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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完)-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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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翼然,字允之,六岁那年他的母妃溘然长眠,就在他的身边。
  幽香的花雨洒落,伴着湿湿的白雾沾在他墨黑的发上。他伸出长指,厌恶地掸落璀璨晶莹的落花,毫不留恋地向前走去。
  自此后,他最恨昙花,最恼花落,且在春日最难眠。
  眼见就要走进白光,忽地狂风大作,满天飞旋的花瓣迷蒙了他的双眼。
  落红塑成三段香,玉容寂寥暗魂伤。
  ……
  “九哥,九哥。”身后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他一扫忧郁,变出春风笑颜:“十二弟,你跑慢些。”
  自母妃去后,他就被送到柳嫔身边教养,没想到弱柳般的柳嫔能生出这么一个虎头虎脑的十二弟。
  “九哥!”只到他胸口的小十二咧开缺齿的小嘴,笑得很像这六月里的骄阳,“我想要这个!”
  弯弯笑眸忽地冷凝,他盯着那只很丑的竹蜻蜓一时难言。
  “九哥,我好喜欢,送给我好不?”小十二拉着他的衣袖,扭来扭去,“九哥求您了,九哥。”
  两泓幽蒙的眼谭,很深很深,深到窥不见一丝倒影。
  “默然。”
  轻软的一声,虽不是唤他,却刺痛了他的心田。如今,娘亲的曼语只在梦里闻见。
  他用酸涩掩去眼中的冷漠,脸上极快地染上了一抹笑:“十二弟喜欢就拿去吧。”虽然应的很不经意,可眼波却依旧恋恋。
  “啊,翼然也在啊。”。
  “母妃。”他漾起纯真的笑,甜甜一声,却未抵心间。
  柳嫔长的虽不算宫里拔尖的,性子却是最温善的,这也就是父王将他放心交给柳嫔的原因吧。
  他垂眸凝思着,脸上始终带着笑。
  不知多久,微噎的女声在身侧响起:“殿下……”
  “嗯?”他敛神抬望,“怎麽了,张莲?”
  乳母抿了抿唇,眼中是满满的心疼:“那个竹蜻蜓,可以不送的。”
  他心头一颤,却笑意未减:“允之允之,那不过是个死物。”
  “殿下……”
  “嗯?”
  “请别再笑了。”豆大的泪珠挂落在她的眼帘,“这样的笑,不适合您。”
  “张莲。”
  “嗯?”乳娘掩面低应。
  “别再哭了。”
  “殿下?”
  他仰望乌云翻滚的穹苍,眼眸平静依旧,不见一丝波澜。
  “这样的哭。”红唇溢出淡淡的冷笑,“不适合这王宫啊。”
  轰隆,惊雷乍响,乳娘愣怔在原地,眼中映着蓝紫色的闪电。
  “变天了。”幽魅的嗓音飘散在南风中,“张莲,成璧,回去吧。”
  昏暗的地面没有一缕阳光,他的身后却有个影子,一个决不让第三人看见的影子……
  窗外,荷叶田田,浴雨初绽的芙蓉点缀其中,清圆的露珠沿着荷叶的边缘缓缓滑落,惊的围在荷茎的锦鲤四下散开。
  “有道之人,固骄人主;人主之不肖者,亦骄有道之士。”
  窗内,太傅拖着长音念着枯燥的文句,他不太起劲地托着腮,懒懒地瞟向前边。
  第一张桌已经空了很久了,德妃被赐死后没多久,一向康健的大哥就因“病”卒世。在这王宫里没了娘的孩子却能活到如今的,他是唯一一个。
  “日以相骄,奚时相得?若以华寒之议与幽翼之服也。”
  并排相习的是他的二哥和三哥,他俩是他曾经艳羡的亲兄弟,而如今却生分了。四哥身子不好从不来书房上学,五哥和六哥稍显愚钝,而七哥……
  他微虚双目,淡淡看去。
  七哥是兄弟中唯一一个从始至终只显出过一张脸的人,不过七哥脸上的笑他是熟悉的,就像照镜子般。只不过那般虚伪的脸是他的假面,却是七哥的真颜。
  “九殿下?”
  这老头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边,他眨了眨桃花目,有些怯弱地站起:“周太傅……”
  “九殿下,你说说刚才那句是什么意思?”
  “是?是?”他求助地看向四周,收获的却全是幸灾乐祸的眼神,“我忘听了……”他垂下头,让人看不见神情。
  “怎么又愣神?”老头长叹一口气,“你三岁对句、五岁对诗的聪明劲跑哪儿去了?亏老夫将你错看成神童,原只是昙花一现罢了。”
  小小的拳头在袖中紧握,他冷冷地看着太傅那双滚着金线的锦靴,眼眸越沉越暗。
  娘,您说的真对,不吉利的是人啊。当年您椒房独宠,年仅五岁的孩儿被太傅捧上了天,被誉为百年难遇的神童。而今人一走,茶就凉,连满腹圣贤文章的太傅都棒打落水狗,若不是碍于孩儿的王子身份,怕是要叱骂一声“蠢物”吧。
  呵呵,如今母后娘娘和华母妃分庭抗礼,太傅他开始夸起二哥、三哥和七哥了呢。娘,不用孩儿允之,他们就轻易得到了。到如今,孩儿还有什么可以让的呢,仅存的就只有这条命了。
  书房里浮动着讪笑,而他则回以没心没肺的傻笑。
  这是他的第几张脸?第五张,还是第六张?
  都,记不清了。
  他迎着晚霞一个人走着,身后的影子曳的很长,带着些许寂寥。
  “九弟!”
  他滞住脚步,回身望去,只见一个挺秀少年含笑跑近。
  “七哥。”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他笑得更加灿烂。
  “咱们同路,一块儿走吧。”七哥是天生暖眸。
  “好啊。”他也丝毫不逊色。
  “九弟,今晚是千巧呢。”
  “是啊。”他戴起第四张假面,从善如流地应着。
  “哎,九弟你听说了没,御花园里闹鬼呢。”
  “鬼?”他忽地愣住,又变出另一张脸,目流惧意。
  “九弟你是在害怕么?”好哥哥关切地问道。
  “没……没……才没!”
  “那……”暖眸熠熠,“九弟敢不敢随我去捉鬼呢?”
  小脸惨白,这是他刚长出来的新脸。
  “嗯?难道九弟真的在怕?”
  “才不是!”他一拍胸脯,假装逞强道,“去就去!”
  “那九弟可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哦,告诉了就去不成了。”
  “知道了!七哥!”
  “哎呀,时候差不多了,母后怕是要找我了。”暖眸少年面露急色,“九弟,你也早点回去吧,七巧家宴可不能迟到啊。九弟,咱们晚上见!”
  “晚上见,七哥!”
  侧对斜阳,他的小脸一半明媚,一半晦暗不清。
  “成璧。”他唤着自己的影子。
  “属下在。”这人是娘亲去世后,外公悄悄送到宫里来的,任务就是保住他这条岌岌可危的小命。
  他抱着书卷走在浓荫边,淡看晚照。
  “你说这世上有鬼么?”
  夏风徐过,骚动着片片绿叶。
  “应该有吧。”浓荫里传来不确切的一声。
  “那你说我七哥想捉的又是什么鬼?”
  “属下驽钝。”树梢上的响儿大了些。
  他望着渐衰的夕阳,唇角弯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
  原来,是一只“色鬼”啊。他举着蜡烛,冷冷地看着假山里的人。
  极小心地向后退去,却碰上了坚硬的石壁。是啊,出口被七哥堵住了,他现在怕是逃不掉了。
  “二哥?”眼前这个少年比年长他七岁,下巴上已经长出了绒须。
  “你是谁?”这声音带着浓浓的情欲,沙哑的很异常。
  “是我啊,小九。”他看着少年微隆的裆下,心中有了少许波动,“二哥,你怎么在这?”他平稳着语调,想要拖延时间。
  “我怎么在这?我怎么在这?”少年神智显然已经不清晰,他拉扯着衣襟,步步逼近,“喝了酒就在这。”
  “谁给你喝的。”他不动声色地向左边挪了挪。
  “谁?”少年面带潮红,裆下越鼓越起,“呵呵,呵呵呵。”
  不大的假山洞里回荡着怵人的诡笑。
  “美人儿,来啊。”
  少年打着晃一步步逼近,他想要再让却发现已退无可退。
  “二哥,你清醒点!”小手抵在少年半裸的胸前,他惊讶于那胸膛的灼热,“二哥,我是小九啊!二哥!”
  “哦~你叫酒儿啊。”高大的身子忽地俯下,“真是个美人儿。”
  “二哥,你别着了七哥的道!他是想毁了咱俩呢!”他挣扎着,想要摆脱少年的撕扯。
  早已迷失心智的某人却充耳不闻,野兽般地将他按倒在地。
  “二哥!”他真是太自负了,小看了七哥的阴险。
  他拼劲全力却不及身上这人,当硕大的坚硬递上了他的下身,他的脑内只剩一片空白。
  “成璧!”
  “成璧~”
  “成璧~”
  回音如雷。
  待他找回了心跳,却见少年俯面倒在了地上,而他身上的衣袍早已被冷汗浸湿。
  他喘着粗气,慢动作般地定睛、转眸、合目、叹息。
  “属下来迟,让殿下受惊了。”影子跪伏在他的脚边,语调颇为自责。
  他已然脱力,任影子将他抱起。
  迎着夜风,一人一影飘荡在宫殿上。
  “成璧。”他声音还有些颤,“我二哥被下了什么药?”
  “是……”影子偷瞟臂间,不知该不该在一个孩子面前吐露真言。
  “什么药?”
  “第一春。”影子说的很含蓄。
  “果然是春药啊。”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这药刚猛么?”
  “嗯,若两个时辰内不与女子……”影子的脸上浮起淡霞,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道,“不与女子交合,就会爆裂而死。”
  原来七哥不是想毁了他们,而是想杀了他们。他望着无月之夜,凉意在心间蔓延。
  娘,您瞧见了么,连这条命他们都想要呢。
  娘,允之这个字还有第二解呢,允之允之,允之于己。
  娘,孩儿从没告诉您,除了命,孩儿还有一样不能让。
  一抹亮采划过他沉暗的黑瞳,优美的唇线在夜色中隐约勾起。
  就是这天下啊!
  “成璧。”
  “殿下。”
  “待会儿你去鸾凤殿一趟。”
  影子翻身下檐,轻手轻脚地将他抱进寝殿,并未惊动睡在内室的乳娘。
  “把我七哥身边那个贴身丫头绑去。”他脱下支离破碎的外袍,很平静地焚衣。
  “绑去……哪里?”影子看着那张被火光映红的小脸,嚅嚅出声。
  “哼,做弟弟的总不能眼见哥哥惨死吧。”
  “……”
  “还不快去,迟了这宫里可要大乱了。”那眸子深沉的不似孩童。
  “是。”
  他背着手看着眼前那团火焰,唇边泛出冷笑。
  这宫里是有鬼啊,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恶鬼。
  而他的恶鬼,就在今夜被生生勾出
  七哥,以后千万别露出那么浅白的眼神。不然,任鬼都知道你喜欢的是谁啊。
  ……
  这是一桩王室丑闻,千巧节那夜,他的二哥玩死了一个十三岁的女孩。他也如愿看到了七哥的另一张脸,失魂落魄的一张脸。
  而后父王暴怒,将二哥遣至边疆,二哥的王位之梦就此破灭。当时,就连二哥的亲亲亲弟弟三哥也未发一言,很乖顺地选择了缄默。
  原来亲亲亲弟弟也不过如此,还好他没有啊,还好。
  他,允之,八岁时心中住进了一个恶鬼,就在那个闷热的夏夜。
  忽地他胸口像要爆裂,难道是那个鬼想要破身而出?他站在迷雾里,死死地按着自己的前胸,试图将鬼逼回。
  可下一瞬,那个恶鬼变化成了浓浓的腥臭,一路蔓延,最终喷涌在他的嘴边。
  “允之!”
  “允之!”
  是谁在牵引他的魂魄,是谁让他如此眷恋?
  “嗯……”刺眼的光亮让他不禁虚起眼。
  “允之!允之!你终于醒了!”
  入目的是一双微肿的泪眼。
  “卿……卿……”他喉头干的发痛,“水……”
  “好、好。”
  他饮下满满一碗清水,真是前所未有的甘冽。
  “白天啊。”他看着敞亮的内室,脑中渐渐清明,“卿卿,在我没好之前千万不要上朝。”
  佳人眼底映着血丝,虽然有损丽容,却让他好欢喜。
  “嗯,我明白。三殿下这几日应该有动作,下药是为了拖住我,不想让我拆穿吧。”
  该死,他的心尖又开始痒了,痒到只想将她一口吃掉。可他现在又能怎样,又能怎样?
  有心无力啊,不尽恼意满溢在心间。
  “对了,你的那几个妻妾想过来瞧瞧你。”佳人拧了帕子为他擦拭脸颊,“可张嬷嬷却不许,将她们锁在了园子里。那样,怪可怜的,你……”
  他毫不怜香惜玉地攥紧她的细腕,眸中燃起了熊熊怒火。
  “你,你。”他胸口急促起伏,“你是在同情她们?”
  佳人吃痛地拢起眉头:“怎麽了?”
  “只有同情?”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她不答,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眼中只有抱歉。
  “算了。”他撇开眼眸,冷生冷气地开口,“自我十六岁后,每年都娶进一个妾室。哼,你在疑惑么,为何只剩三个?”他唇边溢出诡异的笑,“因为女人之间的争斗我从不插手,不论谁死谁伤,我都乐见其成。”
  “为何?”
  终于开口了么,他暗转眼珠,定定地看着她:“为何?因为她们的主子都见不得我好啊。”
  佳人瞳眸微凝,一脸惊异。
  “还活着的三人,一个是我十七岁那年母后娘娘送来的,一个是我十八岁那年三哥硬塞进门的,另一个则是我父王的钦赐。你说,我该在乎她们么?”
  他满意地看到她眼中的挣扎,软了嗓音,轻轻地唤着:“卿卿。”
  她凝眸望来。
  “我最在乎的人是你啊,卿卿。”
  她垂着眼,目光沉沉落下。
  “卿卿。”他渴盼着她的回应。
  “允之。”她的嗓音有些沙哑,“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的见面么?”
  灿瞳骤然黯淡,聪明如他,焉能不知她的言下之意?
  冬日之晨,静默流溢在两人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地飘来清泠缠绵的笛音,如迎风飘逸的丝带,把人缠绕又解开,解开有缠绕。
  无意的一眼,却让他胸口血气再次蔓延。
  “卿卿!你答应过我!”他虽咬紧牙关,黑血还是止不住地渗出,“不准想他!不准……”
  ……
  他不甘心啊,还没有说完就再次落入甜香。
  怨气在心中郁结,他含痛闭眼。
  “刚才真是谢谢了,你好,我叫韩月下,下个月就满六岁了。”
  娇软的童音传入他的耳际,他倏地睁开双目,灼灼地看着眼前甜甜笑开的女童。
  她眨着清澈的眸子,真诚地望着他,且眼中只有他。
  原来这一次他亲身入梦,回到了十年前。
  她圆髻上的绸带随风起舞,调皮地抚上着他的脸颊,痒痒地搔动着他软软的心尖。
  “握一下,咱们就是朋友了!”她大大方方地伸出右手,粉嫩的唇俏皮地勾起。
  他看着这个怪异的动作,一时百感交集。
  “不。”他坚定地出声。
  “哎?”她挫败地嘟起嘴。
  “我不要做朋友。”他抬起晶亮的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清风徐来,水殿香满,又是一个千巧夜。
  他上前一步,将小小的人儿搂在怀里:“卿卿。”
  当初他就不该放手,就不该任她离去。
  月隐遁,风飘扬,他的笑容缓缓漾深。
  “你注定是我的皇后。”
  他,凌翼然,字允之,是青国的九殿下。
  二十一岁那年他许了一个愿,就在半梦半醒之间……
  黛云远淡,天鹏展翼,但笑风流谁人省?
  半湖烟雨,一枝丹碧,任他风雨任他晴。

  浅吟未了 惊心又歌

  “如今毒气散尽,殿下已无大碍。”
  太好了,我不禁庆幸。
  “只是……”
  只是?我正首看向前方,老大夫捻着白须似有不解。
  “只是这最后一口怎么成了鲜血?”
  先前的三天三夜他不时吐出浓稠的黑血,每醒一次眼眸就越发的清明。直至今夜二鼓时分我从迷蒙中睁眼,却发现他伏床呕出的是一摊殷红。
  “允之。”我走到床边,探身轻唤,“哪儿不舒服?是不是伤到内腹了?你说出来啊,说……”温言相诱却换来流火逼视,他眼中的怨色让我哑言。
  也是,连累他受了这么多苦,好好一个人清减许多,是该怨了。
  转身送走了大夫,我安静地坐在床边,拨弄着铜盆中的温水。
  夜里有些冷,白色的雾气在灯下蔓延。
  半晌,我还是耐不住先开了口:“允之。”
  “嗯~”他闭着眼,看上去很享受。
  我拧干了帕子,而后轻轻覆上他消瘦的脸。棉帕上的热气蒸腾升起,渐渐驱散了缭绕在他身侧的诡曼寒雾。
  “对不起。”我喉头有些堵,声音有些咽咽,“允之,对不起。”
  见他伸手意欲掀开那条温帕,我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不要动,让我说完。”
  他手上一滞,停在那里。
  “允之,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对你敞开心胸。”我的视线在他棉帕勾勒的脸廓上游弋。
  “你还记得十年前么?我们第一次相识。”
  “嗯。”他微微颔首。
  “其实,允之那个时候很讨厌我吧。”
  他不语,抬起的手慢慢放下。
  “不知疾苦的小丫头轻易地说出朋友二字,换到如今,我可能也会讨厌的。”我眨了眨眼逼回眼中的泪珠,“允之,你可知道我也曾讨厌过你?”
  半晌,帕下传来一声低低的回应:“何时?”
  “送灵的路上,你的那副挽联太犀利了,犀利的让我以为你一直都在冷眼旁观。”我直勾勾地盯着他,“允之,你有么?”
  他喉头微动,面上的帕子轻颤:“我若说没有,你可信?”
  “信。”我清声应道。
  “哎~”他长叹一声,浸湿的棉布描画出他微扬的嘴角,“答得这么快,若不知你的性子,我怕要怀疑这个信字的真假了。”他轻笑着,“当时,钱相与你父亲间的不合已不是什么秘密,加上荆国求援蹊跷、你和你母亲消失的突然,这前因后果想来就不难了。”
  若不是爹太相信幽王,悲剧应该可以避免的吧。有时候太过刚正也不好啊,就像老宅的那幅“浩然正气”的匾额即便留了下来,却依旧蒙了尘、失了颜色。
  “至于我父王有没有参与,这……”他顿了顿,“这,我真的不知道。”
  “嗯。”我轻颔首,“允之,这几天我在想,若过往不曾发生,现在又会如何呢?”取下已经冷却的帕子,直对他那双灿亮的黑瞳,我极认真地开口,“照着幽王的旨意,就算我百般不愿,也会被塞进那吃人的王宫里,嫁给我不愿嫁的人吧。”
  他瞳眸遽紧,面色忽变。
  我转身浣帕,清清的水映出清清的眼,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高门深院不甚寒,魑魅魍魉更那堪?”棉帕在温水中沉浮,撩动浅浅涟漪,“一入宫门,非生即死。原本我就是普通到了极点的女人,到了那样的环境……”我偏过身,望着凝神静听的允之淡淡笑开,“我会选择求生。”
  他好像松了口气,面色柔和了许多。
  “只是宫中的求生等同杀人。”我依旧看着他,清晰的声音在室内回荡,“被杀与杀,是那红墙里不变的主题吧。”
  他张口欲言,眸色却最终黯淡。
  “不是我惨死,就是我化成了狞笑夜叉。”我拧起帕子,叮、叮,垂落的水珠敲击着铜盆,发出悦耳的清音。我举起右手,帕子停在他面前。
  “而我杀死的那人也许会是我丈夫的亲生孩子或者是他宠爱的夫人,亦或是他这个人。”
  他脸色暗变,染上了一抹淡青。
  “你说我会快乐么,他会快乐么?”
  “不会。”他眉心微拢,俊美的脸上闪过难以掩饰的恼怒,“你不会的。”
  我静静地看着那双盛满了期盼的眸子,轻轻地为他擦拭。
  “只要他足够强大,你就可以永远做自己。”他的声音略略拔高,“所以,你不会的。”
  我失笑。
  “你笑什么!”他捏住我的手腕,指间越拢越紧。
  我虽痛的嘴唇微颤,却依旧笑着:“我会的。”
  “不会!”
  “我会的。”
  “我不准你会!”
  “即使你不准,我也会的。”我叹了口气,“权利使人腐蚀,环境逼人改变,允之啊,你最擅操弄人心,又怎会不明白这样浅显的道理?”反手捉住他的手腕,一点点地加力,“我,真的会的。”
  他唇缘微垂,黑眸凌厉地耽来。我不闪不避,平静地回望。
  “允之,你对我而言,永远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我指了指自己的心房,“不论是丰云卿还是韩月下,这里始终有一个角落属于你。”
  黑眸顿失厉色,好似两泓被轻风吹皱的深潭,浅浅地漾着。
  “过去我答应入朝,为的是能让韩家重见天日。”我停了停,深深地吸了口气,“而如今我愿为你两肋插刀,在所不惜!”
  那双瞳眸漾着、漾着,漾起了微波细浪。
  我放缓了指间的力,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允之,你想要那御座,我帮你。你想要这天下,我祝福你。也许今后当你得偿所愿时,我们还能把酒言欢,追忆往昔。允之,你可愿意?”
  他眸中的细碎波纹一圈一圈地聚敛,渐渐重归无波幽潭。
  “呵呵~”他斜起唇角,笑声轻滑地在夜色中飞散。那笑好似蜻蜓点水,搅乱了一池静水,却未达眼底,那双眸子冷的惊心。
  “卿卿。”
  摇曳不定的烛光下,他脸上交织着诡魅光影,幽魅的嗓音蓦地响起。
  “好狡猾啊~”他漫不经心地玩着我的垂发。
  “嗯?”我诧异应声。
  “真的是好狡猾啊~”他徐徐抬眸,令人费解的眸光忽地一凝,“狡猾的,让我差点就着了你的道。”
  着了……我的道?
  “卿卿,这三天三夜我忘了些东西,是什么这一辈子恐怕都难以再想起。但~”他轻缓了语调,也指了指心,“有些记忆永远都留在这里,我绝不会忘记。”
  “允之……”
  “我还许下了一个愿。”他以着让我形容不出的惊人气势慢慢靠近,一瞬不瞬地沉眸,“你想知道么?嗯~”
  我下意识地回避,不敢触及。
  “秘密~”他轻笑着,将下巴搭在我的肩头,明显已经无力,“一个终将实现,天下皆知的秘密。”
  我伸出手将他扶至在褥间,默默地为他掖紧被角。
  “我拒绝。”他忽地捉住我的手腕,冷然的眼底带着让人难以窥探的复杂神色,“你的提议我拒绝。”
  无奈、无力、无言地看着他,是他太懂,还是根本不懂?也许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交心。
  允之,
  我的,朋友。
  将心底的失落迅速收起,藏的妥妥当当,我浅浅勾唇:“允之,你先好好歇着,其他事就先交给我吧。”
  “大人。”外屋响起六幺很合时宜的提醒,“快三鼓了。”
  “嗯。”我拾起桌上的假面,“再多睡会吧,我先走了。”
  转身行至门帘,就听身后一声宛转轻笑。
  “卿卿,你可觉得少了些什么?”
  我倚门回望,只见他衣襟半松,长发有些凌乱地散落在红色的长袍上,笑得很无邪……
  夜静的让人不安,我偏过脸遥望沉暗的西方。
  “少了那烦人的笛音啊?”
  袖中的掌握成了拳,他还是那么擅于揣测人心。
  “难道~”
  ……
  难道~难道~难道~
  心头回荡着魔音,我有些焦虑。
  “大人?”
  “嗯。”我无心地应着。
  “那个……”
  前头的灯笼有些晃动,缭乱了曳地的暗影。
  “夜里奴才瞧见了。”
  “什么?”我瞟了侧前的六幺一眼。
  “大人打……打……打……”
  我挑着眉毛凉凉地看着,他平时不是很伶牙俐齿的么。
  六幺眼珠乱滚,一会皱眉一会咬唇,折腾了一会忽地轻声叫道:“啊,是打蚊子!”
  嗯,半梦半醒之间我好像是打了蚊子,那蚊子叮的人怪疼的。思及此,我摸了摸后颈,还好我动作快没让它叮出包来。可是……
  “哈欠!”一阵冷风吹过,六幺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在这数九寒冬还有力气叮人的蚊子可真是奇葩了,我摇了摇头继续向前。
  “大人。”
  “嗯?”
  “大人打蚊子都用武的么?”他眼中尽是好奇。
  “哎,习惯了。”我望着惨淡的残星,叹了口气,“以前住在山里,那些蚊子一只只有半指长,飞的又快又急,不用掌风横扫是打不中的。”
  “哦……”他拖长了尾音。
  “嗯?”我心生诧异。
  摇曳的风灯在前,月亮门的那边就是我的府第。迎着沉暗的夜色,我径直走去。
  “奴才只是觉得。”
  我偏首睨向身后。
  “那只蚊子好可怜哦。”
  ……
  难道是他误会了?不会,修远他对我有信心,嗯!有信心!
  难道是他生病了?不会,修远的医术很高明,嗯!很高明!
  难道是他负伤了?不会,修远的武功很卓绝,嗯!很卓绝!
  难道……
  “一千零一十,一千零一十一;一千零一十二……”
  念经似的轻声打破了我的思绪,我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人。他靠着墙打着盹儿,下颚不时坠坠。“一千零一十八,一千零一十九,一千零……零……零……”
  “二十。”我陡然出声,惊的他猛地定睛。
  他抹了抹唇边的涎水,睡眼朦胧地望来:“大人……”
  “阿律,你在数什么?”
  他举起灯笼照了照我脚下,一个圆圈痕迹。
  “我只是好奇大人要转多少圈才能遁地。”
  “好,很好。”我嘴角抽搐着。
  “大人,都过三鼓了,你就别在西墙角蹲着了。”
  狠狠瞪视,我什么时候蹲着了!
  “你快趁着上朝前去洗一把澡,不是我说,你身上这味儿着实……”他口鼻微动,向后挪了又挪,“着实不雅啊。”
  只是一些药味么。
  “再说,这隔壁已经一天没动静了,你听墙角也听不着什么呀。”
  难道?无数个问号像雨后春笋般在脑中噗噗冒出,我甩了甩头,与其在这乱想,不如去一探究竟。
  思毕,我足下一蹬,飞身而去。
  “大人!”
  冬夜绵长且漆漆,我仰首瞧不见墙头,只能靠直觉判断。待飞上丈许,我迎面向墙外飞去。
  “大人,咱家西墙高有三丈!”
  什么?!完了……
  额上重击,脑内嗡鸣。
  “痛。”
  眼前金星闪烁,只觉此身坠落九重。
  “大人!大……”
  声音戛然而止,不,好像是止于身下。我揉着脑门,慢慢坐起。
  “阿律?”眼睛还是模糊的,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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