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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外名家精品文集-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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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尔基

    ……每当我心力交瘁的时刻,那如烟的往事便在我记忆中浮现,使我不禁心灰意冷,而我的思想则有如秋天冷漠无情的太阳,照耀着混乱不堪的尘寰,在杂乱无章的尘世上空不祥地盘旋,无力继续上升,更无力向前飞翔。每当我处于这心力交瘁的艰难时刻,我总要把人的雄伟形象呼唤到我的面前。

    人啊!我脑中仿佛升起一轮太阳,人就在这耀眼的阳光中从容不迫地迈步向前!不断向上!悲剧般完美的人啊!

    我看见他高傲的前额、豪放而深邃的眼睛,眸子里闪耀着大无畏的思想的光辉,雄伟的力的光辉,这力量能在人们疲惫颓唐的时刻创造神灵,又能在人们精神振奋的时代把神灵*。

    他置身在荒凉的宇宙之中,独自站立在那以不可企及的速度向无垠空间的深处疾驰而去的一块土地上,苦苦地琢磨着一个令人痛苦的问题:“我为什么存在?”——他英勇地迈步向前!不断向上!——要把沿途遇到的人间和天上的一切奥秘通通揭开。

    他一面前进,一面用心血浇灌他那艰难,孤独而又豪迈的征途,用胸中灼热的鲜血创造出永不凋谢的诗歌的花朵,他巧妙地把发自不安的心灵中的苦闷呼声谱成乐曲;他根据自身的经验创造科学,每走一步都要把人生装点得更加美好,就像太阳那样慷慨地用它的光芒把大地普照。他不停地运动,不断向上,迈步向前!他是大地上一颗指路的明星……

    他凭借的只是思想的力量,这思想时而迅如闪电,时而静若寒剑。

    自由而高傲的人远远地走在众人的前面,高踞于生活之上,独自置身在生活之谜当中,独自陷入不可胜数的谬误之间……这一切都像磐石一般压在他高傲的心头,伤害他的心灵,折磨他的大脑,使他感到羞愧难当,呼唤他去把一切迷误消灭光。

    他在前进!种种本能在他的胸中喧嚣:自尊心令人讨厌地发着牢骚,像厚颜无耻的叫花子在乞讨,七情六欲像藤葛一般把心儿紧紧*。*他的热血,大声要求向它们的力量让步……喜怒哀乐都想控制他;一切都渴望成为他灵魂的主宰。

    形形色色的生活琐事犹如路上的污泥,又像凶恶的癞*,挡着他的去路。就像一颗颗的行星围绕着太阳,人的创造精神的各种产物也把他层层围绕,他的爱情永远不知餍足,友谊步履蹒跚,远远跟在他的身后,希望疲倦地走在他的前面:而那满脸怒容的憎恨,它手上那副忍耐的镣铐正在叮当作响,可信仰正用乌黑的眸子凝视他焦虑不安的脸庞,等待他投入自己宁静的怀抱……

    他了解自己这一群可悲的侍从——他的创造精神的各种产物都是畸形的,不完善的,蹩脚的。

    它们穿着旧真理的破衣烂衫,被种种偏见的毒药所残害,怀着敌意跟在思想后面,总也赶不上思想的飞跃,就像乌鸦追不上雄鹰的翱翔。它们同思想争论着谁该领先,却很难同思想融成一股富有创造力的熊熊火焰。

    这儿还有人的一个永恒的旅伴,那无声无息而又神秘莫测的死亡,它时刻准备亲吻他那颗炽热地渴望生活的心。

    他了解自己这一群永生的侍从,最后,他还了解一个产物——疯狂。

    长了翅膀的疯狂像一股强大的旋风,它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注视着人,竭力鼓动思想,硬要拖她去参加它野蛮的舞蹈……

    只有思想是人的女友,他唯独同她永不分手,只有思想的光焰才能照亮他路上遇到的障碍,揭示人生的谜,揭开大自然的重重奥秘,解除他心中漆黑一团的混乱。

    思想是人的自由女友,她到处用锐利的目光观察一切,并毫不容情地阐明一切:

    “爱情在玩弄狡猾习俗的诡计,一心想占有自己的情人,总在设法贬低别人并委屈自己,而在她背后却藏着一张充满肉欲的肮脏面孔。”

    “希望是怯弱无力的,而躲在她后面的是她的亲姊妹——谎言;谎言穿着盛装,打扮得花枝招展,时刻准备用花言巧语安慰并欺骗所有的人。”

    思想在友谊那颗脆弱的心里看到它的谨小慎微,它的冷酷而空虚的好奇心,还看到嫉妒心腐朽的斑点,以及从那里滋生出来的诽谤的萌芽。

    思想看到凶恶的憎恨的力量,她明白,如果摘下憎恨所戴的手铐,它将毁灭世上的一切,甚至连正义的幼芽也不放过。

    思想发现呆板的信仰拼命地攫取无限的权力,以便奴役一切感情,它藏着一双无恶不作的爪,它沉重的双翼软弱无力,它空虚的眼睛视而不见。

    思想还要同死亡搏斗:思想把动物造就*,创造了神灵,创造了哲学体系以及揭示世界之谜的钥匙——科学,自由而不朽的思想憎恶并敌视死亡——这毫无用处却往往那么愚昧而残暴的力量。

    死亡对于思想就像一个捡破烂的女人,她徘徊在房前屋后、墙角路旁,把破旧、腐烂、无用的废物收进她那龌龊的口袋,有时也厚颜无耻地偷窃健康而结实的东西。

    死亡散发着腐烂的臭气,裹着令人恐惧的盖尸布,冷漠无情、没有个性、难以捉摸、永远像一个严峻而凶恶的谜站立在人的面前,思想不无妒意地研究着她。那善于创造、像太阳一样明亮的思想,充满了狂人般的胆量,她骄傲地意识到自己将永垂不朽……

    斗志昂扬的人就这样迈开大步,穿过人生之谜构成的骇人的黑雾,迈步向前!不断向上!永远向前!不断向上!

    他疲倦了,步履艰难,不断*:惊恐的心在寻求信仰,并大声乞求爱情给他以温柔的爱抚。

    而软弱所孵育的三只鸟儿——沮丧、绝望和忧愁,这三只凶恶而丑陋的鸟儿,围着他的心灵不祥地盘旋,总在那儿忧郁地对他歌唱。歌中唱道,他是一只渺小的甲虫,他的认识有限,思想软弱无力,神圣不可侵犯的骄傲也滑稽可笑,而且不论他干什么,他终究要死亡!

    听到这支虚伪而恶毒的歌曲,他那颗破碎的心不停地颤抖;疑虑像针似的刺痛了他的头脑,屈辱的泪珠在眼眶里闪耀……

    倘若他内心的骄傲不被激怒,人就会被死亡的威吓逼进信仰的监牢,爱情将含着胜利的微笑,引诱他投入自己的怀抱,向他高声许诺幸福,为的是掩饰自己无法获得自由的悲哀和那贪婪专横的肉欲……

    怯懦的希望与谎言结成盟友,对他歌颂宁静之乐,说什么息事宁人就能安享太平。它们用甜言蜜语为昏昏欲睡的灵魂催眠,把他推入甜蜜的懒惰的泥潭,让他落入懒惰的女儿——苦闷的魔爪。

    由于种种浅薄的感情的影响,他急忙把*无耻的谎言的甜蜜毒药塞满自己的大脑和心田。谎言公然教训他。说什么人除了像牲畜一样搭一个安乐窝,再没有别的出路。

    但是思想是骄傲的,人对于她是珍贵的,——于是她同谎言展开了一场恶战,而战场就在人的心上。

    思想象冤家对头那样追逐着人,像蛀虫那种不知疲倦地蚕食他的头脑:像干旱那样把他的心田变为一片荒漠,又像刽子手那样将他拷打,思想用于真理的渴念,用于严峻而睿智的生活真理的渴念,作为振奋精神的清凉剂,不讲情面地把他的心儿抓紧;那真理的成长虽然缓慢,但透过一片昏暗的迷雾却清晰可见,像一朵思想培育出来的火红的小花。

    但是,倘若人已经被谎言毒害得不可救药,并忧郁地相信,世上最高的幸福莫过于脑满肠肥,最高的享受莫过于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坐享人间安乐,那么思想将悲哀地垂下翅膀,成为欣喜若狂的感情的俘虏,昏昏欲睡,让人听凭他的心去拨弄。

    腐朽的庸俗,下*的苦闷的女儿,犹如传播瘟疫的云雾,从四面八方朝人袭来,用刺鼻的灰色尘埃把他的头脑、心和眼睛蒙住。

    倘若没有骄傲和思想,人将不成其为人,他自身的弱点会使他蜕化为*……

    但是,一旦怒火燃烧,把思想唤醒,人就会独自穿过犹如荆棘丛生的累累错误,只身冲进灼人的多如星火的疑虑,踏着旧真理的瓦砾,继续前进!

    庄严、高傲、自由的人,勇敢地正视真理,对自己的怀疑说道:

    “你说我软弱无力,认识有限,这是一派胡言!我的认识在发展!我知道、看见并感觉到认识在我身上发展,我根据痛苦的轻重程度去探测我的认识的增长,如果认识没有增长,我就不会比从前更感到痛苦……”

    “但是,我每前进一步,我的需求就更多,感受更多,我的见识也越加深广,我的愿望的迅速增长,意味着我的认识在茁壮成长!现在我的认识好比点点星火,那又算得了什么?点点星火可以燎原!将来,我就是照耀黑暗宇宙的熊熊烈焰!而我的使命就是要照亮整个世界,溶化世上无数的神秘之谜,达到我和世界之间的和谐,创造我自己内心的和谐。我要把人间照亮,而人间的生活乌七八糟、痛苦万状,布满了不幸、屈辱、痛苦和憎恨,犹如布满了疥疮,我要把人间一切可恶的垃圾统统扫进往日的墓穴!”

    “各种迷误与过错,犹如一条条绳索,把惊惶失措的人们拴在一起,把他们变成了鲜血淋漓、令人厌恶、互相吞食的一群野兽,我的使命就是要解开这些绳索!”

    “思想创造了我,为的是掀翻、摧毁、踏碎一切陈腐、狭隘、肮脏和丑恶的东西,在思想锻造出来的自由、美和对人的尊重的坚固基础上创造新的一切!”

    我是苟且偷安无所作为的死敌,我要让每一个人都成为大写的人!

    “一部分人默默无闻地从事力不胜任的奴隶劳动,完全是为了让另一部分人尽情享用面包和各种精神财富,这种生活毫无意义,可耻而又可恶!”

    “让一切偏见、成见和习惯都见鬼去吧,它们像黏滞的蜘蛛网,*着人们的头脑和生活。它们妨碍生活,强制人们的意志,我一定要把它们铲除!”

    “我的武器是思想,而且坚信思想自由、思想不朽以及思想的创造能力永远不断增长——这就是我的力量取之不尽的源泉!”

    “对我来说,思想是黑暗生活中唯一不会欺骗我的永恒灯塔,是世上无数可耻谬误中的一点灯火,我看见它越燃越旺,逐步把无效秘密彻底照亮,我跟随着思想,在她永不衰竭的光芒照耀下前进,不断向上!迈步向前!”

    “不论在人间还是在天上,没有思想攻克不了的堡垒,也没有思想震撼不了的圣物!思想创造一切,这就使她拥有神圣不可剥夺的权力,去摧毁可能妨碍她自由生长的一切。”

    “我平静地认识到偏见是种种旧真理的外壳,思想一度创造了旧的真理,正是思想的火焰又把它们烧成了灰烬,如今盘旋在生活之上的重重谬误,都是旧真理的灰烬中的产物。”

    “我还认识到,胜利者并非摘取胜利果实的人,而仅仅是同守在战场上的人……”

    “我认为生活的意义在于创造,而创造是独立自在而且无穷无尽的!”

    “我要前进,要燃烧得更加明亮,更彻底地驱散生活中的黑暗,而牺牲就是对我的褒奖。”

    “我不需要别的褒奖,我认为,权力是可耻而乏味的,财富是沉重而愚昧的,荣誉是一种偏见,它来自人们不善于珍重自己,来自人们卑躬屈膝的奴隶习性。”

    “怀疑?你们不过是思想迸出的火花而已。为了考验自己,思想才用剩余的力量生育你们,并用自己的力量把你们抚养!”

    “总有一天,我的感情世界将同我永生的思想在我脑中汇合成一团巨大的创造性的火焰。我将用火焰把灵魂里一切黑暗、残暴与凶恶的东西烧光。我将同我的思想已经创造出来和现在创造的神灵一模一样。”

    “一切在于人,一切为了人!”

    于是他威严而自由地高昂着骄傲的头颅,重新迈开从容而坚定的步伐,踏着已化为灰烬的陈腐偏见,独自在种种谬误构成的灰白色的迷雾里前进。他身后是沉重的乌云般的旧日的灰尘,而前面则是漠然等待着他的无数的谜。

    它们像太空的繁星不计其数,人的道路也永无止境!

    斗志昂扬的人就这样迈步向前!不断向上!永远向前!不断向上!



………【第二章 家】………

    宋倜生

    离开了家,孤独的在外面度着凄零零生活的我,每在看着自己影子也觉得可怜!

    偶从西单的菜市经过时,我很留恋那里,瞧着那提筐携篮的有着不同的面孔的老年人,年轻人,男人,女人,孩子,脑上立刻虚构出一个“其乐也融融”的家庭欢乐图来,这时越发觉得自己的孤独,恨不立刻有个家。

    近来邻屋的小猢狲们,你一句我一句一股劲的计算着到放寒假的日数,“快了!快了!回家过年去!”真是快了,我照例今年还是得回去的。每年我都回去一趟,住不上三五日便又匆匆的跑出来。

    记得初来北平的那年,刚进腊月,父亲便来信问我年底回去?不到下半月父亲的信里便添了责斥的句子,我写信回去说,无论如何,在大年前一定回去的,现在还脱不开身,我不是一个随意所之的自由人。离过年还差三两天,我依然还未回去,父亲又来了一封信,里边写着:“来不来由你,岁数大起来,自然会不管父母了的,我们能再活上八十岁吗?”使人酸溜溜的话语。

    父亲的话,有点冤曲我,我无时不怀念着父母,下意识的记起“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的两句,在童年里父亲喝过夜酒对着书本给我讲的这两句,再一想父母的年岁,总会使我的心急急的迸两下。

    如水的流光,一切都是沧海桑田莫测的剧变中,一改旧日的面目了,就只说我的家,我自己,都是有了怎样的变化呀?

    据说起初我们的家庭提起来挺露脸的。时常听一个老伯父讲说,嘴里衔着烟管,一面讲一面挺*。说是我们的祖宗怎么露脸,“那时州官像是做我们家的官,办事情要到我们家里向祖宗请示,看着脸色行事。一任新官到任,不等站稳脚步,要先来拜见我们的祖宗。”这些话和我们的柴堆里堆着的那破碎不全的武进士第的匾额和在二伯母家三嫂子屋里至今还放着一个雕着两团龙的封诰匣子,一对证,觉得伯父不是诳我,提起了那个匣子,那次我偷着把那匣子打开了,看了两卷只记住上面都是“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八个字的开头,二伯母看见了很不愿意的神气,只好不再看了,本来祖宗的神龛也在这个屋子放着的。他老人家嫌烧香播火把屋子弄脏。那还是小事,三哥和三嫂这一对年轻夫妇的不对劲儿,同房多少年,还没有一个小宝贝露面,也是说这对年轻夫妇在祖宗面前不好意思有轨外行动;于是把祖宗便请到大伯母屋去。这个封诰匣子呢,却不肯放手,人家看一看都有些。悭吝,仿佛是私产了。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和粪土一样的了。要光荣是现在再出来一个人位登九五试试看。

    还是从我记事以后说起吧,父亲是个拖着辫子的商人,在城里经营一个粮米和蜡烛的铺子。我们的家住在城外的南关厢,离铺子很近,进了城门便到。我时常跑铺子去,铺子的学徒殷勤的替父亲点烟捧茶,他们喊我作“小”掌柜的。

    黄金的时代里度过去我的童年,那时我是一块金砖,是一颗珠,父亲的、母亲的。母亲喜逐颜开的叫我一声小儿子,父亲一手捧着酒杯,一手捻着我——男孩子所特有的——玲珑的“小鸡”觉得无限安慰,每次从城里回来,在他那长可及地的衣袖里袖一些可口的食物来,小妹妹凤儿只有瞪眼的份,咽两口馋沫,没精采的投入母亲怀中,一声也不敢哼。凤儿长得是那样像水仙花,雅致得晶莹得像一块洁白的玉。父亲偏心不喜欢她,毕竟怨她为什么不长个“小鸡”来呢?

    年节将近的腊月来了,蜡烛的销数增加起来,父亲忙了,全铺子都忙起来,作坊里日夜打连班,学徒们忙手忙脚的打包子,年底谁家都要买些蜡烛,预备大年夜把灯笼点起,取个亮堂堂的吉利,屋于里锡烛台上那对旧烛也要换去,来一对红得像辣椒一般可爱的新的,上面写着,“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或“发福生财地,堆金积玉门”等等的不同联句的金字。父亲戴着镜子手里把着笔醮着金液一对对的写着,在桌子上案子上排开一大摊,写过去的像兵队向右看齐那样齐,一边忙着一边取出些和蚕般长短的小烛来取名叫“磕头了”,上面用金字写上“好大腊”三个字,分给我和二伯家的云哥,预备大年夜点灯笼。

    照例每年一个卖爆仗的贩子送给两盘唱盘大小的爆仗来,因为他欠下一年的粮米账,年尾没法子偿还,送两盘爆仗便搪塞过去。

    那时过年真像一当子事。街上家家门口挂上灯笼,满街闪烁着光亮。成群结队的孩子们,提着灯笼,盘据着街心放爆仗,我胆量小,不敢放、请云哥来帮忙。云哥他家是二伯母当家,对孩子们是很苛刻的,平时不给一个零钱花,买爆仗钱更是不给,于是我们在他放我听响的互惠的条件下,脸上都带着满意的光。

    家家院落里也都挂满了灯,一家大小都在笑语殷勤中繁忙着,各家刀板声响在一起,空气中飘着饭香的味,大年夜家家要坐五更,在一夜一阵紧一阵松的不断的爆仗声中,人们兴奋的直坐个通宵。

    父亲十二点才回来,那时我的兴奋已经尽了,不能陪着大人坐到天明,等到父亲回来,早就像个小狗般的倦伏着,枕畔缭绕着调谐温馨的鼾声。

    尔今的大年夜,在人们都有着同一的“一年不及一年”的喟叹中再没有昔日那种可追怀的景象了,家家都把门牢闭了,模糊中听见一声两声的鞭炮声、坐不到一时半刻便睡下了。以至财神爷和喜神爷等上方委下的神祗临门来赐福,在吃了闭门羹的懊丧中,只好叹息两声,懒懒的回天交旨。

    人们的生活和命运显明的和下楼梯的阶段一样的跌落着脚步,一切都不复寻到昔日的精彩,人们脸上堆砌着像灰暗天空般的颓废的面色*加深了。

    一个猴子脸的人,到我们家里来过一次以后他满嘴里向我父亲叫着三叔,叫得我心里也觉得怪舒服的,暗暗说:他一定是个大好人,不久我们的铺子给那个猴脸人和另外人合伙开的铺子吞并了作了一个分号,父亲只在铺子里吃薪水。

    两三年前的事吧,父亲身体已经弱得不成样子,四肢不伶俐,耳目不聪明,手里把着一根杖子,走路还很吃力,每在咳嗽起来,声音打成一片,满额崩起粗筋喘不过气来,自量这样人不会讨人家喜欢,便辞出了那铺子。

    自家的铺子早就倒兑了,又没有薪水可吃了,父亲年迈了以后的日子要看哥哥和我了。我呢还好,能够继续保持住一个职业,哥哥失业在家里,各处去找出路,回答都是等机会,每次来信都发一些牢骚和告诉家里日子的不堪。

    苦抑着自己的生活,贮下一点钱寄回家去,自己可怜着是那么一个很小的数目,毕竟也能在双亲的窘苦的心上掠过一丝苦笑的慰藉吧?

    夜间入梦便会梦见母亲,惊惶的从凄惨的梦境中醒转过来,等到辨出是一个梦境,一半的悲哀夹着一半的欢幸!

    母亲的确是老了,深深的皱纹布满在瘠黄的枯瘦的脸上,顶间的发秃落得露出肉皮,脑后的那个发髻和上许多假发还是小得像个元宵。接哥哥的来信,时时写着以下的话语:“母亲近来时时悲哀的自伤,一边哭泣着一边说着生前委屈了一生,死后还是一个不随心,她要和德四婶并排葬,在她生前我就厌恶她,死后还离不脱她。”我在二十几年中除掉有丧事时,没有看见母亲落过一滴眼泪,纵然有如何的委屈和周折的事情,临在她身上。

    每个岁暮回去,母亲却是很慰快的极致的对这归来的游子尽着慈爱,像是对待远方的亲戚,又像是她的儿子从灾难中挣脱出来似的。

    父亲在他的眉宇间也透出一些欢欣,但怎么也寻不出童年时代父子的感情了。父子中间像是有了一道隔阂的鸿沟,回去后只用眼光交换了相见后的礼仪。没有一句话,直在住上的几天里。等到临行,也是只用眼光告别,说着:“父亲我要走了,你老人家珍重身体呀!”父亲也像说:明年早些回来,我还能再活上八十岁吗?

    每在倾听由远方传来的模糊的狗吠声和更夫的木拆声的充谥着神秘滋味的夜阑更深里,或被邻屋小猢狲们从梦境中把我扰醒,那淡淡的朝曦,正扑在那伸在冷空中的杂芜交错的枝叶和赭墨色的皮干上的早晨里,我悄静的细算着流水的年光,人世的变化,一颗“春水池塘”般的心,是怎样的忽然换上了一个像无机砂组合成的一样了,枯瘪的上面,长不出一颗油润的草,一朵鲜艳的花。

    感喟着在这么一个没落的世界,没落的时代的波流里,自己是如何的没落着,家是如何的没落着。不知道今年岁暮回去,那个家又是一番如何景况?

    没落的感伤,温馨的追怀,是懦弱人的懦弱的事情,——我知道,我知道!



………【第三章 中年】………

    周作人

    孔子曰,“四十而不惑。”吾友某君则云,人到了四十岁便可以枪毙。两样相反的话,实在原是矛盾的两面。合而言之,若日,四十可以不惑,但也可以不不惑,那么,那时就是枪毙了也不足惜云尔。平常中年以后的人大抵糊涂荒谬的多,正如兼好法师所说,过了这个年纪,便将忘记自己的老丑。想在人群中胡混,执著人生,私欲益深,人情物理都不复了解,“至可叹息”是也。不过因为怕献老丑,便想得体地死掉,那也似乎可以不必。为什么呢?假如能够知道这些事情,就很有不惑的希望,让他多活几年也不碍事。所以在原则上我虽赞成兼好法师的话,但觉得实际上还可稍加斟酌,这倒未必全是为自己道地,想大家都可见识的罢。

    我决不敢相信自己的不惑,虽然岁月是过了不惑之年好久了,但是我总想努力不至于不不惑,不要人情物理都不了解。本来人生是一贯的,其中却分几个段落,如童年,少年,中年,老年,各有意义,都不容空过。譬如少年时代是浪漫的,中年是理智的时代,到了老年差不多可以说是待死堂的生活罢。然而中国凡事是颠倒错乱的,往往少年老成,摆出道学家超人志士的模样,中年以来重新:来秋冬行春今,大讲其恋爱等等,这样地跟着青年跑,或者可以免于落伍之讥,实在犹如将昼作夜,“拽直照原”,只落得不见日光而见月亮,未始没有好些危险。我想最好还是顺其自然,六十过后虽不必急做寿衣,唯一只脚确已踏在坟里,亦无庸再去讲斯坦那赫博士结扎*腺了,至于恋爱则在中年以前应该毕业,以后便可应用经验与理性去观察人情与物理,即使在市街战斗或示威运动的队伍里少了一个人,实在也有益无损,因为后起的青年自然会去补充(这是说假如少年不是都老成化了,不在那里做各种八股),而别一队伍里也就多了一个人,有如退伍兵去研究动物学,反正与参谋本部的作战计划并无什么妨害的。

    话虽如此,在这个当儿要使它不发生乱调,实在是不太容易的事。世间称四十左右口危险时期,对于名利,特别是色,时常露出好些丑态,这是人类的弱点,原也有可以容忍的地方。但是可容忍与可佩服是绝不相同的事情,尤其是无惭愧地,得意似地那样做,还仿佛是我们的模范似地那样做,那么容忍也还是我们从数十年的世故中来最大的应许,老鼓吹护诗似乎可以无须了罢。我们少年时浪漫地崇拜过许多英雄,到了中年再一回顾,那些旧日的英雄,无论是道学家或超人志士,此时也都是老年中年了,差不多尽数地不是显出泥股便即露出羊脚,给我们一个不客气的幻灭。这有什么办法呢?自然太太的计划谁也难违拗它。风水与流年也好,遗传与环境也好,总之是说明这个的可怕。这样说来,得体地活着这件事或者比得体地死要难得多,假如我们过了四十却还能平凡地生活,虽不见得怎么得体,也不至于怎样出丑,这实在要算是侥天之幸,不能不知所感谢了。



………【第四章 友谊】………

    培根

    古人有一句话说得很富有哲理,也很直接,这句话就是与孤独为伴的人不是神灵便是野兽。这句话一语道破了真理与谬误混为一谈的事实。如果说当一个人脱离了社会,甘愿遁入山林与野兽为伴,那他也只能算野兽而非神灵。尽管有人这样做的目的好像是要到社会之外去寻找一种更高尚的生活,古代的诺曼、埃辟门笛斯、埃辟克拉斯、阿波罗尼斯就是那种人。

    一些人选择了孤独,并不是他天生愿意过这种生活,而是他从未在充满友谊和仁爱的群体中生活过,那种苦闷正如一句古代拉丁谚语所说:“一座城市如同一片旷野。”人们的面目淡如一张图案,人们的语言则不过是一片噪音,这就使得人们选择了孤独。

    由此不难看出,友情在人生中所占的比重有多大。得不到友谊的人将是终身可怜的孤独者。没有友情的社会则只是一片繁华的沙漠。因此那种乐于孤独的人,其本性也许更接近于野兽。

    在你遇到不如意不顺心而抑郁彷徨之时,如把你的忧伤向你的好友倾诉,那你的不良情绪就会得到缓解。否则这种积郁会使人致病。医学上这样讲:“沙沙帕拉”可以理通肝气;磁铁粉可以理通脾气;硫黄粉可以理通肺气;海狸胶可以治疗头昏。但是除了一个知心挚友以外,却没有任何一种药物是可以舒通心灵之郁闷的。在挚友面前你才可以尽情倾诉你的忧愁与欢乐、恐惧与希望、猜疑与劝慰。总之,那沉重地压在你心头的一切,通过友谊的肩头而被分担了。

    正是出于这个原因,甚至连许多高高在上的君王也不能没有友谊。以致许多人竟宁愿降低自己的身份去追求它。

    按照友谊要求平等原则来看,君王是享受不到友谊的,因为君王与臣民的地位悬殊太大了。于是许多君王便不得不把他所宠爱的人推升为“宠臣”或“近侍”,这样做的目的便是寻求友谊,罗马人称这种人为“君王的分忧者”。这种称呼恰如其分地道出了他们的作用。实际上不仅那些性格脆弱敏感的君王曾这样做,就连许多性格坚毅、智勇过人的君王也采取了类似的办法,为了结成这种关系,他们需要尽量忘记自己是个国君。

    罗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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