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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机:勒瑰恩十五篇跨次元旅行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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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名信徒把这十一句话编成一段连贯的性灵宣言或证言,他认为这就是那位长者在最后四年的生命中一点一滴慢慢表达的意义。「依苏长者之言的俄亥俄版解读」如下:

(一)我们所追寻之物,不存在于此生的任何事物或经验之中。我们活在表象之间,活在「性灵真理」的边缘。(二)我们必须准备好面对它,一如它已为我们准备好,因为(三)它会在我们最料想不到之时来临。我们对真理的察觉疾如闪电,但(四)真理本身是永恒不易的。(五)事实上,我们必须怀抱希望,带着积极肯定的精神(六)持续追问,我们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追寻之物?(七)因为真理是我们灵魂的药,绝对至善的知识,(八,九)可能来得很快,甚至也许此时此刻就要来了。(十)它温暖明亮一如太阳,但太阳终有凋零的一天,(十一)真理则永不凋零。

真理温暖、明亮、至善,永不止息,永远不会辜负我们。

根据长者说话时的情境,可以对「十一言」做出另一种诠释,这些情境也都由那名俄亥俄虔诚信徒忠实记录,他的耐心只有长者本人可与匹敌:

一、长者翻找一处放衣物饰品的柜子时的低声自语。

二、在某个典礼的早上对一群孩童所说。

三、长者看见出门远游的妹妹回来,笑着这样招呼。

四、长者在妹妹葬礼的隔天所说。

五、丧礼后数日,长者拥抱妹夫时所说。

六、对一名阿索努「医师」问出,后者正用白沙与黑沙为长者绘制「性灵-身体」画。这类图画似乎既有疗效也是诊断,但我们对之所知甚微。观察者表示,医师在性灵-身体画中人形的肚脐朝外画出一道短短曲线,作为回答。然而,这可能只是观察者的解读,根本不是答案。

七、对一个用芦苇编草席的孩童所说。

八、回答一名年幼孙子的问题:「大宴会时你会在吗,祖母?」

九、回答同一名孩童的另一个问题:「你会不会像姑婆那样死掉?」

十、对一个朝着火堆(火焰在阳光下变得透明难见)摇摇晃晃走去的幼儿所说。

十一、遗言,长者去世前一天所说。

后六言都是在长者生命最后半年间所说的,仿佛死亡的逐渐接近使长者变得多话。共有五言是对仍处于说话阶段的幼童所说,或至少是在有他们在场的情况下。

对阿索努孩童而言,成年人说的话必定令他们印象非常深刻。一如外国语言学家,阿索努婴孩也是靠着听年纪较大的孩童交谈而学会这种语言。母亲和别的成人鼓励孩子说话的方式则是专注聆听,并以无言的方式即时表达关爱、给予回应。

阿索努人的生活单位是以大家庭为中心、关系紧密的团体,跟其他团体也有频繁接触。他们过着逐水草而居的生活,跟着供给他们毛、皮、奶和肉的大群阿纳马努四处迁徙,依循季节在广大共享的山脉与丘陵间不停巡回来去。团体里的家庭常会离开,四处漫游拜访。大宴会和疗愈与更新典礼的期间,许多团体会聚在一起数日或数周,相互款待。团体之间看不出任何敌意关系,事实上从来没有观察者见过成年阿索努人打斗或争执。吵架显然是不可能的。

两岁到六岁的孩童一天到晚吱吱喳喳交谈,吵架,打架,斗嘴,争执,有时还大打出手。六七岁之后,他们开始较少讲话,也较少争执。到了八九岁,大部分都已非常难得开口,不大愿意用手势以外的方式回答问题,也已学会安静地躲开东问西问的游客和拿着笔记本及录音器材的语言学家。及至青少年期,他们已经跟成年人一样沉默,一样性情平和。

照顾幼童,主要是由八至十二岁的孩子负责。同一个家庭团体中,还不到青少年阶段的孩童全都集体行动,而在这样的团体里,两岁到六岁的孩子是婴孩学习语言的对象。年纪较大的孩子玩捉鬼或躲猫猫时会不成言地兴奋大喊,有时也会用一句「住手!」或「不可以!」责骂不听话的幼儿——一如依苏长者看见小孩走向看不见的火焰时喃喃说:「烫!」;不过,当然,长者也可能是用那个情境作为寓言,以宣示深刻的性灵意义,一如俄亥俄版的解读。

随着人年纪渐长,连歌曲都没了歌词。一首幼童玩游戏时唱的童谣有歌词:

看我们跌倒

绊倒又跌倒

我们全都绊倒

摔成一团!

五六岁的孩子把歌词传给年纪更小的孩子。年纪较大的孩子一样玩得高高兴兴,叫着笑着跟别的小孩扭来扭去摔成一团,但他们不唱出歌词,只用一个中性的音节唱出曲调。

成年阿索努人常一边哼唱一边工作,比方赶牲口或者哄婴儿睡觉的时候。有些曲调来自传统,有些则是随口编,许多主题都取自阿纳马努的鸣声。这些歌皆无歌词,全是哼吟或用单音唱出。氏族聚会或婚宴丧礼时,合唱的仪式歌曲旋律丰富,和弦复杂又微妙,不用乐器伴奏,只有人声。歌者为这些仪式练唱多日。有些研究阿索努音乐的学者相信,他们独具的性灵智慧或洞见就表达在这些无言的盛大合唱曲中。

我比较同意另一些人的意见,他们跟阿索努人长期一起生活,认为阿索努人的合唱是神圣场合的一个要素,也当然是一种艺术,一种庆典集体行动,一种释放情感的愉悦方式,但仅此而已。他们视为神圣的事物仍在沉默之中。

小小孩都用关系称谓叫人,如母亲、叔叔、族姊、朋友等等。就算阿索努人有姓名,我们也无从得知。

大约十年前,一个深信阿索努人具备「神秘智慧」的狂热份子,在隆冬时节从山上掳走一名四岁小女孩。他事先申请了动物收集许可,把她装在标示阿纳马努的兽笼里偷运回我们这个次元。他相信阿索努人强逼孩童沉默,便计划鼓励小女孩在成长过程中继续讲话,心想如此一来,她成年之后便能说出族人迫她守密的那份与生俱来的智慧。

第一年她还会跟那个绑匪讲话,后者尽管做出如此可憎的残酷行为,一开始对她倒似乎还不错。那人对阿索努语所知有限,小女孩见到的人又仅限于一小群前来崇拜凝视她、听她说话的该教派信徒,因此她的字汇和句法无法再扩充,便开始萎缩,人也变得愈来愈沉默。

挫折之余,狂热份子决定教她说英文,让她可以用不同的语言表达那份与生俱来的智慧。我们如今所知只有他的说法,说她「拒绝学习」,他试图叫她覆述字词时,她会保持沉默或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话,而且「不服从」。他不再让其他人见她。等到该教派终于有人通知相关单位,小女孩已经七岁,被藏在一处地下室长达三年,且最后一年多常遭鞭打,「为了教她说话,」绑匪解释,「因为她很顽固。」她哑然不语,畏缩害怕,营养不良,饱受凌虐。

有关单位迅速将她送回家人身边,他们三年来都在为她哀悼,以为她迷路死在冰河上。见到她,他们悲喜交集地哭了。之后小女孩的情况便无人知晓,因为她被送回去后,跨次元事务署不再允许任何外来访客进入那整个地区,不论是游客还是科学家。此后再也没有外人去过阿索努山区。我们可以想见她的族人可能心怀怨恨,但始终没有人说过什么。

与亨尼贝人家居共处

见到外表与我不同的人,我会预期他们的内在也与我不同,这种想法算是合理的;但要承认外表与我相近的人可能内在与我不同,这我的大脑就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亨尼贝人的外表跟我非常像。也就是说,他们不但基本身形尺寸跟我这次元的人相仿,有手指脚趾等等我们会在新生儿身上检查是否无缺的东西,而且也有浅色皮肤,深色头发,棕绿相间的近视眼睛,体型偏向矮壮,姿势非常糟糕。年轻人活泼敏捷,老人多虑健忘。这个民族缺乏冒险心,生性羞怯,行一夫一妻制,工作卖力,稍嫌悲观,极为居家。

我第一次来到这个次元时,立刻感觉有如回家般自在,而且——也许因为我看来像他们的一份子,甚至某些方面举止也像他们的一份子——亨尼贝人并没有显得想要逃开我。我在青年旅社住了一星期(跨次元事务署已经存在了好几卡尔帕纪,在许多热门区域开设青年旅社、旅馆、豪华饭店,同时也保护易遭破坏的地区不受外来者入侵),然后搬进一位寡妇的家,她靠出租房间并提供膳食来维持全家生计,房客除了我之外都是本地人。寡妇、她的两个十几岁儿女、另三名房客、还有我,全一起吃早餐和晚餐,因此我等于成为本地家庭的一员。他们人都很和善,而且南娜图拉太太厨艺绝佳。

亨尼贝语是出了名的难学,但我靠着跨次元事务署提供的翻译器勉强应付得来。不久,我便感觉逐渐认识了这些本地人。他们并非真的不信任人,害羞主要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隐私。当他们看出我无意侵犯他们的隐私,态度便放松下来;而我放松的方式则是尽量让自己派上用场。一旦我说服南娜图拉太太我是真的有心在厨房帮忙,她便很乐意让我充当厨师学徒。巴谭纳里先生需要听众,我便听他谈政治(亨尼贝是社会主义的民主政体,主要由若干委员会管理运作,也许不是很有效率,但至少没有祸国殃民)。此外,我也和恬果和安纳普这两个好孩子进行非正式的语言交换。恬果想当生物学家,她弟弟则很有语言天分。翻译器虽然有用,但我学到的那点亨尼贝语主要都是教安纳普英语的收获。

和恬果及安纳普相处,我鲜少觉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跟成年人交谈则不时有这种感觉,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好像我的理解发生了突兀巨大的中断。起初我以为这是因为我亨尼贝语说得太差,但原因不只如此。有一些鸿沟存在。突然间亨尼贝人就到了鸿沟的对面,我完全构不着。我跟另一位房客塔塔娃老太太交谈时,这种情形尤其常出现。一开始都很顺利,我们闲聊着天气或新闻或她刺绣的针脚,然后一句话说到一半,那种理解的中断就突然出现。「我觉得叶针很适合填满形状不规则的部分,但要给那整栋建筑都绣满小叶子真是大工程,我还以为我们永远绣不完了呢!」

「是什么建筑?」我说。

「哈里图图维。」她说,安然穿针引线。

我没听过图图维这个词。翻译器说它指的是神庙、神圣的空间,但哈里的意思则查不到。我去图书室翻查《亨尼贝百科全书》,书上说哈里是艾波半岛居民上个千禧年的某种习俗;此外,有种民俗舞蹈叫哈里哈里。

塔塔娃太太站在楼梯中间,一副出神的表情。我跟她打招呼。「想象一下它们的数目有多少!」她说。

「什么数目?」我谨慎问道。

「那些脚啊。」她微笑着说。「一只接一只,一只接一只。真不得了的舞蹈!好长的舞蹈!」

这种事发生过好几次之后,我用迂回婉转的方式问南娜图拉太太,塔塔娃太太的记性是不是有点问题。南娜图拉太太一边切着图囊普阿这道菜要用的青菜,一边笑着说:「哦,她并不是都在那里。一点也不!」

我按惯例回应——「真遗憾。」①

『注①:原文为「not all there」,通常指的是某人头脑不大清醒,所以主角接下来会有表示遗憾的反应;但从下文看来,亨尼贝人的意思就是「不完全在那里」。』

房东太太以略显不解的眼神瞥我一眼,但径自想她的事,仍带着微笑。「她说我们结婚了!我真喜欢跟她讲话。家里有这么多阿巴真是光荣,你说是不是?我觉得自己好幸运!」

我知道阿巴:那是一种常见的常绿灌木,结的浆果味道辛烈,有点像杜松子,某些菜色会用到。后院有一丛阿巴灌木,壁橱里有一小罐阿巴浆果干,但我不认为这房子里充满阿巴。

我一直在想塔塔娃太太说的「哈里神庙」。我在亨尼贝从没见过神庙,只有客厅里有个小神龛,南娜图拉太太总是不忘插几朵花、几枝草,或者——现在我想起来了——一截阿巴的枝叶。我问她神龛有没有名字,她说那就是图图维。

我鼓起勇气,问塔塔娃太太:「哈里图图维在哪里?」

她好一会儿没回答。「如今挺远的。」最后她终于说,带着一副遥远的神情。她视线回到我身上,眼睛稍亮了起来。「你去过吗?」

「没有。」

「这实在很难确定。」她说。「你知道吗,我再也不说我没去过那里了,因为常常发现我其实就在那里——或者该说我们都在那里,不是吗?那里很美。哦,那里好远哦!结果现在它其实一直就在这里!」她看着我,神情是那么欢喜快慰,我不禁也微笑起来,感到快乐,尽管丝毫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事实上,我终于开始注意到,「我」家里的这些人,以及亨尼贝人整体而言,其实完全不如我原先认定的那么像我。这是性格问题,脾气问题。他们性格温和,脾气好,不会乱发无名火。这不是美德,也不是伦理模范,他们这些人就是个性好。跟我非常不一样。

巴谭纳里先生一谈起政治就津津有味、口沫横飞,对各种问题充满兴趣,但在我看来好像少了什么,少了某种我习惯认为是政治言论一部分的要素。他不会像某些心智软弱的人那样一下说东一下说西,改变自己的观点去迎合对方,但也似乎从不捍卫自己的任何特定观点。一切论点都保持开放。要是他上广播接受叩应,或者参加专家名嘴齐聚一堂的谈话节目,一定会一败涂地。他缺乏道德勇气,似乎并不坚信任何事。他到底有没有自己的意见?

我常跟他一起去街角的酒铺,听他跟朋友讨论政策议题,那些人当中有好几个在政府委员会工作。他们每个人都聆听、思考、发言,气氛通常活泼又热烈,大家为了陈述自己的重点而打断彼此的话,讨论得慷慨激昂,但从来不会生气。从来没有人跟任何人唱反调,甚至连对某句话报以沉默这种微妙的反驳方式都没有。然而他们并不像是刻意避免歧异,或者想让众人意见都归于一致正轨,或者为达成共识而努力。最令人不解的是,这些政治讨论会突然化为笑声——兀自发笑,捧腹大笑,有时候整群人都笑到上气不接下气、猛擦眼泪——仿佛讨论如何治国跟闲坐说笑话是同一回事。我从来听不出笑点何在。

听广播时,我从没听过任何委员会成员表示某件事非做不可。然而亨尼贝政府确实有在做事。这国家似乎运作得相当平顺,税有征,垃圾有收,马路上的坑洞会填平,没人饿肚子。选举相当频繁,广播总是在宣布当地要投票决定某个议题,还提供相关参考资讯。南娜图拉和巴谭纳里先生总是去投票,两个孩子也常投。当我得知有些人可以投的票数比其他人多时,我大为震惊。

安纳普告诉我塔塔娃太太可以投十八票,尽管她通常一张都懒得去投,而且她要是肯费神去登记,很可能可以投三十到四十票。

「但她的票为什么比别人多?」

「唔,她老啦,你知道。」男孩说。他告诉我资讯或纠正我的误解时,态度谦逊得感人。这里的人都这样,好像只是在提醒我一件我本来就知道、一时忘记的事而已。他试着解释:「就像,你知道,我只有一票。」

「所以等你长大了……就理应变得更明智?」

他的表情看起来不大确定。

「或者,给老人更多票是一种敬老的表示……?」

「唔,你本来就已经有它们啦,你知道。」安纳普说。「它们会回到你这里,你知道?或者,我妈说,其实是你回到它们那里。如果你可以把它们记在脑海的话。你曾有过的那其他选票。」我一定是一脸茫然,活像一堵砖墙。「你知道,当你曾再度活着的时候。」他不是说以前曾经活着,而是说再度活着。

「你是说,人们会记得其他——他们的其他——人生。」我说,冀望他确认。

安纳普思索一番。「我猜是吧。」他没把握地说。「你们是这样做的吗?」

「不是。」我说。「我是说,我从没这么做过。我不明白。」

我把英文的「transmigration」②放到翻译器上,出来的亨尼贝译文说的是雨季飞往北部、旱季飞往南部的鸟。我改试「reincarnation」③,结果变成消化过程。我搬出压轴的重头字:「metempsychosis」④,结果翻译器告诉我亨尼贝语没有相应的词可表示这种许多其他次元的民族都有的「信仰」,认为死亡时「灵魂」会移入不同的「身体」。翻译器转换出来的当然是亨尼贝语,可是以上我用引号框起来的词全是英文原文。

『注②:此字有移居、迁徙之意,但亦可指投胎转世。』

『注③:此字指轮回,并无关于消化的含意。』

『注④:指灵魂转生。』

我进行这番搜寻时,安纳普走了过来。亨尼贝人不用大型机具,挖掘和建筑都用手持工具,但他们很久以前就向其他次元看齐,引进了电子科技,用来储存资料、通讯、投票等等。安纳普对翻译器爱不释手,把它看成一种玩具、一种游戏。这时他笑了。「『信仰』——是指那样想吗?」他问。我点头。「那『灵魂』是什么?」他问。

我从身体开始说起,这样总是简单得多,可以用手势帮忙。「这个,这里,我——手臂双腿头和肚子——就是身体。在你们的语言里我想是叫做阿托吧?」

这次轮到他点头了。

「灵魂就在身体里面。」

「就像内脏一样?」

我改试另一种方法解释:「人死了,我们就会说他们的灵魂不在了。」

「不在了?」他覆述一遍。「到哪去了?」

「身体,阿托,留在这里——灵魂则离开。有些人说是进入死后的世界。」

他呆看着我,大惑不解。我们花了将近一小时讨论灵魂与身体的问题,试着在两种语言里找到某些共通概念,结果却只是愈来愈困惑。男孩完全无法区分物质与精神之间有什么差别。阿托就是你所是的一切,你的一切都是阿托,怎么可能有任何其他东西?没有位置容纳任何其他东西啊。「怎么可能还有昂弩阿之外的东西?」最后他终于问我。

「所以你们每个人——每一个个人——就是宇宙?」我问,问之前先查出了昂弩阿表示宇宙、所有、一切、所有的时间、永恒、整体、全部,此外还表示一顿晚餐的所有菜色,满满的瓶罐里的内容物,以及初生的任何物种的幼儿。

「怎么可能不是呢?当然,滑掉的例外。」

这时我得去帮他母亲做晚饭了,也乐得告退。我向来不擅长形上学。有趣的是,这些人就我所知并无宗教体系,却自有一套连十五岁男孩都一清二楚的形上学。不知他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学到,想来是学校教的吧。

我问他怎么学到阿托就是昂弩阿之类的事,他却表示自己一无所知。「我什么都不懂。」他说。「我怎么可能有什么阿巴?请你去跟知道自己是谁的人谈,比方塔塔娃太太!」

于是我就去了,问得直接了当。她坐在俯视运河的那扇窗旁,就着下午的天光用连环针脚在黄色丝料上绣花。我在一旁坐下,片刻后说:「塔塔娃太太,你记得你以前活过的那些人生吗?」

「一个人怎么可能活好几个人生?」她问。≮我们备用网址:。。≯

「唔,那你为什么可以投十八票?」

她微笑,那笑容格外甜美安详。「哦,唔,你知道,有很多其他人在活这个人生。他们也在这里。每个人都可以投票,不是吗?如果他们想的话。我是懒透了,不喜欢费神在那一大堆资料上,所以我大多不投票。你呢?」

「我不是——」我说到这里停下来,在翻译器上输入「公民」这个词,结果亨尼贝语的「公民」就是「人」。

「我不大确定我是谁。」我谨慎说道。

「很多人永远都不确定。」她说,此时态度相当认真,放下刺绣抬起头来,那双满是皱纹、戴着眼镜的眼睛是棕绿色。亨尼贝人鲜少直视别人,但她现在就凝视着我,眼神和善、宁谧、遥远而短暂。我觉得她并没有很清楚看见我。「但这没关系,你知道。」她说。「如果你一辈子有一刻知道自己是什么,那么那一刻就是你的人生,就是昂弩阿,就是一切。在一段短的人生中我看过我母亲的脸,有如太阳,所以现在我在这里。在一段长的人生中我去过那里、那里和那里,但我在花园里挖土,挖起一株野草的根,所以现在我是昂弩阿。你知道,人老了之后就一直都在这里而非那里,一切都在这里。一切都在这里。」她重复一次,发出一声安适的轻笑,然后继续刺绣。

后来我跟别人谈过亨尼贝人。有人深信亨尼贝人确实真正体验到轮回,随着年纪增长而记得愈来愈多以往那些人生的事,直到死亡,然后重新加入无数过往自己的行列,再度出生,把这一连串非实质的旧人生带进新的人生。

但我认为这并不吻合他们视灵魂与身体为一体的观念——认为一切都是或不是实质或非实质——也不符合塔塔娃太太说的「有很多其他人在活这个人生」。她不是说「其他人生」,也不是说「在其他时候活这个人生」,而是说「他们也在这里」。

我依然不知道阿巴是什么,除了那种会结辛烈浆果的植物之外。

关于亨尼贝人,我真正能说的只有:跟他们共度几个月,使我对身分认同的预期和时间观念变得非常混乱;自从造访过那里,我便似乎无法对任何事物抱持非常强烈的意见。但这是既非在这里、也非在那里的。

维克希的怒火

造访维克希次元的人不多,因为怕受到当地居民的伤害。事实上,维克希人对其他次元的访客坚决抱持视而不见的态度,认为他们是已死仇敌的鬼魂,无力作祟但浑身恶臭,只要不予理会,他们就会离开。大致而言,这一点确实没错。

然而,有些研究各种行为的学者留了下来,对这些不情不愿、态度冷淡的主人多了很多了解。以下描述来自一位希望匿名的友人。

维克希人是个愤怒的种族,社交生活主要充满吵架、互相指责、争执、打斗、大发雷霆、闹别扭、斗殴、世仇、以及冲动的报复行动。

维克希人的体型和力气没有性别差异,且除了天生的力气之外,男女都随身携带武器。他们的交配经常非常暴力,会造成一方或双方受伤,有时甚至死亡。

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四肢并用地移动,尽管他们能够也确实会用强壮有力、长着蹄子的短短后腿直立行走,活力充沛且不失优雅。维克希人前肢关节构造特殊,因此要当腿或当手臂都很方便,手则有窄长的前蹄包覆保护,走动时手在蹄里保持握拳;从蹄里伸出来的话,四根可以交握的手指就像人手一样灵活优雅。

维克希人头上和背上的毛发又粗又长,全身上下则长满又细又浓的毛,只有掌心和生殖器例外。他们的肤色是黄褐或棕,发色则包括黑、棕、黄褐、锈红、或者以上各种颜色深浅不同的混合,年纪大了也会有白发,老维克希人可能一身纯白。不过老维克希人不多。

因为不需衣物御寒或抗暑,他们通常穿戴皮带、缰绳、缎带,或作为装饰,或提供口袋与套子以盛装工具和武器。

由于脾气暴躁,维克希人很难一起生活,但他们需要社交刺激和冲突,因此又不可能独来独往。常见的解决之道是以围墙圈起一个村落,村里有五六个大型圆顶泥屋和十五或二十间小泥屋,屋子有一部分建在地下。这些屋子叫做欧麦德拉。

大型欧麦德拉有许多房间,里面住着几个家庭,通常是一群有亲戚关系的女人及她们的小孩,或者有性伴侣的女人和她们的小孩。男人——亲戚、性伴侣、朋友——只有受到邀请才可以住下,可以自由离开,但若被女人下逐客令则非走不可。如果不走,便会遭到屋里所有女人和其余大多数男人凶狠攻击,遍体鳞伤地被赶走,要是试图再回来还会被人丢石头。

小型欧麦德拉只有一间房,住着称为「独身者」的单身成年人,包括被赶出大欧麦德拉的男人和选择独居的女人。独身者可能常去一个或好几个家庭,跟别人一起下田工作,但独自一人睡觉,多半也独自一人用餐。一名早期访客对维克希村庄的描述是:「五间大房子住满互相咒骂的女人,十四间小房子住满闹别扭的男人。」

城市也维持这种模式。基本上维克希的城市就是很多村落聚集在一起对抗其他村落团体,建在河心小岛,或易守难攻的台地,或由壕沟和土木工事包围保护,城内有许多泾渭分明的社区,其性质就像乡间的村庄。不管在村庄、城市、或城市的社区,积怨、对抗和仇恨都是常态,世仇和袭击也无一日稍歇。大部分男女都死于外伤。尽管卷入数个村庄或两个城市的大型战争似乎从不曾发生,但村庄或社区的和平共存也只能靠暂时且轻蔑的相互回避,而且总是为时短暂。

维克希人并不重视权力或控制,打斗也不是想占据统治地位。他们打斗,是因为气愤,或为了报复。

这一点或许能够解释,何以尽管维克希人的智力和科技能力大可轻易发展出远程武器,打斗却是用刀子、匕首、棍棒,或赤手空拳——该说赤蹄空拳。事实上,他们的打斗受到许多限制,来自不曾明言的传统或极具权威的习俗。比方说,不管挑衅的事端为何,他们出击报仇时绝对不会毁坏作物或果园。

我造访过一个叫做阿卡格拉克的乡下村庄,该村与附近三个村子夙有世仇,所有成年男子都死于打斗,但在那些战争中,胜利者从不曾损伤或抢夺阿卡格拉克肥沃的河床土地。

我亲眼目睹村里最后一个男人的丧礼。他是个「白者」——也就是老人,先前独自出村,想为被杀的侄子报仇,却遭附近提卡村的一群年轻人乱石砸死。丢石头杀人是违反战争规范的,阿卡格拉克村民因而愤怒之至,尽管提卡村已极为严厉地惩处了那些违规的年轻人,造成其中一人死亡、另一人终身残废,也不足以平息他们的愤慨。阿卡格拉克仅存的六名男性都还未成年,要十五岁才可以出征作战,那是维克希所有男人和部分女人成为战士的年纪。这些男孩跟未满十五岁的女孩一起下田卖力工作,努力挑起死去男人的担子。如今阿卡格拉克的所有战士都是没有子女的女人,或者子女已经成年的女人,她们大部分时间都在突袭提卡村和另两个村子。

还在养育小孩的女人不是战士,打斗只为自卫,除非有小孩被杀,那么孩子的母亲便会率领其余女人出击报复。维克希人通常不侵入彼此的村庄,也不会刻意攻击或杀害孩童,但激战中当然难免有孩童遇害。那些非战士的女人,复仇的母亲,会公然走进杀了小孩的村子。她们不会杀小孩,但会杀死任何反抗的男人或女人。她们的道德立场是如此不可侵犯,通常都不会受到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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