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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氏家训-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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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有结父为兄,托子为弟者〔八〕。
〔一〕器案:史传所载异姓结为兄弟者,大率由于军伍健儿亡命约同生死。如史记项羽本纪:“汉王曰:‘吾与项羽俱北面受命怀王,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此见史籍之始。至北齐书神武纪上:“尒朱兆曰:‘香火重誓,何所虑也。’绍宗曰:‘亲兄弟尚可难信,何论香火。’”渔阳王绍信传:“乃与大富人钟长命结为义兄弟,妃与长命妻为姊妹。”北史司马消难传:“初,隋武、元帝之迎,消难结为兄弟,情好甚笃,隋文每以叔礼事之。”唐瑾传:“于谨……白周文,言:‘瑾学行兼修,愿与之同姓,结为兄弟。’”此尤当时北人节概之可考见者。
〔二〕汉书董贤传:“光雅恭敬,知上欲尊宠贤,迎送甚谨,不敢以宾客钧敌之礼。”易林需之同人:“两矛相刺,勇力钧敌。”翟云升校略曰:“均,古通用钧。”
〔三〕黄叔琳曰:“结为兄弟,宜慎如此。”
〔四〕胡三省通鉴六九注:“一尔,犹言一如此也。”
〔五〕郝懿行曰:“呼为丈人犹可;今俗称干爹干娘,于义何居?”
〔六〕“友”,宋本作“交”,原注云:“一本作‘友’。”案:说郛本、爱日斋丛钞作“友”。卢文弨曰:“古者,与其子相友,则拜其亲,谓之拜亲之交。马援有疾,梁松来候之,独拜床下,援不答。孔融先与陈纪友,后与其子群交,更为群拜纪。鲁肃拜吕蒙母,结友而别。诸史所载,如此者非一。”
〔七〕器案:北齐书宋游道传:“与顿丘李奖一面,便定死交。”即其证也。
〔八〕器案:如此结义兄弟,实从当时乱伦之过房制度相应而产生者。自唐、五代以来,降弟为儿、升孙为子之现象,颇为普遍;宗法制度且如此,则交朋结友更无论矣。唐德宗以顺宗子謜为第六子,则以孙为子。唐制,尚主者升行与诸父等。五代史晋家人传:“重允,高祖弟,高祖爱之,养以为子。”宋史周三臣传:“李守节乃李筠之子,守节卒无后,即以筠妾所生之子为嗣。”刘攽彭城集内殿崇班康君墓志铭:“君生二岁失父,育于大父,大父育为己子。”袁采袁氏世范一立嗣择昭穆相顺:“设不得已,养弟、侄、孙以奉祭祀。惟当抚之如子,以其财产与之;受所养者,奉所养如父。”如此之等,与颜氏所言者,合而观之,非俗所谓“有钱高三辈,无钱低三辈”之绝好写照耶!
昔者,周公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餐,以接白屋之士,一日所见者七十余人〔一〕。晋文公以沐辞竖头须,致有图反之诮〔二〕。门不停宾〔三〕,古所贵也。失教之家,阍寺〔四〕无礼,或以主君寝食嗔怒,拒客未通〔五〕,江南深以为耻。黄门侍郎〔六〕裴之礼,号善为士大夫〔七〕,有如此辈,对宾杖之;其门生
〔八〕僮仆,接于他人,折旋俯仰〔九〕,辞色应对,莫不肃敬,与主无别也〔一0〕。
〔一〕赵曦明曰:“见荀子,而文小异,说苑亦载之。”卢文弨曰:“荀子尧问篇、说苑尊贤篇及尚书大传,唯载见士;其握发吐哺,见史记鲁世家。”器案:韩诗外传八、说苑尊贤篇云:“穷巷白屋所先见者四十九人。”金楼子说蕃篇:“周公旦则读书一百篇,夕则见士七十人也。”吕氏春秋谨听篇、淮南子泛论篇又以一沐三捉发、一饭三吐哺为夏禹事,黄氏日钞以此为形容之语,义或然欤。汉书萧望之传:“恐非周公相成王躬吐握之礼,致白屋之意。”师古曰:“白屋,谓白盖之屋,以茅覆之,贱人所居。”
〔二〕左传僖公二十四年:“初,晋侯之竖头须,守藏者也,其出也,窃藏以逃,尽用以求纳之。及入,求见。公辞焉以沐。谓仆人曰:‘沐则心覆,心覆则图反,宜吾不得见也。居者为社稷之守,行者为羁绁之仆,其亦可矣,何必罪居者!国君而雠匹夫,惧者甚众矣。’仆人以告,公遽见之。”
〔三〕卢文弨曰:“晋书王浑传:‘浑抚循羁旅,虚怀绥纳,座无空席,门不停宾,故江东之士,莫不悦附。’”
〔四〕器案:易说卦:“艮为阍寺。”文选西都赋:“阉尹阍寺。”张铣注:“阉寺皆刑余人,掌宫禁门户。”此文则用为一般司阍者之称。唐人又作阍侍,李商隐为举人上翰林萧侍郎启:“顷者,曾干阍侍,获拜堂皇。”
〔五〕颜本、朱本“未”作“莫”。
〔六〕赵曦明曰:“隋书百官志:‘门下省置侍中给事、黄门侍郎各四人。’”
〔七〕“号善为士大夫”,自此以下,宋本作“好待宾客,或有此辈,对宾杖之,僮仆引接,折旋俯仰,莫不肃敬,与主无别。”原注:“一本‘裴之礼号善为士大夫,有如此辈,对宾杖之,其门生僮仆,接于他人,折旋俯仰,辞色应对,莫不肃敬,与主无别也。’”少仪外传下引“好待宾客”云云十二字,同宋本,“其门生僮仆”云云二十六字,同今本。事文类聚别二七引作“好待宾客,或有此辈”,余同今本。
〔八〕李详曰:“日知录卷二十四,言南史所称门生,今之门下人也,历引徐湛之、谢灵运、顾协、姚察等传,证其冗贱。黄门此与僮仆并称,亦从其类也。”器案:赵翼陔余丛考三六:“唐以后始有座主门生之称,六朝时所谓门生,则非门弟子也。其时仕宦者,许各募部曲,谓之义从;其在门下亲侍者,则谓之门生,如今门子之类耳。”举证亦繁,不备引。
〔九〕礼记玉藻:“折还中矩。”郑玄注:“曲行也。”折旋即折还。
〔一0〕黄叔琳曰:“裴公之接礼宾客,可谓至矣,宜有国士出其门下。”案:日知录十三曰:“史记:‘郑当时诫门下,宾至无贵贱,无留门者。’后汉书:‘皇甫嵩折节下士,门无留客。’而大戴礼武王之门铭曰:‘敬遇宾客,贵贱无二。’则古已言之矣。观夫后汉赵壹之于皇甫规,高彪之于马融,一谒不面,终身不见。为士大夫者,可不戒哉!”即引颜氏此文而申论之。
慕贤第七
古人云:“千载一圣,犹旦暮也;五百年一贤,犹比髆心〔一〕。”言圣贤之难得,疏阔如此。傥遭不世明达君子,安可不攀附景仰之乎〔二〕?吾生于乱世,长于戎马,流离〔三〕播越〔四〕,闻见已多;所值名贤,未尝不心醉〔五〕魂迷向慕之也。人在年少,神情未定,所与款狎〔六〕,熏渍陶染〔七〕,言笑举动〔八〕,无心于学,潜移暗化,自然似之;何况操履艺能,较明易习者也〔九〕?是以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自芳也;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自臭也
〔一0〕。墨子悲于染丝〔一一〕,是之谓矣。君子必慎交游焉。孔子曰:“无友不如己者〔一二〕。”颜、闵之徒〔一三〕,何可世得!但优于我,便足贵之。
〔一〕罗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髆”作“膊”。卢文弨曰:“孟子外书性善辨:‘千年一圣,犹旦暮也。’(案:鲍照河清颂序引孟子此文。)鬻子第四:‘圣人在上,贤士百里而有一人,则犹无有也;王道衰微,暴乱在上,贤士千里而有一人,则犹比肩也。’髆,补各切,说文:‘肩甲也。’”器案:萧绮拾遗记三录引孟子:“千年一圣,谓之连步。”文选李陵答苏武书注引孟子:“千年一圣,五百年一贤,圣贤未出,其中有命世者。”类聚二0、意林引申子:“百世有圣人犹随踵,千里有贤人是比肩。”吕氏春秋观世篇:“千里而有一士,比肩也,累世而有一圣人,继踵也。士与圣人之所自来,若此其难也。”战国策齐策三:“千里而一士,是比肩而立,百世而一圣,若随踵而至也。”庄子齐物论:“万世之后,而遇一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
〔二〕卢文弨曰:“法言渊骞篇:‘攀龙鳞,附凤翼。’后汉书刘恺传:‘贾逵上书,称恺景仰前修。’案:宋以来,以诗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笺训景为明,不可用作景慕义。真西山初慕元德秀而同其名,因字景元,后悟其非,改为希元。鹤林玉露辨之綦详。不知景仰之语古矣,此亦用之。章怀于恺传‘百僚景式’下注云:‘景犹慕也。’是唐人犹不若宋人之拘泥也。”
〔三〕诗经邶风旄丘:“琐兮尾兮,流离之子。”集传:“流离,漂散也。”
〔四〕左传昭公二十六年:“兹不谷震荡播越,窜在荆蛮。”
〔五〕宋本“心”作“神”,少仪外传上同。李详曰:“案:庄子应帝王篇:‘郑有神巫曰季咸,列子见之而心醉。’”案:列子黄帝篇载郑巫事,亦作“心醉”。
〔六〕款狎,谓款洽狎习。南史梁武纪:“与齐高少而款狎。”又袁顗传:“顗与邓琬款狎。”
〔七〕熏渍陶染,谓熏炙、渐渍、陶冶、濡染。梁昭明太子讲席将毕赋三十韵诗依次用:“慧义比琼瑶,熏染犹兰菊。”
〔八〕宋本“动”作“对”,少仪外传引同今本。
〔九〕卢文弨曰:“也读为耶。”器案:史记伯夷列传:“此其尤大彰明较著者也。”索隐:“较,明也。”
〔一0〕赵曦明曰:“本家语六本篇。”器案:说苑杂言篇:“孔子曰:‘与善人居,如入兰芷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则与之化矣;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伪家语本此。
〔一一〕墨子所染篇:“子墨子见染丝者而叹曰:‘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所入者变,其色亦变,五入而已则为五色矣:故染不可不慎也。’”
〔一二〕论语学而篇文。
〔一三〕史记仲尼弟子列传:“颜回者,鲁人也,字子渊,少孔子三十岁。闵损,字子骞,少孔子十五岁。”集解:“郑玄曰:‘孔子弟子目录云:鲁人。’”
世人多蔽,贵耳贱目〔一〕,重遥轻近〔二〕。少长周旋,如有贤哲,每相狎侮,不加礼敬〔三〕;他乡异县〔四〕,微借风声〔五〕,延颈企踵〔六〕,甚于饥渴〔七〕。校其长短,核其精麤〔八〕,或彼不能如此矣〔九〕。所以鲁人谓孔子为东家丘〔一0〕,昔虞国宫之奇,少长于君,君狎之,不纳其谏,以至亡国
〔一一〕,不可不留心也。
〔一〕卢文弨曰:“见张衡东京赋。”器案:文选东京赋:“若客所谓,末学肤受,贵耳而贱目者也。”李善注:“桓谭新论曰:‘世咸尊古卑今,贵所闻,贱所见。’”抱朴子广譬篇:“贵远而贱近者,常人之用情也;信耳而遗目者,古今之所患也。”
〔二〕郝懿行曰:“鸡有五德,以近而见烹;黄鹄无此,以远而见重:鲁哀公所以失之于田饶也。”
〔三〕卢文弨曰:“礼记曲礼上:‘贤者狎而敬之。’又曰:‘礼不踰节,不轻侮,不好狎。’郑注:‘为伤敬也。’”黄叔琳曰:“此蔽古即有之,于今为尤。”
〔四〕卢文弨曰:“见蔡邕诗。”案:文选饮马长城窟行:“他乡各异县,展转不可见。”
〔五〕尚书毕命:“树之风声。”孔传:“立其善风,扬其善声。”三国志蜀书许靖传注引魏略:“时闻消息于风声。”
〔六〕汉书萧望之传:“天下之士,延颈企踵。”说本卢文弨。
〔七〕器案: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亮曰:‘将军总揽英雄,思贤如渴。’”文选曹子建责躬诗:“迟奉圣颜,如渴如饥。”李善注:“迟犹思也。张奂与许季师书曰:‘不面之阔,悠悠旷久,饥渴之念,岂当有忘。’毛诗曰:‘忧心烈烈,载饥载渴。’”
〔八〕罗本、傅本、颜本、程本、胡本、何本、朱本、黄本无二“其”字,今从宋本。
〔九〕此句,宋本作“或能彼不能此矣”,原注:“一本云:‘或彼不能如此矣。’”
〔一0〕赵曦明曰:“裴松之注魏志邴原传引原别传曰:‘原远游学,诣安邱孙崧,崧辞曰:“君乡里郑君,诚学者之师模也,君乃舍之,所谓以郑为东家丘者也。”原曰:“君谓仆以郑为东家丘,以仆为西家愚夫邪?”’”器案:苏东坡代书答梁先诗施注引家语:“鲁人不识孔子圣人,乃曰:‘彼东家丘者,吾知之矣。’”集注分类东坡先生诗卷七赵次公注引作论衡,文同。此家训所本。后汉纪二三:“宋子俊曰:‘鲁人谓仲尼东家丘,荡荡体大,民不能名。’”文选陈孔璋为曹洪与魏文帝书:“怪乃轻其家丘,谓为倩人。”俱本家语。
〔一一〕左传僖公二年:“晋荀息请以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璧,假道于虞以伐虢。……虞公许之,且请先伐虢。宫之奇谏,不听,遂起师。”五年:“晋侯复假道于虞以伐虢。宫之奇谏曰云云……弗听,许晋使。宫之奇以其族行,曰:‘虞不腊矣,在此行也,晋不更举矣。’……冬十二月丙子朔,晋灭虢,虢公丑奔京师。师还,馆于虞,遂袭虞,灭之。”
用其言,弃其身,古人所耻〔一〕。凡有一言一行,取于人者,皆显称之,不可窃人之美,以为己力〔二〕;虽轻虽贱者〔三〕,必归功焉。窃人之财,刑辟之所处;窃人之美,鬼神之所责〔四〕。
〔一〕赵曦明曰:“左氏定九年传:‘郑驷歂杀邓析而用其竹刑。君子谓子然于是乎不忠,用其道,不弃其人。诗云:“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思其人犹爱其树,况用其道而不恤其人乎?’”
〔二〕左传僖公二十四年:“窃人之财,犹谓之盗;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乎?”文心雕龙指瑕篇:“若掠人美辞,以为己力,宝玉大弓,终非其有。”
〔三〕戒子通录二无“者”字。
〔四〕庄子天道篇:“无鬼责。”又见刻意篇。
梁孝元前在荆州〔一〕,有丁觇者,洪亭民耳〔二〕,颇善属文〔三〕,殊工草隶;孝元书记〔四〕,一皆使之〔五〕。军府〔六〕轻贱,多未之重,耻令子弟以为楷法〔七〕,时云〔八〕:“丁君〔九〕十纸,不敌王褒数字〔一0〕。”吾雅爱其手迹,常所宝持。孝元尝遣典签〔一一〕惠编送文章示萧祭酒〔一二〕,祭酒问云:“君王比赐书翰〔一三〕,及写诗笔〔一四〕,殊为佳手〔一五〕,姓名为谁?那得都无声问〔一六〕?”编以实答。子云叹曰:“此人后生无比,遂不为世所称,亦是奇事〔一七〕。”于是闻者稍复刮目〔一八〕。稍仕至尚书仪曹郎〔一九〕,末为晋安王〔二0〕侍读〔二一〕,随王东下〔二二〕。及西台〔二三〕陷殁,简牍湮散,丁亦寻卒于扬州;前所轻者,后思一纸,不可得矣〔二四〕。
〔一〕陈思书小史七引无“前”字。卢文弨曰:“梁书元帝纪:‘普通七年,出为使持节都督荆、湘、郢、益、宁、南、梁六州诸军事,西中郎将、荆州刺史。’”
〔二〕李详曰:“张彦远法书要录:‘丁觇与智永同时人,善隶书,世称丁真永草。’此人与永师齐名,则亦非不为世所知者矣。”刘盼遂曰:“按:日本见在书目载丁觇注千字文一卷。考千文注释,率皆梁、陈之士,则丁觇殆即颜氏此文所举者。又梁元帝金楼子著书篇云:‘梦书一秩十卷,金楼使丁觇撰。’亦其人也。”器案:张怀瓘书断中:“智永章草,草书入妙,隶书入能;兄智楷亦工草;丁觇亦善隶书;时人云:‘丁真楷草。’”
〔三〕汉书贾谊传:“能诵诗书属文。”文选文赋注:“属,缀也。”
〔四〕卢文弨曰:“后汉书百官志:‘记室令史,主上章表,报书记。’”
〔五〕宋本“使”下有“典”字,原注云:“一本无‘典’字。”书小史“使”作“委”。
〔六〕本书勉学篇:“军府服其志尚。”军府,谓湘东王时都督六州诸军事,故曰军府。吴梅曰:“据此可知六朝重门望。”
〔七〕器案:楷法,谓习字者以为模范。世说新语方正篇注引宋明帝文章志:“魏时起凌云阁,忘题榜,乃使韦仲将悬梯上题之,比下,须发尽白,裁余气息,还语子弟云:‘宜绝楷法。’”梁书王志传:“志善草隶,当时以为楷法。”又作楷式,本书杂艺篇:“萧子云改易字体,邵陵王颇行伪字,朝野翕然,以为楷式。”或单称楷,法书要录引陶弘景与梁武帝启:“前奉神笔三纸,幷今为五,非但字字注目,乃画画抽心,日觉遒媚,转不可说,以酬昔岁,不复相类,正此即为楷,何复多寻钟、王。”
〔八〕宋本原注云:“一本无‘时云’二字。”案:书小史无“时”字。
〔九〕器案:南朝称人为君,时俗所重。梁书任昉传:“昉好交结,奖进士友,得其延誉者,率多升擢;故衣冠贵游,莫不争与交好,座上宾客,恒有数十。时人慕之,号曰任君,言如汉之三君也。”陆倕赠任昉诗:“任君本达识,张子复清修。”
〔一0〕“王褒数字”,宋本作“王君一字”,原注云:“一本云:‘王君数字。’”赵曦明曰:“周书王褒传:‘褒字子渊,琅邪临沂人。梁国子祭酒萧子云,褒之姑父也,特善草隶;褒以姻戚去来其家,遂相模范,俄而名亚子云,并见重于世。’”郝懿行曰:“王君名褒,梁人称为工书,为时所重,见杂艺篇。”
〔一一〕赵曦明曰:“南史恩幸吕文显传:‘故事:府州部内论事,皆签前直叙所论之事,后云谨签,日月下又云某官某签。故府州置典签以典之,本五品吏,宋初改为七职。宋氏晚运,多以幼少皇子为方镇,时主皆以亲近左右领典签,典签之权稍大。’”器案:唐六典二九:“亲王府有典签,掌宣传教言事。”
〔一二〕卢文弨曰:“隋书百官志:‘学府有祭酒一人。’”书小史不重“祭酒”二字。
〔一三〕本书勉学篇:“世中书翰。”书翰,犹今言书信。文选长杨赋注:“翰,笔也。”
〔一四〕器案:六朝人以诗、笔对言,笔指无韵之文。南齐书晋安王子懋传:“文章诗笔,乃是佳事,然世务弥为根本。”梁书刘潜传:“潜字孝仪,秘书监孝绰弟也。幼孤,兄弟相励勤学,并工属文,孝绰常曰:‘三笔六诗。’三即孝仪,六孝威也。”梁书庾肩吾传:“梁简文帝与湘东王书:‘诗既若此,笔又如之。’”北史萧圆肃传:“撰时人诗笔为文海四十卷。”诸诗笔义并同。
〔一五〕器案:佳手,犹今言一把好手。梁书庾肩吾传:“梁简文帝与湘东王书:‘张士简之赋,周升逸之辨,亦诚佳手,难可复遇。’”又本书杂艺篇:“十中六七,以为上手。”上手与此义同。
〔一六〕书小史无“那得”二字。声问,即声闻,犹今言声誉。诗卷阿:“令闻令望。”释文:“‘闻’本作‘问’。”
〔一七〕郝懿行曰:“贱家鸡,爱野鹜,俗眼往往如此。”
〔一八〕赵曦明曰:“裴松之注吴志吕蒙传引江表传:吕蒙谓鲁肃曰:‘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
〔一九〕赵曦明曰:“隋书百官志:‘尚书省置仪曹、虞曹等郎二十三人。’”
〔二0〕书小史“末”作“后”。赵曦明曰:“梁书简文帝纪:‘天监五年,封晋安王。’”
〔二一〕通鉴一三0胡注:“诸王有侍读,掌授王经。”
〔二二〕左传襄公十六年,杜注:“顺河东行故曰下。”国语晋语韦注:“东行曰下。”案:南朝人所谓东下,即谓顺江东行也。
〔二三〕通鉴一四四胡注:“江陵在西,故曰西台。”
〔二四〕书小史“得矣”作“复得”。
侯景初入建业〔一〕,台门〔二〕虽闭,公私草扰,各不自全。太子左卫率羊侃〔三〕坐东掖门〔四〕,部分〔五〕经略,一宿皆办,遂得百余日抗拒凶逆。于时,城内四万许人〔六〕,王公朝士,不下一百,便是恃侃一人安之,其相去如此。古人云:“巢父、许由,让于天下〔七〕;市道小人,争一钱之利〔八〕。”亦已悬〔九〕矣。
〔一〕赵曦明曰:“南史贼臣传:‘侯景,字万景,魏之怀朔镇人。初事尒朱荣,高欢诛尒朱氏,景以众降欢,使拥兵十万,专制河南。太清元年二月,上表求降,武帝封景河南王大将军使持节都督河南北诸军事大行台。及与魏通和,二年八月,遂发兵反。’吴志孙权传:‘十六年徙治秣陵,明年城石头,改秣陵为建业。’”
〔二〕卢文弨曰:“容斋随笔:‘晋、宋间谓朝廷禁近为台,故称禁城为台城,官军为台军,使者为台使。’案:此台门亦谓台城门也。”
〔三〕赵曦明曰:“羊侃见前。梁书本传:‘中大通六年,出为晋安太守,顷之,征太子左卫率。太清二年,复为都官尚书。侯景反,侃区分防拟,皆以宗室间之。贼攻东掖门,纵火甚盛;侃亲自距抗,以水沃火,火灭。贼为尖顶木驴攻城,矢石所不能制;侃作雉尾炬,施铁镞,以油灌之,掷驴上焚之,俄尽。贼又东西面起土山以临城;侃命为地道,潜引其土,山不能立。贼又作登城楼车,高十余丈,欲临射城内;侃曰:“车高虚,彼来必倒。”及车动果倒。后大雨,城内土山崩,贼乘之,垂入;侃乃令多掷火为火城,以断其路,徐于里筑城,贼不能进。十二月,遘疾,卒于台内。’”案:唐六典二八太子左右卫率府:“左右卫率,掌东宫兵仗羽卫之政令,以总诸曹之事。”
〔四〕胡三省通鉴一六六注:“台城正南端门,其左右二门曰东、西掖门。”
〔五〕案:部分,谓部署处分。晋书陶回传:“时骏夜行,甚无部分。”
〔六〕器案:许,古通所。诗小雅伐木:“伐木许许。”说文引作“伐木所所”。礼记檀弓注:“封高尺所。”正义曰:“所是不定之辞。”
〔七〕赵曦明曰:“高士传:‘巢父者,尧时隐人也,以树为巢,而寝其上,故时人号曰巢父。尧之让许由也,由以告巢父,巢父曰:“汝何不隐汝形,藏汝光?若非吾友也。”’又曰:‘许由,字武仲,阳城槐里人也。尧召为九州长,由不欲闻之,洗耳于颍水滨。巢父曰:“污吾犊口。”牵犊上流饮之。’”
〔八〕器案:御览八三六引曹植乐府歌:“巢、许蔑四海,商贾争一钱。”晋书华谭传:“或问谭曰:‘谚言人之相去,如九牛毛。宁有此理乎?’谭对曰:‘昔许由、巢父,让天子之贵;市道小人,争半钱之利:此之相去,何啻九牛毛也!’闻者称善。”
〔九〕器案:悬谓悬殊。盐铁论贫富篇:“然后诸业不相远,而贫富不相悬也。”马融论日食疏:“侯甸采卫,司民之吏,优劣相悬,不可不审择其人。”嵇康养生论:“树养不同,则功收相悬。”义同。
齐文宣帝〔一〕即位数年,便沈湎纵恣,略无纲纪〔二〕;尚能委政尚书令杨遵彦〔三〕,内外清谧,朝野晏如〔四〕,各得其所,物无异议,终天保之朝。遵彦后为孝昭所戮〔五〕,刑政于是衰矣。〔六〕斛律明月〔七〕齐朝折冲之臣〔八〕,无罪被诛,将士解体,〔九〕周人始有吞齐之志,关中至今誉之〔一0〕。此人用兵,岂止万夫之望〔一一〕而已哉!国之存亡,系其生死。
〔一〕赵曦明曰:“北齐书文宣帝纪:‘显祖文宣皇帝,讳洋,字子建,高祖第二子,世宗之母弟。受东魏禅,即皇帝位,改武定八年为天保元年。六七年后,以功业自矜,纵酒肆欲,事极猖狂,昏邪残暴,近世未有。’”
〔二〕纲纪者,总持为纲,分系为纪,引申有纪律意。诗大雅棫朴:“勉勉我王,纲纪四方。”又假乐:“受福无疆,四方之纲;之纲之纪,燕及朋友。”史记夏禹本纪:“亹亹穆穆,为纲为纪。”
〔三〕赵曦明曰:“北齐书杨愔传:‘愔字遵彦,弘农华阴人,小名秦王。遵彦死,以中书令赵彦深代领机务,鸿胪少卿阳休之私谓人曰:“将涉千里,杀骐骥而策蹇驴,可悲之甚。”’”器案:文苑英华七五一卢思道北齐兴亡论:“赖有尚书令弘农杨遵彦,魏太傅津之子也。含章秀出,希世伟人,风鉴俊朗,体局贞固,学无不纵,才靡不通,裴、乐谢其清吉,应、刘媿其藻丽,温良恭俭,让恕惠和,高行异才,近古无二。有齐建国,便预经纶,军国政事,一人而已。诘旦坐朝,谘请填凑,千端万绪,令议如流,剖断部领,选举人物,满室盈庭,永无凝滞。虚襟泛爱,礼贤好事,闻人之善,若己有之,智调有余,尤善当世。谮言屡入,时寄无改,每乘舆四巡,恒守京邑。凡有善政,皆遵彦之为;是以主昏于上,国治于下,朝野贵贱,至于今称之。俄而文宣不豫,獘于趋■,储君继体,纔历数旬,近习预权,小人并进;杨公虑有危机,引身移疾。幼主若丧股肱,固相敦勉。干明之始,难起戚藩,变成倏忽,殒于殿省。诗云:‘人之云亡,邦国殄瘁。’君子是以知齐祚之不昌也。”文中子中说事君篇:“子曰:‘甚矣,齐文宣之虐也!’姚义曰:‘何谓克终?’子曰:‘有杨遵彦者,寔国掌命,视民如伤,奚为不终。’”又魏相篇:“子曰:‘孰谓齐文宣瞢,而善杨遵彦也。’”资治通鉴一六六:“齐显祖之初立也,……又能委政杨愔,愔总摄机衡,百度修敕,故时人言主昏于上,政清于下。”黄震古今纪要七:“齐文宣之初立,留心政术,务存简靖,内外肃然,军国机策,独决怀抱,常致克捷。六七年后,以功业自矜,嗜酒淫虐,然能委政杨愔,百度修敕。”诸论杨遵彦,与颜之推说同,可互参也。
〔四〕汉书诸王侯表:“海内晏如。”注:“安然也。”
〔五〕赵曦明曰:“北齐书孝昭帝纪:‘讳演,字延安,神武第六子,文宣之母弟。文宣崩,幼主即位,除太傅录尚书事,朝政皆决于帝。干明元年,从废帝赴邺,居于领军府。时杨愔等以帝威望既重,内惧权逼,请以帝为太师、司州牧、录尚书事,解京畿大都督。帝时以尊亲而见猜斥,乃与长广王谋,至省坐定,酒数行,于坐执愔等斩于御府之内。’”
〔六〕左传隐公十一年:“君子谓郑庄公失政刑矣,政以治民,刑以正邪,既无德政,又无威刑,是以及邪。”困学纪闻十三:“高洋之恶,浮于石虎、符生,一杨愔安能救生民之溺乎!”
〔七〕赵曦明曰:“北齐书斛律金传:‘金子光,字明月。周将军韦孝宽忌光英勇,乃作谣言,令间谍漏其文于邺;祖珽、穆提婆遂相与协谋,以谣言启帝。遣使赐其骏马,光来谢,引入凉风堂,刘桃枝自后拉而杀之。于是下诏称光谋反,寻发诏尽灭其族。周武帝后入邺,追赠上柱国公,指诏书曰:“此人若在,朕岂能至邺?”’”
〔八〕卢文弨曰:“吕氏春秋召类篇:‘孔子曰:“修之于庙堂之上,而折冲乎千里之外者,其司城子罕之谓乎!”’注:‘冲车,所以冲突敌之车;有道之国,使欲攻者折还其冲车于千里之外,不敢来也。’”
〔九〕左传成公八年:“四方诸侯,其谁不解体。”正义曰:“谓事晋之心,皆疏慢也。”说略本卢文弨。北齐书宗室思好传:“与幷州诸贵书曰:‘左丞相斛律明月,世为元辅,威着邻国,无罪无辜,奄见诛殄。’”卢思道北齐兴亡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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