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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状闪电-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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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才发现,那枚美丽的胸针是与那段竹子一样令我恐惧的东西。
林云把胸针摘下来,捏着小剑的剑柄拿在手里,另一只手在餐桌上拿起了一把叉子和一只勺子,她把叉勺并在一起竖起来,用剑轻轻划过去,令我大惊失色的是,勺和叉的金属把被从正中齐齐地切断了,仿佛它们是用蜡做的一样!
〃这是用分子排列技术产生的一种硅材料,它的锋刃只有几个分子的厚度,这是世界上最锋利的剑。〃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她递过来的胸针,对着灯光仔细观察,发现小剑的剑峰已经接近透明了。
〃你戴着这玩艺也太危险了!〃
〃我喜欢这种感觉,就像因纽特人喜欢寒冷,它们都能让人的思想高速运转,能够催生灵感。〃
〃因纽特人并不喜欢寒冷,他们不过是没办法而已。你……你真的很特别。〃
她点点头:〃这我自己也感觉到了。〃
〃你喜欢武器,喜欢危险,那么战争呢?喜欢吗?〃
〃从现在的形势看,战争已不是我们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她又熟练的避开了我的问题,我知道,她远没有对我敞开心扉,也许永远也没有那一天。
但我们很谈得来,也有很多可谈的。林云的思想像那把小剑般锋利,常常把我刺得倒吸一口冷气,还有她那种冷静和理智,是我在别的女性身上从未见过的。
但她从未向我透露过自己的家庭背景,一涉及到这方面,她就小心地转移话题,我只知道她的父母都是军人。
不知不觉已是午夜两点,我们桌上的枝形烛台上的蜡烛几乎都燃尽了,餐厅里也只剩我们。服务生走过来,问我们还想听一首什么曲子,显然是下逐客令了。
我想尽量找出一首生僻些的,要是弹不出来我们或许可以多待会,〃《一千零一夜》组曲中描写辛伯达航海的一段,我忘了叫什么名字。〃
服务生尴尬的摇摇头,让我们重点一首。
林云对服务生说:〃〈四季〉吧。〃然后对我说,〃你肯定喜欢其中的〈夏〉,那是有雷电的季节。〃
我们在〈四季〉的旋律中继续谈下去,话题比刚才轻松了许多,她说:〃我现在可以肯定,你从来没和班上最漂亮的女生说过话。〃
〃说过的。〃我想起了哪个图书馆之夜,那个问我在找什么的班花,但我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那女孩叫什么名字。
当〈四季〉弹完,终于到了该走的时候,林云微笑着请我等一等:〃我为你弹那首《一千零一夜》。〃
她坐到钢琴前,曾伴我度过无数个孤独夜晚的科萨科夫的曲子像春夜的微风飘起。看着她那细长柔软的手指在琴键上跳动,我突然想到,刚才点这首曲子,是因为这里像一个港湾。一位美丽的少校在用音乐为我讲述着辛伯达的航程,讲述着暴风骤雨和风平浪静的海洋,讲述着公主、仙女、魔怪和宝石,还有夕阳下的棕榈树和沙滩。
在我面前的桌面上,在将灭的烛光中,静静地躺着她那柄世界上最锋利的剑。


我又开始在针尖上数天使了,但这次林云同我一起数。
在建立数学模型的过程中,我发现林云的数学能力不如我,但她的知识面很广,对多门科学都有相当深的造诣,这是她的专业所要求的。她在计算机方面的能力很强,数学模型都是经她的手变成程序的。她的程序具有可视化结果输出,如果模型在数学上成功,则屏幕上会出现一个三维的球状闪电,其内部的精细结构纤毫毕现,它消失时的能量释放过程也用慢镜头表现的很清楚,换一个画面还可以在一个三维坐标系中观察其运动轨迹。同我以前的程序输出的那些干巴巴的数据表和曲线相比,这远不止是直观和美观的问题:以前的数据出来时,要经过费时烦琐的非系才能知道模型是否成功,但现在这些事情都由计算机自动完成。这个软件使我们对球状闪电的理论研究发生了质的变化。
球状闪电的数学模型可以做出无数个,这就像命题作文,你只要建立一个符合物理定律并在数学上自治的系统,使得被电磁力约束的能量形成一个稳定的球状,并满足迄今为止已知的球状闪电的特性即可。但作到这点并不容易,有一位天文学家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恒星这东西,如果不是其确实存在,本来可以很容易证明它不可能存在的。这话对球状闪电也很适用,构想一种机制,将以光速行进的电磁波被禁锢在那样一个小球中,是一件让人发疯的事。
但如果有足够的耐心和钻牛角尖的狂热,这种书写模型还是能够建立起来的,至于它们能否经得起实验的验证则是另外一码事了,事实上我几乎已经肯定它们在实验上是不会成功的。我们已完成的几个数学模型都只在数学上表现出球状闪电的部分特性,有一些特性可能在一个模型中无法表现而在另一个模型中轻而易举地出现,但没有一种能表现全部已知特性。
除了前述的被禁锢的电磁波外,另一个最神秘的特性是球状闪电释放能量时的选择性。在计算机中,由助学模型产生的虚拟球状闪电就像一枚炸弹,当它碰到物体或自行释放能量时,会把周围的一切化为灰烬。每看到这些,我的脑海中就出现了那完好无损的书架中烧焦的书,同样完好无损的冰箱中烧熟的海鲜,我那在完好无损的夹克下紧贴着身体被烧焦的内衣,我的父母被烧成灰前坐过的那表面冰凉的凳子……但在我的记忆中刻得最深的是张彬给我看过的那本被隔页烧焦的笔记本,那是某种神秘力量最狂妄的显示,它无情地摧毁着我们的信心。

我大部分时间是在雷电研究所坐班,但有时也到新概念去。
林云的同事和朋友大多是男性军人,就是在业余时间,我也很少见她有女性朋友。那些年轻军官们属于现在军队中很快扩大的高级知识阶层,都有一种现在社会上很少见到的男性气概。这使我在他们面前总有一种自卑感,特别是当林云同他们一起十分投入地讨论我一窍不通的军事专业时,这种自卑感就更强烈了。而林云办公桌上照片中的那位海军上校,就是他们中的杰出代表。
我见到江星辰上校了,这说明林云认识他时间不短。他看上去比照片上还年轻,也就是三十多岁,这么年轻的上校肯定是很少见的。
〃江星辰,珠峰号舰长。〃林云向我介绍说,她直呼其名,以及他们之间短暂交换的眼神,使我肯定了他们的关系。
〃陈博士,林云多次向我谈起过您,还有您的球状闪电。〃他说话时双眼温和地直视着我,目光中有一种真诚,让我感觉很舒适,这同我想象中的航母舰长确实不一样。
看到江星辰的第一眼,就让我明白同他竞争是毫无意义的。与现在习惯于在潜在竞争者面前咄咄逼人地显示力量的都市男性相反,他每时每刻都努力将自己的力量隐藏起来,这是一种善意,怕这种力量伤害了像我这样的人,他仿佛时时都在说:我真的很抱歉,让您在她面前感到自卑,这不是故意的,让我们共同改变这种状况吧。
〃为了您的航母,我们每个老百姓平均要纳10元的税。〃我试图使自己轻松起来,话一出口才发现是那么的笨拙。
〃这还不包括舰载机和护航的巡洋舰,所以,每次出航我们都像是把它扛在肩上一样。〃他认真地说,再一次成功地释放了我的紧张感。
见过江星辰后,我并没有想象中的沮丧,反而像卸下了某种重负。林云在我的心中已经形成了一个美丽的小世界,我欣赏那个世界,身心疲惫时也会去那里休息,但很小心的避免陷入其中。某种东西隔开了我们的心灵,那东西不可言表,但我清楚的意识到它的存在。对于我,林云就像她戴在胸前的那柄微型剑,晶莹美丽但锋利危险。
建立了几个数学模型之后,我渐渐找到了感觉,新构筑的模型越来越多地表现了球状闪电已知的特性,与此同时,模型的计算量也越来越大,有时,我那台3G主频的P4电脑要运行好几天才能完成一次模拟。林云在新概念搞了一个由18台机分别计算,最后把结果汇总,大大提高了效率。
当我终于把一个能够表现球状闪电所有已知特性的数学模型完成后,林云早就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这一次,她拿到数学模型后,没有立即编程序,而是花了几天时间对它的计算复杂性进行估算,当得出结果时,她长叹了一口起气。
〃我们遇到麻烦了。〃她说,〃以这个模型的计算量,在现有单台微机上完成一次模拟大约需要50万小时。〃
我大吃一惊:〃这就是……五十多年?〃
〃是的。根据以往的经验,每个模型都要经过多次调试才能运行,根据现在这个模型的复杂度,调试的次数可能更多,这样,我们完成一次模拟可容忍的时间是10天以内。〃
我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这需要近两千台微电脑同时计算!〃
于是我们开始寻求使用大型计算机,但这事情不容易。雷电所和新概念都没有大型机,最大的机器就是ALPHA服务器。军方的大型机使用繁忙且有严格限制,由于我们的研究在军方没有立项,经林云多次努力也未获准使用。这样我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民用大型机上了,我和林云在这方面都没有门路,只能让高波想办法。
高波此时处境不妙。他一上任,就把研究所从事业单位改制成了企业,彻底推向市场。同时还通过竞争上岗裁减了大批人员。由于此人干事冲动有余谨慎不足,加上不了解国情人情,把上上下下的关系搞得很紧张。
在经营上的失败更惨:他上任后把研究所的主要力量用于研制新型避雷和消雷装置,这些装置与常规防雷装置有很大的不同,它们包括半导体消雷器、优化避雷针、激光引雷装置、火箭引雷装置和水柱引雷装置,这时正好赶上中国电机工程学会高电压专委会过电压与绝缘配合分专委会举行的学术讨论会,论题就是新型避雷和消雷装置,会议最后发表的纪要认为,理论和实践未能证明此类产品具有比常规防直击雷装置更优越的性能,还有许多问题尚待研究和解决,因此此类非常规防直击雷产品不宜在工程中使用。由于该组织的权威性和影响力,会议的观点肯定要被正在制定的国家防雷工程规范所采纳,这样正在研制的东西就完全是失去了市场,巨额的投入打了水漂。当我找高波谈大型机的事时,他也正在找我,让我把球状闪电研究暂时放一放,集中精力研制一种供电力系统使用的新型雷电定位系统,同时完成首都大剧院的防雷工程设计,这样大型机的事自然没戏,连球状闪电研究本身预后也只能业余搞了。
我和林云又进行了一些其他的目力,但没想到在这个电脑已成了必需品的时代,大型计算机却这么稀少。
〃我们还算幸运,〃林云说,〃同当今世界上的超级运算项目相比,我们的计算里哪个实在算不得什么。我刚看了一份美国能源部核试验模拟的资料,他们现有的每秒12万亿次的运算能力已远远无法满足模拟一个核试验的需要,他们目前正在建立一个集群系统,其中包含多达12000个ALPHAPOWERED处理器。可达到每秒100万亿次的运算速度。我们的计算量还是在常规范围内,应该能找到解决办法的。〃
林云中是以一个军人的方式行事,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都坚定不移地向前走,同时通过对困难的轻描淡写来尽量减轻我的压力,这本应该是我为她做的事。
我说:〃球状闪电的数字模拟与核试验模拟有类似之处,都是模拟一个能量演化过程,从某些方面来讲,前者还要更复杂一些,所以我们迟早也会达到那个计算量的。不过就是现在,我也看不出咱们有什么解决办法。〃
以后的几天,我集中精力去接高波交下来的雷电定位系统,没有和林云联系。一天接到她的一个电话,她告诉我一个网址,让我看看,口气很兴奋。
我打开了那个网页,看到它的背景是太空的黑色,题头是在紫色的电波中漂浮的地球,网页的名字叫〃SETI@home〃,是〃在你的家中搜寻地外文明〃的英文缩写。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个东西,这是一项旨在利用联入因特网的成千上万台计算机的闲置能力搜寻地外文明的巨大实验。SETI@home程序是一类特殊的屏幕保护程序,通过分析世界上最大的射电望远镜Arecibo获得的数据帮助搜寻地外文明。但是当大量的数据涌到眼前,要从中搜索出所需的信息时,一台超巨型计算机就成为必要的设备,不过这要花费一大笔钱方能办到。手头并不宽裕的科学家们想出了权宜之计:与其用一台巨大的计算机还不如由更多〃小〃电脑来分担这项繁重的工作。每天,Arecibo所接收到的数据都会被记录在高密度数字磁带上,传回设在加洲大学的研究基地,随后这些数据将被分解成大小问0。25Mb的〃工作单元〃,再由SETI@home的主服务器分别发送到不同的个人电脑上。世界各地的网友们要做的仅仅是到该项目的站点下载并安装一个特殊的屏幕保护软件。这样,当人们结束工作休息时,这一屏幕保护程序开始运行,这台看似休息的电脑实际上已经加入到寻找外星人的行列中:接收、分析来自SETI@home以被分解成〃工作单元〃的数据,分析工作结束后系统会自动联机将分析结果传回主服务器,然后再接收另一新的〃工作单元〃。
我从这个网站上下载了一个屏保软件,并启动了它。它的背景也是黑色的,下半部是射电望远镜接收到的信号在一个三维坐标系中的显示,看上去像是在鸟瞰一座由无数摩天大楼组成的超级城市,很是壮观。在左上角,显示着一条快速变化的波形,这是信号中正在被分析的部分,还有已完成的百分比,我看它运算了5分钟,只完成了0。01%。
〃太妙了!〃我拍案叫绝,使得办公室中的其他人惊诧地看着我。那边比我们经费充足的科学家们在遇到与我们一样的难题时,能想出如此富有创造力的节俭办法,我真为自己汗颜。我立刻去新概念,当我见到电脑前的林云时,果然不出所料,她正在做一个主页。
接下来要干的事情就是把需要计算的数学模型分成2000个并行计算单元,这是一件繁重的工作,我们干了有半个月。然后把这些单元与那个屏保程序连接,放到主页上,网络编程比SETI@home要复杂,因为计算单元之间还要传递数据。最后我们把主页上传,满怀希望地等待着结果。
三天后,我们发现自己有些太乐观了。访问这网页的不到50人,下载了屏保软件的只有4个人。留言薄上有两条留言,全是道貌岸然地警告我们不要搞伪科学。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林云说,〃偷梁换柱,把我们要计算的数据上载到SETI@home的服务器上去,攻破他们的服务器并不难,这样,下载他们的屏保程序的大量电脑将为我们工作,并按程序中设定,让他们把结果传给我们。〃
我没有反对,我发现,但你渴望某样东西时,道德的约束是多么无力。但我还是想出了一个辩解:〃现在有十多万台电脑为他们干活,我们只需其中的两千台就行了,干完我们就走,对他们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其实林云根本不需要像我这样的自我安慰,她把电脑联到因特网上,飞快地干了起来。看着她那轻车熟路的样子,我难以想象她以前都在网上干过些什么。两天后,她成功地把我们的数据和程序放到SETI@home的服务器上(后来知道,那服务器的位置在伯克利大学)。
从这件事我明白,林云的道德约束比我要少得多,为了达到目的,她可以不择手段。
只过了两天,我们在SETI@home服务器上的那两千份屏保就都被取走了,计算结果开始源源不断地汇集到我们的服务器上,几天来,我和林云常常一连几个小时看着计算机上那不断增加的数据,想象着散布地球上的两千台电脑为我们工作的情景,很是陶醉。
但在第八天,我在雷电所打开电脑,登陆到新概念的服务器上,发现计算结果的回传停止了,最后传来的是一个文本文件,里面的内容如下:
我们在用最微薄的资金从事人类最伟大的事业,却也受到这样可耻的骚扰,你应该为自己感到羞耻!
……SETI@home项目主管诺顿·帕克
我一时像掉进冰窟里,心灰意冷,连给林云的电话都懒得打了,但她先来了电话。
〃我知道了,但我不是为这事。〃她回答我的问话时说,〃你看一下我们旧网页上的留言薄!〃
我打开我们的那个主页,看到在留言薄上又增加了一条英文留言:
我知道你们在计算什么,BL,别浪费生命了,来找我!
……俄罗斯联邦新西伯利亚州诺克思柏科市24街106幢561号
BL是球状闪电的简称。


西伯利亚
〃听,松涛声!〃林云兴奋地说,但我没有那个雅兴,只顾裹紧大衣。在纷飞的雪雾中,远方的山峰只有模糊的影子。
班机从莫斯科飞了四个小时在新西伯利亚机场降落,我心中的陌生感比一星期前在莫斯科机场降落时又深了一层,只有想到这里离中国更近了,才感到一丝安慰。
接到那个留言后,我们本能地感觉到这信息后面有很多东西,但我做梦都想不到真的会有到西伯利亚来的机会。一周后,林云通知我同她一起参加一个技术顾问团赴俄罗斯,她告诉我,中俄两国赜谠谥泄衬谧樽八?0歼击机的谈判已基本完成,这个顾问团是随一个低级别的军事代表团赴俄敲定一些细节问题,我是顾问团中惟一的一名雷电专家。我感到这事绝非巧合,就问林云她是怎么搞到这种机会的,她神秘地说:
〃我使用了一次特权,这种特权在找大型机时我都没用,这次实在没别的办法了。〃
我不知她说的特权是什么,也没问下去。
到莫斯科后,我发现在代表团的活动中自己根本没事可干,林云也一样。我们跟着代表团访问了苏沃霍夫设计局,又跑了军工联合体的几个装配厂。
在莫斯科的一个傍晚,林云向团长请假后出去了,深夜才回到饭店。我去她的房间看她,见她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眼睛红着,脸上有泪痕,这让我很惊奇,在我的印象中她是不会哭的。她什么也没有说,我也不好问,以后在莫斯科的三天里,她的情绪一直很低落。从这件事我发现,林云的生活远比我想象的复杂。
代表团登机回国时,我俩却登上了飞行方向基本相同但目的地近得多的飞机。其实从莫斯科到西伯利亚并不比从北京去近多少。
我们在机场找到了一辆车去诺克思柏科市,司机告诉我们要走60公里路。冰雪覆盖的公路两旁,是无边无际纷飞的雪雾和黑色的丛林。林云能讲一口不算流利的俄语,她和司机好像很谈得来。那司机扭头看了一眼冻得发抖的我。似乎同情我不能加入他们的谈话,突然改用很流利的英语继续对林云说:
〃……科学城源自50年代末的一个浪漫的想法,这种想法充满了当时的那种单纯和天真,一种创造新世界的理想主义。其实,它并不像你们所听到的那么成功:它远离大都市去,交通困难限制了科技辐射作用,徒劳地与大都市抗争,最后不得不眼看科研人才迁往更大更理想的城市……〃
〃您可不像是干出租的。〃我评论道。
林云介绍说:〃这位先生是俄罗斯科学院西伯利亚分院的研究员,他……您刚才说您的专业是?〃
〃我从事远东经济去的未开发地区资源综合规划研究,一项在这个急功近利的时代谁都用不着的学问。〃
〃您失业了?〃
〃还没有,今天是星期天,我这两天挣的钱要比一个星期的工资多。〃

汽车驶进了科学城,两旁五六十年代的建筑在雪雾中掠过,有一次,我肯定看到了一尊列宁的塑像。这是一个让人产生怀旧感的城市,那些有上千年历史的古城并不能让人产生这种感情,它们太旧了,旧得与你没有关系,旧得让人失去了感觉。但像这样年轻的城市,却使你想起一个刚刚逝去的时代,在那个时代你度过了你的童年和少年,那是你自己的上古时代,你自己的公元前。
车停在了一幢5层楼前,这里可能是一个住宅区,一排排的楼房看上去一模一样。司机在离开时从车窗里对我们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这是城里最便宜的住宅区,但这里住着的可不是最便宜的人。〃
我们进门后,里面很黑,这是50年代的那种天花板很高的住宅楼,门厅的墙上贴着几张各个政党地方选举的招贴画,再往里就只能摸索着前行了。我们借着打火机的光辨认着门牌,一直上到5楼,绕过楼梯口,我举着已烫手的打火机正要找561号,听到一个浑厚的男音在什么地方用英语喊:
〃是你们吗?为BL来的?左手第三个门。〃
我们推开门走了进去,这房间给人两个相矛盾的感觉:首先觉得很暗,然后觉得天花板上的灯很刺眼。房间里有一股浓烈的酒味。这里到处堆着书,显得有些乱,但还没有到失去控制的地步。一台电脑的屏幕闪动了一下就灭了,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从电脑前站起来,他胡须很长,脸色有些苍白,年龄看上去有50多岁。
〃在这住久了,听楼梯响就知道来的是生人,而能到这来的生人,只有你们了。我相信你们会来的。〃他打量了我们一眼,〃很年轻,同我刚开始这可悲的人生时一样。中国人?〃
我们点点头。
〃我父亲50年代到过中国,作为一个水电工程师,帮助你们建设三门峡水电站,听说帮了倒忙?〃
林云想了想说:〃好像是,你们没考虑到黄河的泥沙淤积,所以那个大坝会给上游造成了洪灾,至今不敢蓄水。〃
〃啊,又一个失败,那个浪漫时代留给我们的记忆只有失败了。〃
〃亚历山大·格莫夫。〃他自我介绍说,我们也做了自我介绍,他又打量了我们一眼,这一次目光更加意味深长,然后自言自语地说:〃很年轻,你们还是值得救的。〃
我和林云惊诧四对视了一眼,然后使劲猜他那句话的含义。格莫夫把一大瓶酒和一个玻璃杯放到桌子上,然后到处翻找着什么,我注意到电脑两旁空酒瓶林立。我和林云又乘机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现在才明白刚近来时产生那种矛盾的感觉是什么原因了:这个房间的墙壁都贴着黑纸,简直像一间暗室。年久失修的墙里渗出的水浸掉了颜色,使黑墙上出现了许多的白线和白斑。
〃啊,找到了,真该死,我这很少来人。〃格莫夫又把两个空杯子放带桌子上,然后向三个杯子里倒满了酒,这是那种私酿的伏特加,呈白色的浑浊状,那是喝茶用的大玻璃杯子。我声明自己不能喝这么多。
〃那就让这位姑娘替你喝。〃格莫夫冷冷地说,然后把自己那杯干了,接着又满上。
林云倒没推辞,令我咋舌地把那一大杯干了,伸手拿过我那杯又喝下去一半。
〃您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的。〃我对格莫夫说。
格莫夫不说话,只是给自己和林云倒酒。他们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好长时间不做声。我看看林云,想让她说些什么,她似乎传染上了格莫夫的酒瘾,又一下子灌下去半杯,然后双眼只勾勾地看着前方。我着急了,用一个空杯子在桌子上礅了一下,她看了我一眼,然后偏头向旁边的墙上示意了一下。
我再次注意到那奇怪的黑墙,发现那些黑纸上还有一些模糊的图像,凑近仔细看,发现那都是些大地上的景物,建筑树木之类,好像是在夜间拍的,都很模糊,大部分呈黑色的剪影。再看那些白斑和线条,我的血液顿时凝固了。
在这个很大的房间里,包括天花板在内的所有墙壁,被无数张球状闪电的黑白照片严严地覆盖着。
那些照片大小不一,但大部分只有三英寸左右,所以其数量让我难以想象。我一张一张看过去,那些照片没有一张是重复的。
〃看那里。〃格莫夫说,手指着门的方向。我们抬头望去,只见刚进来的门上贴着一张大照片,似乎是一个日出的画面,太阳刚刚升出地平线,白色的光球内有丛林的剪影。
〃这是1975年在刚果拍的,它的直径……〃格莫夫又干了一杯,〃有105米,爆炸后把两公顷森林烧成了灰,并把一个小湖泊煮沸了。更奇怪的是,这个超级球状闪电是在晴天出现的。〃
我从林云那边拿过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干了下去,让这疯狂的一切旋转起来。我和她一样不想说话,想使震惊和思绪平息下来。我把注意力转移到那一堆堆的书上,伸手拿了最近的一本,这次失望了,我不太懂俄文,但从扉页那幅头顶上长着世界地图的作者像上就知道它是什么了。林云把书拿过去看了一眼,又放回去。
〃《新思维》。〃她说。
我这才知道为什么刚进来时不觉得太乱,这乱堆的书装桢精美,且都是一样的,全是《新思维》。
格莫夫说:〃你们想要的那些资料我也有过,这间房子堆不下,但在10年前我已全部付之一炬了。然后我就大量买这书,我要靠它生活的。〃
我们不解地看着他。
格莫夫拿起一本来:〃看它的封面,字都是烫金的,用酸液可以把上面的金粉洗下来。你可以大量按批发价买进这书,因为卖不了可以退回发行书店的,只要把封面的字用假金粉描上,不过后来不描了,他们也没注意到。这活很有赚头,我对作者惟一的不满就是书名怎么不他妈取长些,比如《关于苏维埃社会主义联盟建立新民主体制并融入民主社会并成为其亲密一员的可能性的新思维》。可这钱也没赚多长时间,红旗就从那个尖顶上落下去了,书皮上就没金了,后来书也没了。这些是我最后买的那批,放在地下室10年了,现在木柴涨价,想起来用它烧壁炉不错,啊,真是,客人来了,壁炉应该烧起来……〃他拿起一本书,用打火机点着了,凝视了它一会,〃纸制多好,10年都不发黄,说不定是西伯利亚的白桦木做的。〃说完把它扔进了炉内,又扔进去两本,火旺旺地烧起来,红光在那无数张球状闪电的照片上跳动,寒冷的房间里有了些暖意。
格莫夫目不转睛地盯着火焰,同我们聊了几句,他简单地问了问我们的情况,但丝毫没有涉及到球状闪电。最后拿起一部老式电话,拨号后简短地说了一句什么,站起身对我们说:〃我们走。〃
我们三个下了楼,又来到外面寒冷的风雪中,这时一辆吉普车在我们面前停下,格莫夫招呼我们上了车。开车人的岁数同格莫夫差不多,但十分粗壮,像一个老水手。格莫夫介绍说:〃这是列瓦连科大叔,做毛皮生意的,我们得用用他的交通工具。〃
吉普车沿着大街驶去,路上车很少,时间不长我们就驶出了市区,又来到外面广阔的雪原上。车子转向一条颠簸的路,又开了有一个小时左右,前方茫茫的雪雾中出现了一幢库房一样的建筑。车在大门前停下,列瓦连科隆隆作响地推开了大门,我们走了进去,看到库房两侧是大堆的动物毛皮,散发出刺鼻的味道,在正中有一块空地,空地上竟停着一架飞机,是那种老式的双翼飞机,机身破旧不堪,有的地方铝蒙皮都裂开了。
列瓦连科说了几句俄语,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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