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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不算事儿-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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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第六十四章

待到秦砚坐稳;车夫赶着马车慢悠悠地向前行进时;苏逍抱着胸半靠在车厢壁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坐姿闲适容色安逸的秦砚;口吻泛着酸意道:“阿玉对你真是不错,竟然用家中最舒适的那辆马车送你入宫。”

秦砚抬了抬眼帘,动作未变;口中却意味深长道:“这还要多谢苏少将军;揍我的时候一点儿都没有手下留情。”

苏逍冷冷道:“我若是知道那一拳下去你还能走到宫中来;当时定会再给你补一下。”

“可若是我不入宫,苏少将军也不会如此轻易被恩准率领苏家军出兵征讨睢阳王不是么?”

“太后她同意了?”苏逍下颌紧绷,神色沉敛看向秦砚。

“太后说她要再想一想。”秦砚坦承道,“但是若是她已经松了口,那同意与否苏少将军应该比我清楚。”

在秦砚未入宫前,太后的态度便十分坚决,即便苏逍如何费尽口舌,她都没有任何撤回懿旨的迹象。可自苏逍出宫在马车上等待,也仅仅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若是真如秦砚所说那般,那秦砚对于太后的影响简直无法小觑。

苏逍身体微微向前倾凑近秦砚,目不转睛盯着他那一双漆黑如渊的眼眸问道:“你与太后之间到底是何关系?”

秦砚笑得云淡风轻:“我以为这个问题你会一直憋下去。”

苏逍侧耳倾听,除了马车行进时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的咕噜声,四周再无其他动静。

心知此处除了车夫以外再无他人,苏逍才缓缓道:“当年她入宫之后我曾亲自去查证过她的身份,虽然与你所说的家道中落的富商之女对得上号,可若仅仅如此,从她的今日的举止看来,她对你的信任委实太重了一些。”

秦砚道:“我将太后带入苏府时便说过,我的医术师承楚闲云老先生,而师父他老人家在太后幼时曾救下过她的性命,当时太后孤苦伶仃,被师父收为义女,于她有再造之恩。如今师父仙去,只剩下我二人相依为命,就如我信任她一般,太后会如此信任我倒也正常。”

苏逍冷笑:“当日太后父将与萧侯商讨出兵睢阳王一事之时,你也在场罢?难道她未责怪你将她的信任当做儿戏,对于她已经做下的决定说驳斥就驳斥?”

“原来苏少将军亦知晓懿旨已下不能轻易更改的道理。”秦砚冷冷看回去,“那为何还要亲自入宫劝说?苏少将军怕是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却利用它来逼迫太后,当真是英雄了得。”

苏逍沉默。

太后的做法苏逍不是不触动,但是对他来说,再大的触动也比不过亲兄弟在自己面前离世,而他却无能为力的悲恸。

在血海深仇面前,苏逍自问不可能躲在一个女人的身后眼睁睁地让别人去为他报仇,这是他骨子里的血性,也是他的尊严。只可惜虽然心中的理由能被一点一点罗列出来,苏逍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开口反驳,因为秦砚说的句句都是事实。

嘴巴张张合合了几次,苏逍沉声道:“我的目的只在出兵,待剿灭睢阳老贼得胜归来之后,我苏逍任凭太后惩处。”

秦砚不置可否:“苏少将军既然有闲心琢磨班师回朝之后的事情,不如多花些时间想想一会儿回府之后该如何将此事与苏老将军说清楚,必定今日你如此风风火火地入宫,直接驳的就是太后与苏老将军的面子。”

苏逍顿了顿:“这点便不劳秦大人费心了。”

秦砚背靠在车厢壁上深吸了一口气,因为受伤,而后又折腾了这么久,他已经有些气力不济。苏玉给他服的元胡只能镇痛,却不能提神,此刻虽然在与苏逍说话,可精神虽然紧绷着,身体却已然不受控制,秦砚的眼睛不受控制的合了合,上下眼皮却如黏在一起了一般,意识就此昏沉了起来。

随着马车平稳缓速的前行,待到秦砚被苏逍粗暴的摇醒,他还不太清楚自己为何与苏逍在如此昏暗闭塞的环境中。

目露疑惑地看向苏逍,秦砚眉头微蹙,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到我府上了?”

苏逍将自己那侧车厢的纱帘向外拨开了些:“不到你府上,难不成你还想到苏府再小住几天不成?”

秦砚揉揉额角起身:“对不住,方才睡过去了。”

苏逍看了他一眼:“文臣就是文臣,身子板太弱。”

秦砚表情似笑非笑:“若是你不能放下对我的成见,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

苏逍眼神有些狐疑:“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砚垂眸,掩住眼底戏谑神色道:“倒是没其他的意思,你我本就是同僚,将来共事的机会怕是不会少。”

苏逍微哂:“将你方才的话原封不动还与你,你既然有那闲心琢磨我,不如多花些时间关心关心你自己这一身伤,下次若是再与别人说这话便这么睡过去,叫人传出去也没人愿意与你共事了不是?”

秦砚容色清华一笑,转身掀开马车帘下了车道:“这点也不劳烦苏少将军挂心了。”

与苏逍辞别,秦砚这才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秦府大门口,刚跨进门槛儿,便看到从小跟着自己的书童白青步履焦急地从前厅出来。

“公子!”白青扯着嗓子喊道,抬步奔到秦砚面前,一张略带稚气的脸上满是焦灼,“方才苏家的二小姐派人传了信过来,说公子受伤了,伤在哪里了?”

白青一面说着,一面绕着秦砚走了几圈,反复确认他身上没什么血迹,笃定道:“那必然是内伤了。”

秦砚本来就有些昏沉,被白青在眼前晃得更晕,抬手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继续走动的动作,眉目柔和道:“是内伤,你与我先去内室。”

白青闻言惊了惊,连忙扶住秦砚:“内伤公子你还敢走回来,不怕出事么?”

秦砚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道:“无妨,我心中有数。”

秦砚被白青搀着回到了他卧房的床榻前坐下,因为弯下腰的动作又牵扯到了腹部的伤处,秦砚疼得忍不住微眯了眼眸,倒抽一口冷气。

“伤在胸腹?”白青敏锐问道。

“腹部。”秦砚缓了缓喘息,将自己身上锦衣的扣结解开,抬起胳膊动作小心的向下褪去。

白青见状连忙上前去帮忙,却被秦砚摇头阻止了。

待到外衣除去,秦砚将它递与了白青,而后将身上的中衣撩起,垂下头来仔细查看。

苏逍那一拳正正击在了秦砚左腹的位置,那处因为皮下有淤血,此刻青紫色已经扩散成了一大片,竟比真正的伤处还要大了好几倍,被秦砚原本就偏白皙的肤色衬着,显得格外怵目惊心。

饶是秦砚平日里见惯了各色伤势,如今也不得不在心中默默赞叹一番自己伤势的惨烈,本来是去哀悼别人的,如今差点就被别人哀悼了。

白青已经被这伤势激得彻底失了分寸,看着秦砚的腹部焦躁道:“究竟是那个挨天杀的,敢下这么重的手!”

秦砚并没有回答,用手轻轻在伤处附近抚按一番,随后摇头道:“没什么大事,便按照普通内伤的方子,帮我抓些当归红花生地熬上便是。”

白青点头应了,正要向外走,便听秦砚继续道:“对了,莫要忘了再加一些元胡,伤在此处平日里行动难免会受影响。”

白青闻言转过身来,不赞同道:“公子伤成这样,不如安心在床上养伤,有什么事情让白青来做便是。”

“我要随军出征。”秦砚面上似笑非笑道,“你要替我出征不成?”

“这怎么能成!”白青忍不住高声道,说完似是发现了自己话中有歧义,匆忙解释道,“别说是出征,就是替公子走黄泉道白青也心甘情愿去了,我方才的意思是说,公子伤得如此重,如何还能随军出征!”

秦砚眸中露出点点暖意:“你且放心,出征也不是说走就走的,剩下的这几天足够留给我养伤了,只是出征前我还有些东西需要准备,这样方可有备无患。”

“公子为何执意要出征?”白青不赞成道,“公子既非武将,带着伤去战场说白了不就是给自己找罪受么?”

“我自有要去的理由。”秦砚答道,故意做出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来,“本来去出征就不是算是大事,但你若是再不为我去煎药,我怕是要痛得受不住,那便是大事了。”

白青自从秦砚师从楚闲云老先生学医开始便跟着秦砚,从当初垂髫药僮成为今日的书童,伴着秦砚也有十余年的时间,早就将他的性子摸得透彻无比——这人平日里就喜欢装成一幅清华高洁光风霁月的模样,看起来比谁都好说话,可若是当他连这面皮都抛开了不要耍赖起来,那不管是谁都拿他没辙。

白青又瞥了一眼眼角含笑口中却不停呼痛的秦砚,叹了一口气道:“那我这便去煎药。”

“快去把。”秦砚清亮的眸光闪了闪,对着他挥挥手道。

白青迈步走了两步,突然回过神来,看着秦砚仍穿着中衣纹丝不动地坐在床边,严肃道:“公子你还是平躺下罢,这样能舒服些。”

秦砚点了点头,俊朗的面容一副清雅诚恳的模样:“那我便先躺一会,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错字补了80多个字,大家么么哒!

章节目录第六十五章

秦砚虽然嘴里这么说着;可是白青甫一出门;他便扶着床柱利落地站了起来;动作虽然迅速;却还是无可避免的让腹部的伤处又拉伸了一次。

“嘶——”秦砚忍不住抽了一口气,捂住腹部咬牙切齿道,“将我揍得这么狠;我却还要将你供起来。”

待到疼痛稍缓;秦砚疾步绕过床榻旁的云母浮雕屏风;径直来到内室与次间衔接处的一个圆腹细颈的白釉梅瓶前,将梅瓶的口朝下,对着手掌微微向下倾斜,一个精致的锦盒便随着他的动作落到了他掌中。

秦砚神色沉敛,将锦盒攥在手中沉吟了片刻,这才将它缓缓打开。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听便是有人刻意压抑了自己的脚步声,正轻手轻脚地向屋内走来。

秦砚对于这样的声音素来感知敏锐,嘴角弯了弯,将锦盒重新合上攥在手中,衣袂轻动间人已经坐回到了床榻上。

这厢秦砚才刚刚坐稳,那厢门口的脚步声便急促了起来,白青抱着个盛草药的罐子倏然跳进了厢房里,口中一面嚷着“公子公子”,一面梗着脖子向秦砚这边看来。

“怎么了?”秦砚将手中的锦盒的不着痕迹地向锦被中塞了塞,看向白青的眸光故意显露出一抹疑惑与惊讶来,“不是说去煎药么,怎么这般急匆匆地跑回来了?”

白青将手中的药罐子对着秦砚举了举,口中道:“罐子里的生地黄用完了,公子还记得余下的放在药柜中的第几层第几个么?”

“第十一层的左数第七格。”秦砚看着依旧捧着药罐子踟蹰不离开的白青,完全不用思索便回答道。

其实白青跟随着秦砚这么多年,如同秦砚一般,早就将各种药材在药柜中的位置倒背如流,更何况还是生地黄这种极为常用的药材。白青此刻突然跑过来,无疑是想看看秦砚究竟有没有如他答应的那般好好歇息着。

心中清楚白青是出于好意,秦砚也不拆穿他的话,只是笑了笑,继续气定神闲地坐在哪里。

白青蹙着眉头将秦砚打量了一番,果然开口问道:“不是方才与公子说了让您先在床上躺着么?为何还这般一动不动的坐在床塌边上?”

秦砚清俊的眉目间泛起一丝苦恼:“其实我也想安稳躺下去,可是伤在腹部,一抬腿就一阵撕心裂肺的疼,便只好坐在床榻上等你回来了。”

白青听到秦砚这番话,面上的表情才缓和了一些,将手中的药罐子放到了木桌上,擦了擦手道:“那让白青先侍候着公子躺稳了再去煎药。”

秦砚笑了笑,任由白青帮他将鞋脱了,小心翼翼抬着他的双腿帮着他斜靠在床榻上。

当白青正要将床榻上的锦被抖开铺在他身上时,秦砚按住了他的肩膀,阻止道:“现在又不冷,就不用盖被子了,否则压在腹部也不舒服。”

白青也没有强求,又叮嘱了秦砚两句,这才转身拿了药罐子要离开。

秦砚却在这时喊住了白青道:“阿青,帮我从书房中取几本书过来罢。”

白青闻言,一跃身转了过来,还带着几分稚嫩的眉目猝然皱起,活像是夫子训斥学生一般:“都这样了还之想着看书看书看书!不拿!”

说罢,白青抱着药罐子便气呼呼地出了门。

秦砚目送着白青离开,毫无因为请求没有被书童满足的失落模样,嘴角含着得逞以后的笑意。

动作闲逸地将榻上的锦被垫在身后让自己靠得更舒适一些,秦砚这才打开了方才那只锦盒,凑到鼻尖闻了闻。

当锦盒再度合上,秦砚的眼帘微垂,陷入了沉思。

而在此时,苏逍刚回到苏府,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便被人传话说苏世清让人一回府便去书房详谈。

苏逍自从打定主意绕过父亲入宫直接觐见太后,便抱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因此如今这件事情被苏世清知道,苏逍并不惧怕,将身上因为坐马车而微皱的衣物整了整,便迈着大步向书房走去。

前脚刚一跨进书房的大门,苏逍便听到苏玉的声音从里间传来,情绪却十分激动。

“父亲这是要告诉我,当初秦砚瞒着我的原因,父亲自始至终都知道?”

苏逍的眉头一紧,脚步不停转弯拐入书房,便看到苏世清一脸严肃的坐在书桌后面,而苏玉隔着书桌站在苏世清的对面,此刻正双拳紧握着,清丽的脸颊因为激动而泛起红晕。

“这是怎么了?”苏逍走到了苏玉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脸红成了这幅模样?”

苏玉看向苏逍的眼神有些凝滞,嘴巴张张合合了几次,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你说的我都知道。”苏世清沉声回答道,“当初的决定,我全程都参与在其中。”

苏玉抿了抿唇:“所以父亲是眼睁睁地看着我在那些时日强作无事,自己却装作毫不知情,以为这样就真的无事了对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苏逍本以为一进来会被苏世清一顿狠批,却没想到一回来便见到了这一出,视线在两人面上来回扫,看着苏玉的恍惚与苏世清的肃然,完全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苏玉素来就像一个背着小壳儿的乌龟一样,除非一时情急,否则情绪不会如此激动,更何况还是对着自己的父亲。

苏逍心知事情不妙,将苏玉的肩膀扳过来面对着她,直接问道:“我不在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玉眼神有些发直,声音干巴巴道:“大哥……”

苏逍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秦砚与太后并无暧昧,当初秦砚诱导我如此认为,是为了护着苏家从当时的乱局之中脱离出来……”

苏玉说话的口吻与神情让苏逍心头一揪:“你是何时知道此事的?”

“就在今日,你入宫之后。”苏玉道,“我本想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父亲,却未成想父亲他一直都知道。”

苏逍目光一滞:“父亲全部都知道?包括后来太后对苏家一系列打压的原因?”

“我也知情。”苏世清缓缓道,“太后打压苏家是为了让众人以为苏家与太后已经撕破了脸,而传出太后与苏家不合的陈坚也是因为我的授意,我隐瞒此事为了苏家。”

苏世清将手从红木桌面上抬起,似是想去拿什么东西,伸到了半途中却又收回来,将两只手合十平放在桌面上,苏世清重复道,“包括阻止逍儿出兵睢阳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将门苏家。”

苏逍双拳紧攥道:“当初幺妹和离有多痛苦,父亲不是没看到。太后出其不意打压苏家,大家在商议时有多疑惑惶恐,父亲也在当场。还有太后派我继续驻守边关一事,父亲直到太后下了懿旨,也未与我商议过一个字,父亲分明知道二弟的死于睢阳王有关,却执意阻拦我报仇。”

苏逍说到这里神色渐渐冷凝:“难道这便是父亲所谓的为了整个苏家?还是说在父亲心中,不管阿玉、二弟还是我,都算不上是苏家人?”

苏世清的十指在桌面上绞紧,抬起头来深深凝视着苏逍,声音低沉道:“你们自然是苏家人,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要设法使你们规避于危险之外,阿玉是如此,你也是如此。至于逸儿……”

苏世清说到这里,沉默了下来,眸中一派荒芜凄凉。

苏逸虽然是陈姨娘所出,并非苏世清的嫡子,可却是被苏世清亲自教养着长大,对于他苏世清寄予了厚望,白发人送黑发人,苏世清的心中也不比谁好过。

“此次征讨睢阳王虽然说起来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可当年睢阳王随着太~祖皇帝征战四方,用兵如神功高盖主,最终却只落得一个世代镇守边关,无皇帝号令不得入凌安的下场,逍儿你可知道他对于皇室有多愤恨?虽然说年前睢阳王与胡国一役令他元气大伤,但他手中依然还有多余十五万的精兵,更别提他近日以来一直在暗中招兵买马,此战若不是异常凶险,我又怎会阻止你去前线为逸儿报仇?”

苏世清说到这里顿了顿:“因为逸儿在战场上阵亡,苏家的男丁便只剩下你一个,若你真的认为传宗接代不重要,便想想你母亲,想想你陈姨娘现在的模样,看看你是否能狠下心来让她日后都没有人养老送终。”

苏世清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似是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将双手摊平放在桌面上将身躯撑起,苏世清站起身来直直看向苏玉道:“阿玉,父亲这辈子为了苏家做了无数件事,有对的也有错的,可最对不住的便是你,但你也要清楚,父亲并不是想害你。”

苏玉的眼角发红,神色倔强地看向苏世清,喉咙微动,却最终没有出声。

苏世清又看了一眼转过视线不去看他的苏逍,步伐缓慢地绕过书桌走到他身边,在将要越过苏逍时,他低低喟叹了一声:“既然你今日绕过我直接入宫,便能看出你已再不信任于我,但既然太后懿旨已下,你便乖乖留在边关,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之时,我自会请旨让你回来。”

苏世清说罢,正要越过苏逍向书房外走,身后便传来苏逍无甚起伏的音调。

“太后已经同意撤回懿旨,准我与萧山军一起出兵睢阳王。”

“什么?!”苏世清猛地回身,面上素来的沉着冷静瞬间破裂,“你方才说什么?”

苏逍合了合眼,将方才的话向苏世清重复了一遍,在话的末尾,苏逍一字一句对着苏世清道:“无论父亲如何说,这一战,我势在必行。”

章节目录第六十六章

太后重新任命出兵将领的懿旨抵达秦府时;萧致彦正在秦砚的卧房中与他手谈对弈;听到懿旨的内容,执黑云子的手抖了抖;点漆一般的玛瑙石从手中滑落,直直砸在铺满密密麻麻云子的棋盘上,发出“啪嗒”一声。

秦砚斜睨了他一眼;接过了懿旨;向宫侍道了谢将人送走,这才缓步走回来。

秦砚站在萧致彦面前,居高临下道:“看见要输了便来这一手;以为将云子弄乱了这局便可以不算,这招你都用过几次了?”

说罢;秦砚将萧致彦丢下的那枚黑子重新拾起,修长手指在棋盘上轻滑,将被他弄乱的棋子一一重新摆好。

萧致彦习以为常地看着这一幕,这回却没有耍赖说秦砚摆错了,只是盯着他的动作辩解道:“我这局也未必会输,做什么要弄乱整盘棋子?”

秦砚默不作声看了他一眼,萧致彦咧开嘴爽朗一笑,伸手从棋盘上拾了五个白子出来:“你让我五子,我便有机会赢回来,我们还能多下一会儿,如此甚好。”

秦砚眼睛眯了眯:“你方才难道没有听见太后懿旨,此次出兵我是监军,你现在不赶紧讨好我,难道不怕到时候我给你穿小鞋?”

“咱行事光风霁月的秦大人哪能是这样的人呐!”

“对别人兴许不会,对你可就不一定了。”秦砚眉目温和道,“毕竟是我的好兄弟,我又怎能像对待旁人那般对待你。”

萧致彦将那五枚白云子直接扔到了装白子的竹木棋罐中,安逸地伸了个懒腰道:“既然你都说了我是你好兄弟,那如何待我我都心甘情愿了。”

秦砚虽然时不时自己也耍个赖,但萧致彦相比于他就是一个十足的无赖,秦砚赖不过他,只好慢悠悠地走过去重新坐在床榻上,喟叹了一口气道:“为何与我一同出征的不是萧致越将军,这样一路上还能少受些压榨。”

“谁敢压榨秦大人,我操着萧山军帮你将他剿了去。”萧致彦一面说,一面神色疑惑地打量着秦砚的面色,最终将视线放到了他的腹部,“不过话说回来,我收到牙璋时并不知道此次的监军便是你,难道你的伤势已经大好了?”

秦砚摇头道:“随军出征是我自请的,之后我便再没有入宫,太后也并不知道我受了伤。”

“你一个文臣不好好呆在凌安城中耍嘴皮子。”萧致彦啧啧道,“真是个没事找事做的。”

“敢情在萧少将看来我就是一个耍嘴皮子的。”秦砚挑眉道。

萧致彦神色一正:“秦大人哪里只会耍嘴皮子,还下得一手好棋不是?”

萧致彦又将棋盘上的几颗白云子熟门熟路地丢回竹木棋罐中,大手一挥豪爽道:“继续来,我今日一定要胜你一局!”

秦砚笑得风雅无比:“那还不如让我直接认输来得轻松。”

“又耍嘴皮子了不是?”萧致彦从自己的棋罐中掏出一枚黑子,细细摩挲着道,“你小子真会享受,这棋子是玛瑙做的罢?摸起来就是比我的那副顺手,出征的时候记得将它带上,若是得了空我们还能厮杀一盘。”

出征必然少不了连夜赶路与随时待命,到时候怕是连觉都不够睡,哪里有闲暇时刻与人下棋对弈,秦砚知道萧致彦是在开玩笑,便也没有答话,反而将他放在棋盘上的手按住:“你为何不问问我随军出征的原由?”

萧致彦停了逡巡着棋盘目光,抬起头来看着秦砚道:“若是这个决定是你亲自做的,必然有合理的原由。”

“你也太过信任我了。”秦砚叹了一口气道。

“难道不是?难道是苏家的二小姐也要随军出征?”萧致彦狐疑道,刚说完便摇头自己否定道,“这完全不可能,以苏老将军那隔岸观火的态度,放出来一个已经够他肝颤几日的,不可能一下放出来俩。”

萧致彦顿了顿,浑身上下打了个激灵道:“难不成你是放心不下我?”

秦砚默不作声从棋罐中掏出几颗白子,将它们唰唰从自己这面一路铺到萧致彦那面去,最后一子落下,秦砚抬头看向目瞪口呆的萧致彦道:“我赢了。”

萧致彦张了张嘴,“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来一句完整话来。

秦砚的书童白青在这个时候端了一碗热腾腾的药汁过来,看到神色愤慨的萧致彦与气定神闲坐在那里把玩着棋子的秦砚,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公子,萧少将这是又输给您了?”

萧致彦赶在秦砚面前开口道:“这回我可一点都没有输,是你家公子一连落了五子。”

秦砚温润笑笑:“我只是将你方才从棋盘上拿走的白子补回来而已。”

“既然是补,怎么不落到原处?”萧致彦冷哼道,“分明是报复。”

白青一面忍不住偷笑着一面走上前去,将萧致彦对秦砚愤愤不平的视线阻隔开,递给秦砚手中的药碗道:“公子,到时候喝药了。”

“秦大人,该吃药了。”萧致彦跟在白青后面阴阳怪气道。

秦砚也不恼,眼角含着怡然笑意从白青手中接过药碗:“有劳了,把棋盘收了罢。”

“哎,别介!”萧致彦匆忙道,“我还没下过瘾!”

白青没搭理萧致彦的抗议,将黑白云子细细分类装回到了棋罐中,端着棋盘行了个礼,昂头挺胸地走了。

“你家的小书童这是越来越不待见我了。”萧致彦看着白青出门的背影道,“以前我来时他可是左一声致彦哥哥右一声致彦哥哥,喊得亲切得很,现在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了。”

“以前你造访我府上时也没有像这般的原形毕露。”秦砚轻啜了一口那苦味浓厚到连萧致彦都能清晰闻到的药汁,面不改色道,“也没有总欺负我们主仆二人。”

萧致彦指着秦砚瞠目结舌:“我、我欺负你们主仆二人?秦大人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领近日以来又更上一层楼了。”

“过奖过奖。”秦砚道。

正说着,白青收拾完了棋盘又端了一套精致的白釉茶具过来,在秦砚与萧致彦面前各放一个杯子,白青端起茶壶将杯盏满上。

萧致彦低头一看,一茶盏的清水。

“能给我换成茶么?”萧致彦苦哈哈道,“用清水来待客,我说你秦府不至于落魄成这样罢?”

“公子身上有伤,服药的时候不能喝茶,会影响药效。”白青一本正经道。

秦砚将手中已经喝空的药碗笑着递还给白青,端起那碗清水喝了一口。

“可你家公子吃药,我又没吃药,给我换成茶也不行么?”萧致彦用手轻轻弹了弹茶盏的边缘,随着茶盏玲玲的声音道,“这么好的白釉盏,不配茶喝太可惜了。”

白青为难地看了秦砚一眼。

秦砚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慢吞吞道:“家中没柴火了。”

“你用柴火泡茶?”

“没柴火,便烧不了热水。”秦砚看着萧致彦,一本正经道,“没有热水,自然煮不了茶。”

萧致彦狐疑看向秦砚的空药碗:“那你的药哪里来的?”

“自然是煎药的时候将柴火用完了。”白青诧异看着萧致彦,面上的表情似乎很不明白为何还有人连这些都不懂。

萧致彦被白青的话一噎。

“若萧少将实在想喝茶,出门右拐去柴房,先劈柴,后煮茶。”秦砚温声道。

“柴夫呢?”萧致彦问道。

“最近因为我要随军出,征置办了许多物品,所以囊中羞涩。”秦砚容色清华,不带一丝羞涩道。

“……”萧致彦沉默一望秦砚房中各色无一不精致的摆设,“秦大人如今被称为两袖清风也不为过。”

秦砚点头赞同,毫不脸红:“这几日因为身上受了伤,否则我必定亲自去劈柴为你煮茶,身为你的好兄弟,我却连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你,实在是惭愧。”

“罢了罢了。”萧致彦匆忙打断秦砚的话道,“一会儿等我临回去前,帮你去柴房劈些柴好了。”

“那便有劳了。”秦砚斯文一笑,对着还候在一旁的白青挥挥手道:“这边便没你的事了,先下去罢。”

目送着白青离开,萧致彦道:“我说你都将日子过成了这样,当初苏家二小姐还能在这里呆上一年多的时间,真是太没道理。”

“她与你能放在一起比?”秦砚笑意清朗道,见萧致彦的神情从无奈变成了受宠若惊,继续笑道,“亏待了你也不能亏待她。”

萧致彦的笑容在嘴角凝固:“你快别得意,你现在也只能亏待我。”

秦砚沉吟了一下,用指尖点了点床榻道:“跟你打个商量,我们出征的这些日子,让你三弟别总往苏府跑如何?”

“他又去苏府了?”萧致彦讶异道,“三弟这几日忙着给父侯跑腿做事,我还以为他抽不出什么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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