。说你名义上是去看孩子,而实际上是去看你的妻子。她还说你是个懦夫。说你不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我吃惊地看着他,说:“她真这么说?你没添油加醋吧?”
柯里假装没听见,接下来便说克伦斯基照顾莫娜是如何如何好。
“我觉得他不会把谎话编得这么圆满。”柯里说。
“谎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真该听听他是怎么说你的。上帝啊!他简直是在向她表达爱心。他把你的事说得那么活灵活现,她听了以后就孩子似的哭了。”
“想像一下吧,”他接着说,“告诉她你是世界上最虔诚、最可靠的男人!还说你自从认识她以后就彻底改变了,没有一个女人能打动你的心!”
说到这里,柯里忍不住地咧开嘴苦笑。
“哦,她说的是真的。克伦斯基也没冤枉我。”我几乎是带着愤懑的口气说。
“你爱她那么深,你……”
“你怎么以为我不爱呢?”
“我了解你。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坐在床边看着她。柯里不停地走来走去,我感觉到他内心郁积的怒火。而且明白他为何要这样。
“我看她现在没事了吧?”过了一会儿我问道。
“她又不是我老婆,我怎么知道。”他话里有话,咄咄逼人。
“你怎么了,柯里?是嫉妒克伦斯基,还是嫉妒我?她一醒来,你就可以握住她的手,还可以哄哄她嘛。你了解我……”
“我就是这么干的!”柯里阴阳怪气地回敬道,“本来是你该在这儿哄哄她的,可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无踪影。我想你当时正握着莫德的手吧……现在她不再需要你了。我可记得你是怎么待她的。我当时年少不懂事,总觉得不可思议,而且我还记得多洛雷丝……”
“轻点儿!”我嘘了一声,头转向躺在床上的人。“她不会这么快醒来。别担心。”“那就好!你说多洛雷丝怎么啦?”我压低了声音说,“我对多洛雷丝做的事伤害到你了吗?”
他怔了一下,说不出话来,只是露出一种轻蔑的神情,最后还是脱口而出:“你毁了她们!毁了她们内心深处的东西。我说的就这些。”
“你是说,我和多洛雷丝分手后,你想引她上钩而她不愿意要你?”
“之前之后有什么不同呢,”他咆哮着说,“我知道她的感受,因为她曾经跟我透露过。即使她恨你的时候,她也不愿意见我。她把我当枕头,一不愉快了就在我身上哭,好像我无所不知。你暗地里干完事后就心满意足地拍拍屁股走了。只剩下可怜的柯里给你收拾残局,替你把一切都安排得顺顺当当。你从来没想到你关上门走后会出什么事吧?”
我拖着长腔,皮笑肉不笑地说:“没,没想过。什么事?告诉我!”
能知道我拍拍屁股走后发生的事情是很有意思的。我得坐下来说耳恭听。
“你当然想收拾局面喽。”为了激他,我斗胆说了这么一句。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他这算是打开窗户说亮话了,“对了,我是这样的,即使很棘手,我也得处理善后事宜呀!当时我搂着她,让她痛痛快快地哭出来。最后我还是成功了。想想我当时的尴尬处境,我算干得不赖哩!就你那位漂亮的多洛雷丝,我还能给你说说她的一些事呢……”
我点点头说:“一定很动听吧!愿闻其详。”
“大概你不知道她哭的时候是如何做事的吧!真是太遗憾了。”
我掩饰住内心的冲动,若无其事去让他随便谈谈。说来真奇怪,尽管他很想伤害我,却很难把他的故事连贯地讲下去,更不必说要利用我提供给他的机会了。他越说越难过,无法排遣自己的失意与受挫。他很想败坏她的声誉,并希望能得到我的认可,给他增添些情趣。他还以为我也会对往日的偶像泼脏水呢。
我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说:“所以你就永远达不到目的吧?这真糟糕。她的确是个好姑娘。我要是早知道的话,就会助你一臂之力。你该表达自己的感情,你太嫩了,感觉不到她的那种感情。我很自然地想到,在我走后你会搂着她呢。我不相信你会亮出自己的那个玩意儿,想与她成其好事。你把男女之事看得太神圣了。天哪,你当时还是个孩子吧,多大了?十六,还是十七?我可能对你姨妈的事有印象,不过那跟这不一样。她强暴了你,对吗?”
我点燃一支烟,坐在扶手椅上。
“说真的,柯里,这事让我有点儿纳闷……”
“你是说莫德?我根本没什么企图呀……”
“不,不是这个意思。你有没有企图我才不在乎呢。我想你该马上走了。一旦她醒来,我想和她谈谈。你能来这儿转转,我真是幸运,嗯!我真该谢谢你。”
柯里便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说:“顺便说一下,她的心脏不太好。而且她身上还有别的毛病……克伦斯基会告诉你的。”
我随他走到门口。与他握手道别时,我真想说点儿什么。
“听着,我不怪你说我对多洛雷丝如何如何,但我不在时,你可别在这儿说。掂量着点儿!你可以对她敬而远之。我可不想搞什么恶作剧,听懂了吗?”
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便闷闷不乐地离开了。我以前从来没对他这么说话,心里懊悔不已,这不是因为我伤害了他,而是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给他出了主意。他现在就觉得自己处境不妙,等验证了自己的能力以后他才不会感到痛苦。
好一个多洛雷丝!我就觉得她无足轻重,而且还不喜欢她身上的一些东西。多洛雷丝太软弱,对我百依百顺,根本配不上我。曾有一度我还差点儿要她嫁给我呢,至于为什么没有酿成大错,我记得很清楚。我知道她在精神上还是个处女,难以抵抗我那粗硬玩意儿的挤压,但她只会顺从我的摆布。这种逆来顺受的柔弱性子只能使她以泪洗面悔恨终生。她非但不帮助我忘却过去,反而是那么沉默寡言,这倒使我产生了犯罪的念头。于是我离开了自己的妻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这个人确确实实是个软弱的寄生虫。我不需要任何人在这方面培养我!多洛雷丝这个女人实在令人憎恶。当她看到我在给人医治心灵的创伤时,双眼闪耀着炽热的青春之光。是的,我现在能看清她的面目了,她就像一个协助大夫治病的护士。我正忘我地用春秋笔法挽救那些可怜的家伙们时,她非常愿意对他们履行母亲的责任。她就想整天整天地在我身边做牛马,然后就用她那可爱的肉体犒劳我。对爱情,她到底懂多少呢?她只不过是个尤物而已。我很为柯里感到难过。
克伦斯基说得对!当我坐在莫娜的床边等她醒来的时候,我就不住地说着这句话,谢天谢地,她没有死,只是睡着了,看上去像是吃了很多镇静药。
对我来说,要扮演一个失去亲人的角色真是有点儿稀奇。一想到如果她现在就死在我面前而我该怎么办时,我便十分迷惘。假如她再也睁不开双眼呢?假如她就这样在睡眠中一命呜呼呢?我集中精力想着这些念头。我非常想知道万一她死了我的感受如何。我想像着自己转眼之间就成了鳏夫,甚至还没有去请殡仪员呢。
我首先起身把自己的耳朵贴到她嘴上。哦,她还活着。我就把椅子拉近床脚,一门心思地想她的死亡问题。人死的时候跟往常一样,根本表现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坦率地讲,我把自己的身体可能出现的损伤早已抛到九霄云外,而沉湎于怎样死才能称心如意的幸福的冥想中。我开始想到自己的死,想着我如何享受死亡的乐趣。一具躯壳躺在那里,几乎停止了呼吸,被施了麻醉剂以后,犹如一叶小舟尾随着一艘大船在海上漂浮,这就是我自己呀!我曾经向往死亡,而此刻我正向死神走去。我再也感知不到这个世界了,但我还没有进入地狱。我在大海里渐渐地失去了知觉,根本没有遭受那种窒息而亡的痛苦。无论是在我要离开的这个世界,还是在我正动身前往的另一个世界,我的思想都无枝可依。实际上,活跃的思想是无与伦比的。它不是空想,更像一个流浪在外的游子,内心郁结的疙瘩解开以后,个人的私欲也就无影无踪了,甚至再不存在什么自我了;我就好比优质雪茄吐出的烟雾,在稀薄的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是烟灰,这支雪茄烟也就不复存在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竟敢这么胡思乱想!我回过神来,不再那么死死地盯着她了。为什么我要想到她的死呢?我又突发奇想:如果她真的死了,我就用我想像中的方式去爱她!
“还是在演戏吧!你曾经真心爱过她,但是,想到还能爱你身边的另一个女人,你就沾沾自喜,也就马上把她抛到九霄云外了。你一直在观赏着自己的求爱戏。你把她逼到这一步是为了能重温当时的感受。你以为失去她就能再得到她。”
我拧了自己一下,似乎要确认自己有知觉。
“还好,你不是木头疙瘩。你有感情,可惜用错了地方。你这人特别爱激动,你真该感谢那些让你悲痛欲绝的人。你不要为他们感到难过,你痛苦只是想把这种痛苦当成奢侈品,品味其中的乐趣。其实你还没有达到真正的痛苦,你只不过是代人受苦而已。”
我的心灵独语多少闪烁着真理的光芒。自打我走进这间房子,我就老想着该怎么办、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至于和莫德的最后一次交锋,这也是合情合理的。我早已移情别恋了,仅此而已!命运嘲弄了我。去他妈的莫德!我才不在乎她呢。我记不得她多会儿激起了我内心的同情。莫娜要是知道了实情,命运就太捉弄我了!而对这么一个尴尬的进退维谷的局面,我该作何解释?克伦斯基告诉她我是多么忠诚、多么可靠,这也应了她的直觉,可我恰恰在这节骨眼上背叛了她。克伦斯基说得对!可是,他向她吐露实情时,可能怀疑这事实是以讹传讹。他断言自己信任我是因为他本人就愿意把我当成可以信赖的朋友。克伦斯基可不是个蠢货,他可能会与我处得更好。我低估他了,如果他不急于探明我的本意,如果他不会让我下不了台,那该多好呀!
柯里的那番话又把我搞得我心绪不宁。克伦斯基对莫娜关怀备至,俨然一位莫娜的追求者!为什么我一想到有人在追求她总是浑身抖动不止呢?是嫉妒心作祟?要是我能亲眼目睹她有让别人爱她的能力,我何尝不愿意妒火中烧呢?我最崇拜能够驾驭世界的女人!我把这种女人当成自己的偶像连我自己都吃惊不小!如果男人面对她的妩媚坐怀不乱,我就会特意帮助她,让她诱惑男人上钩。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越多,我个人的成功感就越强。因为她真正爱我这个人,这一点是毫不含糊的。假如,在那么多追求者当中,她就不挑我这个待她如此薄情的人会是什么结果呢?
她曾经跟柯里说过我这个人很软弱。我是软弱,可她也软弱呀,我软弱是对所有的女性而言,而她软弱则是对她所爱的人而言。她希望我能全身心地爱她,不能对别的女人有丝毫的情意。奇怪得很,我便开始顺从地把全部心思都投到她身上了。假如她每次都侥幸地没有让我注意到她的弱点,那我自己就可能发现世界上惟一适合我的人就是她了,但是现在,她的弱点非常明显,我做梦都想着自己能有控制她的能力。即使有悖于常理,我也想证实这一点。
我断然打消了这种念头。这根本不是我所愿意看到的。我确实爱她,而且非常专一,即使海枯石烂,我心依然。
我开始回味这场恋爱的经过。有经过吗?根本没有。一切都是瞬间发生的。嗨,我觉得自己应当引经据典地说明一番,即使我第一次向她求爱就遭到拒绝,也证明我认识到了女人的诱惑力呀。我为自己的这一想法深感惊奇。出于恐惧心理,我本能地拒绝了她。晚上,我在舞厅里从头到尾回味着第一次追求她的场面,而把自己往日的生活从脑海中剔除出去。她从舞厅的中心向我走来。我向两边扫了一眼,几乎不敢相信她居然挑中了我这个人。尽管我快要倒进她的怀里,但我还是恐慌不已。难道我没使劲地摇头?不!不!我这简直是无礼取闹!与此同时,我心惊胆战,因为即使我老站在那儿,她也不会再朝我看一眼的,但是我明白自己需要她,哪怕她对我没用呢,我也要毫不放松地追求她。我离开扶手走到墙角去吸烟。我浑身颤抖不止,躲在角落不敢去看她。我心里已经妒意横生,谁要是被她选上做下一个情人,我就嫉妒谁。
(旧梦重温真是妙不可言。现在,我确实又感觉到了……)
我是感觉到了。过了一会儿,我站起身又回到扶手椅处,周围仿佛有一群饿狼在步步紧逼,压得我好难受。她在跳舞,而且和同一个男人连续跳了几个回合。跟其他女孩子一样,她没有依偎着他,但神情非常快活;她注视着那个男人的脸,又说又笑,好不自在!显然,他在她心中的地位真是无足轻重。
接下来便轮到我了。她毕竟屈尊注意到我了!她丝毫没有一点儿不悦之色,相反,好像是在极力取悦我。我就这样晕眩地让她带着我绕着舞厅转。我们转了一圈又一圈,跳了一曲又一曲。在我还没有鼓足勇气与她谈话之前,我知道自己不会无视她的存在就离开这个地方。我们不停地跳,直到累得不行了,才坐在角落里开始交谈。那天晚上我真是财大气粗!毫不在乎地大把大把花钱是何等惬意呀!我一掷千金的神态俨然一个百万富翁,因为我就是百万富翁,是爱情的百万富翁呀!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富有的滋味,感受到达官贵人的派头。我正在出卖自己的灵魂,不是像浮士德那样做交易,而是随意抛撒。
我们曾经就斯特因伯格而展开的奇谈怪论,像银线一样将要贯穿我们的生活。我一直想重温《朱莉娅小姐》这本书,因为这是她那天晚上话中提到的,但是我没能做到,也许以后永远也做不到。
后来,我在百老汇大街等着她。当她这是第二次向我走来时,我彻底被她征服了。在小包间里,她又摇身一变,成了另一个人。她变得那么让人难以捉摸,这的确是她的魅力使人无法抗拒的秘密所在吧。
我自己讲不出什么头绪,但是,当我茫然地坐下来斟酌她的一字一句时,我才明白自己会像个疯子一样一头栽进她苦心经营的陷阱中。她编织的这张网太露骨、太无力了,根本经不起我的审视。别的女人这样做会引起我的怀疑,我可能记住她是个巧舌如簧的谎言家,而这可不是在撒谎,她是在给自己的故事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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