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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现形记-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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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台晓得了这个缘故,虽然奈何他不得,然而心上总不高兴。第二天便自己写了一道手谕,叫刻字匠替他刻了板,刷成功几千分,折成手折一样,除通饬各属分派外,一个官厅子上一定要摆上几百本,每一个官发一本。手谕上写的大致是:“本部院以廉勤率属,不尚酬酢周旋。于接见僚属之时,一再告以勤修已职,俯恤民艰,勿饰虚文,勿习奔竟,严切通饬各在案。至于衣服奢华,酒食征逐,尤宜切戒。夏葛冬裘,但求适体御寒足矣,何须争新炫富,必合时趋。本署院任京秩时,伏见朝廷崇尚节俭,宵旰忧勤,属在臣工,尤宜惕厉。近三年来,非朝会大典,不着貂裘,当为同官所共谅。若夫宴饮流连,最易愒时废事;况屡奉诏旨,停止筵燕,饬戒浮靡,圣谕煌煌,尤当恪守。为此申明前义,特启寅僚,无论实缺、候补,在任、在差,一体遵照。如竟视为故事,日久渐忘,即系罔识良箴,甘冒不韪。希恕戆直!此启”
云云。等到这张手谕印了出来,署院有意特特为为拿红封套封了一分,叫人送给藩台去看。藩台看了一遍,哈哈的笑了两声,搁在一旁,不去理会。
第二天仍然穿着他的贵重细毛衣服去上院。一走走到官厅子上,等各位司、道大人到齐之后,他老人家先发话道:“中丞的手谕,料想诸位都见过了?”各位大人齐说:“见过。”藩台道:“像我们这样做官,一定发不了财。”众人听他说的诧异,一齐要请教。藩台道:“像我们这位中丞大人,吃亦不要,穿亦不要,整几十万两银子存在钱庄上生利,银子怎么不要多出来呢。我们呢,穿又讲究,吃又讲究,缺好亦不会剩钱,缺不好更不用说了。但是我们自己丢脸不要紧,如此堂堂大国一个方面大员,连着衣裳都穿不起,叫外国人瞧着还成个甚么样儿呢?如今正闹着借洋债开铁路,你穷到这步田地,外国人谁相信你,谁肯借钱给你用?”藩台这话,一半是庄论,一半是戏言。他原仗着他自己腰把子硬,所以才敢如此。其余的官只有相对无言,不敢回答一语。有些人故意走走开,怕风声传到抚院跟前,致干未便。那知这位署院小耳朵极多,藩台议论的话,不到晚上,就有人上去告诉了他,把他气的了不得,满肚皮要想找藩台的岔子,好动他的手。
齐巧有借钱给中国要包办浙江铁路的一个洋商前来拜见,谈完公事,洋商见他这个寒酸样子,便拿他开心道:“贵抚台做官实在清廉,我们佩服得很!”署院道:“兄弟做了这几十年的官,一个钱都不剩。”洋商道:“你们贵国,这几年为了赔款,国家也弄穷了,百姓也弄穷了。我们的意思,总以为你贵抚台是有钱的;如今听你的话,看你的这个样子,才晓得你贵抚台也是一个钱没有。我还记忆得两年前头,我曾到过你们贵省一趟,齐巧亦是冬天,天气冷得很,你们洋务局里的老爷们,一个个都穿着很好的皮袍子;这趟来看看,竟其穿不起了,可见得你们贵国的现在情形,实在穷得很!”署院道:“为此,所以要赶紧的想把铁路开通。能够商务一兴旺,或者有个挽回。”洋商道:“贵省的官都穷到这步田地,我们有点不放心。我们的钱,要回去商量商量再借给你们。只要我们把钱借给你们,你们贵省的官就有了皮衣服穿了。”洋商说完这两句话,拿眼瞅着署院只是笑。
署院这时候正为着铁路借款的事要与洋商磋磨,今听他如此一番言语,不觉大惊失色。又想起藩台背后的话果然不错,他倒有点先见。现在事情弄僵了,不得不想个法子把事情挽回转来。想了一想,便对洋商道:“你嫌他们穷,老实对你说,他们其实不是真穷,是我兄弟嫌他们穿的衣服太华丽,不准他们穿,所以他们不能不遵我的吩咐。你如不信,你过天来看,包管另换一个样儿。但是穿的过于怎么讲究,兄弟亦不能自相矛盾,总叫他一个适中便了。”洋商道:“正是,我也奇怪,你们贵省里的厘金又好,贵国官声上又是中饱惯的,怎么一时就会穷起来?真正叫人不相信。贵抚台不说清楚,我是一辈子不明白的。”署院又把脸一红,淡淡的说了几句闲话,洋商方才辞去。署院回来心上甚是闷闷,因为大局所关,不得不委屈相从。次日接见司、道的时候,他便发言道:“兄弟的脾气是古板一路。兄弟总恨这江、浙两省近来奢侈太盛,所以到任之后,事事以撙节为先。现在几个月下来,居然上行下效,草偃风行,兄弟心上甚是高兴。但是兄弟一个人是省俭惯的,到了冬天,皮衣服穿也罢,不穿也罢,诸位衣服虽然不必过于奢靡,然而体制所关,也不可过于寒俭。诸公出去可传谕他们:直毛头细衣服价钱很贵,倘然制不起,还是以不制为是;羊皮褂子价钱不大,似乎不即不离,酌乎中道,每人不妨制办一身。兄弟当了几十年的京官,不瞒诸位老兄说,止有一件羊皮褂子,现在穿的毛都没有了,只剩得光板子,面子上还打了几个补钉,实在穿不出去。倘然另做一件,不免又要化钱,所以一直进到如今,还是棉袍棉褂。唉!像兄弟这样的做官,也总算对得住皇上了。”司、道大人听了,俱各答应着。等到出去上轿,齐巧首府、县都赶出来站班。藩台就拿这话当面传知了首府。首府挺着胸脯,笔直的站在那里,答应了几声“是”。藩台又笑道:“以后你们倒要大大的巴结巴结洋人才是,不然可就要冻死了。”一头说,一头笑着上轿而去。
霎时间,把这话官厅子上都传遍。有些老爷们同估衣铺熟的,等不到回家,就赶去制办羊皮褂子,有些回家拿羊皮袍子改做的也不少,还有些该钱的,为着天气冷,毛头小了穿着不暖和,就出了大价钱,买了滩皮回来叫裁缝做:统计几天里头,杭州城里的羊皮卖掉了好几千件,价钱顿时飞涨。成衣匠忙的做夜工都来不及。过了五天,等下一期辕期,居然大小官员一个个身上都长了毛了,就是抚院瞧着也觉得比前头体面了许多。从此以后,于属员穿衣服一事就不大理会了,却把个藩台恨如切骨,常要动他的手,而又不敢动他的手,为他里头有照应,腰把子硬的缘故,怕动他不倒,反为不妙,因为隐忍在心,迟疑不发。但是拿他无可如何,只好拿他的同乡、亲戚来出气,凡是藩台的私人,以及被藩台保举过的人,抚台都要寻点错处,拿他撤差、撤委。他却有一件好处,这些差缺并不安置自己的私人,先检着正途出身人员,按照次序委派。藩台拿他无法,也只好遵他的教。
过了些时,齐巧辕期,刘大侉子跟了一班候补道上院禀见。署院一看名字,忽然想起:“这人是个绔袴出身,专会写白字。我从前要拿他咨回原籍,是藩台替他求下来的,大约他俩有什么渊源,今天且拿他发挥几句再讲。”想完,便叫请见。刘大侉子进来坐定之后,署院先同别位候补道闲谈了几句,回过脸来看看刘大侉子浑身上下,倒也无可指摘,即淡淡的说道:“刘大哥,委屈了你了!你要到省,那一省不好指,横竖是元宝捐来的,何苦偏偏要指个浙江呢?”此时刘大侉子见黄三溜子因穿破衣服早经得意,自己思量:“我是同他一样的,而且一天到的省。他已经得了差使,料想我也不会久空的。”所以这一阵上衙门格外上得勤,满心指望:“无论大小,叫我得个把差使,也好光光面子,免得被黄三溜子瞧不起。”不料平空里今日上院,被署院似讥似讽的埋怨这们上两句,一时摸不着头脑,又不好回甚么,又不好答应是,楞在那里不响。
署院又说道:“凡是捐官出来做的人有三等:头一等是大员子弟,世受国恩,自己又有材干,不肯暴弃,总想着出来报效国家;而又屡试不售,不得正途,于是才走了这捐班一路。这是头一等。第二等是生意卖买人,或是当商,或是盐商,平时报效国家已经不少;奖叙得个把功名,出来阅历阅历,一来显亲扬名,二来也免受人家欺负,这种人也还可恕。第三等最是不堪的了,是自己一无本事,仗着老人家手里有几个臭钱,书既不读,文章亦不会做;写起字来,白字连篇。在老子任上当少爷的时候,一派的绔袴习气;老子死了,渐渐的把家业败完,没有事干了,然后出来做官,不是府,就是道。你们列位想想看,这种人出来做了官,这吏治怎么会有起色呢?”
署院说到这里,又把脸回过来朝着刘大侉子说道:“刘大哥,我这话可错不错?”刘大侉子听说,晓得署院这话明明说的是他,把脸羞得绯红,一句话也回答不上。署院又说道:“刘大哥,从前你们老太爷,我同他很会过几面。他做了一任关道,很弄得两文回去。到你老哥手里,日子一定着实好过。你有这种好日子,大可在家里享福,何必一定要出来做这个官呢?”刘大侉子道:“自从职道父亲去世,也有靠十年了。家里人口又多,累重得很,所以职道不得不出来。”署院道:“做官做官!有了官,就得有本事去做,不是马上可以发得财的。况且你们老太爷有这许多钱,怎么现在一个也没有了?你老哥也算得会用的了,真正阔手笔!看你不出,倒是个大处落墨的!”
刘大侉子见署院说的话句句都戳他的心,弄的坐立不安。齐巧今天赶上衙门,又起了一个大早,鸦片烟瘾没有过足,坐在那里,不知不觉打了一个呵欠。署院一见,得了这个题目,又有文章好做了,便又说道:“刘大哥,你们一定要出来做官,我总不解。我们是没有法子想,上了马下不得马,比不得你,有了偌大的家私,何犯着再出来吃这个苦呢?譬如我如今幸亏没有吃上鸦片烟;如果也学别人似的,抽上了瘾,到如今一天到晚只好躺在烟铺上过日子,那里还有工夫又要会客,又要办公事呢?自从鸦片烟进了中国,害了我们多少人,弄得一个个痿倒疲倦,还成个世界吗?诸位老兄可以把我的话传谕大家一齐知道,限他们三个月一齐戒除;如果不戒,到那时候却是不要怪我兄弟!”刘大侉子一想:“自己烟瘾是大的。如今署院的话虽不是专为我一人而言,然而我听了总不免担心。”越想越觉可危。
正在为难的时候,忽然商务局的老总,也是一个候补道,把身子一斜,插嘴说道:“回大人的话:大人限他们三个月叫他们戒烟,宽之以期限,动之以利害,不忍不教而诛;做属员的人再不振作精神,屏除嗜好,也就不成个人了。昨日有个新到省的试用知县胡镜孙胡令,在职道局里递了一个禀帖,说是自己报效,开办一个什么‘贫弱戒烟善会’,求职道局里给张告示。禀帖上写明白,大人跟前另外具禀。”署院道:“是啊,禀贴是有一个,我看了还没有批。这胡令他一向是做什么的?戒烟原是好事情,既然开善会,为什么不取个吉祥点的名字咧?又‘贫’又‘弱’,这两个字实在不好听。”商务局老总道:“听说这胡令从前是在梅花碑开丸药铺的。虽然捐了官已经禀到,一直还没有引见。为什么题这个名字,职道也问过他。他说:‘人生在世,譬如家业本是富的,吃了烟就会贫穷;身子本是强壮的,吃了烟就会瘦弱;因此题这两字,无非是劝醒人的意思。’”署院道:“果然办得见效呢,叫这些官场上的人去戒戒也好。但他究竟是个市井,能够靠得住靠不住,总得查查明白,才好给他告示。”商务局老总答应着。
等到退了下来,头一个刘大侉子,听了署院一番话,又是心上发急,又是烟瘾上来,出了一身大汗,连小棉袄都湿透了。走到大堂底下,还没有上轿,一把袖子拖住商务局的老总,问他胡镜孙这个会已经开办没有,开在那条街上。商务局老总道:“据他禀帖上说,就在梅花碑,大约同他丸药铺在一块。自从今年二月起,已将近一年了。他自家说,每天总得戒上几十个人。每天来戒的人,他都天天抄了名字,托人到上海去上报。现在的局面被他弄得着实不小。”刘大侉子道:“果然灵验,我头一个就要去戒。怎么我来了几个月,一直不曾晓得呢。”说罢,各自上轿而去。一霎到得公馆,先过瘾,再吃饭。一头吃饭,一头想起署院的一番话,老大担心。
吃过了饭,立刻吩咐打轿,向梅花碑胡镜孙丸药铺而来。刘大侉子自己思量:“现在各事都丢在脑后,且把这捞什子戒掉再想别的法子。”轿子未到梅花碑,总以为这爿丸药铺连着戒烟善会,不晓得有多大。及至下轿一看,原来这药铺只有小小一间门面,旁边挂着一扇戒烟会的招牌,就算是善会了。但是药铺门里门外,足足挂着二三十块匾额:什么“功同良相”,什么“扁鹊复生”,什么“妙手回春”,什么“是乃仁术”,匾上的字句,一时也记不清楚。旁边落的款,不是某中堂,就是某督、抚,都是些阔人。刘大侉子看了,心上着实钦敬。正在看匾的时候,这善会里的老板,就是胡镜孙,早已得信,顺手取过一顶大帽子合在头上,赶着出来迎接宪驾。一见刘大侉子,就在街上迎面先打一个千。刘大侉子还礼不迭。跨进店来,胡镜孙把他一领,领到店后头一间披屋,只容得三四个人。刘大侉子举目观看,房间虽小,摆设俱全。墙上挂的对子写着“某某司马大人雅属”,再一看,这胡镜孙头上戴的是料球①,便知道他是捐过同知衔的知县了。
①料球:料、即料货、人造的透明物质,可用来充珠、玉、翡翠等,清时同知可用白色的透明玻璃装饰帽顶。
少停学徒弟的送上茶来。刘大侉子一面吃茶,一面问他:“丸药店里生意可好?戒烟的人,一天到晚,一定不会少的了?”胡镜孙道:“大人明鉴:这丸药店本是卑职祖父手里创的。自从卑职入了仕途,把丸药铺改了公司,为的是做官的人不便再做生意卖买,叫上头晓得了说话。”慢慢的两个人讲到戒烟的一事。胡镜孙竭力称赞他的戒烟丸药如何灵验,又说:“一天到晚,总得有一二十号人来戒,实在来不及。”正说着话,齐巧学徒弟的进来拿东西。胡镜孙故意问他道:“现在戒烟的人,已经有多少号了?”这个徒弟不提防他问,一时顺嘴说了出来,说道:“只有大前天有个人买了一包丸药去,这两天一直没有人来问过信。”胡镜孙听了这两句话,急得脸上绯红,连忙说道:“你不懂的,快替我走!”又自己埋怨自己道:“是我糊涂。他是丸药店里的徒弟,戒烟会另有司事承管,这事须得问司事才知道,问他是不晓得的。”刘大侉子道:“我不管戒烟的人多人少,我只问你这丸药吃了可灵不灵?”胡镜孙道:“卑职这丸药,比如有一钱的瘾,只消吃两粒丸药,等到烟瘾上来时候,一吃下去就抵当得住,比仙丹还灵。二钱瘾,吃四粒,四钱瘾,吃八粒。弄到后来,只要吃丸药就够了,用不着吃烟了。”
刘大侉子道:“我从京里来的时候,路过上海,听说上海也有一种什么戒烟丸药,是咖啡做的。虽然能够抵得烟瘾,然而吃了下去,受累无穷,一世戒不脱的。不要你这丸药亦是那个东西做的?”胡镜孙听了诧异道:“咖啡只好当茶吃,从来没有听说可以抵得烟瘾的。想必外国人又出了甚么新法了?”刘大侉子道:“外国人想赚钱的法子本来很多。”胡镜孙想了一回,恍然大悟道:“不要是吗啡罢?”刘大侉子听他一提,心上亦明白过来是吗啡,但是不肯自己认错,怕人家笑他外行,也把脸一红道:“不管他是咖啡是吗啡,横竖是外国来的就是了。”胡镜孙道:“卑职开办这个善会是发过誓的,如今封袋上都刻明白:‘如以吗啡害人,雷殛火焚’。大人不信,请验。”说着,顺手在抽屉里取出一包戒烟丸药。刘大侉子接过一看,果然不错,有此十字,一头看,又一头念了一遍。
刚刚念到“火焚”二字,忽然隔壁人家大声呼唤起来,登时合店的人都赶到后头来看。再一听,不是别事,原来为这边厨房里有个学徒的烧开水泡饭吃,烧的稻柴太多了,火焰上冲,轰了烟筒,火星直冒,隔壁人家当是起火,登时声张起来。亏得这边人手众多,上屋的上屋,打水的打水,灌了几桶的水,弄得灶肚里开了河,灶也坏了,火也灭了。胡镜孙才把心放下。他堂客此刻也顾不得店堂内有客无客,手里拿了一串佛珠,站在天井里,举头朝上,不住的念:“阿弥陀佛!救苦救难白衣观世音菩萨!”刘大侉子见他家有事,只得辞别回去。胡镜孙还要再三的相留,刘大侉子不肯,只得送了出来。胡镜孙道:“大人如要戒烟,卑职立刻就送一百包丸药过来。”刘大侉子道:“用不着这许多,吃了有效验再来取。”说罢,上轿而去。胡镜孙赶到街上站了一个班,还他做卑职的规矩,方才进店。要知刘大侉子此番能否把烟戒去,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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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反本透赢当场出彩 弄巧成拙蓦地撤差
却说刘大侉子从戒烟善会回来,刚才下轿,胡镜孙已经派人把戒烟丸药送到,共计丸药一百包,一张小字的官衔名片。刘大侉子吩咐收下。打发来人去后,从此以后,果然立志戒烟,天天吃丸药,不敢间断。说也不信:丸药果然灵验,吃了丸药,便也不想吃烟。只可惜有一件,谁知这丸药也会上瘾的,一天不吃,亦是一天难过,比起鸦片烟瘾不相上下。但是吃丸药的名声总比吃大烟好听,所以这刘大侉子便一心一意的吃丸药,不敢再尝大烟了。
正是光阴如箭,转眼间腊尽春来。官场正月一无事情,除掉拜年应酬之外,便是赌钱吃酒。此时黄三溜子晓得自己有了内线,署院于他决不苛求;而且较之寻常候补道格外垂青,一差之外,又添一差。黄三溜子也知感激,便借年敬为名,私下又馈送八千银票,也是裕记号二掌柜的替他过付,意思想求署院委他署缺一次,不论司、道,也不论缺分好坏,但求有个面子。署院答应他徐图机会,不可性急,防人议论。二掌柜的出来把这话传谕黄三溜子,黄三溜子自然欢喜,晓得署院已允,将来总有指望,从此更意满心高,任情玩耍。
齐巧正月有些外府州、县实缺人员上省贺岁。这些老爷们,平时刮地皮,都是发财发足的了。有些候补同寅新年无事,便借请春酒为名,请了这些实缺老爷们来家,吃过一顿饭,不是摇摊,便是牌九,纵然不能赢钱,弄他们两个头钱,贴补贴补候补之用也是好的。大家都晓得黄三溜子的脾气,顶爱的是耍钱,只要有得赌,甚么大人卑职,上司下属,统通不管。而且逢场必到,一请就来。赢了钱,便大把的赏人;输了钱,无论上千上万,从不兴皱皱眉头,真要算得独一无二的好赌品了。因此大众更舍他不得。
这日是正月十三,俗例十三夜上灯,十八落灯。官场上一到二十又要开印①,各官有事,便不能任情玩耍了。且说这日是住在焦旗杆的一位候补知府请客。这位太尊姓双名福,表字晋才,是镶红旗满洲人氏。他爸爸在浙江做过一任乍浦副都统,他一直在任上当少大人。因他行二,大家都尊他为双二爷。后来他爸爸死了,他本是一个京官,起服之后,就改捐知府,指分浙江,在省候补也有五六年了。他虽为官,总不脱做阔少爷的脾气:赁的极大的公馆,家里用的好厨子,烹调的好菜。他自己爱的是赌,时常邀几个相好朋友到家叉麻雀,不是五百块钱一底,就是一千块钱一底。黄三溜子也同他着实来往。虽然署院力崇节俭,也只好外面上遵他的教,其实人家公馆里那能件件依他。
①开印:即办公的意思,过年放假,不用官印谓之封印,开始办公谓之开印。
自交正月,例不禁赌。双二爷天天在公馆里请朋友吃喝。吃完之后,前两天还是摇摊,后因摇摊气闷,就改为牌九。已经痛痛快快的赌过几夜。过了几天,齐巧一个实缺金华府知府彭子和彭太尊,一个实缺山阴县知县萧添爵萧大令,两人同天到省贺岁,却都是这双二爷的拜把子兄弟,从前常常在一处玩耍惯的。因此双二爷兴致格外好。头一天,双二爷上院,彼此在官厅上碰着,依双二爷的意思,就要把他俩拉回公馆吃便饭,先玩一夜。他俩因为要到别处上衙门拜客,所以改了次日,就是十三这一天了。头天晚上,双二爷吩咐管厨的预备上等筵席。别的朋友横竖天天来耍钱耍惯的,用不着预邀。到了次日,中饭吃过,双二爷为着来的人还不多,不能成局,先打八圈麻雀。在座的人都是些阔手笔,言明一千块一底,还说是小玩意儿。当下管家们调排桌椅,扳位归座,立时间劈劈拍拍,打了起来,一打打了两个钟头,四圈已毕,重复扳位掷点。当时算了算,双二爷输了半底。说是这样小麻雀打的不高兴,自己站起身来要去过瘾,就把自己的筹码让给一个人代碰。
双二爷正过着瘾,人报彭大人来了。彭大人刚从别处拜客而来,依旧穿着衣帽,走到厅上,磕头拜年,自不必说。磕头起来,朝着众人一个个作揖,大半都不认得。正待归坐,只见黄三溜子从院子里一路嚷了进来,嘴里喊着说道:“你们不等我,这早的就上局!”才跨进门槛,迎面瞧见彭知府穿了衣帽,黄三溜子一呆。双二爷便告诉他是金华府彭守,昨儿才到的。又告诉彭知府说:“这位就是黄观察黄大人。”彭知府是久仰大名的,究竟他是本省上司,不敢怠慢,立刻放下袖子,走上一步,请了一个安,口称:“卑府今天早上到大人公馆里禀安。”黄三溜子也不知回答什么方好,想了半天,才回了声:“兄弟还没有过来回拜。”当由双二爷忙着叫宽章,让坐奉茶。正在张罗的时候,山阴县萧大老爷也来了。无非又是双二爷代通名姓。黄三溜子为他是知县,到底品极差了几层,就不同他多说话,坐在炕上也不动,只同彭知府扳谈,满嘴的什么“天气好呀,你老哥几时来的,住在那里,难得到省,可以盘桓几天”,颠来倒去,只有这几句说话。
顷刻间,打麻雀的已完,别的赌友也来的多了。双二爷一一引见,无非某太守、某观察,官职比他小的便是某翁,当中还有几个盐商的子弟、参店的老板、票号钱庄的挡手,一时也数他不清。头一个黄三溜子高兴说:“我们肚子很饱,赌一场再吃。”其中有几个人说:“吃过再赌。”黄三溜子不肯。双二爷为他是老宪台,不便违他的教,只得依他。当下入局的人共有三四十个。黄三溜子不喜欢摇摊,一定要推牌九。无奈彭太尊说:“白天打牌九不雅相,天色早得很,不如摇四十摊,吃过饭再推牌九。”黄三溜子道:“我打摊打得气闷,既然要打摊,须得让我做皇帝①。”
①皇帝:指赌博的庄家。
其时正有个票号里挡手抢着做上手,听说摇摊,已经坐了上去。主人家要巴结老宪台,千对不住,万对不住,把那人请了下来。黄三溜子一屁股坐定,也不管大众齐与未齐,拿起摊盆摇了三摇,开盆看点。旁边记路的人,拿着笔一齐记下。霎时亮过三摊。黄三溜子又把宝盆摇了三摇,等人来押。头几下大家看不出路,押的注码还少。黄三溜子赢了几千,把他高兴的了不得。双二爷道:“为着老宪台总不喜欢摇摊,叫你老人家赢两个,以后也就相信这个了。”黄三溜子道:“所以我除了做皇帝,下手是不做的,皇帝还好赢几个,下手只有输无赢。”双二爷道:“那也不见得。”正说着话,黄三溜子又摇过几摊,台面上的筹码、洋钱、票子,渐渐的多了起来。黄三溜子一连赔了两摊,数了数,但将赢来的钱输去八九,幸喜不曾动本。后来越押越大,他老人家亦就越输越多,统算起来,至少也有四万光景。霎时间已开过三十六摊,再摇四摊便已了局。黄三溜子急于返本,嫌人家押的少,还说人家赢钱的都藏着不肯拿出来。
众人气他不过。内中有几个老赌手取过宝路一看,大小路都在“二”上,于是满台的人倒有一大半去押“白虎”。还有些不相信宝路的,亦有专押老宝的,亦有烧惯冷灶的,亦有专赶热门的,于是么、三、四三门亦押了不少。彭太守年轻时很欢喜摇摊。摇摊的别号又叫做“听自鸣钟”。他自己常说:“我因为听自鸣钟,曾经听掉两爿当铺、三爿钱铺子,也算得老资格了。”到这第三十七摊上,他亦看准一定是“二”,自己押了“二”还不算,又把进、出两门上的注码,一齐改在“二”上。有个押“四”的钱庄里挡手①,独他不相信,说一定是“四”。彭太尊要同他赌个东道。他理也不理,拉着嗓子喊了一声:“二翻四。”彭太尊气他不过,跟手喊了一声:“四翻二。”
①挡手:商号的老板、经理。
钱庄里挡手又喊一声:“再翻在四上。”彭太尊亦喊一声:“再翻在二上。”钱庄里挡手还要再喊,主人双二爷把手一摆,道:“慢着,你们算算看。”黄三溜子道:“算什么!”双二爷道:“别说算什么。彭子翁先把进、出两门的注码吃到‘二’上,现在又同对门翻了两翻。这一下开出来,设如是个‘二’,你想他要赔多少!就是个‘四’,彭子翁也不轻。”付档的人正待举起算盘来算,黄三溜子急于下庄好去过瘾,便朝着双二爷嚷道:“人家输得起,要你担心!我可等不及了。”一面说,一面掀开宝盆一看,大家齐喊一声“四”。黄三溜子道:“‘四’也好,不是‘四’也好,横竖你们自己去做输赢,我只管我的就是了。”
钱庄里老板一团高兴,嘴里说道:“怎么样!我赌了几十年,最不相信的是甚么路不路,如果猜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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