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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兵天子-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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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会让人因为透支过度,而迅速变得衰老,对不对?”杨昭忍不住叹了口气。问道:“这样霸道的毒,想必你也不敢轻易使用。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你究竟用过了它几次?”
“只有两次。”唐老阴森森道:“我……初入唐门,只是地位最低下的外门徒弟。虽然不用捱饥抵饿,睡觉时头上也好歹有几块瓦片遮挡风雨。可是你永远不会想象得到,原来这天下间居然还有……还有……呸!那时候我才知道,以前自己吃过的苦头,受过的屈辱,原来根本不算什么。我忍受不下去,没有正常人可以忍受得下去的。可是逃走吗?没有人能够从唐门逃走的。无论生前死后,都永远没有。正当我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这样过去的时候……她……她……忽然出现在我的生命之中。”
“这个她……就是唐钟情?”杨昭开始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霎时间,他也不知该自己该怎么反应才好。这种故事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来,毫无疑问一定会觉得很老套很无聊。但对于当事人而言,却是刻骨铭心,毕生难忘。顿了顿,杨昭也只道声:“她对你……很好?”
“不,她对我从来半点也不好。”唐老摇头否定,面上却陡然容光焕发,仿佛年轻了十年一样。徐徐道:“每次和她见面,我不是挨打,就是挨骂。各种各样希奇古怪,花样百出的刑罚,更是你想破头也想不出来的。最严重的一次,我甚至被打得断了十几根骨头,晕迷了整整七天七夜才醒。可是她的鞭子抽上身,我永远感觉不到痛,只有甜;即使她用铁锤砸断我的手指,我也只会欢喜,永远不会恨。”
杨昭打个寒颤,由衷摇头道:“你老兄的品味……还真是独特得很。”
对杨昭的说话完全听而不闻,唐老全心全意沉浸于自我回忆之中,喃喃道:“为了讨她欢心,也为了每次能多捱她几拳几鞭,我投身师尊门下,拼命苦练武功与毒功。十五年前,我终于武功大成,恰逢上任门主唐游丧生于龙游县凌云窟。唐门之内,为了争夺门主宝座而大乱起来。我们碧磷福地一脉支持唐无衣,和其余四支支脉展开大混战。为了帮她爹爹成为门主,我毫不犹豫地动用了这【岁月催人】之毒榨取本身精元,将斗胆向她动手的二十七名高手,统统都送去见阎罗王。可是也正因为这一次,我的外貌便从尚未满二十,生生变成了活像五十多的老人。
“但即使变老了,又算得上什么?只要她开心高兴,就一切也是值得的。可是没想到才过了几年,她居然要嫁人了。我……我……我的心好痛,甚至比千刀万剐还要痛。我喝酒、找女人、甚至到处杀人,可是都没有用,不管做什么,也遏止不了这他母亲的见鬼心痛。于是离开唐门,想要把她追回来,却在途中遇上了一个人。他好强,强得甚至令人难以置信。不顾一切地,我再次使用【岁月催人】,却没想到……”
“你败了。对么?”杨昭微微一哂,问道:“哪个人,是不是唐十三?”
“是与不是,与你还有何关系?”唐老猛然抬头,目光凌厉得直使人为之心颤。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道:“这乌龟儿子王九蛋,是你,害得她做不成王妃!是你,害得她命悬一线,半死不活!更是你!害得她家破人亡,沦落为……而现在,你竟然还敢说罪不容赦,要将她株连抄斩?杨昭,我这辈子从来只有恨天恨地,却从来也没有恨过人。只有你,是唯一的例外。”
杨昭已经完全明白了。眼前这个人其实很可怜,也很可悲。然而归根究底,他还是选择了站到和自己对立的立场之上。那么剩下来的事,也就非常简单了。犹如对待巨灵毒奴一样,以杀止杀,以暴制暴,只有杀戮和死亡,才能将唐老这个悲剧,彻底终结。
杨昭闭目黯然一叹,忽然反手从背上取出了那对始终沉寂的天神兵阴阳令。沉声道:“唐老啊唐老,本来不管你再怎么催谷压榨本身精元,杨某要杀你也绝对用不到这双阴阳令。不过现在……看在你对唐钟情一往情深的份上,杨某就送你一程,好生安心上路吧。”
第111章 生死相随(一)
阳令指天,阴令划地。黑白气团从神兵上衍生而出,环绕兵主本身旋转不息。这赫然正是【两仪八法】的起手式。纵使同情唐老,更怜悯他这不幸的一生。然而既然活着已经没有意义,那么继续生存,也就只是种痛苦折磨而已。以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杨昭已经下定决心,下一着他就要将唐老送入轮回,让他可以在下一世重新开始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大成若缺”心法催起,无形罡炁登时极度膨胀,瞬间仿佛充斥天地,自成乾坤。远处那简陋灶头下燃烧得正旺盛的火焰受真气所激,登时紧贴地面向后斜斜吹出,良久良久也始终无法回复正常。唐老首当其冲,更觉罡风压人,直有浑身皮肤也撕痛欲裂的感觉。然而这根本并不老的老头子,非但半分不惧,面上更有欣喜若狂之意。他长声狞笑道:“姓杨的,仅仅尝到些许甜头就得意忘形,不觉得太早了吗?不错,老头子手上没有什么神兵利器,练习的武功心法更不能和你相提并论。但老头子还有一条贱命是可以拿来拼的。今日就拼尽这条贱命,拉你只乌龟儿子王九蛋给老头子垫尸底,一起共赴黄泉吧。”
“拼命,也是要讲资格的。”杨昭双令旋转,徐徐踏步而前。气势内劲亦随之不断提升。口中淡然续道:“所以,你最好赶快把自己所有压箱底的本事都统统拿出来。否则即使死了,也只是只糊涂鬼。”
“放心好了。”唐老下巴突然作出一个“咬”的动作。紧接着,他喉骨滑动,似是将什么东西吞下了肚。似笑非笑,喘息道:“你很快……就会……领教得到。唐门的毒,毒王……唐毒的……毒,究竟有……多么……厉害!”
声犹未落,唐老的满头白发陡然尽数脱落。裸露在衣服之外的皮肤更迅速发干发皱,只眨眼工夫已经变成好似风干了几百年的橘子皮,浑身肌肉却不自然地向外膨胀贲张。双手上肌肉皮肤仿佛全被融化,只剩余十根闪耀出奇异金属光泽的干枯白骨。“哧~”的裂帛之声响起,他那件青布长袍被由内而外地撑破碎裂。墨绿色毒气不但从七窍,更从遍体毛孔内源源泄出。变化之诡异恐怖,哪怕摩诃叶亲至,只怕也要为之毛骨悚然。与此同时,远处本被远远吹开的火苗,陡然“蓬~”地收缩回原位。只因为以“大成若缺”心法所催动的罡气,陡然遇上另外一堵无形有质的铜墙铁壁,再也没办法越过唐老这道防线,去影响灶头下的火焰。
宛若脱胎换骨般功力不住越级飚升的唐老,双目尽赤,嘶声咆哮道:“姓杨的,你知不知道,曾经有个相士替我老人家批命,说我命犯太岁,注定要多灾多难,生不如死地活上一百年,兼且不得善终。可是我两次动用【岁月催人】,寿元已经被压缩至不满二十年。今日,我老人家就再榨干这剩余十几年的寿元,相信已经绝对足够……杀死你!”
“杀”字方起,墨绿毒气早裹胁着唐老化身凶猛毒龙,轰雷挚电般直扑杨昭。“你”字还未脱口,一双被强化得不下于世间任何神兵的毒爪已撕破空气,摧心破脑当头抓下。阴阳令的黑白气团在这双神挡杀神,佛阻灭佛的铁爪撕扯之下竟似不堪支持,刹那间泛现了千千万万道裂纹。
电光石火间,杨昭手中阴令急起挡格铁爪扑击,阳令同时化作一道银影划过虚空,循着某道仿佛包涵了天地至理的弧线,往唐老毫无防备的小腹处反撩倒劈。没有任何言语可形容这一劈的威力和速度。只因“大道至简”。这毫无花巧可言的一击,已几乎穷通了宇宙间所有微妙的变化,显尽了“大道”的玄奥。
又一道闪电轰然炸裂。刹那间天地再成一片炽白。刺眼强光使人睁目如盲,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惟有那“叮~”的清响之声,却是任凭滚滚雷鸣再刺耳十倍百倍,同样也教人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雷声隆隆,清音不绝,撕裂夜空的刺目电光倏然收敛,视野逐渐恢复了清晰。杨昭一声叹息,将阴阳双令重新收回背上剑匣。身前草地,早被炸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半圆形深坑。却无论如何穷尽目力,也再找不到唐老这个人,曾经存在过的丝毫痕迹。
唐门碧磷福地一脉合称为【四大皆凶】的“生、老、病、死”四大徒弟,从这刻开始,只剩余三人了。
※※※
杨昭才刚收起阴阳令,忽然间只听柔和箫音入耳而来。那箫音开始时颇为低沉,但低而不断,有如游丝随风飘荡,却又连绵不绝,更增回肠荡气之意。杨昭但觉心中平静,自然而然转身相看。皓月之下,只看不远外的小山丘后转出一道修长窈窕的人影,却是名女子。她手持洞箫,边行边吹。才走得几步,箫音的调子忽尔一转,变得颇含悲伤之意。以杨昭此时定力,听后心中竟亦不由得大感酸楚。纵使明知对方必然也是【四大皆凶】之一,却也没有就此向她动手开战。
那女子亦似对杨昭毫无敌意。她渐行渐近,径直和杨昭擦肩而过,却在那土坑之前徐徐跪下,乐韵更是极尽哀婉之意。良久良久,箫音渺渺,终于徐徐散入夜空。两人一站一跪,各自默默无言。
杨昭如梦初醒地长长吐出口气,问道:“请教姑娘如何称呼。”
“奴家贱名‘诗诗’,于家师座下排行第四。”那女子幽幽叹了口气,举袖轻轻拭去泪水,低声道:“家师便是碧磷福地之主。讳毒。”
“你……就是【四大皆凶】的唐死?”杨昭愕了一愕。凝神细看,眼前这女子相貌清丽,虽不及明月和梵清惠的绝色,但也是万中挑一的美人儿。她体态若风中弱柳,神情娇怯怯地我见犹怜,正是最能激发男人保护欲望的那类型。如此一位丽人,却位列【四大皆凶】之一。究竟是单纯只因为“诗”与“死”发音相近,抑或其实她另有毒辣手段,如今所见的这模样,其实全属伪装?
【四大皆凶】凶名卓著,这份声名却绝非侥幸而能得到。既然自己今夜孤身冒险而出之本意,就是为了要清除唐门碧磷福地一脉对朝廷官军的威胁,那么不管对方看来是否娇弱女子,最明智的选择都是小心戒备为上。眨眼间杨昭已打定主意,当下不动声色提气护身,向旁走出几步,改口道:“原来是诗诗姑娘。只可惜今夜时机实在不对。否则……,杨某是无论如何,也该说声‘幸会’的。”
唐诗诗妙目流盼,忽然道:“世间事不如意者十常八九,本亦无可奈何。但……王爷又如何知晓,今夜之事,份属八九而非一二呢?”
杨昭心中一哂,随手向那边火势已逐渐衰弱下去的灶头指了指,道:“令师兄半刻前才刚命丧杨某手下,这锅什么十全奇珍大补汤还未炖好,他却先已尸骨无存。难道诗诗姑娘便不想为令师兄报仇么。”
“哪有什么十全奇珍大补汤呢。”唐诗诗微微苦笑,轻步走到那灶头之前,抬臂拂过,便将铁锅上的锅盖拂开,叹道:“王爷请看吧。”杨昭举目张望,登时为之一诧。奇道:“咦?怎么……”
铁锅内热水翻滚,不住发出“噗噗”轻响。但却明明白白只是一锅开水而已,连草根树皮都不见半块,更哪有什么珍奇材料可言?
唐诗诗黯然道:“古龙涎、灭焰草、火莲子、碧沉香、血冠龙、赤火蜘蛛、茯背螫虫、莽牯玄蛤、雪域天龙、碧目寒虺。这十种材料,皆是举世难寻的珍稀之物。寻常人即使穷一生之力,也未必就能找到其中之一,更何况十种俱全?二师兄他一心苦恋钟情姐姐,碧磷福地上下人等都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偏偏他自己硬是不肯承认,反而成日伪作沉迷于搜集珍稀毒物,到处找人来喝他煮的所谓大补汤。咱们知他心里的苦,都不忍逆他心意,只好每次都装作高高兴兴地喝这白开水。可是……”
她幽幽地又叹了口气,道:“二师兄今日能得王爷替他从这无边苦楚中解脱,也该算是他的幸运吧。奴家替二师兄谢过王爷了。”话毕向杨昭盈盈下拜,无论动作语气,均发自由衷。她顿了顿,续道:“碧磷福地一脉,其实自家师以下绝大多数人都不愿助纣为虐,协助杨秀那狼子野心之辈荼毒苍生。至于唐十三那叛贼,勾结外人欺师灭祖,将我唐门子弟视为向上爬的踏脚石,毫不犹豫地将唐门数百年基业拿出去孤注一掷。如此奸徒,更无资格做我唐门门主。无奈形势比人强,当日唐们总坛的金銮殿上,两名贼子狼狈为奸,尽将大局掌握。不论何人胆敢不从,即刻便是灭顶之灾。家师为了保存碧磷福地一脉香火不断,更为了保住钟情姐姐,只好暂且虚与委蛇,如此而已。”
唐诗诗这番表白,当中隐隐竟有与唐十三划清界限之意。杨昭双眉深蹙,缓缓道:“虚与委蛇?街亭上那过万无辜平民所变成的活死人,还有今日列柳城头所牺牲的数千将士,恐怕对诗诗姑母亲的说话都觉难以苟同吧?还有借独孤霸之手下毒,难道也是迫不得已?”
唐诗诗叹息道:“当中其实别有隐情与不得已的苦衷。但奴家空口说白话,王爷也未必相信。却且请收下奴家带来的这件礼物。王爷看过后,必定可以明白一切。”
杨昭“哦~”地点点头,目光投向唐诗诗挂在腰间的那个小小革囊,道:“诗诗姑娘送出的礼物,想必非同小可。却不知道究竟是些什么内容?杨某倒真有点迫不及待了。”
唐诗诗微微一笑,解下腰间革囊,将绑紧在袋口的绳子松开,把革囊向地下一倒,道声:“王爷,请笑纳。”霎时间有样圆滚滚的东西跌落地面,咕噜噜地直滚到杨昭脚边。月光下之间这东西须眉俱在,五官宛然,赫然竟是个刚刚被人从脖子上砍下来的……人头!?
第112章 生死相随(二)
杨昭眉头深锁,奇道:“这个人头是谁?”
唐诗诗语气转冷,柳眉间更带恨意,道“唐门碧磷福地一脉,家师座下四名入室徒弟中排行第三。他叫唐病。”
“唐病?诗诗姑娘你的三师兄?”杨昭疑惑不解,道:“你为什么要杀他?又为什么要把这个人头当成礼物送给杨某?”
唐诗诗恨道:“奴家之所以杀他,是因为他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竟为了荣华富贵不惜背叛师门,与唐十三连通勾结,妄图自居碧磷福地之主。奴家之所以把这个人头作为礼物送与王爷,却因为驱赶平民制造活死人,以及透过独孤霸用【千毒绝神蛊】向宇文大总管和独孤骠骑下毒,便全是唐病一手策划,与他人绝无干系。”
这几句话之中,为己开脱之意可谓十分明显。而献头之举,更大有投诚之意。杨昭半信半疑,抬起右掌手心覆地,五指虚张向内一扯。那人头登时被真气所牵动,如磁摄铁般自动跳起投入杨昭手中。杨昭抓住人头上的头发,就着月光仔细端详。他虽从未见过唐病,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所以从大兴城出发之前,他曾经向唐名越详细打听过关于唐门内部“烽火炼天惊魂雪,碧磷覆地夺魄金”六大支脉中的重要人物,都有些什么独特本事与特征。
只是唐门内部亦非铁板一块,六大支脉间亲疏关系各有不同。虽无明争,向来却也暗斗不断。唐名越纵使身为七煞之一,也不能尽知门内其余人等的底蕴。不过金銮殿和碧磷福地关系与众不同,所以所以【四大皆凶】的本领唐名越只约略说个大概,唐生、唐老、唐病三人的相貌特征倒是说得颇为详细(只有关于唐诗诗的事却十分含糊,甚至没有说她是女儿家。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唐名越相貌不及唐诗诗的关系)。
唐病在【四大皆凶】中排行第三,但据唐名越所说,论真实本事他却要和大师兄唐生并驾齐驱,尤胜唐老一筹。这人练习的是“病毒”,中毒者犹如身染重症,会依据下毒者的不同需要而显现出不同病症。除非华佗再世或者扁鹊重生,否则决计诊断不出病人其实并非生病而是中毒,最终也只能束手无策地眼睁睁看着病人在极度痛苦之中死去。委实可怖可畏之极。
因为练习“病毒”的原因,所以据说唐病自己本人,平日里也总是一副气息奄奄,随时都可能呜呼哀哉的鬼模样。此时杨昭提起人头仔细端详,发现这死人皮肤蜡黄,满面病容,相貌果然和传闻中毫无二致。不过……这个世界上又没有照相机或者摄影机,光凭口耳相传的描述,即使有再多细节符合从言语中得到的印象,也仍然很难确定这个人头究竟是否当真属于唐病所有。而且,即使它千真万确地曾经属于唐病,这又能说明什么?太多疑点了,杨昭的思维从来算不上怎么敏捷,穿越以前在学校里和同学玩脑袋急转弯的游戏,他每次都是倒数第一名的。而现在,面对着唐诗诗这份“礼物”与她言语中所表达的善意,杨昭确实有点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处理与判断才算正确了。
不管唐诗诗说的所有一切,直接出手杀了她,然后再把唐生也找出来杀掉是最简单直接也最方便的办法。可是这样真的就好吗?是否留下他和她的两条命,然后让碧磷福地这股力量为我所用可以更好?可是到底要怎么才能证明她们确是真心投诚,而并非别有用心?
种种念头纷至叠来,虽然说来话长,可是实际上从头到尾,也不过就是那么两、三秒的时间而已。杨昭眼眸中微微流露苦笑,提起人头直视着那张瘦削而丑陋的脸,喃喃道:“你可真是给我带来了一个天大麻烦啊,不知道是不是唐病的唐病。我该怎么办?是信任,还是否定一切?”
无论任何人也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在紧接而来的下一秒间发生。那个人头!那个被人用最锋锐的利器从脖子根部完整切落的脑袋,突然睁开紧闭的眼帘,蠕动着它毫无血色的嘴唇,在那张蜡黄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嘲弄的笑容。然后,它就用冰冷得像北极冰层的语气讽刺道:“别担心,杨家的蠢小子。无论信任抑或否定,对你这个笨蛋来讲都毫无意义了。因为从你将我拿在手里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已经注定,一切都已经注定!”
死人为什么突然会说话?这是幻觉,还是真实?它说的话究竟又意味了什么?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杨昭已经意识到这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陷阱。“蠢小子”三个字才出口,【乾阳篇】的纯阳真气早全力催发,炽烈阳火令人头立刻有如满载烈酒的羊皮水袋那样由内而外急遽燃烧起来。然而刺眼火光之中,依稀可以见到有几条模样丑恶得会让小孩子做噩梦的怪虫发出令人牙酸的古怪声音,激烈扭动着想要从人头的嘴巴、耳朵、鼻孔、还有眼眶中向外钻。然而才刚钻出半寸长的一截身体,纯阳真火已无情地将它们连同人头的骨肉皮肤外带血液脑浆都统统烧得一干二净。可是尽管如此,那把讽刺的声音却始终也顽固地萦绕耳畔,淡然地持续到它将自己所有想讲的话都全部讲完为止。
但杨昭再没有去听。一旦摆在面前的思维迷宫不复存在,他立刻就如破柙猛虎那样恢复了自己的最佳状态。或者这样才是最好的。不需要绞尽脑汁去猜谜,更不需要捧着脑袋费神地分辨每句说话的真假与动机。把一切都交给本能,任由最纯粹的战斗意志去指挥自己进行最适合眼下这个状态的行动。萦绕电光的残影在黑暗中呼啸而过,几乎就和思想的速度同样快。没有任何目光可以敏捷到能够捕捉浮现在那双手掌掌心处的金光究竟是什么图案,可是甚至不需要眼睛,任何人都可以感觉得到那残影与那金光中所蕴涵的强烈死亡味道。而被气机死死锁定,任她如何挣扎都绝对无法逃遁的唐诗诗,感受就倍加明显。
她停止了自己那平坦白腻小腹的奇妙震动,却没有作出任何反抗或闪躲的动作。不是因为知道这些都属于徒劳而陷入绝望,而是因为她深知根本不需要。尖锐破空声骤然划过,不是在电光萦绕的残影移动之后,而是在那之前。那是黑水银,浑身漆黑,身带荆棘,点缀着星星银光的怪异毒蛇。就在死亡的金光即将与唐诗诗相互接触之前的百分之一个瞬间,它们同时抢先缠上了来犯的敌人,然后……完全没有意外地被焚成焦炭。
但这已经足够。满满蕴藏的杀意就似堤坝里面的洪水,最具威胁性的时刻就在于开闸泄洪那一瞬间。而当鲜活身体在手上化为灰烬之后,不管是否愿意,在他身上都不可避免地将会出现一个极短暂的空白期。仍然具有威胁,也仍然足够致命,甚至他的所有动作与反应都依旧保持着应有的彪悍与敏捷。但毫无疑问,这一切都已经失去了用“最”字作形容的前缀。和身体无关,只关系到玄奥不可猜度的精神领域。
这段空白期完全无可控制——或者有人可以。会是谁呢?九千岁?天晶传人?神魔同体的南宫太平?还是那位已经不需要使用任何形容词去进行描述,其名字本身就代表了最伟大传奇的南宫问天?可是无论如何,眼下他的水准距离以上那些名字,还是差得太远了。所以……
便给予了敌人一个适合发动攻击的机会——是“最”的。
没有尖锐呼啸,没有耀眼强光,没有异常气味,连不寻常的震动都没有。和黑暗本身同样安静的死亡感觉突然涌现,事先没有——其实应该是有的,但显然不足以明显到让人发现——任何征兆。下一个百分之一秒,杨昭发现有数量数以百计的“某种东西”,正挣扎着要从自己的皮肤底下钻出来,力量强大得足以将任何一个正常人在瞬间炸成大堆哪怕再出色的拼图专家也无法将之拼凑还原成人形的肉块。
这是生命的力量,是萌芽的力量,更是唐门绝毒的力量。世间上能够抗拒这种力量的人,绝对屈指可数。而其中却并没有包括杨昭在内。
不包括没有天神兵在手的杨昭在内。
无须任何思考与犹豫,他立刻在第一时间作出了自己最优化也是唯一的选择。左手拔出阴令,右手紧握阳令,本属于神的力量在瞬息间走遍全身并且充满了每道经脉,毫无排斥地与本身所拥有的真炁相融结合,转变为更强大的力量——并非量,而是在质。高举的神兵脱手飞掷,黑白两道流星在轻微暴音中突破了陡然出现于行进路线前方的朦胧白雾,随即从空气之中消失。经过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的半个弹指,它们同时再现身于适才杨昭才从其中走出的茂密树林之边缘。“夺~”地狠狠刺入一棵半人抱粗,七八米高的槐树树干。
愤怒、恐惧、失望、不信……同时混合了多种激烈感情因素的尖叫声也在同时响起。淡淡人影鬼魅般脱离树身飞纵而出,身后更带出了缕缕凶煞血光。假若有人有余裕去细心观察,那么必定可以发现黑色阴令死死钉住了一只手掌,而白色阳令却是钉住人类手臂肩膀以下腋窝以上的部分。嫣红鲜血沿着树干向下泊泊流淌,可是又立刻被疯狂生长的绿色嫩芽所彻底掩盖。略显细窄的叶子总是三片一对,根部带有橘黄细纹,揉碎了会闻到迷醉清香的植物迅速从槐树树干上大量生长繁殖。“哔哔剥剥”的声音活似一连串欢悦的打击乐。然而带来的结果,却只有毁灭。
片刻前还生机蓬勃,仿佛可以再扎根于泥土中至少再活上三四百年的年轻槐树,以眼睛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下去。所有养分都在眨眼间就被那种植物夺走。枯黄树叶纷纷扬扬地从天洒落,还未能接触地面,树干本身已经在一种可怕的碎裂声中,自动化作千百块干枯得犹如在火炉边连续烘烤了七十天七十夜般找不到半滴水分的烂木片。
好可怕的毒!如果它在活人身上发生了作用的话,那么……
杨昭抛去脑海里不必要的联想,右手就像捏住待宰杀的鸡脖子那样捏住了唐诗诗的秀美粉颈,将力量控制在一个可以恰好让这美丽女子无法说话,却又不会因为呼吸困难而窒息死亡的程度。目光投向了哪个永远失去一条手臂,正不住微微颤抖的【四大皆凶】之首唐生,轻声道:“荆轲刺秦,公子献头?好老套的计策,亏你们居然还敢用得出来。只可惜,尔等虽有荆轲之勇,却也有了荆轲之运。而杨某虽非秦皇,却亦自有天命庇佑。这颗樊于期将军的人头,杨某本来就不想要,牺牲却是白白浪费了。”
第113章 四大皆凶皆成空(一)
“不过废物利用而已,成固欣然,败亦无妨。”活生生将自己一条手臂撕下来,从而避免了被自己所种下的剧毒毒死这种最坏结果的唐生,神情依旧从容自若。就仿佛他连半丝痛苦都感觉不到一样。淡淡道:“能够破解【生机】虽然确实使人意外。不过接下来,你不会再有这样好的运气了。唐门的毒还有很多,而即使是天神兵,也不可能永远保护得了你。”
“老实说,我很不希望听到这样的说话。”杨昭有点失望。摇头道:“因为只有看不清楚现实,固执地不肯承认失败的人,才会讲得出这种没出息的说话。而之前……杨某还以为阁下并不是这种人。”
唐生嘴角牵动,似笑非笑。道:“若论斗力,在下甘拜下风。若论斗智,殿下显然还技逊一筹。若非有天神兵护身,单是在下透过巨灵毒奴而种于殿下身上的【生机】,此际已然要了殿下性命。既然如此……”
他浑不在意地向前踏出脚步,缓缓道:“那么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已经绝对了掌握大局呢?”
“因为只有实力不足的人,才会需要以智慧弥补。”杨昭淡淡轻哂,左手五指虚抓。黑白两道光芒骤然从那堆由槐树木碎中激飞倒射,自动重投兵主掌间。他眯起眼眸,傲然道:“杨某的本事,虽然还未到天下无敌的地步。然而一力降十会。今天杨某即使仅凭蛮力,也吃定你们两个了。”
唐生皱起眉头,在他身上,忽然间出现了本来不该会出现的迟疑与犹豫。他停住脚步,怀疑地询问道:“你……真的是杨昭?隋廷河南王兼左卫大将军,极乐正宗宗主的徒弟,杨秀的侄子杨昭?”
“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本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气氛。但唐生突如其来的古怪问题,却令杨昭也不由得愕了一愕。他摇摇头,断言道:“无论过去、现在,或者未来,天下间都从来只有一个杨昭,那就是我。”
“但是你和我知道的……似乎有些不同?”唐生的语气中,无可抑制地显示出了一些恰如其分的混乱情绪。他的目光扫向那只捏住唐诗诗咽喉的手,然后又转移到阴阳令上,再切换到杨昭焕发出凌厉目光的漆黑眼眸上,用疑惑的神情道:“我知道的杨昭……应该是忧悠寡断,做事婆妈,心慈手软,即使被人严重打击也绝对不会先发制人,只是仗着毫无道理的好运气才一次次侥幸死里逃生。但是再下次见面时又会若无其事地和仇人谈笑风生,丝毫不懂得作出防范的一个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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