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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花荫(上部)(出书版)-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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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烈忽然想起母亲临死前悄悄伏在自己耳边说过的话,心里突地一跳,沉默不语。
练无伤又道:“这只是第一批,消息一旦传出去,很快就会有更多的人来这里寻事。这些人当中既有昊天门的朋友,也有敌人,更多的人则打定了浑水摸鱼的主意。这山上就要热闹了,所以你非走不可。”平静的日子也许要结束了。
“那你呢?”
“我?”练无伤的目光慢慢从屋中扫过,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意:“这地方呆久了,我舍不得走。”十几年的隐居生活,让他对山下的花花世界有著莫名的恐惧,想到人心之险,还是宁愿老死在山上。
凌烈急道:“那他们来了怎么办?”
“他们要找的是你,你不在,自然不会为难我。”
凌烈虽然涉世不深,却也明白事情没这样简单,愣了半晌,道:“你不走,我也不走!”转身躲回房里。
若不能陪在无伤身边,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
闷头倒在床上,过了许久,耳边传来敲门声:“凌烈……”
凌烈翻身坐起:“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是为我著想。可无伤,我走了谁来陪你呢?”
练无伤一怔,心里某处仿佛被触动了一下,半晌才道:“我不需要人陪。”
“不,我知道,你需要的。”他知道,无伤其实并不喜欢寂寞,也许他不擅表达,但一个轻易就会对别人付出关切和爱护的人,怎会是天性冷漠?
凌烈清澄的目光看向练无伤,那里面有关心、敬慕、眷恋,还有难以言喻的缕缕深情,像潺潺的溪水默默流进练无伤心中,慢慢的,慢慢的,有什么地方开始融化了。
“好,我和你一起走。”
凌烈大喜,当即收拾起衣物细软。天色已晚,为防有变,练无伤还是决定趁夜下山。出了门,想到今生也许再不能回来,两人都情不自禁的回头看了一眼。
半晌,练无伤拉住凌烈的手:“走吧。”
没有月,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两人迈步走进树林,忽然,练无伤全身一紧,朗声道:“哪条路上的朋友,请现身吧!”
林中传来一声大笑:“果然是高手,好耳力。”
四个人一字排开,缓缓从林中走出来。峨冠,鹤氅,都作道家打扮,相貌各异,年龄却相仿。其中一个更是旧识。
“神犀道长,这是什么意思?”
神犀子冷笑:“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们的来意大家心知肚名,把这小子留下,阁下要去哪里随便!”
练无伤叹了口气:“看来这一战免不了。”手掌一翻,长剑出鞘。
几名道人互看一眼,分四个角站定。神犀子道:“这是我们崂山震山绝技『四象阵』,你若后悔还来得及。”
练无伤不答,回头看凌烈:“等会儿你守在外面,不许进去。”
“不,我和你一起!”
练无伤皱眉道:“你不听我话了吗?”
“我……”凌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武功,跟人家差得太远,硬要插手只会拖累无伤?可让他眼看著无伤为自己拼命,他却一点忙也帮不上,那滋味可比什么都难受。
可恨,为什么每一次都要躲在无伤身后,要他来保护自己?为什么自己只有身体长得比无伤高,本事却那么不济呢?不,总有一天,他要成为最强的,成为无伤的依靠!
他心里胡思乱想,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住前方——那边已经开战了。
几个道人并没有吹嘘,这“四象阵”果然厉害。若论单打独斗,练无伤武功要高出四人许多,可是排成阵法,他竟久攻不下,还接连几次遇到险招。
渐渐的,练无伤的力气似乎衰竭下来,身法不如以前灵活,剑招也呆滞许多。一名道人挺剑急刺,正中练无伤的肩膀!
“无伤!”
凌烈惊叫。与此同时,白光闪过,一道闪电直击而下,众人眼前都是一花,紧接一声惨叫传来,有宝剑“当啷”落地的声音。一名道人倒在地上,其他三人则纷纷向后跃出。
“昊天剑法!他用的是剑法!”那受伤的道人忽然叫了起来。
其他几名道人一听,都是又惊又疑:
“昊天剑法?那不是昊天门的绝技吗?”
“昊天门不是都死绝了吗?”
一个个震惊地望著练无伤,不自觉地后退。
“无伤,你没事吧?”凌烈跳到练无伤身前,见他左肩鲜血兀自滴落,想也不想撕破衣襟为他包扎。
“无伤?你叫他无伤?”神犀子恍然大悟似的叫道,“他是练无伤!昊天门弃徒练无伤!”几个人看著练无伤,眼神奇怪已极。
凌烈怒道:“不许你们胡说!”
练无伤脸色苍白,长时间的打斗消耗了他元气,此刻又因对方的一句话而心神大乱,寒意正一点一滴凝上心头,寒毒怕是要发作了吧。
心中一阵恐惧,知道他是昊天门的弃徒,那,也该知道那段往事吧。抓住凌烈的手:“咱们走。”
凌烈感到练无伤的手在不住的颤抖,指尖更是冰凉,忍不住问:“怎么了?你认识他们?”
“哼哼,我们哪有那么好的福气认识练大侠?十几年前,练大侠闻名江湖的时候,我们还是无名小卒呢。”那话语中绝没有赞美,只有厌恶、鄙夷与幸灾乐祸。
凌烈更加吃惊,那时无伤的年纪只怕比自己还要小,怎么竟做出惊天地的大事来?不觉问道:“怎么回事?”
天上的闪电闪了几闪,映出练无伤的脸色更加凄厉。“走吧。”那语气,几乎是在哀求。
凌烈心头一软,既然无伤不想说,自己又何必苦苦逼他?“咱们走。”
神犀子哪肯放他们走?“小子,你一定是凌无咎的儿子吧?怪不得他肯收留你。”
凌烈不理,只是扶著练无伤前行。
“嘿嘿,勾引不了老的,勾引他的儿子也不错,聊慰相思嘛。”
凌烈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哼哼,十几年前,昊天门出了一件天大的丑事……”
练无伤始终一言不发,这时突然回剑急刺神犀子。这一剑又狠又快,若非他早在提防,险些就中招了。另外几名道人见状,连忙抢上救护同门。
凌烈想起练无伤受了伤,也拔剑加入战团。
神犀子一口气缓过来,又道:“这丑事便是,昊天门中有个弟子……自己身为男子,却不知廉耻的去勾引同门师兄,结果被他师父发现……逐出了师门。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天下皆知,昊天门也因此丢尽了脸面,成为江湖的笑柄……”
凌烈越听越是心寒,抖声道:“他的师兄是谁?”
“不要说!”练无伤急叫,方寸大乱之际,左肩又被划了一剑。
神犀子笑的狰狞,得意的看了眼练无伤的绝望凄迷,凌烈的失魂落魄,慢慢地吐出三个字:
“凌、无、咎!”
****
“卡嚓”一声,一道惊雷击在头顶。
不知何时,雨落了下来。最初是几粒黄豆,很快就演变成倾盆之势。透过绵绵的雨幕,每个人的影像都变得模糊。
练无伤默默站在雨里,不敢去看凌烈。
平生最不愿意触及的、尚未愈合的伤口,被赤裸裸血淋淋的揭开在——最不愿意他见到的人面前!被揭开——在一个小辈,一个自己教养成人、爱如子侄的孩子面前!“他”的儿子面前!
情何以堪!
若此时山崩地裂,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投进石流,将自己从此埋葬!从不曾如此后悔自己的存在,就算是在十八年前,在众人的鄙夷声中被逐出师门也不曾!
一柄长剑毒蛇般无声无息逼近后背,微痛袭来,武者的本能让练无伤身体微侧,躲开这致命的一剑。
然后回身,急刺!
悲愤之余下手再不留情,偷袭者倒地毙命。
痛感让神志刹那清醒,现在不是自伤自怜的时候,还有强敌在伺,还有人需要他的保护!
“凌烈!”
极目寻去,看到的情景让他吃了一惊——凌烈痴痴地站在那里,一双手正要拍在他的身上!
不行!
“哧”的一声闷响,沉重的掌风击在背上,五脏六腑也跟著翻滚起来,练无伤忍住涌上喉间的甜意,一手护住一脸迷茫的凌烈,反手一掌挥出,扫中对方天灵盖。
一举杀死两人,神犀子和剩下的那名道人都惊得呆了,他们万万想不到,练无伤深受重伤,居然还有余力伤人!
头有些晕,身体沉重的好像不是自己的,可练无伤不敢让自己倒下去,他知道,以凌烈现在的状态,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凌烈,你清醒些,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凌烈!”
轰隆隆的雷声又响了起来,一声高过一声,震耳欲聋。凌烈却恨不得自己的耳朵真被震聋了,让他一辈子也不知道这丑恶的事实。
练无伤焦急的脸在眼前晃呀晃,原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此时竟格外陌生。
眼前的人真的是无伤吗?心目中那个孤洁、淡泊、善良,让自己敬重爱慕的无伤?
愣愣的开口:“他说的都是真的?”
练无伤一怔,脸上闪过耻辱、不堪,慢慢低下了头。
心里一阵揪紧,凌烈忍不住大喝:“我问你是不是真的!”
不要低头,看著我的眼睛!不要沉默不语,告诉我这一切不是真的,告诉我他们在撒谎!
说话呀!
“是……真的。”练无伤闭上眼,觉得心也被这雨水浇透了。
静默!
周围只有潇潇的雨声,雨里的人影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石像。
“凌烈,你听我说,先不要管这些,现……”
“不!”
一声大叫打断练无伤的话,凌烈突然跳起来,一把推开他,掩面向山下急奔而去!
“凌烈!”本想追下去,可是一阵天旋地转让练无伤几乎站立不稳,以剑支撑身体,不住的喘息。
凌烈,回来!危险!
躲得远远的神犀子忽然向同伴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同时飞起,一个扑向练无伤,而神犀子则向凌烈离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风声过耳,练无伤立刻警觉,半眯的眸子猛然睁大:不行,绝不能让他追上凌烈!
就地一滚,躲开对方的进攻,长剑从最不可能的角度斜插过去,穿过肺部直达背心。
那道人抽搐几下,眼见是不活了。而这一剑也耗去了练无伤大半力气,动动剑柄,竟没有力气将宝剑拔出。
回头看,神犀子已在一丈之外,根本无法追上。
情急之下,练无伤抓过死去道士的长剑,用尽所有剩余力气掷出——
长剑如离弦之箭一般穿过雨帘,没入神犀子后心,带著他又向前飞出丈许,这才砰然落地。神犀子甚至都没有挣扎,便一动不动倒毙在泥里。
——这狡猾的道人最终害人反害己。
结束了。
心头一松,练无伤再也忍耐不住,一口血喷出来,晃了几晃,慢慢倒在了地上。
****
雨滴敲在脸上的痛感让练无伤恢复了些许神志。茫茫然睁开眼,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这是哪里?凌烈呢?为什么身体这样难受,痛得厉害?
散乱的目光触及到草间横卧的尸体,整个人像被雷打中似的呆住。想起来了!
原以为这一生就此平静的度过,与世无争,终老深山,可转眼间,风云突变,早该遗忘的往事重新被提起。十几年了,其实一切都没有变,在世人眼中自己依然是那个声名狼藉的练无伤!不知羞耻的……练无伤!
不再找凌烈,因他不会回来。忘不了那孩子眼中的震惊与愤怒,这样的过往,莫说是他,便是换了任何一个人也难以接受吧?
不该怪他,他还是个孩子。却忍不住想问问老天,为何要如此捉弄自己?明明已经什么都不求了!
好冷!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不仅肌肤被寒意浸透,就连心底也窜上冷气,寒毒又要发作了吧?
咬牙支撑著站起,只觉双腿好像不是自己的,软软的使不上力气。上身才离开地面,摇摇晃晃又即跌倒。
寒意越来越重,不行,呆在这里一定会冻死!
爬起,跌跌撞撞走了几步,很快又跌倒。再爬起来,再跌倒。
被雨水浸透的衣衫,因在泥中翻滚,已然污秽不堪,不复当初的洁白。
家园就在前方,平时几步就能到的地方,此刻却那么遥远。可是求生的意志依然支持著他,不断前行——
一尺,两尺;一丈,两丈……快了!
艰难地推开了门,却被低矮的门槛拌了个筋斗,重重摔在青石板的地上,身子蜷缩成一团,不住的颤抖,再也爬不起来。
好冷,四肢都要冻僵了……有没有温暖的地方,让我靠一靠?
****
“师弟,别站在夜风里,会著凉的。”
男子的脸上是满满的关切,和煦的恍如三月的风。
“这样吧,咱们两个挨的近些,就不觉得了。”
男子的身体很热,隔著衣物也能感到丝丝热气,让人熏熏然。
“你若喜欢,让你靠一辈子又有何妨?”
男子的话语是那样的温柔,心从此陷落……
“大喜讯,大师兄和无双师姐要成亲了!”
“做了师父的成龙快婿,这门主之位看来早晚是大师兄的了!”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
“师父,这一切都是无伤师弟一相情愿,弟子并不知情……”
是无伤师弟一相情愿,弟子并不知情……
弟子并不知情……
好冷,心也要冻僵了。
无边无际的黑暗扑来,就这样陷落下去……
****
昏昏沉沈也不知过了多久,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或者更久。奇寒渐渐退去,可是身体依然僵冷。
有什么在碰触身体,那热度吸引他情不自禁偎了过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身体被一双手打横抱起,宽大的手掌、坚实的胸膛,还有那温暖的体温,记忆中,只从一人身上感受过。
是他吗?嗯,不会是他,一定又是做梦吧,这样的温情只会出现在梦里,而这样的梦,却已好久没做过了。不愿让梦醒来,只想放纵自己再幻想一回,再奢望一回,去感受那难得的温暖。
那双手抱著自己,晃呀晃,然后身体被平放到床上。
不,别走,我好冷!感觉那仅有的一点暖意即将离去,慌乱的想要挽留,可是手脚便如灌了铅,沉重的无法抬起。
还好那手并未真的离开,又搭在他的额头上。
“你发烧了。”
是吗?怪不得明明寒毒已经发作完毕,还是这样的冷。
“我帮你把湿衣脱掉,顺便处理伤口。”
被雨打湿的衣服紧紧黏在身上,真得很不舒服,于是温顺的点头,任由对方解开衣带。
肌肤赤裸裸的暴露在空气中,凉意更胜。左臂被抬起,涂上清凉的草药,再缠上绷带。那大手触及到的地方,总会引起不自觉的颤栗。
忽然,那指尖不经意滑过胸膛,带起一阵异样的感觉,忍不住轻轻呻吟出声……
“啊……”
那手一震,停住了动作。
怎么了?正在茫然不解,那手突然摸到胸膛上来,轻轻的揉搓。
“不……别……”尽管意识模糊,依然知道这样不妥,挪挪身子想要避开,谁知却被紧紧的箍住,动弹不得。然后,一个温软湿润的东西贴了上来,撩起更多火焰。
悚然惊醒,那是……唇!
“不要……师兄……不要……”
什么?他在叫谁?沉浸情欲中不能自拔的少年猛然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盯著眼前面色潮红,妩媚无限的人儿,俊美的脸上闪过错愕、震惊、不信……种种的情绪最终归结为愤怒!
“凌烈?”费力的张开眼,练无伤不由惊呼出声。心中一喜:“你回来了。”
凌烈阴沉着脸,没有说话。顺著他的目光看去,练无伤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衫不整,白晢的胸膛上还有几处淡淡的红点。
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他不是懵懂的少年,那红点的意思他很清楚。那么,刚刚并不是做梦,一切都是真的!
强烈的羞耻让练无伤满脸通红,慌乱的伸出手去为自己遮掩,不可思议的叫道:“凌烈,你做了什么?”
凌烈定定地看著他,眼神变了几变,冷笑道:“我在做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你又不是没做过,装什么?”
心忽然抽紧。凌烈回来并不是因为想通了,而是来——兴师问罪!
见他垂首不语,凌烈更加恼恨,大声道:“是呀,全天下都知道你练无伤是什么人,什么货色,只有我这傻小子被蒙在鼓里。傻傻的信你,把你当作这世上最高洁的人,以为你有多么宽宏大量,愿意不计较我的任性的收留我。你逼死了我娘,我还傻傻地为你找借口……”
说到这里,眼里好像要喷出火来,凌烈踏上一步,指著练无伤的脸,道:“你其实就是存心逼死她!因为你恨她,嫉妒她,怨她抢走了我爹!你这个狠毒的人,怪不得我爹不肯理你,因为他早就看穿了你的蛇蝎心肠!”
“住口!”练无伤忍无可忍,打断了他义愤填膺的指控。然而这一吼却牵动了内伤,引起剧烈的咳嗽,好一阵才平息下来。
凌烈冷硬的脸上现出关切之色,几次想过去扶住他,终于还是忍住没踏出一步。
练无伤喘著气:“不管你怎么想,我没有存心逼她去死,也不知道她会跳崖,的确,我对她有怨,可这样卑鄙的事我做不出来!”
“你做不出来?”一切都已被揭穿,他的眼神为何还能这样清澈?他想伪装到什么时候?狂潮般的怒气彻底虏获了凌烈,他只觉得自己被欺骗了,被这个顶著圣人嘴脸的男子欺骗了!而这个人带给他这样沉重的打击,几乎颠覆了他整个世界,却还要摆出一副无辜的脸孔来!“你连男人的床都上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崇拜的父亲竟是这样的人!信任的无伤竟是这样的人!年轻的心尚没有承受太多的准备,顿时失去了支点。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混乱了,混淆了。有一股奔腾的血气在胸中横冲直撞,找不到发泄口,让他怎能不暴怒,怎么不疯狂?
所以当看到练无伤被刺伤的神情时,心痛内疚只是一闪而过,更多的是报复的快感,仿佛去伤害练无伤,就能为自己狂奔不止的心换取一些平衡。
“我长得像他吗?你收留我是这个原因吧?呵呵,『勾引不了老子,就去勾引他儿子,聊慰相思』,说的真是形象。你在看我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谁?”
俯下身子,贴近床上的人,无视于他的推避,凌烈眯起眼睛,危险的开了口:“你真贱!”
练无伤全身一震,脸色惨变,忽然抬起手来,恨恨地打了凌烈一记耳光:“你不是小孩子,能不能冷静些?坐下来听我把话说清楚?”
“说什么?”凌烈抚著被打痛的脸颊,笑了,“说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是那些人在诬陷你?说我娘不是因你而死,是被风刮下山崖的?冷静,我现在很冷静,从来都没这样冷静,也从来都没这样看清楚你!”
拿起床头横放的玉箫,轻谓:“我真傻,以前看到上面刻一个『咎』,居然都不知那是我爹的。我摔断了它,看你那么伤心,心里就一直惦著。后来跟你上山采药,被日晒雨淋,受了这一辈子从没受过的苦,因为我想买一支一模一样的哄你高兴。你呢,一定在偷偷笑我傻吧?”
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心里却想著别人。你为我吹箫的时候,表情是那么温柔,你那时又在想什么?你曾经想过我吗?只有我傻瓜一样的自作多情!
罢了,罢了,这东西留有何用?双手用力一折,一声脆响,玉箫断为两截,甩手扔在床边。
练无伤吃了一惊:“凌烈,你做什么?”挣扎著起身,将断箫捡起,双手忍不住轻轻颤抖。
“何必露出这样的表情,你根本不在乎的不是吗?”既然你不在乎我,何必做出这种姿态?让我死心不是更好?
他神情是那么楚楚可怜,苍白的嘴唇是那么诱人,凌烈突然扑上去,狠狠的攫住了那两片唇。
无伤,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你知道吗?
练无伤已经惊得呆了。凌烈,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在做什么?真的这样恨他?竟用这种手段来侮辱他?他以为,就算从没让凌烈叫自己一声师父,他们至少也有师徒的情分。凌烈,他怎能如此?
心霎时凉透,人,有些事情不能做错,不然一辈子别想翻身,永远也抬不起头来。连苦心养大的孩子况且唾弃自己,苟且偷生又有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练无伤使出全部力气推开凌烈,回身抽出床头暗藏的匕首,手一甩,流光划过,匕首直挺挺插在床边。
凌烈脸色一变,退开一步。“你想做什么?”
一连串过猛的动作让练无伤胸口一阵窒息,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他慢慢的直起身,森然道:“既然你这样恨我,就杀了我吧。”
第五章
凌烈拔起匕首,见那刃处泛著寒光,两面光华如镜,映出自己的脸——那脸上一片迷茫,心也一阵迷茫。
事情怎会发展到这般地步?难道我真的要杀了他?杀了无伤?向练无伤脸上看去,见他双目紧闭,神色中是惨烈的决然。
匕首慢慢向前送出,手不自禁的颤抖。
有个声音在低声说:杀了他一切就会结束,母仇可以得报,你也可以解脱了。
杀了他,就再不会烦恼恐惧。
杀了他,就再不会痛苦挣扎。
杀了他!
可这世上若没了他,花开的再美有什么用?夜风再温柔有什么用?
若没了他,活著还有什么意思?
匕首慢慢向前送出,触及对方脖颈的一刹那,忽然方向偏斜,“当”的一声钉在窗棱上。凌烈大叫一声,转身冲向门外。身子不小心撞在门框上,踉跄著退了几步,随即跌跌撞撞的跑开。
凌烈……
望著他消失的方向,练无伤知道,这一次凌烈再不会回来了。心里霎时空空荡荡的,好像失去了依托。手臂和腰脊再也无法支撑起身体的重量,慢慢滑倒。
好累,什么也不愿做,什么也不愿想,合上眼,竟这样睡著了。
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也不知过了多久,脑海中走马灯似的出现许多情景:刚到师门的时候;大家一起练功的时候;和大师兄一起巡夜的时候;孤苦伶仃来到这山上的时候;西门无双死的时候;凌烈送玉箫的时候……还有,他摔断玉箫的时候……
许多许多场景在头脑中交替变幻,没有完整的情节,片断式的,却那样真实,仿佛触手可及。时而欢乐,时而凄苦,时而温馨,时而惊悚。身子也是冷一阵热一阵,颤栗著,挣扎著,却怎么也逃离不了这无边无尽的梦魇。
再一次醒来,是被几声鸟语唤起。不知何时,天光已然放晴,蔚蓝万顷。身上微感湿黏,大概是出了一夜的汗,烧倒是退了。身体也觉清减了些,恢复些许力气。
默默运功调息,真气运行到胸口时,微微一痛,一口鲜血喷出,四肢顿时瘫软。暗暗摇头,看来这伤势没有十天半月难以痊愈。倘若凌烈还在,倒可助自己疗伤,现在……罢了,人都走了,想有何用?
功力失散,耳目依然灵敏,远远的忽听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凌烈回来了!
心头先是一喜,随即悚然一惊。那明明是两人的脚步声,鬼鬼祟祟,凌烈绝不会如此。若不是凌烈,那……就是敌人了。
只听一个声音道:“你看这门开著,好像没人,不会是逃了吧。”
这声音有些耳熟,正是昨天跟随神犀子上山的小道士清虚的声音!
“他们若是逃了,师父师叔们又到哪里去了?咱们一路上山来,也没见到他们。”却是另一名小道士凌虚。
清虚道:“这样吧,我进去瞧瞧到底有没有人,你就到四周看有什么蛛丝马迹。”
糟糕,他们要进来了!练无伤挣扎著起身,可是急得满头大汗,身体还是瘫软著动弹不得。他知道,清虚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这小道士武功虽然低微,以自己现在的情形,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他们的师长皆为自己所杀,一旦落入对方手中,势必饱受折辱。
怎么办?一瞥眼,见那支匕首兀自插在窗棱上。也罢,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银牙紧咬,合身一扑,运力拔下匕首,藏在身前。用力过大,口一张,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与此同时,清虚也迈步进了来!
他显然没料到还有人在里面,愣了一愣,意识到那是练无伤,连师父都要忌惮几分的人,顿时呆立当场,动弹不得。
“清、清虚,不好了,师父和几位师叔都、都被杀了!”凌虚神色仓皇的跑进来,见清虚呆呆的站著,他不明所以,心急的叫道,“你还不跟我来!还愣在那里看什么?”
虽这么说,还是忍不住顺著清虚的目光看去,这一看,只吓得魂飞魄散。
“糟糕!”清虚大叫一声,掉头就跑,那凌虚脑筋慢些,见到同伴落跑,也在后面跟著。
两人跌跌撞撞跑到门外,清虚忽然停住脚步:“等等。”
凌虚早就被弄糊涂了:“怎么了?”
清虚向里张望了一眼:“他……他没追出来。”
凌虚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你还盼著他连咱们也杀了不成?”
摇摇头,清虚胆子似乎又大了一些,居然往回走了几步,终究还是不敢进屋:“你注意到没有,他脸色不对,好像受了伤。”
“好像……是吧?”
清虚笑得奸猾:“他不仅受了伤,而且伤还很重,否则怎能放任咱们两个进进出出?我刚才四下看看,那臭小子好像也不在,多半是下山给他寻医去了。”
凌虚一心只想逃命:“那更好,咱们赶紧溜。”
“没用的东西!”清虚狠狠给他后脑一掌:“他杀了师父师叔,总不成就这样算了吧。跟我来!”
两人又蹑手蹑脚的返回,扒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向里张望。
只见练无伤正盘膝坐在床上,似乎知道他们回来,淡淡的道:“你们可是要为师父报仇?”
凌虚早被树林里的四具尸体吓破了胆,这时一见不对,脚也软了,心想:“完了,他正等著我们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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