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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情,不具名-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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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下属非但会接电话、拖地板,就是连接待客户、谈业务也丝毫不逊于老板本人。皮帽子乐得合不拢嘴,顺带着答应这名瞎猫碰死耗子捞到的得力干将一个额加福利——他以后不在办公室里脱鞋了。
中午十二点整,钟蕾走出大门呼了一口长气,到隔壁的面包房买了一个椰蓉面包当作午餐,老板是熟人,附送了一勺子新研制出来的曲奇饼干给她当饭后甜点。
钟蕾手里掐着塑料袋乐滋滋往回走,一抬头看到铺子门前的那株柳树竟然抽芽了。
还是光秃秃的树干上,几点鲜嫩的粉色骨朵不屈不挠地静静绽放着,跟这乍暖还寒的气候做着顽强的争斗。这个季节里,这点嫩粉色实在罕见,别人还穿着灰蒙蒙厚重外套的时候,它偏偏用着并不结实的身子骨儿来挑战这酷冬的尾巴,有些自不量力、却看得人心疼。
于是这一天的午餐地点,就改在了铺面门口。钟蕾寻个石台子坐着,微凉的春风中,一面享用着面包曲奇,一面盯着那执拗的粉色骨朵在树枝上挣扎。正看得入迷,余光里扫到白茫茫的一团,一瞬间,钟蕾的血液有些凝固了。
她心下咚咚做着响,缓慢地将目光移向地面,于是,她看到了一条狗。
纯白色的萨摩耶,笔直站在她对面平视着她,漆黑的眼珠炯炯有神。它的身形还是那样挺拔,一身傲骨,英武得让人移不开眼。小雪的确是条念旧的狗,距离前一次它被暂寄在钟蕾的宿舍里已经一年多了,它竟然还认得她。
‘汪汪’的几声响吠,它打量着这故友的现状;看了看她手上咬到一半的面包,又瞧端详了她的脸,然后皱了眉。是的,狗不会皱眉,可是钟蕾说不清为什么她就知道那条狗在向她皱眉——严重的不满意。
钟蕾呆呆的,与那纯白色的萨摩耶对视了一会;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只是脸上的神经有些麻木、不大听使唤。
不久,当她正坐着的石阶后面响起几声皮鞋响,她的神经彻底垮掉了。
那脚步声,一步步踏过来,她的呼吸,一下下浅下去。最后,屏住了,再呼不出一口气、也吸不进来一口气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句低醇的招呼——“你怎么在这儿?”
钟蕾没敢回头。在这一秒钟她甚至希望这声音的主人所提问的对象其实是他的那条狗!她背对着那声音,求救一般望向小雪,示意它赶快跑到它主人那里去、把它的主人牵走,可是小雪并不合作,‘汪汪’的吠声更响亮了。
“怎么不说话?”齐家琛更上一步,走到钟蕾身旁,他俯了身子直直面对着她,微皱了眉。
坐在石阶上的女人如梦初醒,腾得一下站直了身体,挤出一抹比雕塑更呆板的笑,顺手把面包揣到了自己的裤兜里面。可惜裤兜太小,鼓鼓的,外面还露了一截面包;于是钟蕾不得不又把它掏了出来,拿在手里。
好在这些年的律师培训课程没白读,思维还算活跃,慌乱中强自镇定下来,反问了一句,“好巧,怎么是你啊?”
他,还是原来的样子——浓郁、干净、沉重的英俊。
初春的天气,只穿了一件驼色卷花的宽松毛衣,随意而自然地咧着个大领子,露出坚挺的喉结。脸上的表情,也还是淡淡的,只不过眼睛里却微微流露着类似于不满的东西,钟蕾不知道他的这种不满来自于哪里,再加上自己所耍的答非所问的小聪明,一时间竟有些讪讪。
于是她不自然地低了头,一低头正看到自己的前襟,原来穿的也正是一件驼色的外套毛衣。余光中扫到他身上那件相同的颜色,实在有些尴尬,抬了抬手不知道往哪放,两只胳膊只好以一个并不礼貌的姿势交叉抱在了胸前。
可是那只被啃到一半的面包实在不雅观,不得已还是放了下来,机械地垂在身体两侧。
感觉自己真是糟透了。
事实上齐家琛正是有些不满——刚刚他在她身后几米之外的距离,单单看到她坐在石阶上的背影,就认出了她;而她,在他招呼了她两声之后,还是愣愣地盯了他半天才恍然大悟的样子。这种小事本来作为一个男人他是不应该在意的,可他心里就是有些别扭。
她的脸似乎圆了一些,这么看起来配上她那一头蓬蓬的短发,实在还是很和谐的。剪水双瞳和挺翘的鼻子,立体而精巧,配上她那白皙而尖尖的下巴,甚至可以说成是——惹人怜爱。
不过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她别开口。只要她不说话,即便她这一头短发、一件宽松毛衣的打扮根本不符合大多数男人心目中美女的标准,例如说他自己,他心目中的美人从来都是他母亲或者南晞那种长发飘飘、温柔娴美、打扮精致的类型,但是只要钟蕾不说话,任谁都不能否认她的美,甚至还可能觉得她这个样子更加可爱、俏皮,乃至于……性感。
在这一刻,齐家琛忽然就有些害怕,他害怕钟蕾说话。依他从前的经验来看,只要这姑娘一开口,所有的美感都会被破坏掉;只要她一发难,他就不得不全副戒备来接招。
这实在不是件轻松的事,所以齐家琛认为他还是别给她机会开口跟他战斗为好。
第三十四章
“罗宾有点感冒,我带它来看一下。”他说着,指了指‘好点子’广告公司旁边的那家宠物店。
说完,又有些冷场;原本不是话多的男人,尤其在这种私下里同并不熟悉的女孩子搭讪的场合,可以说是毫无天赋可言。碰巧看到罗宾对着钟蕾又热络地汪汪了几声,看起来比他口才还好些。
“罗宾好像认识你?”
“没有,不认识。”钟蕾心虚地朝小雪抱歉一笑。
“对不起……对不起……”伴随着钟蕾‘啊’的一声大叫着跳开,齐家琛已经麻利地拉住了小雪的脖绳,绷着力气禁止小雪扑到钟蕾身上,这几声‘对不起’自然就说得有些断断续续,“它不咬人的,正常情况下还是挺礼貌的,我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可能它身体不舒服。”
小雪还在向钟蕾使劲,狂吠个不停;钟蕾退了两步,冷汗淋漓,莫非这狗真的听懂人话?因为她不肯承认她跟它的‘相识’关系,所以,急了?
“那你们……忙你们的吧。”钟蕾缩着脖子,两只手赶鸭子一般示意想要告别。
因为她不能先走进‘好点子’,所以只能盼望齐家琛先带着小雪离开。见她吓到发抖,齐家琛只好抱歉退场,拉着小雪上了车,却没立即走。他斜了身子从车窗里探出头,望向正呆立在人行道上的钟蕾。
“那天晚上……”
钟蕾一下变成了木桩;愣是丝毫没敢动,实际上,她想动也动不得,一听到这四个字,腿和脚就有些不听使唤,耳边轰隆隆一片,只有眼睛还好用。
她只是个打酱油的;那个时候,钟蕾想,如果他继续说下去,她绝对可以这样给自己脱罪。
趁着打酱油的机会,揩了点油;不过这句,就算了。
好在,齐家琛却放弃了再继续吐出第五个字的打算,或许是自嘲、再不然是自我否定,浅浅一笑之后隐约现出两个酒窝,随即转回头启动了车子。
他的车子,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时的样子,就像他一样,依然那样英朗、耀眼;一点点离得远了……就像他跟她的距离,一点点,离得更远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再碰面的机会。
忽然,行进中的捷豹一下停住了,没有一秒钟,跟着就退了回来。
刚刚,它前进的速度虽慢,可是此刻倒退的速度却快,就在钟蕾察觉到这车子的后退轨迹正朝向她驶来,一口气险些将自己憋死的时候,齐家琛手里拿了件外套从车上大步跨了下来。
“我这有件大衣,要不要借你穿一下?”
显然,他也注意到天气尚冷,而她的身上只着了一件毛衣。
钟蕾脸上一红,嘴就竟然动弹不得了;硬撑着摆了摆手,眼睛也有些发涩,想说一句“不用了,谢谢”,只怕一张口眼泪就要掉下来。
于是不等齐家琛说话,她直接背过了身,裹着毛衣一个人朝街尾走去。她走得快,浑然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去,脑子里一片晕沉沉,云里雾里一般,只觉得要快一点消失在他面前才好。直到听见身后传来汽车引擎的发动声,突突的心脏这才放缓了频率,她回了头。
初春的正午,有这样一个姑娘,她穿着驼色的宽松毛衣,下身是一件深色的休闲裤,顶着一头蓬松的短发,捏了半个面包,呆呆立在街边的人行道上很久很久。
她的眼睛,一直望着那辆汽车消失的方向,她的心里,一直默念着这样一句话——这一次,是第五次。
第五次,他的捷豹,在她的面前一点点开远;开到街的另一头拐角,然后消失不见。
其实对齐家琛,钟蕾不是没有埋怨的。虽然她所做的一切,丝毫不关他的事;可她毕竟也只是一个普通人,遇到困难和挫折,也想怨天尤人一下,让心里多少舒坦一些。
有的时候,钟蕾也会想,如果没有遇到齐家琛,她很有可能现在还在君度,也许已经成了颇有名气的律师,过个三五八年,没准儿真就能跟裘海涛并肩而论也未可知。正是因为遇见了他,所以她现在只能在这个不足三十平米的‘好点子’里给人打杂。
没错!虽然明知道她所做的、所遭受的,其实都跟他无关,可是她觉得辛苦的时候确实这样想过。
只是在这一天,当齐家琛从他的车上跨下来,手里拿着他的外套,对她说了那句话——“我这有件大衣……要不要披一下”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一瞬间,之前所有的埋怨全都不见了、消亡了、再也不会出现了。
从前,当他的眼里从来没看到过她的时候,她就把她有能力为他做的事情都做完了。现在,当他终于能看见她的时候,她也已经什么都为他做不了了。
所以,这一切,有什么关系呢?没有什么好懊悔的,也没有什么好埋怨的,甚至没有什么好期待的。就这样,就好了……
如果这世界上只剩下你一个人活着,假使老天允许你活到一千岁,你会认认真真过日子么?
有时候,一个人努力让自己更出色,正是因为这世界上有爱她的人存在,或者是——她爱的人!
这天下午,钟蕾便向皮帽子递了辞呈。不管这世界多么缺少公道和公平,她欠裘海涛七万元贷款的事实抹杀不掉,窝在这个安逸的‘好点子’里面苟延残喘地活下去,五个月后就要面临还不起贷款而被起诉的命运。
天气转暖,皮帽子早就不戴皮帽子了,换成了一顶被捏扁了一角的毡帽。闻听这一个顶仨的得力下属要辞职,万般不舍。
无奈钟蕾去意已决,皮帽子最后含泪道:“我小舅子的连襟儿的二大娘家对门小卖铺儿家的大儿子在万园工程设计公司当营销经理,大公司、收入好,你要想去我给你说一声,都是实在亲戚。”
托了这位实在亲戚的福,钟蕾以一个既无营销知识、又无营销经验、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作为一名专业律师的职业素养——轻意不开口、一开口准保见血封喉的个人特质,被破格录取为万园工程设计公司营销部的业务员。
第一次跟着经理王志扬去拜访客户,来到的是一家商贸公司。因为要建一个大型的购物中心,想请万园提供设计服务。操着一口南方口音的中年男人姓李,身材矮胖,脖颈上的金黄色链子赶油条那么粗,带着二人来到了郊外一处长满杂草的荒地。
“我这个购物中心建好,那是西区最大、最高尚的购物中心,所有入驻的品牌必须具有相当的知名度,而且要缴纳最少两百万元的经营保证金,来晚了还租不到摊位。你们要用最奢华、最高档的风格,来为我们进行装潢设计,全部要在效果图里表现出来。”
已经捂了一路鼻子的钟蕾这时终于没忍住,“二十米外那个蓄粪池要表现进来么?”
老板的脸立时就绿了,暴跳如雷道:“这是什么意思?不相信我们的实力?这样大家还怎么合作?!”
一回到办公室,经理王志扬就爆发了。
“钟蕾,我看你是我三哥介绍来的才跟你说这一遍。你自己想清楚了,你要是想维护正义、保卫地球,就弄个纸箱子套到身上去当汽车人。你要是想本本分分当业务员赚钱糊口,就把你嘴里的刀子给我换成蜂蜜。李老板那种人我见得多了,拿个空头项目来套人钱,你以为就你看明白了?当别人都是傻子?你记住,我们只管给人做设计,不要多管闲事。”
钟蕾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发呆。到了这个地步,什么专业对口、坚持信念全都成了浮云。一切职业理想与自诩为专业人士的高傲全在一个月提成就破万元的收入面前折了腰。她还有一份七万元的贷款要还,目前这份工作甩开膀子干,也许半年之内就能还上。
春节的时候,钟蕾被钟天阔喊回家过年。年夜饭刚一上桌,郭巧芸含着笑皱起了眉头:“现在这物价真让人吃不消,下个月看看是不是先让张嫂回家算了,雇不起保姆了。”钟天阔一记冰刀眼飞过去,郭巧芸才不情不愿歇了声。
由于前次被举报受贿,钟天阔现已退居二线,在家修养。钟蕾就算不谙世故,却也知道为了能达成这样一个‘安全’的结局,钟天阔无论是在人力上还是财力上必定大伤了元气。本来这件事可以说是被她所累,受到了齐盛尧的报复,钟蕾也觉得对她父亲亏欠了些什么,可是看到郭巧芸徒然间撕下这戴了十几年的乖巧温柔的面具,倒从心底升出些许满足感。
钟蕾闻言放下碗筷,真诚地望向郭巧芸:“张嫂走了还有份工资拿,你是不是担心自己这十几年的处心积虑,到最后是白忙一场、连份工资也拿不到?”
于是这还没正式开始的一顿年夜饭最后演变成了世界大战。因为这位倒霉律师,不,是前律师的毒舌神功即便是在大年夜里也不肯放松修炼,使得钟宅里鸡飞狗跳,怒的怒、闹的闹,钟蕾也记不清是自己走出去的还是被赶出去的,不过自那一晚后,她更加坚定了在万园公司当业务员的工作信心。
从来也没想过要从钟天阔那里拿钱,更何况还有这么个郭巧芸在!为了几万块,要她低着头受别人踩咕,她宁可被裘海涛送进大牢。
原本钟蕾也不是笨人,既然用了十二分的心,哪有不入门的道理。
业务上的东西不成问题,让人操心的还是她的交际方式。从前一次的失败中吸取经验教训,钟蕾为自己制定了一个目标——“微笑面对一百个你讨厌的人、坦然装一百次糊涂”。
把这个目标达成,估计她的贷款也能还完了。
第三十五章
这一年的夏天仿佛来得特别迫不及待,刚刚五月份,长袖已经穿不住了。
钟蕾跟着王志扬宴请客户,对方实力雄厚,有名的上市公司‘信嵘地产’,第一期合同就是七位数。为了能顺利签下来,招待规格上自然不能含糊,订的是鼎鼎大名的‘懿’会所。
39度的五粮液也不知道开了几瓶,饭局进行到一半,钟蕾已经开始觉得脖子上的脑袋重量是平时的三倍,一桌子人怎么看都是重影儿。好不容易逃出包厢的时候,走路也有些不稳。
扶着墙蹭到洗手间,借着凉水拍了一把脸,收拾完毕再准备回去血战江湖,忽然撞到客户池总正自摇摇晃晃也朝洗手间走来。
铺满了昂贵暗红色波斯地毯的走廊,被一盏盏璀璨的水晶灯点缀得如梦似幻。亮,却安静。高级会所之所以高级,其中极为重要的一个特点就是——人少!
长长的走廊上面,没一个闲人。所以尽管池副总也已经喝得两眼发直,口齿不清,却还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钟蕾。
“钟小姐……”这男人拖着长音就歪歪斜斜赶过来。钟蕾一瞧这五十来岁的人,本来肚子就鼓整个身材不成比例,喝成这样更加让保持平衡成了难题,生怕他一下站不稳摔到地上,于是上前一扶。“当心,池总。”
“钟小姐,我可以告诉你,我——非常赏识你!”池总的舌头已经开始发硬,说出的话却是铿锵有力,生怕别人不相信一般。“我还可以告诉你——我们公司未来三年还有上千万的项目,我都可以签给你!”
钟蕾的脸上本就热得难受,还得强令自己堆了笑,“那真是谢谢您了。”
她不用未来三年的合同,只要签了这一单,拿的提成加上前几个月的存款,刚好够七万,她马上辞职。
这工作再好,可是对于一个修炼毒舌神功的人,你整天让她跟人说奉承话,简直比被压在五行山下的猴哥还惨!
“我也可以告诉你——钟小姐,以你的才能,在万园当业务员算是屈才了!”
钟蕾哼哼哈哈应了一声,心道我想到国务院当总理呢,您有这个power嘛?咱还是来点实际的,您先把合同签了多好!
“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池总把头凑近,像是有什么秘密。钟蕾却是心下叫苦,她真心不想听了!头已经很晕了,只想找个位子坐下。您不用总告诉我了!告诉告诉别人,我不介意!
“我在环亚豪苑有一套房空着,就在你们公司楼下,你完全可以住进来。”
钟蕾一愣,心道不妙,饶是她反应快,匆匆道了一句“我回去叫两个人来扶您一下”,说着就想撤胳膊走人,却不料,对方竟早就棋高一招,不倚不正把她堵在了洗手间出口的两道墙壁之间。
到了此时,钟蕾才知道自己的浅薄。
人家堂堂信嵘地产的副总经理,在社会上开始闯荡的时候恐怕她还在盯着棒棒糖流口水,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灌醉?
可他偏偏,就是‘醉’了,就连他自己挡住了别人的路,他也毫不知情。
所谓最高境界的骚扰根本就是你无法判断这构不构成骚扰。想抬手拍过去,理由不够充分;忍下去,又让自己难受。
“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钟小姐,你说这合同,咱们是马上签呢?还是再考虑考虑?”
这一刻,钟蕾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电光石火间不知转了多少个弯,最后直直对上池总似醉似清的目光,挺直了胸膛,嫣然一笑:“我住不惯别人家里,只有自己名下的房子住着才舒服。”
池总一愣,没料到这姑娘比他还狠,这就跟他提上了条件。
他眯了眼睛细细品鉴着眼前这个女人的资本,不可否认,她确实有一种很特别的韵味,明明也是惹人怜爱的明媚容颜,却并不懂恃之自傲,亦没有刻意的讨好,独立、个性、平淡中不经意的矜持对男人来说确实具有很大吸引力。
但是如果单单找个年青漂亮的情人,在他信嵘副总来说,就算一分钱不花也有大把女孩子愿意献身。是舍出一套房来找一个合意的,还是退而求其次继续享用免费的,池总好不犹豫。
这位副总正仔细盘算,忽然,但觉身后一股大力,自己的后背就撞到了墙。钟蕾也被惊了一跳,只一眨眼的工夫,视线里挤进来一个英朗挺拔的身影。他皱着一对浓郁漂亮的眉,嫌恶而凶狠地瞪着她,一把拉起她的手腕,拖出了会所的大门。
钟蕾完全呆掉了,只觉思维一片空白。
方才面对池总时,那样冷静清醒的思维和坚硬的意志,此时像是一下都被拍散了,酒气瞬间上涌,整个人都绵软松懈了下来,像是真的醉了!接着,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涩,就涌入向了全身,从头到脚,眼睛也潮了,视线里的男人伟岸硬朗的后背,更加模糊了。
可是再怎么模糊,她也知道,那是齐家琛。
她被他拉着,仿佛走在棉花团里。头也晕着,眼也热着,一片昏天黑地之中,竟然还在默念着这次是三个月零三天,上次见面到今天,是三个月零三天。
忽然,就觉得委屈;特别特别想哭。她不怕郭巧芸、不怕齐盛尧、不怕裘海涛、更不怕那个什么池总,甚至也不怕这一辈子都见不到齐家琛!一辈子见不到他、听不到他说话、不被他想起来、甚至被他完完全全忘了曾经认识过她,这些,她都不怕。
可是就怕遇见他,一遇见,就心慌;更不用说被他拖着手这样拉走,全身上下,只剩心尖儿的地方还有感觉,酸酸的,像是开了花。
想哭,还不能哭。就这么莫名其妙在别人面前哭,人家会怎么想?会把她当多古怪的人看?
虽然,她确实很古怪,古怪到自己都理解不了自己,可是,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古怪就够了,没必要让他也知道。
“你好好个律师不当,就为了找机会住那老色鬼的免费房子?”
齐家琛拖着她走到半路忽然就不动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要往哪走。两个人就这样立在路中间,她被他握住的手腕,有些麻麻的疼,握得实在是有些紧了,他却没有要松下来的意思,反倒将它抬得高,举到了她自己的脸边,动弹不得,活像是被警察逮捕住的小贼。
高尚会所的门廊辉煌的灯火,洒在她的身后,只映出脸庞的轮廓。她还是留着短发,蓬松的、遮眉的留海下面,是一对闪着亮的大眼睛。此时背着光,别的都看不大清,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出神。却迷离,许是喝多了酒的缘故,蒙了水汽、含着水意,娇亮欲滴又透着委屈。
齐家琛看在眼里,但觉心下一软,麻酥酥的,捏在她手腕上的力度也就退回去几分。可是转眼瞧见钟蕾腿上的裙子根本还没他家的桌布面积大,不由得又将那浓得化不开的眉毛皱紧了几分。
“你学了这么多年法律,就为了给人当业务员?君度那么好的单位,你说走就走?不是挺聪明的么,算来算去觉得拿出庭费不如陪人喝酒来钱来得快是不是?”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刻薄,可是心里有一股憋不住的火气,控制不住。耳边连续回响的就是钟蕾挑着眼梢跟那老头子说她要求把房子划到她名下才肯搬进去的那句话。
事实上,三个月前带着罗宾看病的那一天相遇之后,齐家琛就觉得他好像有些什么事情需要找钟蕾。这个想法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但就是想不起究竟那是什么事。终于有一天,公司副总姚远宣布他和女朋友就要结婚了。
齐家琛说:那你们需要一个律师喽?姚远面呈怒色:我又不是离婚。
只不过他话没说完,齐总早已郑重起身,拿起车钥匙就走了出去。
就这样,在一个风和日丽、万里晴空、和谐温暖、红旗招展的下午,齐家琛为了公司副总的私事这样充足的理由,不惜从百忙之中抽出宝贵时间来到君度找钟蕾,他一腔乐于助人的热情却被一句‘钟蕾早已辞职’给泼成了落汤鸡。
万料不到,二人的再次相遇竟然是这么个情形;这究竟是谁造的孽?
亏他当初还被她的‘义正辞严’撼动过、影响过;敢情自己的智商也都被狗啃过!
还跟人讨价还价,一套房子么?就她这样的,还要学人家当情妇?有胸吗?知道怎么甩风情吗?除了嘴上一把刀、专戳人痛处之外,她还有别的优点吗?
第三十六章
“你最近好吗?”钟蕾悄悄问着,声音很小。
他,还是让她心动不已。不经意卷上去的衬衫袖子,露出线条别致的腕表,像他一样,硬朗沉默到了特立独行的地步。一旦他打破沉默,便是无情的冷酷!
想到这里,钟蕾忽的一惊,只顾得想他、却忘了听他说什么。细细回忆过去,才觉大惊失色;他污蔑她‘陪人喝酒’,她却还要问候他‘最近好吗’?!她疯了么……
齐家琛亦是一愣,从没见识过她这般好脾气,于是莫名其妙的、不自觉间语气也柔低了下来:
“很缺钱么?还是没地方住了?”
“你说什么?”她甩开他的手,终于在他面前再一次挺直了胸膛。
挺直了胸膛,于是领口更低了。齐家琛刚刚才放轻的心情忽然又莫名其妙地被败坏了。
“我说你很缺钱么?没地方住了吗?放着好好的律师你不干下去,要去给一个年纪能给你当爹的老家伙当情儿?就为了朝他要一套房子?一套房子多少钱?五百万?八百万?你卖这个价是不是?”
他完全吼了起来,全然不顾形象,彻底打碎了钟蕾对他的所有好印象。
在她认识的他,无论是霸道、冷漠还是失意,哪一种都是有型有款,各领风骚,从没像现在这样,蛮不讲理、非但一点绅士风度也无、甚至可以说是神经错乱。
在这个世界上,怎样定义‘最特别的人’?在这一晚,钟蕾得出了结论——你舍不得为别人做的事,你愿意为他做,不计代价、不求回报;相对地,全世界都误解你也无所谓,但他不行!不行的结果,就是钟蕾扭着脖子仰了头,
“对啊,一套房子。怎么?你也想给我预备?”
“什么?”齐家琛被她噎到语塞,一时理智终于清醒过来,这才气急败坏道:“你也不照照镜子……”
说着,血气上涌之中近乎气急败坏地掏出手机,但听‘嚓’的一下,大屏幕被端到了钟蕾眼前。
那黑色的电子产品上面,是属于她的一张脸,被酒精渲染得红扑扑的,肤色本是可爱、五官也勾人心弦,可是表情却令人沮丧。她倔强地瞪圆了眼睛,眉目如墨,笃定执着,如果不是背景上‘懿’会所的霓虹灯,钟蕾想,这完全是她出庭时的样子。
“除了有自虐倾向的,谁也不能找这样的当情人吧?”
人证、物证俱在,再优秀的律师也有词穷的时候。
“我愿意!你管不着!你管得着吗?你是我谁啊?!”她扭头便走,却被他一下拉退,险些张了个趔趄。
“你以为我愿意管你?要不是那天晚上,我在车里吻了……”
齐家琛一气说到这里,忽然哑了声;两个人彼此沉重地凝望着,都呆住了。
他记得!他喝醉成那样,竟然还能记得这件事!
她只是打酱油的!真的!路过而已!就算顺便揩了他点儿油,也不能全怪她的错!起初她也没想要!顺势罢了!或者,可以说,是他强来的!对,当时是他托着她的后脑勺!死活不松手!在那种情况下她当然逃不掉!
钟蕾的脸,原本就在酒精的作用下晕红了的双颊,一点一点被更深层次的红色所占领,渐渐蔓延到了脑门儿、太阳穴、甚至下巴。当她的一整张脸都红得透明、极度接近于放在沸水里煮的大虾那种颜色的时候,齐家琛真正手足无措地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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