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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阶辞-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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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夏天,桂枝的小孙女不知怎么老是中暑生病。这日新妇原本要带桂枝去安业寺游玩,却因小女儿的病无法成行。清早新妇便来向桂枝表示歉意,说不能陪她前去。不过她已命家仆备了车,桂枝可以自行赏玩。
桂枝本想留下来帮新妇照顾小孙女,新妇却表示桂枝年事已高,不愿因这些小事劳动她,让她放心游玩。似乎为了减轻桂枝的负罪感,新妇又道家中缺几味香料,请桂枝游玩回来替她去西市买回。桂枝不便推却新妇美意,只得独自出行。
安业寺为都中名胜,时下最有名的牡丹花期已过,游人渐少,香客却还是不断。桂枝上年纪后就不大愿意和陌生人打交道,因此她在仆妇陪同下胡乱的烧了把香,就去寺庙后面的亭子里坐着休息。
离亭子不远的地方植了两棵槐树,上面结满花蕾。桂枝不由看出了神。
“阿婆?”一声呼唤把桂枝叫回了神。眼前不知冒出来一个穿胡服、戴胡帽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中等个子,相貌俊秀。桂枝觉得他有点面善,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年轻人向她一揖,笑容满面的问:“我注意阿婆好一会了,见阿婆老是盯着那两棵树看。不知道树上有什么好看的东西?”
他搭话的语气明朗轻快,又很温和,让桂枝心生好感,便开口答他:“我在看上面的槐米。”
“米?”年轻人很是疑惑,把手搭在额上张望,“树上还能生米不成?”
桂枝笑了,耐心的解释:“槐米不是米,是槐树的花蕾。”
年轻人恍然,敲着自己的头笑道:“原来如此,长得还真有几分像米。”顿了顿,他又问:“那这个槐米有什么好看的?”
桂枝有点不好意思:“我的小孙女最近生病。她很怕苦药,每次都吐出来。我家新妇每天都头疼怎么哄她吃药。我记得把槐米晒干了,用来煮水可以清热去暑,对我家小孙女的症,而且煮出来的水也没这么苦的味道,所以刚才想着摘点回去……”
年轻人听了,摸着下巴说:“安业寺的僧人凶巴巴的,还特别小器,我以前来他们这里摘了两朵牡丹,他们追了我好几条街。我看他们一定不肯给。”
桂枝听了有点失望,起身道:“那就算了,我回去了。”
“阿婆等等,”年轻人笑嘻嘻的叫住了她,“我家里倒有几棵槐树。阿婆家住哪里?我回家后摘点送你。”
桂枝大喜,便将家中住址告诉了他。她与年轻人作别,又去西市买了新妇交待的香料才回家。一到家便见门前停了一辆大车。
儿子常与同僚往来,桂枝见了也不觉奇怪,径自下车进门。她刚到厅上,便见儿子迎上前来问:“母亲今日可有什么奇遇?”
桂枝摇头:“没有。”
“刚刚宁王命人送了一大车槐米到我们家里。喏,门口那辆大车上装的便是。”
桂枝听小儿子说起过京中显贵,知道宁王是今上的同胞兄弟,地位再尊贵不过。她吃了一惊,忙出来查看,果然是满满一车槐米。
儿子在她身后继道:“来使说宁王指名送给母亲的。”
“可是……”桂枝手足无措,“我没见过宁王啊。”
“听说宁王喜欢微服出游,也许曾与母亲巧遇?”小儿子推测。
桂枝想起寺里遇上的年轻人,觉得不可思议。那么个嘻皮笑脸的人,竟然就是如今圣眷最浓的宁王么?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曾经也是日更党啊。虽然不知道啥时又变周更……
122☆、宁王
桂枝再见到宁王是半个月后。
小孙女喝了槐米煮的水,很快康复。桂枝很是高兴;一连好几天陪着她玩耍。
这日她正陪着孙女玩双陆;忽听前面一阵喧哗,接着便有侍女急匆匆过来,请桂枝到前厅见客。
桂枝在京里不认识什么人;更不参与儿子、新妇的应酬;不免有些奇怪。她狐疑的跟着侍女到了前厅。只见厅中正座上盘膝坐着一人,正在与儿子说话。听见桂枝进来的响动,厅里的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过头来。正座上的桂枝在安业寺中遇到的年轻人。
“母亲,”小儿子怕桂枝应付不来,急忙迎上来;“宁王今日是特意来拜访母亲的。”
“阿婆;”宁王也起身;含笑唤她,“那些槐米可还好用?”
桂枝见他还是嘻皮笑脸的模样,忍不住一笑:“好用好用,我家小孙女这两天已经好多了。不过大王做事也不经脑子。我那小孙女才多大,哪里用得了这么许多?你送那么一大车来,我们又要去梗,又要晒干,差点忙不过来……”
小儿子听她口无遮拦,连忙喝止:“宁王也是好意,母亲不得造次。”
“不妨不妨,”宁王倒是一点不介意,笑着摆手,“给阿婆添麻烦了。那末多出来的槐米阿婆要怎么办呢?”
“分送给街坊了,”桂枝自豪的说,“我教他们怎么去梗晒干,以后又要怎么用,然后再分送给他们。这坊里每户人家都得了呢。今年坊里不会有人再中暑了。大王这也是歪打正着的功德。”
宁王哈哈大笑,向小儿子道:“令堂说话当真有趣。”
小儿子赔笑:“家母是乡下人,让大王见笑了。”
听了这话,桂枝不乐意了:“乡下人怎么了,你也是乡下人生,乡下人养的。怎么,到了京里没几天就瞧不起乡下人了?”
小儿子面红耳赤,想驳又不敢驳,反是宁王笑着打圆场:“我倒是听说乡下有许多好玩的东西,一直想去走走。可惜我那兄弟不许,每次都训我,说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烦也烦死了。”
桂枝听他发牢骚觉得很有趣,便说:“大王要是不介意,就在我们家吃饭吧。我下厨做点我们的家乡菜,请大王尝尝,也算是乡下东西了。”
宁王连声叫好。桂枝忍不住莞尔,觉得皇家的人也不是那么难接近。
晚上她整治了酒食,多是乡间风味。宁王很是喜欢桂枝的厨艺,一边大嚼一边与她的小儿子对饮,不时蹈舞助兴,可谓宾主尽欢。天色渐晚,宁王便欲归去,临走之际却又转回来道:“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阿婆肯不肯答应?”
“大王请说。”
宁王搔着头笑道:“近来天气炎热,太后不思饮食。某以为阿婆厨艺绝佳,必定合太后之口味。不知能否请阿婆随我入宫一趟,指点一下宫人的烹饪之法?”
桂枝笑了:“我当是什么事呢,这是大王的孝心,老婆子自然要成全。”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大约又过了十日,宁王派犊车接桂枝入宫。
桂枝教宫人们做了几道她家乡的菜食,呈给太后。不多久便见太后殿中来人,说太后极喜欢这几道饭食,又听说是宁王请来的人,欲召桂枝入殿一见。
进宫前,小儿子给桂枝交代了一些宫中之事,说先帝故去后,太后一心理佛,不再过问外事,所以桂枝在佛室见到太后并不吃惊。虽然不敢直视,不过桂枝偷偷打量几眼,还是看清了太后的容貌。
她的年纪略长于桂枝,不过在宫中保养得宜,倒显得比桂枝年轻了十来岁。虽然年华已逝,但不难看出,她年轻时该是个很清秀的女人。她穿戴简素,除了发间绾着的银簪以及手中的佛珠,再无一饰。
桂枝觉得眼前的老妇一点不像太后,倒像个寻常的民间妇人。寻思间,她已走到近前,按照宫人指点向太后行礼如仪。
太后微微一笑,和蔼道:“快快请起。”
她说话声音不高,嗓音里虽听得出年纪,却仍有几分悦耳。桂枝起身后,她便命人赐坐。
桂枝坐下,低着头不知道该不该说话。宫中毕竟不比自家府邸,太后也不比宁王,她并不敢轻易造次。
太后似是知道她紧张,温和的开口:“今日劳动夫人,委实过意不去。”
“妾……妾惶恐……”桂枝结结巴巴的回答,“太太太后……喜欢,不不胜荣荣,荣幸……”
太后笑了,对她道:“夫人不必如此,照平时那样说话就好了。”接着,她又问了桂枝年岁、身体以及家中人口。
桂枝见她态度温和,语音亲切,不免生出好感,觉得这太后和宁王还真是母子,虽然身处高位却都没什么架子。渐渐的她也能如常的和太后说话。桂枝虽不识字,言语却并不乏味。见太后神情愉悦,桂枝更是卖力的讲起了乡野趣闻,逗得太后不时掩口。
她出宫时,太后赏赐了不少财帛,又特意对她道:“夫人以后若有空闲,可多进宫来和我说说话。”
桂枝谢了,满心欢喜的出了宫。
小儿子担心母亲不懂规矩,冲撞了宫中贵人,一早就从官署回家等候,见母亲满面春风的下了车,他才放下心来。
进了房,母子俩不免细细说起宫中见闻。桂枝笑言:“初入殿中,我看殿上的人都小心谨慎得很,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只道太后是个多威严的人,不想她这样随和呢。”
小儿子笑道:“即便如此,母亲也不可大意。都说伴君如伴虎,太后也是一样。”
桂枝不信:“我看不会吧,太后看起来脾气很好呢。”
小儿子生怕老母不慎,惹出祸事,便加重了语气道:“母亲别看太后慈眉善目,就把她当常人看待。今上本是先帝幼子,太后当年又是以哀孝王遗孀的身份入侍先帝。凭着这样的身份,却能将幼子扶上御座,绝不是寻常人物。”
桂枝将信将疑,想了一会又问:“哀孝王是谁?名字这样耳熟。”
小儿子笑起来:“母亲难道忘了,先帝本是文宗庶子,当年文宗废了太子,才立了先帝。哀孝王就是当年的废太子啊。”
这句话仿若惊雷滚过,让桂枝彻底呆住。难怪哀孝王这三个字这样耳熟,原来就是李元沛。桂枝记起,当年迁葬的人提到天子复了李元沛王号,追谥似乎的确是这三个字。太后若曾是哀孝王的遗孀,那岂不正是……
桂枝脸色变了,难怪她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李元沛的家人。
原来……竟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君旅行回来了,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日更君又会消失不见:)
123☆、祭陵
那日之后,太后曾有数次遣人召桂枝入宫说话;却都被桂枝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
儿子久在官场;见母亲如此不给太后脸面,不免心惊。新妇也不住的劝桂枝,让她切莫意气用事。桂枝看着苦口婆心的儿子和新妇;只能长叹一声。当宫中再度相请时;桂枝没有再推辞。
太后仍是上次的打扮和做派,语气也如上次一般和蔼,可听在桂枝耳里,却再不是味道。
察觉到桂枝态度有异,太后关切的问:“夫人这次话少了许多;莫不是身体仍然抱恙?”
“不是。”桂枝生硬的回答。
太后凝眸:“还是夫人有心事?”
桂枝低头片刻;向太后又行一次大礼;然后道:“妾有一件事想请教太后。”
“夫人请讲。”太后含笑道。
“太后或许不晓得,妾本是黔州人氏。”桂枝缓缓说道。
听到黔州二字,太后手中捻动的佛珠微微一滞。她抬眼,用意味不明的眼神凝视着低伏于地上的桂枝。
明知太后听了这话也许会大怒,桂枝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竟一口气道:“以前黔州经常有判了流刑的人。先夫年轻时就看管过一个西京来的犯人。那里是乡下地方,生活清苦,所以那个人在黔州一年就死了。他死时一直想念不在身边的妻子,连我们看了都心酸得很。他死后我们托人给他西京的妻子捎信,却总是没有音信。妾近来才得知,原来他死后不久,他的妻子就改嫁了他人。”
太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她重新捻动佛珠,面无表情的听着桂枝说话:“丈夫过世,妻子改嫁本也是世间常有之事。只是丈夫死了,做妻子的连问也不曾问过一声就改适他人,未免过于薄情。不知道太后是什么看法?”
太后不意桂枝忽然问她,略略沉默片刻才放下佛珠轻声道:“夫人之意,我已明了。只是世间之事,往往不足为外人道之,恕我无法解答夫人的疑问。”
说罢她轻轻挥了一下手,让人将桂枝送出了太后殿。
那之后太后再也没有来请过桂枝。儿子初时也有些疑惑,不住的追问她与太后的谈话。桂枝不耐,索性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儿子听完便只剩下倒吸冷气的份:母亲这不是故意揭太后伤疤么?若是传到皇帝耳朵里,自己这官位必定是保不住的。
他整日里忧心仲仲,就怕皇帝找他麻烦。可数月以来,皇帝对他却并无二致,弄得他疑惑不已,皇帝是不动声色呢还是不知道这件事?他想了许久,觉得不知道的可能性更大——太后之前的婚姻对皇帝来说并不是什么太有光彩的事,太后若是明智,应该也不会在皇帝面前提起。
这个认知让他松了口气,只要皇帝不知此事,对他们一家暂时不会有影响。太后那里虽有所得罪,但日后妻子在外命妇参拜时多去描补。太后宽仁,当能谅解。主意定下,他才彻底的放了心。
桂枝却不知自己曾让儿子如此烦恼。经过此事,不免又勾起她诸多回忆。她记得当年迁葬的人说李元沛的墓在西京,觉得来西京一趟也该去拜祭一下李元沛这个故人,便动了打听的心思。只是其间新妇又有了身孕,桂枝不免要分心照顾,这件事便暂时搁置下来。直到次年的清明,桂枝才得以成行。
李元沛附葬于文宗陪陵。也不知是不是刻意为之,李元沛的墓与其他陪陵都相隔较远,并不好找。儿子提着篮子,扶着桂枝走了一大圈,才看见远处一座孤零零的墓碑。母子俩渐渐走近,却见墓前已静静立着一人。
母子俩都很诧异,不约而同的“咦”了一声。那人听见,转过头来,却是许久不见的宁王。
见到桂枝母子,宁王也有些吃惊。三人互相见了礼,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桂枝开了口:“大王怎么会在这里?”
她虽对太后有所不满,不过对这个性格开朗的宁王还是很有好感,故而语气仍十分亲切。
宁王淡淡回答:“我出生不久就被过继给了哀孝王,所以他算是我的父亲。”
桂枝见他身着素服,有些恍然:“所以大王是来……”
宁王自嘲一笑:“虽然是我名义上的父亲,不过我也就清明的时候才想得起来有这么一个人。”停了停,他又问:“阿婆又怎么会来这里?”
桂枝沉默了一会,指着李元沛的墓碑轻轻道:“妾在黔州时与他认识。”
宁王并不蠢笨,顿时明了:“阿婆不再进宫,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
桂枝不好直言,只能默认。
宁王苦笑:“看来阿婆对我母亲有些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桂枝冲口而出,“她现在安安稳稳做着太后,早不记得李郎君了吧?李郎君可是到死都念着她呢。”
宁王有片刻默然,最后缓缓开口:“不提起并不代表忘记。”
桂枝不解。
“这不是为人子该说的话,”宁王安静道,“不过若我的母亲当真能忘记他,她这一生或许就不必那么辛苦了。”
桂枝困惑的摇头:“我不明白。”
宁王嗤的一笑,摊手道:“其实我也不怎么明白。”
桂枝好不容易见他说了几句正经话,不想这么快他就故态复萌,嬉皮笑脸起来,倒不知道该不该信他了。她转念一想,过继给李元沛一事,宁王应不致说谎。那或许真如他所说,太后也不是完全将李元沛抛在了脑后罢?
想到这里,桂枝叹息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盒子,捧到宁王面前。
宁王挑眉:“这是什么?”
“这件东西我留了几十年,”桂枝叹着气道,“原以为不会有人在意了,这次本是想带到李郎君墓前烧掉的。在这里遇上大王也是缘法,便交与大王吧。”
宁王疑惑着接了过来。
见他似乎不很明白,桂枝续道:“这是李郎君遗下的东西。老婆子还以为这辈子没机会交给他家人了,不想大王竟和他有这样的渊源。大王是他后人,自然比我更有资格保管此物。至于这物事到了大王手里是留是弃,又或是交给别的什么人,就都与老婆子无关了。”
听得是李元沛的遗物,宁王收起嬉笑之色,郑重向桂枝道了谢。桂枝自觉了了心事,将备好的祭品放在李元沛墓前后便与儿子一道离去。
宁王立在墓前,遥见母子二人上了牛车,辘辘去远,这才伸手打开了桂枝给他的盒子。
盒内是一张纸片。因年代久远,纸片已泛黄发脆。纸上一行深深浅浅的字迹,想来写字的人手中无力,数次停顿方会如此。
宁王取出纸片,仔细辨认纸片上的内容。虽已历经岁月,上面的字迹却依然清晰可辨。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元沛在黔州的经历,正文为了节奏的控制舍去了,因此一直考虑补上这个番外。很汗颜的承认,前几个番外我都因为字数的原因烂尾了。但是元沛的番外,我并不想这样做。目前的版本字句上尚有可斟酌的地方,但我确实没有敷衍。
我知道在正文结局前写长番外是很讨打的事,所以谢谢大家的支持。
这个番外以后,大家肯定知道结局,但我想说,其实后面的一万字还有很重要的过程,请大家不要走开:)
124☆、闻报
康王的矫诏摊在案上,皇帝正坐榻上;面无表情的听着绮素娓娓陈述:“康王这次也太狠毒了些;竟连袁州的鄱阳王也不肯放过。我们知道时已然迟了,虽然快马加鞭,到底没来得及阻止。”鄱阳王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竟不曾怀疑过诏令的真实性;甚至在王妃萧氏质问时还拦下了妻子,毫无怨言的饮下了毒酒。说到这里绮素轻飘飘的叹息一声:“终归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竟然下得如此狠手……”
“不对。”皇帝突兀的插话。
绮素眉心不易察觉的一跳,却依然柔声问:“何事不对?”
“康王谋逆,理应告知于朕;”皇帝抬首;目光如炬;“若查问属实,朕自会惩处。如此重大之事,何以朕在京中尚不知晓,远在北府的莲生奴却先得了信?”
绮素凝视皇帝,无声的笑了。她用手轻拂衣袖,用一贯温婉的语气道:“到底是至尊,一语便切中要害。”
皇帝闻言似渐了悟,面色铁青道:“莲生奴何在?”
绮素微笑:“在殿外等候传唤。”
“让他进来。”皇帝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绮素向身旁宫人颔首,很快便见莲生奴出现在殿中。
莲生奴担心父母之间起冲突,虽有长寿劝阻,却仍跟着母亲到了会宁殿外。此时听得召见,他自然匆忙进殿。
皇帝见他甲胄在身,嘴角微微一沉。然他到底为君近三十载,虽然面有怒色,却仍不失沉稳,冷眼看着莲生奴向他行了礼,才淡漠的向其他人道:“都退下。”
绮素皱眉,方欲开口,却被莲生奴拦下:“母亲,我能处理。”
“可是……”绮素仍有些犹豫。
莲生奴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们还需要父亲立储的诏令,不可过于激怒他。容我与他单独说几句话吧。”
绮素看了莲生奴一会,见他目中有恳求之意。她垂目思索片刻,西京虽已在他们掌控之中,但天下仍听皇帝号令,因此皇帝的诏旨必不可少。想明白这点,她不再多言,转身出殿。
莲生奴等母亲走出会宁殿,才重新跪在地上,恳切的唤道:“父亲。”
皇帝猛然抬手,欲给莲生奴一个耳光,可莲生奴脸上的关切之色却让他心里狠狠抽了一下,这一掌怎么都落不下去了。这终究是他寄与厚望的儿子,也是他目前唯一的指望。半晌后皇帝无力垂手,用有些疲惫的语气唤:“莲生奴。”
“儿子在。”莲生奴连忙应声。
皇帝慢慢将目光凝结在他身上,轻声道:“这几年朕对你悉心教导,是什么用意你该心知肚明。”
莲生奴斟酌着回答:“儿子感激父亲的栽培。”
“这天下你唾手可得,”皇帝的语音里含着隐忍的怒气与失望,“你有什么等不得,定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莲生奴沉默片刻,艰涩道:“儿子……的确等得……”
皇帝猛然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尔后他嘴角略微向上,形成一个嘲讽的弧度:“那么……是你母亲等不得了,对么?”
莲生奴身子一震,沉默不言。
皇帝见状,面色稍显缓和。莲生奴不肯对他说谎,看来这孩子还是明白事理。然而想到绮素,他一时情绪不明,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失望。
“二十多年夫妻……”良久,皇帝轻声自嘲,“竟然是这个结果么?”
莲生奴开口:“父亲……”
皇帝摆手,不让他说下去。他低头片刻,缓缓问:“所以……你已决定和你母亲站在一起了,是吗?”
“不是。”莲生奴冲口而出。
皇帝似乎已略微冷静下来,淡淡道:“那么,给朕一个解释。”
莲生奴低着头,似在考虑措词:“母亲心性,父亲应有所了解。她筹划多年的事,必不可能轻易放弃。儿子这次也许能阻止她,却不能保证她不会再有别的谋划。告知父亲固然也可,但一旦父亲得知,又岂会容母亲活于世上?若为母亲隐瞒,又恐她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且届时母亲说不定会采取更激烈的手段,则父亲性命堪忧。”言及于此,他缓缓抬头直视父亲:“儿子实在不愿看到双亲将来两败俱伤。与其等到那时不可收拾,不如由儿子现在了结,至少还能掌握主动。”
皇帝冷笑:“弑兄逼父,这就是你了结的方式?”
莲生奴抬头,迎向父亲的目光:“是。”
他回答得如此干脆,倒让皇帝一时无言。
莲生奴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用平稳的声音道:“虽然母亲答应过不伤父亲性命,但儿子并不能对她完全放心;而父亲心性坚忍不输母亲,只要手中还有权力,母亲的安全便无法保障。恕儿直言,今时今日,儿子不敢信你们任何一人。所以……”他再度直视皇帝,一个字一个字的道:“儿子现在只能相信儿子手中的权柄。”
“你……”皇帝的声音透着迟疑。
莲生奴的语气掷地有声:“请父亲立儿子为太子,授与儿子监国之权!”
皇帝微微一震,抬眼审视莲生奴,似在重新认识眼前的幼子。良久,他露出一丝苦笑,这孩子从小就很有主意。他九岁时就敢为了母亲与自己对抗,何况他现在杀伐决断,皆有主张,远非当年的稚子可比。凭心而论,得知噩耗的那一刻,自己的确动了杀心。莲生奴的推断不能说没有道理。
“你母亲未必会答应。”皇帝淡漠道。
“只要父亲下诏,儿子便是监国的太子,可以名正言顺的发号施令,连母亲也奈何不得。”莲生奴果断道。
这是事变前长寿给他的提示。只要父母手上还有实权,他们必然不肯停手。他之所以顺应母亲的计划,并不是要替母亲复仇,而是打算一举从父母手中夺权。只有他一人独大,他才可以从中制衡,避免父母相杀的局面。
眼见皇帝仍有犹疑,莲生奴加重语气道:“儿子不愿有亏孝义,请父亲体谅。”
“叫人……拟诏吧……”终于,皇帝的嗓音在殿中响起。
父亲松口,莲生奴总算长出一口气。
大局已定。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君还在苟延残喘~~~
最后一章了,霸王们再不出水,小心渣帝半夜去找乃们哟~~~
125☆、恩仇
绮素缓步走出会宁殿时,一眼便瞧见殿前石阶下内官和宫女簇拥着一名鬓发花白的老妇向她立足处走来。老妇面色蜡黄;身形佝偻;搀扶着宫人走得甚是吃力,因此格外醒目。
绮素看清老妇面容,微微一笑;步下石阶;意甚关切的问:“太妃久病,何不静养,反而突然至此?”
太妃眯着眼看了好一会才认出绮素,却是一声冷笑:“贤妃如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老妇岂能不来一睹风采?”
“太妃谬赞;绮素当不起。”绮素仿佛听不出太妃的讽刺;依旧温言回话。
“至尊何在?”太妃喘息着问。
绮素眼光微微转向会宁殿:“和莲生奴在殿中。刚才有人出来传了程谨。康王谋逆,大约有不少善后之事要谈。”
“谋逆?”太妃猛的一把抓住绮素手腕,厉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根本就是你设计的!你好狠的心!诛杀宋遥也就罢了,为何还灭宋氏满门?临川公主之子还不到两岁,你竟也不肯放过?若不是赵修仪见机不对,命越王强行带回公主,你是不是连她也要一并诛杀?”
绮素听她控诉,面上竟仍带着浅笑:“太妃何时变得如此好打抱不平了?当初太子被废,可不见太妃如此激愤。”
“太子?”太妃眼中几欲喷火,“你果然是为哀孝王报仇来了。”
绮素摇头,悠然道:“太妃误会了,我说的是鄱阳王。鄱阳王本是太妃力主之下当上太子的,可他被废时,却不闻太妃出言。想来太妃一生最识时务,方才能在宫中数十年游刃有余。”
她语气辛辣,竟让太妃怔在原地。
绮素轻轻拂开太妃的手,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衫,才接着说:“对了,太妃恐怕还不知道康王矫诏杀害鄱阳王之事。”
太妃闻言,腿下一软,几欲晕去。好不容易在宫人扶持下站住,她指着绮素的手直发抖,颤声问:“你……这也是你设计的?”
“纵然是我设计,也要康王肯入彀,”绮素不紧不慢道,“若他肯安份,我又能奈何?当年哀孝王之事可教会了我不少东西。”
太妃不寒而栗,她自然知道当初李元沛谋逆乃是皇帝一心引诱之故。当初他们能理直气壮的说李元沛咎由自取,可现如今呢?她有些担心的望了一眼会宁殿,咬着牙问:“你想把至尊怎么样?”
“太妃不必担心,”绮素凑近她耳边低语,“我还记得当年太妃逼我发过的誓。我不会杀他的。”
提及当年的誓言,太妃不由惊怕,脱口道:“早知今日,当初……”话才出口,她突兀的止住。如今形势不同往日,她说话不免多了几分顾忌。
绮素微笑,似乎并不与她计较。甚至她还体贴的替太妃将她额前的散发拨到一旁。太妃满心嫌恶,此时此刻却不敢将她的手拂开。绮素仔仔细细的为她整理好了仪容,才轻笑着说:“当年太妃对绮素多有照顾,绮素一直未曾忘记太妃恩德。太妃当初投靠陛下,为的不是老有所依么?太妃放心,今后太妃的供奉只多不少。太妃是再聪明不过的人,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太妃面色几经变幻,最后无力的摆了摆手手。绮素见了,笑意愈深,示意一旁的宫人用檐子将太妃抬回她自己的殿阁。
送走了太妃,绮素便见程谨匆忙从会宁殿走出。他手中捧着文书,想来应是立储的草诏了。程谨素来忠直,莲生奴和绮素怕他坏事,事前并未对他露出口风。因此他事变之后才得以入宫。得知来龙去脉,程谨再见到绮素时不免神情复杂。然他为相多年,毕竟经过了不少风浪,不再如旧年一般喜怒形于颜色。他微微躬□子,不失礼数的向绮素致意。
程谨的表情没有逃过绮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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