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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血-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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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暗流(九)
薛奕硬是撑着最后一口气,直到听到瞭星台上响起了脚步声。
“薛大人,薛大人?”雪愔登上了瞭星台却没有看到那个持镜望天的身影。
“在……这儿……”薛奕费力低呼了一声,然而雪愔没有听到。雪愔左右张望着,忽然看到一个半躺在地上的身影。
“薛大人?”雪愔奔了过去,连忙将薛奕扶起坐正,“薛大人,怎么了?”
“公主,《浑星记》,”薛奕低声,“我算出了最后一步……可以……完成《浑星记》了……”
“《浑星记》?”雪愔愣了愣,她想起了《浑星记》,那是本朝的禁书啊。
“公主,《浑星记》不是……不是妖言惑众,”仿佛猜到了雪愔在想什么,薛奕拼命解释,“它是天文巨制啊,看的人不懂,才说它……说它……”
“好,好,您别说了,”雪愔轻声安慰,“我知道《浑星记》不是妖言惑众,我现在就命人去传太医。”
“不,不,”薛奕摇头,“我这把老骨头……该归西了,我耗尽心神……完成手稿,却不能整理成书啊……”顿了一会儿,薛奕才继续说道:“公主,请您收下《浑星记》的手稿,并说服陛下……整理完成《浑星记》……求求您……”
“好,我们先找太医。”
“公主,”薛奕又拉住了雪愔,“我……我没想到会死……本来想说的不是这些……公主,晟大人……是无辜的……”
雪愔僵住了,潜藏着的恐惧感汹涌喷出,“你说什么?”
“郭睿的死是张若羲的一手谋划,晟大人根本没有参与,晟大人一心为大烨打江山啊,”薛奕攒足了一口气说道,“那个洛瑾,赵容炜根本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那么说?”
“因为……张若羲威胁我,我私藏了前朝的《浑星记》……我死不足惜,可《浑星记》是我……是所有仰望天空的人的夙愿啊……”
“公主,我太自私,”歇了歇,薛奕继续缓声,“昧着良心说了不该说的话……”
雪愔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是神色涣散的愣在那里,洪荒重重,将她淹没。
“公主,公主,”不知何来的力气,薛奕又紧紧拽住雪愔的衣袖,“公主将我五马分尸都行,只要公主答应将《浑星记》整理成书啊!”
雪愔看着这个垂死的老者,竟然恨也恨不起来,心中唯有悲怜,“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薛奕听到了雪愔的话,仿佛所有的神经都松了下来,眼睛终于缓缓闭上了。
“薛大人?”雪愔晃了晃薛奕,然而没有回应,“薛大人!来人,快来人,传太医!”
那一夜,与完成《浑星记》前一半的邱衍同被后世称为“古代天文双杰”的薛奕逝世于瞭星台上。那一夜,雪愔收拾了薛奕的所有手稿,两年后,她四处打点,终于说服了皇上,由其他太史令将手稿整理成书,从此《浑星记》成为影响了千年的天文著作。
而亦是那一夜,雪愔彻夜未眠,黯月之色透过窗棂间的间隙落下丝丝惨白的光,雪愔独自坐在床头。
晟大人……是无辜的……
愔儿,等着我,等我回来一定做你的好丈夫……
每一句话都是锋利的刀子,一遍一遍地割着她的心,割得鲜血淋漓。
岳是无辜的,可是皇兄好不容易找到个除掉晟岳的办法,他再无辜,皇兄又怎么可能放过他?距岳出征还有一天的时间,还来得及把一切告诉他,可是……如果把一切告诉了岳,那么,反叛是岳唯一的路。
到底该怎么办……
是我害了岳,是我亲手将自己最爱的人送上了不归路啊……
清泪一行行滚落,终于敲碎了所有的坚强,雪愔独自一人,泣不成声……
仍是那一晚,同样的夜色在皇宫的上空铺撒下来,安静而无辜,甘露殿里,烛光映着两个人,一立一坐。
“世子,高昌国主最近如何?”雪景毅半靠着龙椅,问着身旁的近侍。
“父王……一切安好。”高昌世子麹文殷回答,声音有些迟缓。
“哦,原来世子最近收到了国主的信函了啊。”雪景毅淡淡一笑。
闻言,麹文殷蓦然一怔,神色不经意地变了变,而后低声回答:“臣不敢隐瞒,臣已有许久没有收到父王的信了。”
雪景毅看着麹文殷,似笑非笑,缓缓拿出一封信函,“高昌国主病危……”
麹文殷猛然一惊,一阵冲动想伸手从雪景毅那里把信拿过来,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高昌有多少兵马?”顿了顿,雪景毅平淡地问。
麹文殷又是一惊,既而低首回答:“高昌国小,兵马亦弱。”
“三万还是有的吧?”雪景毅再问。
“有。”麹文殷不明所以,只能照实回答。
雪景毅笑了笑,把信递给了麹文殷,“你的父亲很好,不必担心,不过朕需要你装作高昌国主病危,回高昌一趟。”
麹文殷异常困惑地看着雪景毅。
“你回高昌准备好三万兵马等着齐王雪龙城,朕有要事要交给你们。”雪景毅话语平静,然而眼睛里却闪过冷然的光芒。
烨贞元三年十一月十五日。
明德门巍峨耸立屹于长安城的正南方,城门之上有百官排列成队一如朝堂之上,万乘之尊的皇帝独自一(奇)人位于正前方,神色(书)肃然,长袍宽带(网)随风微摆;城门之下若万里空旷的土地上站着数万将士,蔽空的旌旗下万马齐喑。
明德门右方长长的阶梯上有几位将军拾级而上,走在最前方的一名将军身着黑甲,眉宇下是黑如子夜的眼眸,深沉而威严,五官挺拔,气宇轩昂。北征大元帅晟岳领着属下将领冠军将军楚言、归德将军罗箫以及新命的云骧军将军张若羲登上明德门,走至雪景毅的身前四位将军同时单膝而跪,“臣拜见陛下!”
“北征大元帅承接!”雪景毅身后的中书令用苍老的声音说着,手中捧着一根旄节,金杆红缨,却是征讨四方的权力象征。
闻言,晟岳将双手平托于前,雪景毅接过旄节放在晟岳手上,“劳爱卿远征大漠了。”
“臣必为陛下喋血虏廷,凯旋而归!”接过旄节后晟岳宣誓,然后他起身高举起旄节让城下将士看见。“为陛下远征大漠,喋血虏廷!”晟岳高呼。
“为陛下远征大漠,喋血虏廷!”城下的高呼声在数万人中回荡,如浪潮层层涌过,澎湃汹涌。而后晟岳转身对着雪景毅伏身再拜,既而走下城门,领着北征军迈向突厥汗国,军队浩浩荡荡逶迤而行。
历史记载,北征突厥是烨王朝一代名将晟岳的最后一战,而年轻的将军为大烨王朝再次创下奇功,征服了突厥汗国后,他却再也没有踏回中原一步。
历史没有记载的是,贞元三年十一月十五日,当文武百官随被天子旌旗簇拥的皇者雪景毅登上明德门,数万将士如壮阔的画卷静默于城门之下时,一个女子,白衣胜雪如一身缟素,沿着朱雀大道拼命地向着明德门狂奔而去。
终于到了明德门,雪愔看着浩荡的军队渐行渐远,忽然似虚脱一般无力地靠向了城门边缘。
“岳,别去啊,别去!”心仿佛变成了一个空旷的山谷,一句话在里面回荡了万次。
一滴水不知从何处滚落,砸在冰冷的石板上。当泪涌而出时,痛早已决堤……
第三章:昔年
第13章 昔年(一)
“别……别,求求你,别杀辰皓哥哥……”她双眼紧闭,脸颊和头发上落满了尘垢。他把她抱上了马,让她睡在自己的怀中。
“辰皓哥哥,辰皓哥哥!”她又叫了起来,不知是噩梦还是塞外的寒风让她瑟瑟颤抖,他解下自己的披风裹着她瘦小的身躯,看着她脏兮兮的又楚楚可怜的小脸渐渐平和,心底蓦然地一阵怜惜。
“你叫阿瑾,是吗?”看着在自己怀中昏睡着的她,他低声呢喃。
塞外的路途崎岖,他缓缓驾马,怕巅着了她,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轻轻动了动,他低头看见她的眼睛已经睁开,眼神里一片疑惑和茫然,他无声地笑了,而她亦看见了他。她猛地一惊,坐正了身子,才发现自己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她有些害怕,怔怔地看着他。
他以为她会问一句“你是谁”,然而她怔了半晌后只是紧张地问道:“这儿是哪里,辰皓哥哥呢?”
他有些失望,但还是温和地笑了:“这儿快到突厥汗国了,我是在雁门关外看到你昏睡在地上的,我不知道你说的人是谁。”
她看了看他,然后转过脸去,他看着她的柔和的侧脸,双唇紧抿成线,像是要哭的样子,然而憋到了双眼红红的也没让眼泪流下,他看着,心莫名地疼了起来。
“你是突厥人?”忽然,她问。他点了点头。
“那么,你能带我去找可敦吗?”她看向他,神色中露出些许期盼。
“可以,我也要去牙帐。”他笑着说,很开心,因为发现自己终于可以帮助她了。
“牙帐?”
“就是突厥的京城,像中原的长安,”他解释,“可汗、可敦都住在牙帐。”
她谢过了他,便不再说话,而他却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刀鞘是古铜色的,上面有繁杂而精美的饰纹,是突厥人用来祈福的符咒。
“这个送给你,”他微笑着把匕首递给了她,“你一个姑娘家,拿着可以防身。”
她看了看匕首又看了看他,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你,怎么好要你的东西?”
他愣了愣,没想到她会说这句话,只是瞬间后他又笑言:“我叫思诺,阿史那思诺,这样我们算认识吗?”
暗夜未央,帐外又是一夜寒风,睡在内帐的思诺在床榻上翻了一个身,听着睡在外帐的仆从木达尔的鼾声,轻声叹了叹。
认识阿瑾已经七年了,那样不知不觉,就如他们之间的记忆,平淡地将时间轻轻带走,可是,也许只有他自己才明白,把她抱上马的那一刻,他已将她深埋在心底。
你真的喜欢那个洛瑾吗?喜欢就纳到自己的帐中,草原上的男人有几个像你这样扭扭捏捏的?
看着帐顶,思诺想起了父汗的话。可是,他又怎么可能逼迫阿瑾做任何她不愿意做的事?如果不能拥有她,就一辈子保护她——哪怕这只是对自己的诺言。
帐外,寒风呼啸,而一阵阵马蹄踏雪的声音由远及近夹杂其中,神游的思诺猛然惊起。
难道是都格回来了?思诺心下沉吟,然后起身,走到外帐。木达尔还在打着鼾,而帐外却响起了都格的声音:“木达尔,木达尔,我是都格,快让我进去,冷死啦,我要见大王子呢。”思诺连忙掀开帐帘。
“大王子?”都格愣了愣。
“快进来吧。”思诺把都格拉了进来。
“呵,原来这小子还在睡着啊!”看见打着鼾的木达尔,都格愤愤,故意捏着木达尔的鼻子,叫着,“嘿,木达尔,白狼要吃你屁股咯!”
被弄醒的木达尔睡眼惺忪,看着捉弄他的人,“都格?你不是去于都斤山了吗?”
“你个小混蛋,我跑了一夜了,你居然还在睡觉!”都格边对着木达尔吹气边嚷着。
“好啦,你让他睡就是,非把他弄醒做什么?”思诺笑着端了一碗温酒递给都格,都格谢了思诺,接过酒,而木达尔看到思诺端酒,一下醒了一大半。
“哎呀,大王子,你瞧我睡得!”木达尔赶紧起身,拽过一件袄子就往身上裹。
“不急,你慢点。”思诺摆了摆手,然后转向都格,“那批狼怎么样?”
“大王子,真是不见不知道啊!”都格由衷赞道,“太让我惊讶了。”
“看来这么多年的心血没白费。”思诺颔首。
“神是保佑我们的!”此时,木达尔已经穿戴好起身,“大王子,你们聊,我去弄盆烤肉来啊。”
“哎,多弄点,待会儿送些到可敦帐篷里。”思诺提醒道。
“知道啦!”木达尔嘿嘿一笑,转身出了帐篷。
看着木达尔的坏笑,思诺摇了摇头,既而又问都格:“沁格尔和库苏莫呢,应该回赶了吧。”
“嗯,”都格点了点头,“我是快马回来的,他们应该离开于都斤山不远。大王子放心,您的吩咐我们都记着呢,沁格尔会先回到牙帐,而库苏莫会一路去襄城,并沿途设下防线。”
“好,防备越强越好,”思诺轻言,“都格,你歇一天,然后和努满一起去襄城,途中有什么立刻回来汇报!”
“是!”都格领命。
东方渐渐发白,思诺和都格边等着木达尔拿来烤肉边聊着一些战略。帐外的风依旧呼呼吹着,间或有脚步声响起,那是仆人们纷纷起来劳作。
“大王子在吗?”忽然,帐外响起了一个年迈苍老的女人的声音,都格连忙掀开帐帘,让那个气喘吁吁地老女人进来,思诺认出了她——可敦帐篷里的阿婆。
“阿婆,怎么了?”思诺问。
“大王子,洛瑾姑娘找您啊。”
“阿瑾,怎么了?”思诺心里莫名地紧张。
“是可敦,她快不行了,想见您。”阿婆回答。
“什么?”思诺惊道,然后二话不说奔出了帐外,正好撞到端着烤肉的木达尔。
“大王子,您去哪啊?”木达尔吃了一惊。
“可敦帐篷!”思诺丢了一句话。
“这烤肉您不带过去吗?”木达尔冲着思诺的背影喊道,而思诺只是顶着风,迈开步子向可敦帐篷奔去。
一口气奔到了帐篷外,思诺掀开帐帘进了内帐,看见坐在软榻上的洛瑾,而可敦洛飞鸢半靠在她的怀里。
“阿瑾?”
“思诺,”洛瑾回首,然后点头示意他过来,“可敦想见你。”
思诺走了过去,蹲在了洛瑾的身旁,才发现洛瑾手上拿着一块白色的棉帕,棉帕上血迹斑斑。
“思诺,”洛飞鸢脸色苍白却面含微笑,“我快要不行了……”
“可敦,您别说话,”思诺打断了洛飞鸢,“我这就去叫巫医来。”
“不,咳咳……不,人不能胜天……你听我说会儿话。”洛飞鸢拉住了思诺,思诺点了点头。
“咳咳……思诺,你知道……”洛飞鸢有气无力地说着,“你也知道,我刚来突厥嫁的是处罗可汗,后来……处罗死了……思诺,我知道是你劝可汗将可敦的位子留给我,若不是你,我和瑾儿都活不到今天啊……咳……咳咳……”
“可敦……”
“思诺,”咳了一阵后,洛飞鸢继续缓声说着,“我死了无所谓,可瑾儿还年轻,她在草原上不能没有依靠啊。”
“可敦……”思诺仿佛想说什么,只是话语哽在了喉间。
而洛飞鸢缓缓地伸出一双枯瘦而苍白的手分别握住了思诺和洛瑾的手,然后轻轻地将洛瑾的手放进了思诺的手心里。
“思诺,我知道你喜欢瑾儿,我把瑾儿交给你,你要答应我,给她依靠,照顾好她。”
“可敦……”这一次,是洛瑾忍不住低喃,声音哽咽。
轻轻地,思诺握紧了放在他手中的那只冰冷的手,“可敦,我阿史那思诺对着苍天发誓:我会用一生去爱阿瑾,用一生照顾她,保护她。”
洛飞鸢缓缓阖上眼眸,“这样,就很好了……”
大哥,这些年我一直在赎罪,你知道吗?洛飞鸢的嘴角露出了笑意,平和而恬静,只是昔年的种种在她脑海中徘徊不去。
她是皇后的小女儿,一出生即尊贵无比,皇帝封她为豫章公主,后来皇后早逝,她的父皇对她更是宠爱有加。锦衣玉食,无人管束的小公主在金碧辉煌的皇宫里日渐蛮横,而周围的人对她只敢言听计从,只有比她大了近十岁的大哥洛舜言会训斥她,可作为太子的洛舜言把精力都放在了挽救濒危了洛氏王朝上,又能有几时能真正顾及到这个专横的小妹妹?自小她和大哥就极为生疏,而和软弱无能,贪恋酒色的二哥却甚是亲近。
十六岁那年,她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一个跋扈的公主把毕生的爱给了那样一个人,却又无法忍受得不到自己的所爱,当她正打算害死所爱之人的妻子时,她的大哥——太子洛舜言——却请求父皇把她嫁给了一位老臣之子,她知道,这位老臣会是太子政途上举足轻重的人物。她恨,恨太子把她当作自己的政治工具,更恨自己后来的丈夫窝囊至此,对她奉若神明,唯命是从。
渐渐地,她开始利用自己的丈夫。她请求父皇给了丈夫一个较高的职位,然后再教他结交权贵,暗结党羽。末年的洛氏燕王朝已然是一个从中间腐败的果子,一座将倾未倾的大厦,许多唯利是图,贪图富贵的大臣对太子的复兴之策早已不满,所以仅短短几年间她竟拉拢了小半个朝廷,并暗中操纵这些大臣与太子抵触。然而她的那位傀儡丈夫却在看似越来越炙手可热时忽然暴病而死,可这位不可一世的豫章公主却依然攥着那样的权力,不放松丝毫。
不久之后,突厥的处罗可汗派使者名为请求实为要求地提出和亲,要皇室的女儿嫁给突厥可汗。她听说消息后立即入宫见驾,请求父皇将待嫁的十七妹晋阳公主下嫁突厥。晋阳公主自幼温雅,容颜明丽且知书达理,善待下人,在宫中口碑极好,甚至连太子都甚是喜爱这个异母妹妹,而她对这个妹妹却即妒且憎,恨不得宫中从来没有这个人才好。好不容易才劝父皇把晋阳公主下嫁突厥,而此时太子却横亘作对,竟劝回父皇,将晋阳公主留了下来。
她不过是个贱人所生,她不过是个异母的妹妹,可我是你的亲妹妹啊!她狂怒。而此的太子更是步步紧逼,意图扳倒她的党羽。这一年皇上忽然重病,病倒后的皇帝更加奢侈迷信,猜忌之心亦日隆一日,她借机制造巫蛊之事来陷害太子,最终竟逼得太子不得不反。太子的反叛被平定了,皇帝不忍杀自己的儿子,最终将其流放于房州。而此时,她暗中要求众臣联名上书皇帝,请求立二皇子为太子,最终,她那一无是处的二哥哥被立为储君。
那时,她不可一世得近乎猖狂。是啊,无论是愚蠢如她的丈夫,还是英明若皇太子,甚至是万乘之尊,执掌天下的皇帝不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么?天地之大,又有谁可以让她畏惧?
不久她入宫,再次请求父皇将晋阳公主下嫁突厥,而陛上之人只是淡淡得说了一句:我自有安排。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纸诏书飘然而至,竟是要将她送于那北寒之地。她狂奔入宫,哭号般地大声呼号,怎么能这样,父皇,你不可以这样对我!而皇帝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鸢儿,什么事都不可做得太过分了。此一语便轻描淡写般地就把这个看似可以翻云覆雨的豫章公主遗弃到了塞外。
那一刻,她才明白,父皇并未糊涂至不明事理,只是她自己被那掩盖着她命薄如纸的华丽外表冲昏了头脑。
巫蛊之事被查证,可太子反叛亦是确凿的事实,所以即使是皇帝亦无法挽回自己的长子,直至洛舜言客死他乡,而二皇子的即位更是加速了洛氏王朝的败亡。
鸢飞唳天者望峰息心,可一晃经年,她却没有看见那可以平息她心境的峰峦。最终是什么竟让她平和至此,可以无谓权贵,淡漠生死?是洛氏燕王朝的灭亡么,是在破败的帐篷旁看到唯一的血亲么,还是最后一个疼惜她的处罗可汗死后,她被另一个男人掳去践踏,至此所有的支柱轰然倒塌么?她不知道呵,只是,她大起大落的一生太过沧桑和疲惫,她知道她终于可以在这尽头阖眼了。
可敦一直微笑着,平和的笑容凝于嘴角。
忽然,周身是那么安静,安静到洛瑾觉得有什么被冻结了,“可敦?”她轻轻唤着洛飞鸢,没有回应。
“可敦?”带着一股惶恐,洛瑾晃了晃洛飞鸢,“可敦!”
蓦地,洛瑾抽开了被思诺握着的手,然后拼命地摇晃着洛飞鸢,“可敦,您醒醒啊,可敦!”
“阿瑾,阿瑾,别这样。”思诺在一旁心疼地劝着,而洛瑾的手颓然垂下,泪一行行地滚落。
“姑姑,您也不要瑾儿了吗?都不要瑾儿了吗,为什么都要丢下瑾儿不管?”
思诺看着他深爱的人如此悲痛,心像被锥子戳得一样难过,七年来,洛瑾对他总保持一份淡漠和疏远,从不会有一点失态,而思诺不知道,此时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而泣不成声的洛瑾被她一直试图去遗忘的往事再一次刺得体无完肤……
第14章 昔年(二)
燕朝乾佑二年。房州。
官道狭窄,路旁树杂草乱,三两一群的乞丐嘴里嘟嚷着不清楚的话语,偶尔还有饿殍者伏尸于路边,在夏秋之际散发令人作呕的味道。
一辆简旧的马车一路颠簸,车内一个小女孩掀开车帘,澄澈的眸子望着车外的冷瑟萧条和让她害怕的陌生。忽然路旁的树丛里窜出一个人,死死地拉住了行得并不快的马的缰绳。
“老爷,行行好,给口饭吃吧。”那人一脸哀求,肮脏的面孔模糊了五官,褴褛的衣衫不遮体肤。驾车的人扬起了手中的鞭子,“啪”的一声,果断清脆地打在了那个乞儿的手上,同时车夫勒起马缰驾马奔了起来,那乞儿一吃痛又滚到了路边,而小女孩也跌回了车中,一个精致的玉牌从她的怀中掉了出来,挂在她的颈上摇摇晃晃。
一双温暖的手抱起了小女孩,“瑾儿,坐好了!”
小洛瑾抬首望着抱她的人,那是个轮廓柔和,美得恬静的女人。“娘,我们要去哪呀,都坐了好多天的马车了?”
女人温和地笑了笑,“我们要去房州。”
“去房州做什么?”
“我们要住在房州了。”
“住在房州?”洛瑾歪头想了想,“可我们坐了好多天的马车啦,房州肯定离长安好远吧?”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摸了摸洛瑾的头。
“那离东宫也很远吧?”洛瑾又问,并露出了很难过的表情,“我还能和辰皓哥哥玩吗?”
“住口!”一个男人厉声道,洛瑾神色慌张地望了过去,既而又看了看那个温和的女人,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被那个女人止住了,“乖,听爹的话,别乱说了。”
洛瑾觉得很委屈,缩在了女人的怀中。
“水清,我想歇会,你和瑾儿别吵我。”那个男人面无表情地吩咐了一句。
“哎。”原太子妃慕水清低声应着,并拿出了一张毯子盖在了原太子洛舜言的身上。
石土砌成的矮墙环着年久失修的几间瓦屋,院内杂草荒乱,高可没膝,住惯了高墙广舍的洛瑾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如此逼仄的地方。
八岁的洛瑾渐渐明白父亲为什么会从东宫搬至破败如斯的这里。曾经身为太子的父亲忙于政事,洛瑾一月见不着几次,现在的父亲颓废沉闷,洛瑾亦是一月见不着几次,而曾雍容华贵的母亲现在也只能和仅有的丫鬟忙着家里的活计。
院子被母亲锁着,洛瑾不得出去。住在东宫时,洛瑾也很少能出去,可皇宫那么大,足够一个小孩子上蹿下跳,洛瑾很想念那些陪她玩的小丫鬟,她还想念那个比她大了两岁的辰皓哥哥,洛瑾八岁,洛辰皓和她一起玩了八年,对于洛瑾而言,这份感情长至一辈子,可一辈子也有终结的时候。
平日里洛瑾只能在后院里和荒草玩,她还喜欢在矮墙边往上蹦,想看看墙外有什么,可最终什么也看不见,直到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后。
那已经是深秋了,草枯叶落,洛瑾觉得那些草已经死了,她很难过,因为那是她最后的伙伴,而这时墙外却响起了陌生的声音。
“晟岳,你在这啊,我们找了你好久。”是一个男孩的声音。
“是啊,一个人想什么呢?”又是另一个男孩。
“啊,没……这个空屋好像有人住了。”仍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却是男孩子里较低沉却柔和的那种声音,洛瑾觉得非常好听。
“可是我听爷爷说这里面住的都是和朝廷有关的人,而且最后都死得很惨呢!”
“咦 ,那我们就走吧,省得沾一身晦气,你说呢,晟岳?”
“嗯,那我们以后就少来这里吧,”那个令洛瑾非常喜欢的声音又响起了,“我们回去吧,到城里还能吃碗馄饨呢。”
洛瑾听着那几个男孩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心里有一种沉沉的想哭的感觉,她不明白这叫失落,因为那个叫晟岳的男孩说了一句“那我们以后就少来这里。”
之后一整个冬天,洛瑾每天都会去后院的墙边,却再也没有听到有谁来玩的声音。过年了,待在冰冷的屋子里听着遥远的炮竹声的洛瑾想起了在皇宫里每年过年时锦罗做的花灯上写着各种灯谜映着宫殿金碧辉煌,落了叶子的树上系着用绸缎做的假枝叶,宫女告诉她这就是“玉树琼枝作烟萝”,还有上好的白瓷碟中盛着玲珑的小饺子,他们边吃边把玩着各地进贡的奇珍异宝。
是什么让这样的天上人间化为虚诞?而小小的洛瑾最想念的还是二皇叔的长子——那个和她如亲兄妹般的辰皓哥哥,还有……洛瑾甚至想念那个叫晟岳的男孩,虽然只是听过声音,而她却觉得,那个人会和辰皓哥哥一样的温暖。
冬去春来,大地回暖,屋檐上的冰棱溶化成水如雨般滴答而落。洛瑾依然是孤独的,她一个人看着院子里的枯草转成嫩黄,并仔细听着墙外是否有嬉闹的声音。洛瑾发现过完年,母亲也不怎么管她了,她渐渐学会攀着东西爬到墙头上坐着,而她还发现墙外有个不大不小的池塘,有阳光的日子里,池塘上会有一层漂亮的粼粼波光。
忽然一天下午,家里唯一的丫鬟叫洛瑾待在后院里不要乱走,说是爹娘有事,不喜欢小孩子在他们面前闹。洛瑾乖乖地待在了院子里,直到傍晚时意外地听到墙外有男孩子的喧哗声。
“快,快,拉上来了,拉上来啦!”“哇,这么多,能买好多钱呢!”“晟岳,你真厉害,教我们怎么玩,还教我们怎么挣钱!”
晟岳?洛瑾心中蓦然一惊,三下两下就攀坐在了墙头上,她看见几个十多岁衣着破旧却神色亢奋的男孩站在池边围着一网的鱼快活地议论着。
“你们是谁,为什么在我家玩?”忽然,洛瑾有些嫉妒地问了一句,而男孩们均是吃惊地望向洛瑾,他们谁都没有见过这个女孩。
“我们可没在你家玩!”终于一个男孩不屑地回了一句。
“你们怎么没在我家玩啊,我数虫子数得好好的,你们在那里吵吵吵!”洛瑾不服气。
“你真是好不讲理,”那个男孩继续和洛瑾争执,“墙里面才是你家呢,我们在墙外面玩,难不成也是你家了?”
“哼,你耍赖!”
“我耍赖还是你耍赖啊?你要是有本事就把这个池塘也圈到你家去啊!”
“好了,郭睿,男子汉和一个小姑娘见识什么啊?”这个声音……是晟岳……
清朗的声音让洛瑾不禁一呆,但她既而恍悟般地发觉晟岳是帮着那些男孩的,禁不住更加火大。
“你们可别小看我了,我现在就让这池塘是我家的!”在深宫中娇养的孩子又如何知道谦让?洛瑾一气之下索性站在了墙头上。
“小心!”晟岳一声低呼惹得洛瑾慌忙向脚下望去,石土墙并不高,可对于一个刚至九岁从未站过墙头的小女孩来说,足以惊起她的慌张了,洛瑾觉得眼睛晃了晃,膝下一软……
“你没事吧?”温和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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