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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阶辞-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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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香殿各处已经掌灯,绮素远远看见一个人影伫立于灯影之下,不觉诧异,便向王顺恩道:“你去看看前面是谁?”
王顺恩应了,趋前几步瞧了一回,又返回到绮素身边回禀:“是太子妃。”
绮素微微挑眉,疾行数步细观,果然是太子妃萧氏。
太子妃已更衣梳洗,虽还是一身素衣,脂粉未施,但至少已没有了初时的狼狈。她见绮素回返,恭敬上前:“贤妃娘子。”
绮素轻叹一声:“不是让你回去等消息么?你这样奔波,如何吃得消?”
太子妃有些讪讪的:“妾回去也是心神不宁,来这里等消息,反倒好些。”
绮素见她情真意切,倒也不再责备,与她携手入内。太子妃耐着性子等她入座,又饮了半盏酪浆,才小心问道:“不知太子之事,是否尚有转寰的余地?”
绮素放下杯盏,叹息着道:“至尊已有了易储的心思,怕是不易。”
太子妃身子一晃,绿荷在旁,急忙扶着她。太子妃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抚着额问:“这可如何是好?”
绮素见她六神无主,出言安慰:“你也先别急。储君废立是何等大事,至尊不会草率,总要先和宰辅商议。我想宋相公不会袖手旁观,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太子妃一边掉泪一边道:“若是以前,妾也会如此认为。可今日出事,妾命人去请康王,康王却躲进宋府避而不见。若宋公欲助太子,又怎会如此?只怕宋公的态度和康王是一样的。”
绮素一愣,半晌后苦笑:“果真如此,恐怕太子凶多吉少。”
绿荷体贴的为太子妃递上丝帕,太子妃接了拭泪,又道:“要说起来,太子虽是宋公力保所立,但他二人的性子却是南辕北辙。这两年,我瞧宋公对殿下颇为失望,态度已趋疏淡,倒是和康王走得更近些……”
康王……绮素皱眉,若宋遥打的是康王的主意,事情可就棘手了。
“贤妃,殿下若被废,又会怎样?”
绮素苦笑,万想不到自己竟会再经历一次废立之事。她低头思忖片刻,安慰太子妃:“太子终是陛下骨血,纵然不再是储君,也会封王。”
太子妃听她此话,心情稍稍平静,说:“只要留得太子性命,妾也就满足了。”
绮素笑容微带苦涩,她的话其实只说了一半。今上在世,废太子或许可保平安,一旦新君继位,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史书上有几个废太子能以善终?前车之鉴,她可是记忆犹新。
太子妃不知绮素心思。听了这些话让她稍稍安心,见时辰已晚,便起身告辞。送走太子妃后,绿荷见绮素面有倦意,便吩咐宫人上前,伺候绮素晚妆。
梳妆之事本不用绿荷动手,不过她瞧绮素心绪不佳,怕其他人做得不妥,让她更为心烦,便亲自取了梳子替绮素梳理青丝。
绮素默然坐于镜前,在灯下凝视自己在铜镜中的影像,忽然叹了口气。
绿荷替她挽好了发髻,才轻声劝慰:“娘子别发愁,太子之事未必不可挽回。”
“挽回?”绮素苦笑,“怎么挽回?”
太子本就资质有限,现在既失爱于皇帝,又众叛亲离,她想不出还可以怎么挽回。若皇帝废太子而立康王,如今的平衡便会打破。日后的情势只会越来越恶化。
叹息间,她忽听身后一声略带怯意的轻唤:“阿娘……”
绮素回头,却是长寿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身后。
“怎么了?”绮素有些奇怪,长寿可很少有这么低眉顺眼的时候。
长寿跪下,低声道:“阿娘,我错了……”
绮素看着儿子,忽觉有些头疼:“你可是又闯祸了?”
“不是不是,我真的没再闯祸。只是我听莲生奴说,太子若被废……”他才起了头,却被绮素伸手止住。
“绿荷,你们都退下。”绮素吩咐。
绿荷点头,带领宫人退出。等人都走净了,绮素才问:“莲生奴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如果现在的太子被废,阿爹会立康王为太子,是这样吗?”
绮素一怔,倒没想到才九岁的莲生奴也能看得这么清楚。她点头:“的确有这个可能。”
长寿哭丧着脸:“我没想到会这样……”
绮素拉起他,轻声道:“算了,你起来吧。你阿爹今天很生气,下次可别再这么莽撞了。”
长寿点头,起身后犹带几分胆怯的问:“如果阿爹真的立了康王,我们怎么办?”
绮素轻叹一声:“忍。”
皇帝的身体尚可,她还有时间等这两个孩子长大,还有时间慢慢筹划。
长寿咬了咬嘴唇,忽然问:“有没有办法不让阿爹立他?”
绮素失笑,不知如何应对儿子如此天真的提问。
长寿见母亲不答,有些局促的说:“莲生奴说,太子之后就以康王居长,所以他最有可能。这是不是说,因为阿爹没有其他选择,才会选择康王?”
长寿的话让绮素有些意外:“你的意思是……”
“如果有更好的人选,也许阿爹就不会立康王?”
“更好的人选……”绮素沉吟,“你是指……”
长寿肯定的点头:“莲生奴。”
84、史鉴
绮素听到“莲生奴”三个字时已掩去了自己惊讶之色。她未发一言;而是回身对镜,揭去额上金钿;又低头用金簪自盒中挑出一点香膏;放于掌中仔细涂抹。她越是慢条斯理,长寿越是心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话。
“阿娘……”他轻声唤。
绮素轻叹一声,放下手中盛着面药的银盒,回过头对他道:“莲生奴只有九岁,去年才封了楚王,遥领潞州刺史,目下并无实权;康王为太子母弟;年满二十;领雍州牧,这几年又已参与朝政,不少朝臣也与他相熟。长寿,你告诉阿娘,现在的莲生奴拿什么和他争?”
长寿语塞,越发泄气。打从知道自己弄巧成拙时起,他便在苦思补救之法。将莲生奴推出去当太子是他觉得最可行的办法,想不到母亲依旧不认可。
绮素见长寿面有愧色,拉起他的手,以尽量温和的语气道:“你说的阿娘不是想不到,只是目前不是时候。阿娘几番告诫于你,务必和太子、康王好好相处,你真以为是阿娘软弱可欺么?小不忍则乱大谋。后宫也好,朝堂也罢,牵一发而动全身,万不能莽撞。”
长寿深深垂头,小声说:“我知道,以后再也不敢了。”
绮素慈爱的抚摸长寿的头顶:“发生了的事就别想再了。不早了,回去睡吧。”
长寿点头,默默退去。他刚走到门口,绮素忽然心里一动,脱口问:“长寿,若以后继承大统的人是莲生奴,你会怨恨么?”
她之前意外的并不是莲生奴这个人选,而是这是由长寿提出的。她记得很清楚,长寿小时候并不是个懂得谦让的孩子,兄弟俩常因一点小事打架。后来还是莲生奴渐渐晓事,知道退让,才算是相安无事了几年。可俩兄弟毕竟还小,暂时未有多少利益冲突。她有些担心,两个孩子长大以后,会不会生出龃龉,甚至手足相残?特别是长寿,毕竟把他过继给元沛为嗣是她的主意。长寿一开始就失去了问鼎皇位的资格,他会不会有怨?
长寿听见这话,身形一顿,片刻后答:“以前会,以后不会。”
“这是为何?”绮素不解。
长寿慢慢转过身,抬头看向母亲,平静道:“祖母都告诉我了,阿娘是为了保护我才这样做的。若非如此,也许我活不到现在。”
绮素沉默。她一直觉得长寿不懂事。可他现在说着这样懂事的话,她反倒心酸起来。若是那时她有实力,也不致付出这样的代价换取长寿的平安。
长寿似是看出绮素的想法,向母亲微笑:“反正我不喜欢读书,对政事也没兴趣。这种苦差事还是让莲生奴去做比较好。”
此话一出,顿时驱散了绮素的愧疚,笑着瞪了他一眼:“你这孩子,就知道说嘴。”
长寿见母亲心情不再低落,向她露齿一笑,然后撩帘出去了。
绮素看着儿子的背影,颇为欣慰。比起一时、一地的得失,她倒更在意长寿表现出的变化。若经过此事能让长寿明白点事理,倒也值得。以她如今的地位,这点损失是能够承受的。
这一夜,有人欢喜,有人担忧,没有一个人想到后来的局势竟会如此复杂。
皇帝一向雷厉风行,次日便在与宰相议政时表示太子无才无德,言辞间大有废黜之意。
程谨闻知皇帝之意,不由向宋遥看去。他虽一向不看好太子,但当年宋遥是支持现在的太子的,不知他会有何说法?宋遥却仿佛没听到一般,笼着双手端正跪坐在茵褥之上,不发一言。
见宋遥似有默许之意,程谨不免诧异,面上流露出几分惊讶之色。宋遥何时转变了立场?或许皇帝瞧见程谨的神情,便看着他道:“程卿对此有何看法?”
程谨微微低头,向皇帝道:“储君废立乃是大事,臣以为不可轻率。”
“那卿可认为太子能当大任?”皇帝问。
程谨稍稍犹豫,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臣以为太子才具不足,性子柔弱,恐非上佳之选。不过……”
皇帝没有让他再说下去,伸手让他打住,随即转向宋遥:“远迩,你怎么看?”
宋遥向皇帝拱了拱手,慢吞吞道:“昔年先帝以陛下贤德之故,舍哀孝王而取陛下。臣以为,为天下计,陛下效法先帝亦无不可。臣所虑者,立储关系天下兴亡,废太子后由谁接任储位,还须陛下思量。”
皇帝垂眸,淡淡问:“远迩以为谁堪为君?”
宋遥沉思片刻,胸有成竹的回答:“康王贤孝,臣以为是最佳人选。”
“太子虽然失德,然我等外臣犹有不忍之意。康王却从头到尾,毫无友爱兄弟之意。于公,太子为君,康王是臣;于私,太子为兄,康王是弟,如此无动于衷,不知贤孝二字从何说起?”程谨冷冷接话。
宋遥转视程谨:“国赖长君。太子之下康王最长,以康王为储名正言顺。程阁老对康王如此不满,或许有更好的人选?”
程谨不说话了,其他几位皇子年纪都不大,的确无法与康王抗衡。可康王性格阴骛,实非程谨所能欣赏。宋遥这么一诘问,他只能哑口无言。
皇帝见场面稍冷,便打个圆场:“二位所虑皆有道理。不过朕还是赞成远迩方才之言,先帝当年择贤而立,朕为其子,岂有不效法之理?朕以为,一国之君,重在才具,而非嫡长。”
宋遥心一沉,皇帝这话看似公允,实则对康王不利,三言两语就抹去了康王的优势。偏偏皇帝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拿他刚才的话堵他,让他实难开口辩驳。程谨显然也体味出了皇帝之意,含笑接到:“陛下所言极是。”
“朕想立储之事不必急在一时,”皇帝续道,“不妨花个两三年时间,观察储王人品、才学,而后再作决定。”
皇帝已有所决断,且又说得在理,众宰臣自然不能再反驳。这件事就这样暂时定了下来。
议政结束,众臣鱼贯而出,唯宋遥落在最后。皇帝与宋遥多年默契,抬首笑问:“莫非远迩有话要说?”
宋遥拜在皇帝身前,向皇帝道:“臣有罪。”
皇帝吃了一惊:“这是做什么?起来说话。”
“太子出事,康王第一时间便想入宫求情,是臣担心陛下盛怒,康王又忠直,恐有冲撞,才将康王拦了下来。康王贤孝,并非虚言,是臣一时糊涂,致使陛下误解。诚请陛下降罪于臣,勿怪康王。”
皇帝掸了掸衣袖,笑着道:“远迩,你想多了,朕没有针对他的意思。”
“那陛下……”
“远迩,”皇帝正色道,“天下不能交给无能之辈,朕说考较储子,并非戏言。国事为先,你是朕肱股之臣,朕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宋遥应了声:“臣从不怀疑陛下之公心。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靠在凭几上问。
“若是考较下来,贤妃之子拔得头筹,陛下又当如何?”
皇帝眼光一闪,却漫不经心的问:“朕对几个儿子一视同仁,贤妃之子又有何不妥?”
宋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踟蹰半晌后才道:“臣有句肺腑之言,不得不说。然此言一出,或有杀身之祸,恳请陛下屏退左右。”
皇帝听他说得严重,也知他的话必然非同小可,敛去笑意,郑重点头,挥手斥退了侍立一旁的宫女、内官。很快殿中人都走得干干净净,只余皇帝与宋遥在内。皇帝这才淡淡道:“说吧。”
宋遥直起身,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贤妃二子皆在幼年,将来或有母强子弱之患。以史为鉴,陛下不可不防。”
皇帝扶在凭几上的手不自觉的一紧,声音却还沉稳得不露任何情绪:“那你以为朕该如何?”
“臣……”宋遥额上冷汗淋漓,却仍清楚的将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若陛下真有心择立贤妃之子,臣请陛下效法汉武故事。”
85、传信
紫宸殿外;一名年轻内官把耳朵贴在墙上,试图倾听殿内动静;忽然有人在他脑后一拍;那内官吃了一惊,吓得猛一回头,不想扭到脖子,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拍他的人乃是皇帝身边的一名内侍,名喚余朝胜。
余朝胜见他又惊又痛的样子,有些好笑,随即皱眉问:“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我……”内官结结巴巴回答;“我是来送酪浆的。”
“酪浆呢?”余朝胜沉下脸;盯着他空空如也的两只手,冷冰冰的问。
“我……”内官摊手小声道,“我给忘了……”
余朝胜哭笑不得,骂道:“你就是这么做事的?还不快滚!等着挨打么?”
年轻内官应了一声,连滚带爬的退下了。
余朝胜眯着眼看那内官远去,眼中闪过一抹幽光。他张望四下,确定再无旁人,才站在刚才内官站的位置上,细听殿中谈话。
殿内却一片静谧,良久才听皇帝的语气在殿内淡漠的响起:“汉武故事?宋遥,你要朕杀了贤妃?杀了朕两个儿子的母亲?”
宋遥所谓汉武故事,指的乃是汉武帝晚年欲立幼子弗陵为嗣,担心其母钩弋夫人揽权,故杀其母而立其子之事。
空荡荡的宫殿里,宋遥承受着皇帝锐利的目光,只觉若芒刺在背。他额上汗珠滑落,滴在地上,形成一个个颜色略深的圆点。
在此之前,宋遥一直很自信。他与皇帝识于微时。皇帝从先帝庶子到如今的天下至尊,每一步都有他的陪伴与扶持。皇帝也投桃报李,即位以后给予他最多的信任与无匹的贵盛。宋遥曾经以为,皇帝与他的羁绊不会被任何人所影响,所以他才能无所顾忌的在皇帝面前说话。然而现在,皇帝眸中有若实质的威压,似有千钧之重,让他不敢抬头面对。宋遥第一次意识到,也许他走了一步错棋。
“臣……”宋遥几次张口,却说不出话来。他深深吸了口气,勉力让自己镇定。既然话已出口,索性讲个痛快明白吧。他重新伏地道:“臣自知今日之言,将来或招杀身之祸。然为江山社稷,臣不得不言。敢问陛下,宁王撞破太子私通之事,果真是巧合么?还是受人指使?这样的时机、地点,说是巧合,未免太过牵强。若不是巧合,以宁王的年纪,竟能想出如此计策,不得不让人生疑。臣闻宁王素来单纯,如此孩童竟能设计太子,若说背后无人代为谋划,陛下信么?而后宫中既能促成此事,又能指使宁王的人,还会有谁?”
皇帝垂目不语,宋遥说的正是让他生疑之处,可若说是绮素指使,手段未免过于低劣,不像她的章法。
宋遥见皇帝沉吟不语,以为自己的话起了效果,趁热打铁道:“臣之所以认为国赖长君,即在于此。退一步说,即便陛下有意择立幼子,也须绝了后患,以免将来幼主受人辖制。”
“这件事……”良久之后皇帝才道,“朕得好好想想……你先回去吧。”
宋遥见皇帝没有表示,有些失望。但他也知道此事非同寻常,不敢逼得太紧,深深一礼之后退出殿外。
正在外面偷听的余朝胜见宋遥出来,急忙隐于廊柱之后。好在宋遥满腹心事,并未留意四周,而是匆匆前往官署。
宋遥走后,紫宸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余朝胜估摸皇帝暂时不会出殿,匆忙绕至大殿之后。殿后两个十来岁的小内官正在玩耍,他们正是跟随余朝胜做事的人。
“你过来。”余朝胜看了一会,向看上去机灵一点的一人指了指。
那两个小内官本是趁余朝胜不在,才在这里偷懒玩耍,被他撞见,吓得大气不敢出。被指到的那个更是战战兢兢,只道要受罚,不想余朝胜并追究,而是问:“你可知杜宫正居于何处?”
小内官见他不是要责罚自己,心內一喜,雀跃道:“知道。”
“那好,你替我传个话给杜宫正,就说……”余朝胜沉吟片刻后道,“就说陛下或效汉武故事。”
小内官莫名其妙:“什么故事?”
“汉武故事。”
“那是什么故事?”小内官不解,大着胆子道:“这话不明不白的,杜宫正能听懂么?”
余朝胜不耐烦道:“你哪这么多话?你只要原话告诉杜宫正就行了,她会明白的。”
小内官“哦”了一声,刚要走,却听见余朝胜阴恻恻的说:“这件事若是办不好,小心你的小命。”
小内官吓得缩了缩头,赶紧走了。
安排妥当此事以后,余朝胜才返回前殿,正巧看见皇帝走出来。余朝胜心里格登一下,忙上前恭候。
皇帝果然不悦:“你到哪儿去了?”
“内官们偷懒,奴婢在责罚他们。”余朝胜恭谨道。
“你不偷懒已是难得,竟还有脸罚別人?”皇帝冷笑。
见皇帝心情不佳,余朝胜不敢顶撞,恭声应了便跟在皇帝身后。
幸而皇帝并不追问,有些烦躁的道:“朕想走走,你跟着就行,让其他人都散了。”
“是”余朝胜应了,挥手让其他人都避了开去。
皇帝不再管他,自行走在前面。余朝胜入侍多年,为人极是乖觉。他既知皇帝心事重重,自然不敢造次,老老实实跟在皇帝身后,尽量不让皇帝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以免被他怒气波及。
皇帝漫无目的的走着,越想越心烦。太子情事荒唐也就罢了,竟引出这样复杂的情势,须臾之间就将他苦心维持的平衡打破。康王固然有他自己的心思,宋遥和程谨也各有各的打算,甚至一向善解人意的绮素也让他有些看不透了。皇帝第一次对自己生出了怀疑,治国齐家,他真的都做到了么?
“阿兄,潞州在哪里?”正叹息间,忽然一个清脆的童音在不远处响起。
这是瑶光的声音。
“在这里。”一个清亮温和的声音回答,是莲生奴。
余朝胜偷眼打量,见皇帝听到兄妹俩的声音后面色稍霁,连忙上前道:“听声音好像在太液池边上。”
皇帝白了他一眼:“多事。”话虽这样说,人却往太液池畔走去。
绕过假山,果然见莲生奴和瑶光在池畔的亭子里。瑶光这日没有束发,齐肩的短发披于粉色衣裙之上,极是可爱。莲生奴则着一袭淡青的衫袍,略显老成。兄妹俩都未穿鞋,趴在一幅巨大的地图上指指点点。
侍立在两人身侧的内官和乳母见皇帝过来,皆欲行礼,却被皇帝一个手势止住。他轻手轻脚的走上去,悄然立于两个孩子身后。
“那西京在哪里?”瑶光浑然不知父亲到来,依旧兴致勃勃的发问。
“这里。”莲生奴在图上指出了西京的方位。
瑶光伸出小手,在西京和潞州之间比了比,撇了一下嘴:“也不是很远嘛。”
莲生奴笑了,伸手摸摸瑶光的头:“图上看着不远,可至少隔着几百里呢。你看,咱们从淑香殿走到会宁殿就要走很久了,对吧?”
瑶光点头:“对。”
“淑香殿到会宁殿的距离,在这图上就这么一点点。”莲生奴伸出小指,用拇指掐出一点点指甲的长度:“所以西京到潞州,是很远很远的一段路。”
瑶光睁大眼睛,似乎不相信世上还有这么远的地方。她咬了一会手指,有些担心的问:“那……我们白天去了,晚上回得来吗?”
“回不来。”莲生奴摇头。
瑶光小嘴一瘪:“那我晚上就听不到阿娘讲故事了!”
她随莲生奴和长寿,也叫绮素阿娘。
“就几天听不到而已。”
“不嘛,我就要每天晚上听故事。”瑶光撒娇。
莲生奴想了想,说:“那阿兄给你讲?”
瑶光嘟嘴,嫌弃道:“你讲的故事一点都不好听。”
莲生奴刚想说话,却听背后一个含笑的语音响起:“瑶光想听什么故事?”
第86章☆、机锋
两个孩子回头,瑶光见是父亲;欢呼一声扑了上去:“阿爹!”
余朝胜跟着皇帝走到亭中;目光看似不经意的扫过在场众人。除了王顺恩这个熟面孔,他还看见适才在紫宸殿外偷听的年轻内官也歪着脖子侍立一旁。那内官注意到余朝胜的目光,一本正经的作了个揖;仿佛不认识他一般。只是他歪着脖子;让人看了不觉发笑。余朝胜倒也不去揭穿他,微笑立于皇帝身侧。
这边皇帝已笑着抱起瑶光:“你们俩在这看什么?”
“瑶光想知道潞州在哪,儿正指给她看。”莲生奴回答。
“潞州?”皇帝放下瑶光,“朕倒忘了,你现在遥领潞州刺史。”
“阿兄说等我长大了带我到潞州去玩。”瑶光细声细气的回答。
皇帝微笑问她:“你想去潞州?”
瑶光点头。莲生奴却道:“其实是儿想去。”
“哦?”皇帝看向他。
“虽然只是遥领;不过儿子还是想看看那是个什么地方。”
皇帝目光微和:“等你大一点;去那里历练个两年倒也不是坏事。朕当年也是十几岁去的北府。”
莲生奴垂手而立;安静应了声“是”。说罢他看了瑶光一眼,瑶光立刻说:“阿爹,我要跟阿兄一起去。”
皇帝在她鼻子上轻轻一点:“女孩儿不能到处乱跑。”
瑶光噘嘴:“可是阿兄答应带我去的。我不依我不依。阿兄走了,就只剩长寿了。他老欺负我,一点都不好玩。”
因长寿老捉弄瑶光,所以她从来不称长寿为兄。
皇帝被她的小女孩情态逗笑,拍着她的背哄道:“好好好,让你跟你阿兄一起去。”
瑶光这才高兴起来,搂着皇帝脖子撒娇。可没过多久,她忽然想起一事,又可怜巴巴的问皇帝:“那阿娘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吗?我还要听她讲故事呢。”
提到绮素,不免勾起皇帝心事,笑容微微一滞。
莲生奴不失时机的接话,对瑶光道:“阿娘不能去。”
“为什么?”瑶光眨着眼,满面天真的问。
“阿娘要陪着阿爹。”
瑶光想也不想就说:“那阿爹也一起去。”
皇帝笑了,刮着瑶光的鼻子:“阿爹不能去。”
瑶光不解。
莲生奴拉起瑶光的手,温和道:“阿爹有很重要的事,所以不能去。阿娘要陪阿爹,也不能去。”他转向皇帝,用一双清亮的眼眸注视皇帝:“阿娘不在,阿爹会寂寞的,对吧?”
皇帝笑了笑,没有说话。
莲生奴却踏前一步,缓缓道:“我和瑶光都不希望阿爹寂寞。”
听他第二次强调此事,皇帝不免失笑:“莲生奴,谁告诉你阿爹会很寂寞?”
莲生奴再踏前一步,仰头向父亲道:“就算阿爹不会寂寞,我也不希望有人因此陷害我阿娘。”
他说得如此直白,皇帝立刻明白他意有所指,不由皱眉,眼神严厉的扫过在场诸人,沉着脸问:“你们中是不是有人和楚王说了不该说的话?”
在场的内官、宫女急忙伏身请罪,连称不敢。其中也包括那歪着脖子的内官。余朝胜在皇帝身后,冷眼看他浑身发抖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
“阿爹不用责罚他们,”莲生奴口气老成得不像个孩子,“这是我安排的,不关他们的事。”
皇帝眼光一闪,语含警告:“莲生奴,不要做多余的事。”
莲生奴却迎着皇帝目光,毫不回避:“事关我母亲性命,怎会多余?”
“莲生奴,你可知道你这么做有什么后果?”皇帝语气严厉。这孩子一向懂事,想不到竟有这样的胆子,敢买通人偷听他和宰相的谈话。
莲生奴垂首,小声答:“儿子知道。”但他立刻抬头,厉声道:“然身为子女,既知父母至亲有性命之忧,岂能无动于衷?”四周一片安静。瑶光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见兄长神情严肃,也不敢再像平日那样做娇痴之态,站在皇帝身边乖乖噤声。
“这话可有人教你?”良久,皇帝疏淡的语气响起。
莲生奴唇边浮起一丝略带讽刺的笑容:“人伦纲常,何用他人教之?若连父母兄弟皆可抛弃,岂不是禽兽不如?”
皇帝被莲生奴的言语刺得一惊。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幼子。才九岁的孩子,却已沉着得像个大人。他缓缓以一膝着地,半跪在皇帝身前,沉静道:“父亲若要取母亲性命,儿不敢求父亲收回成命,但求与母亲同死,母子共赴黄泉!”
皇帝良久不语,只是紧紧盯着莲生奴。做了二十年天子,即使他不发怒,只是这样冷冷的盯着一个人,已足以让那人胆颤心惊。莲生奴也不例外,在皇帝不怒自威的仪态下,他紧张得额上沁出点点冷汗。从出生到现在,他还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压迫。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回避父亲的目光,而是倔犟的与他对视、僵持。
这一刻,时间忽然变得如此漫长。在场的诸人也备受煎熬,都小心的低着头,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这场父子之争波及。仿佛过了百年之久,才听皇帝淡淡的声音在众人头顶响起:“很好。”
在场之人皆熟知皇帝的脾性,知道他的“很好”可以有很多含义,都在心里暗自揣度。最后还是余朝胜大着胆子抬头,飞快的扫了一眼皇帝,有些吃惊的发现皇帝面带微笑,似乎颇有赞赏之意。
皇帝向莲生奴伸出手。莲生奴迟疑了一下,最终握住了皇帝的手。皇帝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点头道:“不错,到底是朕的儿子。”
皇帝态度转变过于突然,让莲生奴有些惊疑不定,呆呆看着父亲,半晌没有说话。
“在你这个年纪,能如此坚持自己的立场,也很不易了。”皇帝口气温和,仿佛刚才的不快完全没有发生。
“那我阿娘……”莲生奴最关心的还是母亲的命运。
皇帝哈哈大笑:“朕什么时候说过要伤你阿娘的性命?”
莲生奴似乎还未尽信,轻声道:“君无戏言?”
“当然。”皇帝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莲生奴这才松了口气。他让打内官去打听皇帝和宰辅谈话的内容,本是想知道皇帝是否属意康王,不想竟听到宋遥建议皇帝杀母立子的建议,大为震惊。他深知父亲的性子,若是让这个念头在父亲心里生了根,将来的局面会极难料,因此他当机立断,一边让人留意皇帝动向,一边策划了这样一个局,务必要将这个想法扼杀在萌芽之时。
因这一计划来得仓促,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带上了瑶光。若是自己无法说服父亲,就得靠年幼的瑶光软化父亲的心肠,让他明白,幼小的儿女不能失去母亲。
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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