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正妻养成手册-第19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不过,虽然暗自抱怨,我依旧不动声色,笑着从腕上褪下了一直戴着的玉镯递给她,笑道:“这镯子我本以为是申家送来的礼,可后来看少爷的意思,倒像是咱们家原本的贵重东西了。老太太和少爷既看重这东西,我本不该随意送人的,只是,今日为解你心疑,就暂且放在你这里,待你回府之日再还给我如何?”

林彤接了镯子,默默看了许久,忽然迟疑着开口:“姐姐,这……这镯子我似乎听少爷说过,说是……”

“得,你不必告诉我。”我笑着止了她的话,“你要说了这东西是什么珍贵物件的话,兴许我就舍不得了。”边说,便帮她戴在腕上,又笑道:“待到你回来了,再一起把这镯子的来历告诉我就好。现在你什么都别想,只记着养好身体就行了。切记切记,这孩子要有什么万一,我就是磨破了嘴皮子,老太太和少爷都不会回心转意了。”

说完,回头看看天也不早了,我起了身:“行了,我这就回去了。你可别忘了我说过的话才是。”

“姐姐!”我刚要出门,林彤突然唤我。

她扶着床沿下了地,欠身对我施了礼,低低叹道:“我虽仍心有不甘,不愿见少爷对其他人好……但今日之事,我却终究还是要谢谢姐姐了……”

我没回答,只对她笑了笑,便转身离开。

其实,也怪不得她。即便受着礼法规矩制约,古代的女人怕是也少有发自内心愿意与人分享丈夫的。只可惜,她的性情实在不适合与李暮阳那样的人厮守一辈子。不过,这倒也不是我该关心的事情。

眼下,别说一辈子,就连过几天的事情,都难以看清了。

五十一 骤雨

一晃眼,送走林彤已经七八天了。据说,最近刘老爷那边已没了什么动作,又听说失窃的玉器只剩了一件尚流落在外,我一时也有些疑惑,拿不准这事究竟会是个如何走向。

我低叹,向手心呵了口气。

现在正是农历十一月初的阴冷天气。

这几日里,老天爷连最后的一点伪装都撕掉了,连午后都少有晴朗和暖的时候,从早到晚都是阴沉沉的,间或飘几点碎雪。

我如往日一般遣了橙子去外院问有没有姓陆的家丁伙计回来,此时自己正在院中坐着无聊望天。

细小的雪花从暗淡的灰白色天空中坠下来,落在面前小桌上。用指尖微微靠近,很快便染了暖意,融成了水点,浸入石桌。

一阵冷飕飕的风打着旋掠过,我不由紧了紧衣领,搓着手站起来。

正要回屋,橙子突然跌跌撞撞地冲入我的视野中。

“怎么了?!”我急忙过去扶住她,回身关了门。

“不好了!少奶奶,不好了!”她脸色惨白,全身都在发抖。

我心中一凛,压了声音问:“有什么事?静下心来快说!”

“大门那边好多衙役,都往这边过来了!”橙子已带了哭腔,“少奶奶,这是怎么回事啊!咱们怎么办呐!”

我脑中如同惊雷炸开,一动不动地站着,觉得手脚逐渐变得冰凉。这事终于还是来了,只不过没有想到居然如此突然,毫无预兆。

不过,与其煎熬着等待结果,还不如直接面对了反而会好些。

而到了此时,再回想我当初任性说出的话、做过的事,却也没有什么后悔之处。大概是因为死过一次了吧,所以即便再面对如此突变也不会太过慌乱了。我一遍遍在心中默念,安慰自己面前还未必是绝路,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是可能的。

待心跳略和缓了一些,我开口嘱咐橙子:“别怕,这是李家的事,应该连累不到你们。若真出了事,你就去外面找你竹姐姐她们。”我给橙子说完地址便闭了嘴。开了口才发现,我的声音实在没有想象中那么镇定,调子已经偏高,有些神经质的感觉。

“少奶奶……”橙子扯了我的衣角,依旧发着抖,眼圈也红了。

我拍拍她的肩膀,使劲咽了口口水,这才问道:“老太太和少爷呢?”

她摇摇头:“不知道,没有见到。”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我正要再说点什么安慰她,却听到嘈杂声已经逼近,于是强作镇定,沉下声音吩咐橙子去取了我的私房钱收好,无论见到、听到什么都不要冲动。

见她照做了,我也理了衣服,自己去重开了院门,扶门而立。为首的一名衙役或者捕头似的中年男人见我直视他们,似乎略有些惊讶,但随即便沉下脸令左右上前。

走在路上,前后都是“敌军”,我自嘲,现在真可谓四面楚歌。不过,出乎意料的,连同我在内的女眷们只是被带到了大门附近的一间小院子里,暂时并没有被刻薄对待。

我克制着一阵阵涌上的紧张和恶心,尽量镇定地环视四周。这间院子正中是一口井,旁边散乱着几只空木桶。老太太正躺在距井边不远的树下的躺椅上,郑太太和三姑娘在两旁为她揉着胸口顺气;二少奶奶则惊骇得几乎要晕过去,由三少奶奶扶着勉强站立,即便是离着老远,也能看出她抖得厉害;而三少奶奶虽然脸色惨白,但神色中愤怒却似乎远远多于仓惶。

然而,无心再仔细观察她们,此时我心里满满的唯有一个念头——李暮阳并不在此处。

他今日是在家中的,该是逃不脱,以他的性子更不可能将一家子人弃之不顾。我一圈圈环顾,又不停透过大敞着的院门向外张望。

到了此时,我当然明白,无论见不见得到他都已无法改变眼下局势。可现在,心中却仍如同一百只猫一起挠着一样焦躁难受,几乎连安静地站一会都快要做不到。

风依旧冷得厉害,但我此时却觉得手心里、后背上全是汗。

终于,外面微微又起了些骚动。我抬眼正看到那熟悉而挺拔的身影隔着几名衙役官兵从容向大门过去。

至少要问问他对以后有没有什么预测、安排,问他我的坚持是不是错了,还有日后的堂审可有应对之法……我总以为已做了人力能及之事,可当这一天真的倒来的时候,才发觉,原来还有那么多事情未曾来得及安排。在这突然而至的转折面前,莫非真的只能把命运全都交给一个未知么!

我心中有许多话想要问,可喉咙却如同哽住,一个单字都说不出口,只能眼看着他被三五衙役押解着渐渐走远。

然而,就在迈出大门之前,他停住了脚步,轻轻回头对上了我的目光。他的面容依旧如以往一般平静,不见惊慌。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甚至觉得,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他嘴角浮现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只因这一个笑容,我的心情不可思议地澄明平静了下来。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以外,我松开一直紧紧攥着、几乎僵硬的双手,深深吸了口气,走回院中,在老太太身边蹲下。

“老太太,”我压低声音,尽量舒缓了语气,“少爷曾说过,盛极必衰乃是世间万物的常理。李家至今富贵已有数十载,如今遭难也算作世事因果循环。但即便有盛衰更迭,李家毕竟不曾为那穷凶极恶的歹毒之事,因此,即便此次是上天降下的劫数,日后也终会平安渡过。还请老太太千万保重身体,不要囿于一时荣辱才是。”

这前半句话的确是李暮阳说过的,只不过后面半段却是我自己的安慰之辞。

老太太依旧抚胸重重喘息着,但却略睁了眼,含泪看我许久,终于叹道:“李家终究还是在我手中败落,暮阳他又……唉!我如何有面目去见李家先祖啊!”言罢,又长叹一声,眼中浑浊老泪缓缓滚落。

我正要开口安慰,却听身后杂乱声响,随后是三少奶奶的怒斥和一声男人的短促惨叫。

“三嫂?!”我心里一惊,赶紧起身回头。

只见三少奶奶已比方才退后了几步,一只木桶似乎刚被踢到,正骨碌碌从她脚边滚过。若说初时三少奶奶面上怒色还仅仅是隐约可见,现在则是尽显无疑。而她怒视的,则是五六步之遥的一名衙役。那人脸色铁青,弯腰捂着下腹,想是不曾防备,被三少奶奶踢中了。

我还未弄清事态,旁边几名衙役已变了脸色,正要上前。

“站住!”三少奶奶厉声斥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谁敢过来!”

我一愣,见她已又退了两步,脚边就是石砌的井台。她伸手大力从腰上扯下一枚玉饰,作势要砸碎在井台之上。以我的角度虽看不清这挂饰究竟如何,但看那几人的表情,大约也能猜到它价值不菲,大约那正是方才那被踢了一脚的那衙役所想掠去之物。

不过一块玉罢了,如何能为了它而身犯险境?!我正打算劝住三少奶奶,却听她冷笑一声,不顾面前几人各式反应,劈手将那玉质挂件掷下。伴着玉石相击的脆响,挂件四分五裂,大半在撞井台上又弹起,落入井中,而剩余两三块则散落于井台和旁边地上。

“玉莲!”这次响起的是老太太的声音,朝夕之间竟已苍老许多。

三少奶奶依旧是凛然神色,弯身一块块拾起散落的碎玉,握在手心。碎片边缘锋利,渐渐有鲜血沿着她指间滴落,可她却如同好无知觉。

“老太太,”三少奶奶微侧了身,向老太太的方向行了晚辈的大礼,随即又仰头敛色道,“我自知出身低微,能加入李家已是高攀。然而,此种小事却从未萦于我心,更不曾因此自怨自艾,否则我便愧对了三少爷待我一片真心了。”

_提到早已故去的三少爷时,祝玉莲的神色间现出一抹转瞬即逝的温柔,又继续说道:“虽然自我嫁入李家到三少爷……不过两三个月罢了,但两心相知本不在时日长短。我本愿为他守节一世,只可惜今日遇到这事。”她垂目凝视手中染了血的碎玉,微微勾起嘴角:“这是当初三少爷给我的定情之物,他临走时也念念不忘要我好生留存。我又如何能让此物落于那些鼠辈手中!今日大不过玉碎罢了,也算不负他与我一场真心实意!”

言罢,她将那几片碎玉紧紧贴向心口之处,抬眼轻蔑环视方才觊觎那玉饰的几人,然后猛然转身。

“三嫂!”

我心知不好,大喊一声就要冲过去拉住她。然而却终究没有来得及。

她用力挥开我的手。我一个趔趄,站定再去拉她之时,她已跨上井台,纵身跃了下去,只有一片衣袂从我指尖滑过。

我看着自己的手指,又将视线茫然转向已是空空落落的井台,觉得力气似乎被一下子抽走,一时间,几乎连站都站不住。

我这才知道自己的无力。枉我高看了自己许久,其实不过如同滴水微尘一般,丝毫没有左右命运的能力,终究只能眼看着这尺寸之距隔断生死。

若说当初,我对大少奶奶毫无感情,对她的死自然没有太多感触。可如今,眼看着喜爱的人的生命刹那间就在眼前消逝,我只觉胸口一阵阵翻腾,想吐又吐不出,想哭却流不下泪。

如果我当初再快一点,再用力一点,是不是就会有另外的结局了……

还是说,这样对于三少奶奶来说,已是最好……

我呆呆看着那群衙役手忙脚乱地试图从井中救人,可时间点点滴滴流逝,却毫无结果。到了此时,就算是华佗在世,也该无力回天了吧。

“罢了。”我听见自己干哑飘忽的声音,“不必再救。她死得其所。我们不会追究此事。”

几名衙役相互交换了个眼神,终于如释重负般的停了手,又从院子一侧搬来几块沉重石板覆在井上。我也摇摇晃晃地回了身,看向后面众人。

李家的人,现在真是所剩无几了。她们都是我在这个世上的朝夕相对的人,今日之后,我究竟还要亲眼见证谁的离去呢?或者,下一个就是我自己……

五十二 前尘(1)

被押入阴暗湿冷的女牢之时,按照当朝惯例,身上一切值钱首饰衣物都被没收,取而代之的,是众人一式一样的囚服和一根粗糙木簪。

“红叶呐!”我尚在恍惚之中,忽然听得老太太唤我。

我侧了头看她,喉咙仍痛,加上神思倦怠,不想开口。

老太太也未在意,只自执了我的手,问道:“丫头,你那镯子放在何处了?”

我虽心中难受的紧,但却还没傻掉。此时听了这种问题自然是觉得奇怪的。于是勉强打起精神回问:“老太太怎么想起问那个?”

她长叹道:“红叶啊,咱们家世代是做玉器生意的。你可知何种玉料最为名贵?”

我摇头。一方面是不知答案,另一方面也是不解为何此时老太太还有心思与我打这哑谜。

“玉质最好的,当属籽玉。而其中,有一种墨玉籽料极为名贵。这籽玉通常块度很小,然而,近百年前,李家老太爷尚在年少之时,竟辗转得到一块硕大的上等墨玉籽料,后来经了许多波折之后,请当时最好的匠人将此玉雕琢为一只玉镯及一件香囊。老太爷自留了那件香囊,而玉镯即是他送给太夫人的定情之物。自从那一代起,李家便渐渐显富,而这两样东西也代代传下来,几可算作家传的宝贝了。”

老太太说到此,兀自停住,颇有深意地看着我,半天方有说道:“若是过去,这东西我是万万不会给你的。可自你二月病了一场之后,行事为人与以往大有不同。我这些年就觉得李家颓势渐现,而这些晚辈媳妇竟没有一个能担得起家业的,更觉忧心忡忡。可喜你病后虽性情急躁了许多,但也还算有分寸,加之暮阳又是外和内刚的性子,你与他恰好能够相互扶持。虽然你们尚且年轻、未经多少世事,但假以时日,该是能撑起这个家的。若如此,我也能安心闭眼了。”

我听着老太太的叙述,下意识摸向左腕,手中却没有熟悉的温润触感,这才猛然惊醒。

“如此说来,那……”

“你要问那香囊的话,自然是在暮阳手中。他虽有三位兄长,但论心志坚忍却都不及他。只是如今……却不知道能不能保全了……”

老太太这话说得含糊。那不知能否保全的,究竟是香囊还是……已不得而知。我心中一阵酸涩,不由叹了口气,向后靠上了散着霉味的冰冷墙壁。

“红叶,”老太太却明显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又继续说道,“命你掌家的前一天,我已与暮阳谈过,那林彤虽然年轻漂亮,但终究不是担得起风雨的人。待我闭眼之后,李家所能倚靠的,在内仅有你陆红叶一人。暮阳他虽偏爱林彤,但也并非不明事理,当日也应了我。往后,若是还有机会重见天日,李家可就交给你们二人了!”言毕,又握了我的手低叹:“红叶啊,我知你不会与过去抱着一样心念,可却还是盼你别再冲动行事,往后与暮阳好好相处、举案齐眉才是……”

老太太说话时,本来其他几人都沉默不语,此时却也都靠过来哽咽着轻声安慰。

我这才明白,或许有许多事情,我以为瞒得很好,却始终还是逃不过老太太的眼睛。而她一直以来对我的宠爱不过是出于那一份信任罢了。

我的手本被老太太握着,现在又加上了太太、三姑娘和二少奶奶。

到了这一瞬间,感受着每个人手上本是冰冷却又似乎温暖的温度,我终于发自内心地觉得,无论过去我是谁、有着怎样的生活,此时,即便只是为了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期待,我以后,只是陆红叶罢了。

家人,其实并不是指有血缘关系的那些人,而是期待、爱护和无条件相信你的人。而于我,便是李家这些人,以及远在百里以外的陆夫人。

虽然到此时为止,已经有许多无奈悲哀之事,但即便为了这些期待和关心,我也不该放任自己消沉下去。

理了心情,我抬了头对几人笑了笑:“请老太太和各位放心,待到此事查明、咱们重见天日的时候,我必将倾尽所能以不负所托。而今日之事,虽然突然,少爷却也猜到了些,也做了些粗略安排,老太太、太太还有二嫂、妹妹,请千万忍耐,相信此事终会有转机。”

虽说此事是否告知众人,结果都不会改变,但事已至此,再瞒着的话,似乎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我低头向老太太告了罪,又将李暮阳当日所做推测大致讲了一遍。末了,又叹道:“虽然少爷早已预料到这一场风波,但却终究还是未想到事情来得如此让人措手不及。他前些日子一直想让我避出去,可我却觉得外面奔波打点之人,有了林姨奶奶和清竹她们几人,该是够了,而我……这事一来多少算是因我处事不够圆滑而起,二来,我倒也还有些奢望升堂之日能巧言说动那县太爷一些……”

三姑娘本来沉默了许久,听到此处,却带着些怯怯的表情开了口:“四嫂,大嫂的事情也不是你的错。那事若传出去,她也是难免律法严惩,届时不光是她,整个刘家也都得受了牵连。只是没有想到,当初留了几分善意,没有将此事知会刘老爷,到现在反而埋下了祸患。”

我有些诧异地看她。

家中众人都只知三姑娘性情羞怯腼腆,平日很少言语,常常整日在房中刺绣或于书斋中读写,但今日听她这番话却并不像是一味柔顺、毫无见地的大家闺秀。

我还未开口,又听老太太叹道:“正是。此事若说起来,我的责任倒多于红叶了。红叶不知那刘素婵胆怯懦弱,我却是知道的,当日便该料到她会受不住而羞愧自尽。可如今,即便真说明白了是谁的错,恐怕也于事无补。当务之急还是想想可有什么转机才是。”

不愧是老太太,虽然当初急怒之下几乎病倒,可一旦镇静下来就仍是我们这群人中的顶梁柱。我正要点头,但回味老太太那句话时,却体会到了一丝微妙含义。她说我不知大少奶奶的性子,究竟是指我“失忆”,还是……

说话间,外面忽然传来沉重的牢狱大门开启之声。随即便是牢头几近谄媚的一番“请小心脚下”之类的嘱咐伴着脚步声慢慢靠近。

女牢本来就少有犯人,此时无论是官员还是探监之人,恐怕都有不小可能是与我们有关。我回头看看老太太和三姑娘,她们也是一脸严肃。

渐渐的,人影出现在牢狱栏杆之外。一名狱卒打扮的人手捧油灯向前踏了一步。借着昏黄微弱的灯光,勉强看清另一人。他身材高大,约摸五十岁上下,但鬓发已如霜雪尽染,眉间竖纹如刀刻般,为一张算得上相貌堂堂的脸孔添了几分戾气。那人看向我们的眼神充满恨意,我想,或许他就是那刘老爷吧。

果然,老太太长长稳稳地吸了口气,沉声缓慢开口:“亲家老爷,许久不见了。可惜此次地方不对,我这老婆子没什么东西招待你了。”

刘老爷本是居高临下的态度,此时听了这样言语,脸色微变,似乎恨意又添了些。他眯了眼,阴冷的目光从我们每一人脸上扫过,半天没有说话。

就在我以为这人哑巴了的时候,他终于咬着牙挤出几句:“不必高兴的太早!当今圣上自是心怀仁德,可就算你们这些无用妇人逃得了一命,我也让你们李家断了后!让你们也尝尝我受过的罪!”言罢,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摇曳的模糊光线很快不见了,伴着牢门再次关闭,我们所在的女牢又陷入了寂静。

我吐出胸中浊气,又靠回墙上。

我虽向来并不太在意那些施加心理压力的言辞,此时却也不得不担忧。方才那老家伙的意思分明是要对李暮阳下手了。即便是现代,也有些无良警察刑讯逼供,何况是在这个时代。虽然不知此时刑罚与我所听说过的那些朝代有何异同,但想来是不会温和太多的。这刘老爷自己儿子疯癫死去,就只凭一己推测便想着让人家也受这同样苦痛,居心不可谓不歹毒。

不过……

他刚刚说“圣上仁德”是什么意思?而且看他的神色,并不全是报复得逞的快意,反而恨意与不甘更多几分。如此看来,这事情搞不好还大有蹊跷。

“老……”

“老太太!”我正要询问,可刚说一个字,就被郑太太几人的呼喊打断了。我赶紧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侧身定神一看才发现,老太太此时又按了胸口喘息起来。

若我前阵子心痛的毛病纯属灵异 事/件,此时老太太可绝对是急怒攻心了,刘老爷可真知道拿什么来刺激老太太最有效。

我不敢懈怠,赶紧和众人一起扶她躺下,一边让人空出些地方保持空气流动。我这人不通医理,自然也记不住什么心脏病的处理方式,于是也略退开了几步,只留三姑娘一人在前,按着惯用的法子给老太太掐人中、做些心脏按摩之类的。

如此折腾了半天,老太太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喘息似乎也轻些了。但这时,我却不敢在贸然提起刚才的问题,生怕再引起什么严重后果。

五十三 前尘(2)

又过了阵,老太太似乎昏沉睡了过去。牢房内没人说话,只余深深浅浅的呼吸声,偶尔夹着一两声二少奶奶小声的啜泣。

我叹了口气,借着壁上唯一一只透气孔窗射进来的暗淡日光环视周围几人。

我对今日之事早有准备,所以虽然受了打击,却也还能控制得住情绪。而其他几人则不然。二少奶奶虽不至于与大少奶奶一般怯懦,但毕竟自幼未历过什么惊慌突变,此时没有晕过去已经是万幸;而郑太太,虽然也是脸色惨白,不过好歹岁数大了许多,表现还算比二少奶奶更沉稳一些。两人不知此时在想什么,都低着头,隐约可以发觉她们肩膀微有颤抖。

再看三姑娘时,我却吃了一惊。

她此时也直视着我,依旧是往日柔柔弱弱的样子,但眼神却带着我熟悉的那种坚定。我不自觉略微扬起嘴角,恐怕李家这些女孩中,倒是这个貌似羞怯的三姑娘骨子里与李暮阳最像。说不定,日后之事她还能帮得上些忙。

但一想到此处,我心里突然又一阵黯然。

若是三少奶奶还在的话,对李家脱离目前的困境,大约也该是有许多好处的吧。

我轻轻起了身,走到三姑娘身边的角落处重又抱膝坐下,见她也转了视线又看向我,我笑了笑,极小声地问道:“霏儿,你怕么?”

她略低了头,半垂了眼帘,双手弄着衣带,声音轻柔:“既已如此,怕也是没用的。何况方才刘老爷似有几分气恼之色,想来此事也未必就毫无转圜余地了。”语音似落未落之时,又幽幽叹了一声:“只可惜,三嫂她却再无心力等下去了……”

我心下更加惊诧。这三姑娘当真是真人不露相,她这几句话句句切中要害关节。

“你说三嫂……这是为何?”大家都知道我“失忆”了,想必现在问些过去事情,也应该不会犯什么大忌。何况,此事本也在我心中拧成了结,不说出来便总是憋闷哀痛,连其他正事也几乎无心思考了。

李霏戚然一笑,轻缓答道:“四嫂有所不知,我几位兄长年少时大多都在学里,或者随父亲学习生意上的事情。只有三哥哥因为自幼体弱、常年卧病在家,所以兄长中,我与三哥最为亲厚。前些年,大哥二哥遭遇船难,三哥哥悲痛之下病情日重,因此老太太和父亲商议后才定了这冲喜之事。”

我不太清楚这个时代的婚姻制度,只知道父母去世之后似乎子女要守丁忧三载,而若是平辈人,大概不必计较这些。或者是三少爷当年真是病情沉重到了病急乱投医的程度了?

正习惯性地胡思乱想着,又听李霏继续说:“虽然李家富有,但又有哪个过得去的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万一青年守寡,便是害了女儿一辈子。因此,寻了一两月,才终于定下了人选。只好在,三嫂为人爽利,又无心机,虽是冲喜嫁进李家,但见了三哥久病之下心思倦怠,便一门心思地开解他,每日陪他谈笑。我那时常去串门,也爱听三嫂讲那些乡野趣事。而三哥的身体,或许也是因此,竟然一天天见了好。他本来就性情和善,此时更对三嫂好得很,两人……”

三姑娘低低叹了一声,停了下来。

我几乎能够想像到三少奶奶言笑时的眉眼神态,除去了这些年点滴积累下的无奈和压抑,那时该是非常生动而快乐的吧。再加上性情温和的三少爷,两人在这个婚姻如同买彩票一般的时代,或许也能算做天作之合了。只可惜……

想到此处,我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李暮阳最后对我现出的那抹若有似无的笑,心中一下子揪起。

真是不吉利的联想!我暗啐了自己一口。

赶紧挥去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我想起曾听说过在那之后不久,三少爷似乎又得了场急病,竟在四五日内就去了。于是又接着问道:“既如此,三嫂可是因三哥早逝而……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天知道我怎么在这种时候突然八卦本性发作,没完没了的追问。不过,总觉得如果不说些什么,这阴暗牢房中的窒闷感就会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李霏依旧是低垂眉目的样子,淡淡叹道:“四嫂自是不知道,三哥刚走不久,三嫂的家人便隔三差五来哭骂,怨李家坑害了三嫂一生,非要三嫂改嫁不可。”

“什么!”我一惊之下,声音不由提了起来。

按祝玉莲的性子,既与三少爷有情,自然不会顺了旁人心意改嫁。而她家人当初为了聘礼银钱便送女儿来冲喜,此时又做出那小人姿态……想必她此后也为了这事多受了不少李家上下的白眼吧。

亲人、爱人、朋友,她几乎都丧失殆尽,也难怪心灰意冷了。

我自嘲笑笑,枉我当初还觉得自己来此后,与他人之间亲缘淡薄,现在想来,谁没有些难捱的苦痛,我经历的那些事又算什么大不了的!

“四嫂?”或许是见我表情阴晴不定,李霏又柔柔询问。

“没什么。”我静了静心,再次开口,此次询问的却是正事,“你觉得那刘老爷的话是个什么意思?”

她偏头看我,抿唇略想了想,低声道:“四嫂可是在意那句‘圣上仁德’?这丫头真是不错。和聪明人说话,让人心里甚是舒坦畅快。

我点头:“正是。我觉着,刘老爷大半的恼意似乎不是为了今日见面之后的事情,而是专为那一句话所指的事情罢了。只可惜我是个笨人,参不透他言语中的意思。”

虽是陈述句,但我却特意挑了末尾语音,斜眼看李霏的神态。果然,她也明白原委,便自语般地将心中所想前后串联着说出来。想必郑太太和二少奶奶是绝不会想到李霏是在给我这对此朝规矩了解甚少的还魂之人做讲解呢。

“本朝开国算来已有二百余年,因前朝昏君暴吏致使民不聊生,本朝自太祖起,均以宽厚养民、农商并兴为施政之法,到今日,国家富庶,听说即便边境小镇也常有繁华市集、百姓安乐。我猜测,或许刘老爷所指的仁德二字便与此有关。”

“哦?”我细想李霏所言,心里隐隐有种微妙的感觉,却一时又说不清楚。于是,索性站起来在牢房中来回踱步。

我曾听谁说过,站着的时候精神比较容易集中,这话果然不假!在我来回晃了三四圈之后,一个奇异的念头突然划过脑海。我赶紧回到李霏身旁,蹲下身子小声问:“你刚刚说本朝是农商并兴?”这事可是与中国古代史上的记载大有不同的。

李霏点点头,也同样小声答道:“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