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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禁止的基督-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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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野蛮地洗劫过,给毁得乱七八糟。他当时还很生气,心想本来可以派作其他的用场的。
他打量眼前这座教堂的内部各处,可以想像当初村里的居民是如何兴高采烈地朝这里涌过来,高举火炬,那光景就像是出门去消灭弗朗克斯坦的怪兽。可以肯定他们是先从这内堂开始动手的,然后再一路破坏,捣毁开去。
山姆愿意使用这张内堂角落里的桌子,尽管他自己屋里还有一张桌子。他对别人是这么说的:这儿地方宽敞一些,他的书可以摆开来,他可以摊开来写字。其实这只是半真半假的话,真实的理由则是山姆的那间屋当初是牧师住的。它里面有一张给来访者用的沙发床,山姆坐在上面就昏昏欲睡。当然那些窗子都是给钉死了的。里面有几个空荡荡的书架,书都给扔到火里烧掉了。所有一切看上去有点暖意的东西或是有点吸引人的物件都给拆卸一空,剥得精光,正像人们的信心与恩典都已经一扫而空一样。特别让山姆不安的是那张写字桌。上面有好些血迹,血是溅洒上去的,虽只有几滴,像是牧师的裁纸刀给弄出来的。山姆觉得,好像是某个印象派的画家用刷子蘸了点猩红的颜料,甩在桌面上,临时又改变了主意,要想擦拭掉,结果倒弄得更脏了。
山姆不能细细地去想,他想到这血迹就会不自主地发抖。
他从地下室找了一个大纸箱的纸板盖在桌面上,当然这也只是为了眼不见而已。他怎么能够伏在那张桌子上写字呢?反正这张桌子是不能再用了。坐在桌子跟前,他就会想起那牧师后来的结局。
这便使他回到了那个恼人的老问题上。自从他成为基督徒,他就一直在考虑这问题:他们是如何把这一切弄得这样一团糟的呢?究竟是什么力量把全社会的信仰给剥夺了呢?人们怎么竟会在牧师的办公室里施暴呢?这只是教堂里的一间小房间,这里的墙上还贴着教区的公告。通常如果有某位妇女想要离婚,教区的委员会就会劝她慎重考虑;如果有某位大学生有什么疑问,牧师便会对他引述一段圣经。正是在这种地方,已经有儿女又失去了他们的父亲,在悲痛之余,他的府上感受到了神的抚慰;在这里当孩子的听牧师讲述和解释耶稣在水行走,如何行神迹,他们睁大眼睛,惊奇不已;在这里,给青年人开具结婚证书,也向悲伤的家庭签发死亡的讣告;这里还向全社区发布婴儿出生的消息。可如今,这样的生活已经不再存在了。人们曾经忘记了定时炸弹的滴嗒声,因而最终血都溅到了写字桌上。
因此,山姆宁愿坐在礼拜堂里的这张桌子跟前来。所有的人都好像相信他说的话,虽然那只有部分的真实。他们都管他用的这张桌子叫“山姆的桌子”。
彼得还在桌子的左上角刻了山姆的名字,表示正式认可。
山姆拧了拧煤油灯的灯芯,调整一下亮度。他想集中精力写日记。可发现心里乱糟糟的,无法下笔。这让他觉得恼火。因为他从来是自认为有意志力,有理性素养的人。他所要做的只是整理自己的思想,就像在书架上码好自己的图书一样,然后随时可以从上面取出一本书来。可是最近,他发现自己的脑子似乎不济事了,他想用日记把本用汽车带他们来的这段逃亡经历记下来。可看起来书架已经散了,书他了一地。山姆觉得自己越是在乱麻一般的思绪中梳理,越觉得甩不掉对于死亡的思考。所以他才在日记中写下了塞缪尔·约翰逊的《遗稿》。露茜以为这个题目让人毛骨耸然,是邪恶的文字游戏。她是对的,可这并不能改变现实。死亡不过是人们的心还在砰砰跳动时,潜伏在一侧的低声诉求。死亡是迟早总会剥去我们的虚假的尊严和骄傲的必然性。当死者的僵硬的尸体被闹剧般地塞进敛尸袋时,到哪里去寻求真正的尊严与骄傲呢?死亡是一个巨大的天平——它最终抹掉一切,除了记忆中的那一点淡淡的正在迅速消褪的阴影。我们在此时此地所欲言说、所欲实行的,归根结底,与我们不再存在时发生的一切有何关系呢?
正是想到这一切,山姆才打算把它们都记下来。也许写作是惟一能够留存下来的吧。
煤油灯的光又跳跃起来,忽闪忽闪的。山姆的身体往前伏过去,凑到灯跟前,抢了捻灯芯,火焰稳定下来。山姆疲倦地用手摩擦自己的脸。心中问自己现在应该是什么时候了呢?他用笔在桌上轻轻地敲着……纸上已经写满了字,都是“桌子,桌子”的字样。他并不记得自己先前写过这些。某种念头和回忆填满了他的头脑,阻断了他的头脑和书写的手之间的联系,从他的笔尖流出的看来并非他自觉意识到的东西。
他们这群人在教堂里已经呆了约有三个星期了。这一期间,他们由不太熟悉而相互有些恐惧的陌生人变成了不太靠得住的朋友。他们从一开始便形成了一个彼此将就的生活规律。由于人人都要轮流承担一定的事务和责任,所以大伙便觉得有一种整体的融洽和规范。可是在极度反常的情况下,规律性也是一种奴役。他们也经历了一个“让我们简单了解吧”的磨合阶段,每天他们必有一定的祈祷时间,然后又都零零碎碎地介绍各人自己的情况,说说自己以往的历史。开头的那两个星期,山姆总想起公元一世纪时的基督教会:紧密的结合感,相互同情以及慷慨大度。但随着大家简单了解的增进,他们当中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每人的个性与已经形成的规范发生了矛盾,耐心与食品一样在消耗殆尽。恐惧像幽灵一样从他们当产生出来,漫延开来,所有人的行为都显得有些异样了。
山姆听见玛丽娅在教学的另一头训斥提摩太。他的思想于是便给打断了。“你看看你那样子!”玛丽娅的声音在教堂内响着,有点回声,“中饭马上就要好了,可你弄得一身这么脏。我不对你说过了吗,不要到地下室去钻。那里又脏又不安全。出了什么事你就好了,到时候你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可我在那里找到了食品罐,”提姆一边为自己的不听话作辩解。山姆还记得那些食品罐子。彼得在他们到来的第二天便发现了罐子。当然他们在检查教堂内的各处,想先熟悉一下这个临时的家。那些金属罐子都是旧的,有的已经给碰扁了。彼得说,那些罐子可能“是为了培育未来的尚未发现的细菌而准备的”。
“你不能动它们,”玛丽娅说,声音非常坚定。
“可我得找到约书亚,”提姆说,还在为自己找理由。约书亚是他这两天交上的朋友,一只花栗鼠。
“我不管,你给我离它远一点。没准它会咬你一口。”
山姆还能听得到提姆的声音“可没有人跟我玩,我只有它一个朋友。”
玛丽娅不为所动,“我就是你的朋友,”她说,“先去洗手吧,要吃中饭了。”
“我不饿,我的肚子疼。”
山姆听不见他们母子两人说话声,他们的脚步声远去,往前厅去了。
山姆同情地摇摇头。可怜的提姆,才六岁。可他并不能像别的孩子那样蹦蹦跳跳。他只能给圈在厌烦人的破破烂烂的藏身窟里。他本来可以出去玩,大人们也约定有出去活动的时间。可玛丽娅不放心,她的担忧使她觉得时时紧张,她对孩子做的任何一件事都喝来斥去。她的神经总是绷得紧紧的,只要不见提姆在自己跟前,她就手忙脚乱。她时时都是两手绞着,惊惶不安的样子。可怜的玛丽娅,她属于那种生下来便要忍受苦难的女人,无论这些灾难是想像出来的还是真实的。经过第二次的“让我们互相了解”后,露茜已经注意到玛丽娅属于那种在任何发光的东西后面都能找到阴影的人。山姆开始问自己,玛丽娅会不会是从来就这样愁容满面的呢?这苦命的人,也许自从失去自己的丈夫以后,她再也无法摆脱所受的恐怖了。她的丈夫死于政府雇用的打手的残害。也许她之所以如此,正是这两方面的原因造成的。
“山姆?”一个声音轻轻地问道。
山姆抬头看见露茜正站在门口望着他。“你好,”山姆说。声音也很轻。然后她心里想,干吗我们说话声音会这么轻呢?
“饭已经准备好了。”
“谢谢,我这就来了。”
她似乎稍有犹豫,但还是朝他走过来。“我并不想打扰你,但我认为还是有必要告诉你,我们的食品已经不多了。”她平静地说道,没有一点惊慌的意思。才到这儿不久,山姆就发现露茜属于那种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沉得住气的女子。而这正是他很羡慕她的地方。
“我知道你会告诉我一些什么的,”他站起身来,伸一下腰。其实他清楚,在谈食品之前,以往他们也只是谈时间之类的话题。
“他们只留了三个星期的食品。可现在眼看着就要吃完了。”
山姆略点点头,没有说话。“我真不知道这样下去怎样办。”看不到未来,山姆心里想。就像三星期前呆在汽车里到这儿来时一样,漆黑一团、悄没声息、既没有时间,也不晓得方位,黑暗与深渊融成一片。可那不也是一种信心吗?把一切交给上帝。由他去掌舵,放下自己的担忧,这样行吗?“我们只好等下去,怀着信心等下去吧。”他说得很诚恳,他自己的心里也觉得这话恐怕不能说服人。这话并不能给人以信心。
露茜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彼得去看他安的套去了,看能不能提到什么野兽。”山姆又给了一点信心。
露茜用手理了一下系在腰上的围裙,“明天我们得严格实行配给制了。食品比今天减一半。”山姆的脸抽了一下。虽然这一群人聚在一块才三星期,他已经了解他们,知道一旦实行配给制会引起的恐慌。怎能不呢?如果地下组织不来接他们,这群人又能做什么么呢?他想到了地窖里的罐子。人的思想总会想到那里去。
“我是想你应该了解我们的现状,”露茜说。
“谢谢,也许我们大伙凑在一起,商量一下看有什么办法没有吧?”山姆并不相信真会想出什么办法来。但他还是这么说了。然后又有点抱歉地添了一句:“我钓过鱼,不过那时候不愁吃的。真正的野外求生存我并不在行。我曾经读过《瓦尔登》,可那只给我一点灵感,使我谈到这类话题时能深刻一点。”
“深刻的话可当不得饭吃啊,”露茜转身往门口走去。
“我不知道,”山姆耸耸肩,跟在她后头,“有好多时候我也希望话是能够吃下去的。”
第七章
史密斯乘着天还没有完全黑,咬紧牙朝树林奔去。他一个劲地往树林的方向小跑,顾不得自己的腿已经很沉重,沉重得没有了任何知觉。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赶,顾不得那些抽在脸上或戳在身上的树枝。他大口地喘气,这使他本来很疼的地方更加强烈地刺痛了。他已经顾不上自己会不会迷失方向,只要一个劲地走下去或跑下去,只要不倒下去便成。他的本能告诉他,只要朝山的方向走去便对了。山里面总要安全得多。
身上的每块肌肉都在发痛,每一处关节都在提醒他已经给高烧弄得迷糊的大脑,停下来歇一下吧。但求生的本能仍然赶着他,像鞭子抽在一意一心地要求得生存的背上。所以,虽然所有的树林都合伙对付他,他还是迎头冲上去。他一路跌跌撞撞,跌倒又一再爬起来。那些半腐的树木,密密麻麻的树丛。尖利的荆棘,都从他的脚下跑过去了。最后,他绊在一个树桩上,觉得脚踝像要断了。他摇晃一下,旋转起来,一下子倒了下去,仿佛木偶给油掉了线,一下便散落在地上。他的脸贴在地上的枯叶堆里,耳边是自己的心跳,像打鼓一样。
求生的本能像奴隶主人一样,把他赶起来,驱使他继续赳下去。但他的身体已经不再听使唤。他努力半天只能翻一个身,仰面朝上。他闭上眼睛,让森林的声音给自己一点虚假的安宁。微弱的山风从树枝间吹过,一片枯叶飘落了下来,掠过他的脖子。鸟在树间呼叫,他倾听着。可这只是几秒钟的时间,那奴隶主又在厉声地叫他起来,声音尖利得刺耳。先是一个人的尖叫,而后是好多人的脚步声在应和。靴子踩断树枝的声音,枪的碰撞声,狗叫的声音和狗的链子的响声。他甚至闻到了他们身上的汗味和皮革的气味,再就是自己口中的血腥味。
这是他自己的血。
他睁开眼睛,希望自己没有在恶梦中。
头上的树枝像是粗糙而长满骨节的手指,它们在恐吓他、指斥他,高处的天空也像是在配合它们的斥责。
起来,你这傻瓜。大山在等待你。你一到那里便安全了。没有人能够伤害你。到了山里,就回到了母亲的怀抱,那里有温馨和满足,就像躺在母亲的腹中一样。还像什么呢?他想不起来……还有什么能与这种安全感相比拟呢?也许是大鲸鱼的腹中吧。
起来吧,趁他们还没有抓住你,不要躺在这里。大山在等你。你不该也没有理由绝望,起来吧……趁时间不太晚,赶快跑,跑吧,到那边也就不用跑了。那里会有舒适……再跑几里地吧……那里便安全了,就像在鲸鱼的腹中一样。
只要再跑几里,再跑几里。他又慢慢地支撑着站起来。
第八章
“这根本没有道理,你以为山里的畜牲就这么傻?他们可不会落进你的圈套里来的,”霍华德·贝克说道。他正靠在一棵树上。
“住嘴吧,霍华德,我从来就没有告诉过你,说我精于此道。”
“不错,你是不知道。”
彼得咬紧嘴唇,心里默数,一、二、三、四……数到十下再说。这是他母亲教他的方法。还在做孩子的时候,他母亲就常常提醒他遇事不要犯急,要用数数目字来控制自己。他继承了父亲的急性子。为此吃了多少苦头,但他总算记牢了母亲的教训D。快要生气的时候,无论如何先数到十下。他以为这一招还真灵验,既能使自己冷静下来,又增强了自己的决心,也不会使自己以后懊悔不已。眼下他真想给这霍华德劈面一拳。他在自己的心里先数到十下。—……我应该教训这个家伙;二……我要举起拳头了,让你贝克再呱啦呱啦的饶舌。
这伙人呆在一起一个星期以后,彼得便觉得忍不住地想教训贝克。彼得正跪在地下安放那只套野兽的夹子,想为大家捕点可以做食物的活物。此时他的心中又升起了那股怒火:真应该教训贝克这家伙。
“我们干吗要自欺欺人呢?”贝克这是对他说的,一面在剔住指甲缝里的泥土,“不会有人来了。”
彼得一直在数数,四……五……,他愿意承认自己是火爆脾气,承认自己的性格不冷静,他在心底里承认贝克给自己一种新鲜的陌生的感受,这是一种暗红色的冲动。起先,他把对贝克的憎恶归结为性格不合;他一直在抱怨挑剔眼前的一切。这个贝克看什么都不顺眼,连别人病倒了,生病发烧他也要抱怨;他老担心地下组织再不会派人来跟他们接头,断言他们这个集体一定已经给遗弃在这大山里头了。本来眼前的处境就够让人烦心的了,可贝克这家伙还没完没了的嘀咕,让人心里起火。彼得从心里承认,正是这些使他忍受不了这个贝克。他也多次要求自己忍耐。他已经忍了一个星期,甚至也忍过了第二个星期,到这第三周,他们已经完全抛掉了面子上的隐忍,公开地表现出对彼此的厌恶来。贝克指责他傲慢、自私、粗鲁、无礼,甚至称他为不良少年。彼得则说贝克一脑袋的浆糊,说他是无病呻吟、懒惰、势利小人。
今天彼得看见自己下的套又落空了。一无所获本来就使他窝着火,贝克又在一边没完没了地抱怨眼下的处境。彼得心里也知道,这种暗红色的感受其实便是仇恨。他觉得忿恨像是扎在自己的良心上了,就像他为提摩太从手上剔除的那种小刺。这有些让他觉得惭愧,甚至他还没有成为基督徒之前,他觉得自己不会恨什么人的。他相信一切的冲突本来是可以用谈判一类的交际手段来解决的。等他成了基督徒,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恨什么人,甚至不要去恨那些迫害自己的人。正是那些身穿褐色衣衫的家伙,逮走了他的父母。他也不去恨那个艾迪·李奇,尽管他在足球比赛时,狠命地撞了他。因此他当然不能恨基督徒——自己的慕道友了。“爱你的敌人,”耶稣说过,“就像爱我一样地爱他们。”彼得能够背诵这句话。他要求自己履行这句话。可贝克又在一边来劲了。
也不管有人听无人听,贝克就这么没有休止地在唠叨,“如果你认为我们在此等死时,我们只能呆坐着,那没准我们就还会遇见点别的什么……”彼得现在恨贝克,就因为他是贝克。仅凭这点就让自己生气,这真是彻彻底底的仇恨。他已经不想知道自己的爱心为什么这样脆弱。这都是贝克把它给逼走了。贝克甚至对他说,他所谓的爱心不过是不成熟的,孩子气的。贝克说他是虚伪的。有时候爱的本质是无法知道的,除非它因为受到仇恨的驱使而成为对他人的服务。彼得要请求上帝让自己有力量去爱他人,求上帝宽恕自己的仇恨心,求上帝使自己有耶稣的爱心去爱霍华德这样的人。可后来,他还是绝望了。因为才过了两分钟,他便觉得还是很恨霍华德。
“我们应该把路加派下山去,要是他给抓住了,反正我们也不会损失什么。”
“霍华德,”彼得厉声地打断贝克的话。他忘了自己是在数“六”还是数“八”,忘了自己是在乞求宽恕,而不是乞求力量。
“真不知道他们干吗要把他弄来。许多莫名其妙的事一开始就不断。如果我们不是带这么多人来,不带这么些行李来……真是疯狂!”
“你闭上嘴好不好?”彼得正朝树林方向走去,看那边布的夹子去。
“我只不过是处事实际一些罢了,”贝克说道,跟在他后面。“我们自己的生命时时受到威胁的时候,这么一大群人都呆在一块,真是太不明智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路加的经历。他们给他的电击电压太高,他的脑受损害了,他是没有什么用了。”
彼得觉得要是把这贝克弄到夹子里了夹住才能解点恨。而后他又想,冷静,冷静,清醒一点,数到十再说。“霍华德,他既然在这里,就已经是我们中的一员了。”
“可为什么呢?他们干吗要弄他来这里呢?简直不知道这些人是怎样想的。”
“也许他们顾念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牧师,也许他们认为他在没有一个人到教堂时还坚持布道,也许他们认为他受苦太多,应该忠实于他。你以为呢?”
“我想接头人应该送他回村里去。反正他已经是废人一个了。其实他就是与我们呆一起,又与感化中心有什么区别呢?逃亡对于他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事。”
“如果他们杀了他呢?”
贝克阴冷地笑了,“那他就上天堂了,不正好如他的愿了么,对不?”
他们二人已经走到了彼得下第二个套的地方。夹子的机关上还挂着半截胡萝卜。那胡萝卜没有给动过。
“你还不如把那半截胡萝卜取下来得了。说不定没有几天我们就非吃它不可了呢,”贝克说道。
这片树林正对着一片蔓生的草地。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面的太阳正明晃晃地照耀着。陡峭的山脊就在眼前。尽管现在是十一月下旬,彼得还想到阳光下去享受一番金色的温暖。
“喂,我们老站在这里干什么呢?”贝克问。
彼得露齿微微一笑,用大姆指朝森林那边扬一扬,说:“走这边吧。”
“为什么走这边?你打算在地里安放夹子?这倒不错……”
“那边是农家。我们不能冒险让别人看见。山姆说过最好离那边远一些。”
“农家?”贝克的声音显得有些惊奇,这是平时他不易流露出来的,“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农家呢?”
“我不知道,等以后我们再去拜访他们吧。”彼得加快了脚步。他估计自己现在离小教堂有两英里地远。“赶快走吧。”
“我们去哪里?你没有看见这里空荡荡的?”
“没看见,”彼得说,“我在那上面还安放了三处夹子呢。”他用手撩开面前的树枝,朝树林里面走去。“嗨,莫非你有什么约会?还不走?”
贝克回他一句:“我当然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可不想跟着你这油嘴滑舌的家伙在这黑森林里瞎转。”
“那你也总得先回教堂去吧?”彼得也没有好气地说,一边从一堆灌木丛间挤过去。“找不到路了吧?这下可称你的心了。”
“该留点面包渣做记号的。”
两个人都安静下来,除了两人的喘息声还听得见。贝克现在一言不发地在费力地摸索。由于脚下的树根和眼前的树枝,所以行走起来跌跌撞撞的。彼得也知道这附近有一条便道,可他实在厌烦贝克没完没了地唠叨,他有意要出他的丑,让他现出心慌意乱的样子。报复对于心怀愤怒的人是甜蜜的呢。可甜蜜之后便是毒药了。贝克忽然一下子瘫倒坐地,他靠在一棵倾倒的树杆旁,“哎哟,我实在走不动了,我的腰都要断了。”
彼得站在那里,好半天一直皱着眉头,然后他叹一口气说:“那个夹子在山的背后,要不我先去看一眼便回来吧。”
“这臭小子,”贝克看着他离开自己,一会儿便消失在山脊后面。这个不请人世的毛头小子,他身上的那股傲慢劲很让贝克生气。那样子说像他没有不知道的似的。年轻、骄傲、不知天高地厚,一幅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贝克自己年轻时也是这样。正因为如此,贝克觉得自己的命运与彼得是一样的,不过他没有说出来。他在心里也承认这是只有他自己清楚的秘密,是他头脑深处的思想路数。他甚至可以承认正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相似才造成了他们的冲突。不过让他最不乐意的便是承认彼得是比他更年轻的那个自我。有一个比自己更强的相似者,一点也不使他好过些,引不起他的赞叹或尊重。相反,他讨厌彼得,讨厌得要命。
贝克抬头,透过那些横七竖八的树枝,那些尚未落下的稀疏的几片树叶,他还能看见一块不大的天空。现在大约是正午时分吧。他本该站在101大街的拐角上叫一辆出租车,驱车前往那经常光顾的地方。等到了那里,他会从一大堆生意人、投资者、放债人占用了的桌子间穿过,跟所有的熟人一一打招呼:“你好,弗朗克。你好,比尔。有什么新闻吗?”然后,他会坐下来享用世界上最好的这家俱乐部的最好的三明治和威士忌,从眼前的电视屏幕上可以看见股票的涨涨落落。他现在闭上眼睛,凭记忆还可以嗅得到那里的熏烤牛里脊的香味。那香味消融在他的嘴里,随即变成了干燥的阴冷的山风。
他常常问自己,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以往他总觉着自己是船上划船的桨手,一天天地这么打发日子。眼下这是一件亟需计较的事。要知道,用别人的钱投机炒股是一回事,而用自己的生命作赌注又是另一回事。
一缕阳光从树梢间透进来,扬扬洒洒地光线像从喷泉里涌出来似的。贝克仰望天空,仿佛听到了某个海边沙滩上的波涛声。他想起了路易莎的那海滩。海浪拍打着岸边的岩石,海鸥在头上鸣叫。远处什么地方响着收音机,海滩上有一个身着泳装的金发女郎,那游泳衣的颜色很是明艳。孩子们在沙滩上跑过,脚踢起黄色的沙土。
“咔嗒,”这是树枝折断的声音。
他能够看见路易莎转过身来看着他,并且一下子甩掉身上裹着的毛巾。路易莎的眼睛里满是悲愁。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那表情使他觉得自己不仅很渺小,而且令他愤怒。他不喜欢孩子们这么样目中无人,尤其是他们竟会以为天底下所有的人都一样地爱他们。亲爱的路易莎呀,甜蜜的、敏感的、自怜自爱的路易莎。他曾送给她一只卷毛狗作为安慰。在一段时间内这好像还有点用。她细心地照料它,宠爱它。直到那小狗在霍华德眼中成为了讨厌的被宠坏了的孩子。他把小狗关在地下室里,如果路易莎不要求,他是不会去看它的。路易莎死后,他让别人把小狗杀死了。这并不是一件残忍的事。在他看,这种事是非常实际的理性的。因为他也让人把路易莎生用过的所有东西都弄走了,这只小狗同别的物件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睁开眼睛,不禁打一个寒颤。他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自己在这时候想起这些来了。很久以前,他便埋葬了这一切,头脑里已经不再留下任何痕迹了。路易莎死后,他才复活了。为什么要回头看坟墓呢?他在那里已经花了三年的时间照看病人,直到路易莎死去才解脱。他已经做了自己的牺牲,他贡献了自己的生活,一如订出计划那样按步就班。而在他的故我复活后,他认为是自己的回报时期。他想这样安排自己的生活,遵循这样一个原则:以最小的痛苦换取最大的快乐。这是同上帝的一笔交易,而既然他的上帝是他自己的想像铸成的,上帝能够赞同他的也同样很少很少了。
太阳从山后隐了去。他很后悔自己的计划结果出了很多岔子,总不如自己的意。就拿到这山里来说吧,显然他现在置身于这荒山野岭中的破败教堂中并不是初衷所在。上帝并没有守他的许诺。但霍华德也只有不去想它了。不过这只是片刻的思想中断。霍华德心里也承认,既然自己的手伸到了不该伸进去的糖罐中去,那就只好负出特别的代价了。他相信自己总会摆脱这种窘迫的状况的。总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方法吧,姑且不去讨论上帝是否能够帮他一把。霍华德往农庄那边看了一眼。在他的凝想当中,那边的农舍是一枚种子。种子在他的思想当中已经植入了肥沃的土地。一个计划已经在他的心中成长起来。他告诉自己,应该现实一点,这已经是他惟一可实行的指望了。
“霍华德,”彼得在喊他,“请过来帮我的忙。”
那声音的紧迫是明白无误的,贝克一惊,从树桩上一跃而起。他的第二个念头便是,是否应该装没有听到,而从另外一个方向走开。如果这家伙遇见了麻烦呢?如果是警察正把他按在地下,而他只有喊叫而已呢?贝克可不愿意离麻烦太近了。
“贝克!”
他已经可以看见彼得了,他正穿过密密麻麻的树林朝自己走来,步伐是跌跌撞撞的,一边还拼命地挥舞着手臂。也许他捕到了一只鹿?霍华德心中生起了希望。
他迎着霍华德走过去,“什么事?怎么啦?”
“到这边来,”等他走近些,彼得气都喘不过来了,“你得帮帮我。”
“帮你干什么?”
彼得摇摇头,扯一下贝克的袖子,“到这边来看吧。”
霍华德有点不高兴,但他还是跟着彼得从树丛中穿过。最好别是件无益的事,他想。觉得胁边一阵刺痛。
“就在那儿,”彼得指一指说道。
贝克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没准彼得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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