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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水遥-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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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方之见过睿王爷。”顾方之忽然正经八百地施礼。

“顾少监不必多礼。”他话音里仍旧透着一如往常的柔和笑意,“今日何以得空至此?”

“王爷大概忙得忘了,今日是方之查验王府药房的日子。”顾方之笑意不减。

李希沂想了想,笑道:“本王确实糊涂。三日后,父皇移驾梁山御猎囿一事,还需劳烦顾少监细心打点。”

顾方之笑答:“那是方之的本分,还请王爷放心。”他突然含笑看了一眼身侧的女子,“王府的药材其实大可交给烟络准备。”

烟络微怔,迎上李希沂温和却清冷的目光,他竟是今日入室之后,第一次正眼看她。

李希沂微微抿起唇角,笑意就只到唇边。他淡淡看她一眼,缓缓答道:“顾少监说的不错。”

烟络闻言,轻轻点头,算是答应。

“方之尚且有事在身,先行告辞。”

“恕不远送。”

顾方之回头笑看烟络一眼,神情柔和,然后飘身离去。

烟络站在原地,明明知道那个男子没有随后离开,却也不抬头正眼看他,沉默不语。两人于难堪的静谧之中,相对不过片刻时光。

李希沂先行转身,门前忽然传来他低沉动听却清冷疏离的嗓音,“顾少监说的很对。施姑娘刚才那一番话,不可再随意讲出。”说罢,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

烟络默不做声,静静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一切,终于如她所愿的继续前行。那个曾经和气温柔、执迷痴恋的男子,如今一身凌云天下的气势,正在一丝一丝地徐徐浮出幽暗的湖底。那曾经缠绕在他身上纠结不去的寂寥清冷,和常常浮现在他脸上温和舒服的笑容,也正在一天一天地渐渐隐去。他——终究是要做皇帝君临天下的人呵。过往开心的不开心的种种,终究都会如此刻一样,于浩淼的时间长河里慢慢淡去,就像雁过留声,却不留痕。

倘若果真如此,那么大家就都可以解脱了吧?

三日后。

梁山御猎囿。

梁山位于长安城的西北部,由南往北一脉相连,前有渭水,后有泾河,西接漠谷,东邻豹谷、泔河,是一处四面环水的山林地带,其林木以松柏为主,成林茂密,远望呈黑色,又称“柏城”。站在梁山上,不仅能够纵览关中平原,而且可以俯瞰整个长安城。因此,梁山虽不及九宗山高大巍峨,也不比秦岭恢弘,但是,因其身为孤山的独特地貌和南临平坦的关中平原的独特地理位置,使其在视觉上表现出不可一世的雄伟和壮阔。

烟络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一幅只在书里看过的狩猎出行图。前有轻骑,后有辎重,布局疏密相间。人的呼唤,骏马的蹄声不绝于耳,浩浩荡荡的队伍行过,扬起一片轻尘。烟络睁圆亮晶晶的双眼,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后面不远处的骆驼大军,密密麻麻的驼队担负着整个狩猎队伍的饮食器具等等杂物。

李希沂一袭金色的猎装着身,一手娴熟地牵起缰绳,任赤炼不紧不慢地走着。马上的他背影笔直,隐隐透着凌人的气息。烟络轻轻叹息,放下帘子,又缩回马车里,双手抱膝,蜷在一角。李希沂这才于马上回首,看了马车一眼,转身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便有一名小童行至车前,对马夫简洁地低语数言,之后车子的速度就渐渐地慢了下来。

烟络无聊地缩在一角,忽然瞧见车帘被人掀开,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正是清风。只见他恭敬地低眉说道:“山路颠簸,王爷已经吩咐车辆缓行,清风守在这里,听凭小姐差遣。”

烟络揉了揉隐隐胀痛的额角,笑道:“不必王爷费心。”

清风平静地回答:“王爷的吩咐小姐可以不从,清风却不敢不听。”

是啊。烟络无奈地叹息,这个孩子在替他的主子抱不平吧。她轻轻掀开帘子,看了看在马上傲然而立的那个熟悉身影,不得不承认,现在的他已经慢慢不同于那个曾经翠寒谷里的和气男子。其实,也许这样的结局是最好。她既然不能给他回应,就更加不希望他因了她而做出更为疯狂的举动。他若仍旧志在天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她会有这样的希望也是很自私的。很难想象,如果这个男人毅然放弃了权势之争,她会因此陷入怎样内疚无措的局面。然而心里还隐隐有着叫自己更为恐慌的念头——他之所以一天一天变了模样,选择了这样一条艰难的路独自走去,到底是为了谁,又是为了什么可能存在的好结局?他现在这样不顾一切地追逐着的东西,究竟是不是他真正想要的?还是,她根本也混在一群人中,逼他走上这样一条孤寂艰难的漫漫长路?

“好吧。”烟络放弃挣扎,乖乖地缩回角落里,“我困了。”

“清风在外候着。”那个孩子说罢,就迅速退回车外。

烟络再无心情关注山中景致。对于眼前这个男人的能力她从未怀疑,他若执意志在天下,势必是正统继承人的最大威胁,这一次出宫远行,到底会起多少波澜?她也有些不安起来。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马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烟络跳下车来,惊奇地看见眼前一大片开阔的山谷,不远处一个个大帐正在次第立起。她拎起裙角,迈步绕了一个大圈子,好奇地看了看四周。群山峻岭巍峨延绵,幽谷平坦空旷,水声不绝于耳,却看不见河流,眼下只余一大片墨绿的色彩,浓淡不一,空气中溢满松柏的淡淡清香,香气高远。

烟络禁不住侧头笑看那个脸色清冷的男子,道:“很漂亮呢。”

李希沂静静看她,不语。

烟络尚未察觉他的反常,继续笑道:“师父的谷里虽然也是这样大气,感觉总要柔软一些。这里的气势要霸道一点。这山谷叫什么名字?”

李希沂嘴角微动,仍旧没有回答。

烟络这才发现他的不对劲,他的神色比往日疏离。烟络轻轻说道:“王爷倘若瞧着烟络碍眼,何不放了我回去?”

李希沂笑意清冷,缓缓答道:“施姑娘若是回了御史府,苏太尉又如何会听命来制衡本王?”

看着突然变得陌生的男子,烟络满心苦涩,“以王爷之能,恐怕无人能够阻挡得了王爷做任何事情。”

“哦?”他挑眉,眼角有一丝游离的桀骜,“施姑娘如此高估本王?你可知道这一番话就旁人听了去,会有何种后果?”

烟络轻笑,“不过一死。但是,王爷不会同意的。”

“哦?”他继续挑眉而笑,幽黑的双瞳里眼神始终清冷如初。

“王爷要做的事情,烟络虽然不太明白,但是从不会觉得不妥。烟络此生虽无福与王爷交心,却信得过王爷。”她浅浅地笑,话语温柔,“两年前的事情不知算不算是造化弄人。时至今日,烟络已心有所属,至死不渝。对王爷,只能是无关风月。”

李希沂嘴角微扬,笑意浅淡,“风月之外的任何事情,烟络都能够认同?”

烟络迎上他清冷的黑眸,“烟络以前想得不是很明白,一味逃避,累得身处其中的人一同受苦。现在,我想得很清楚。感情的事情从来没有对错之分,只需各自为自己的决定负责而已。烟络选择了苏洵一生相伴,此生此志不改。烟络也很喜欢王爷,也愿意为王爷做力所能及的任何事情,但是却无关风月。”

“烟络在逼本王做决定?”李希沂眼神深邃,缓缓问道。

“我不想过这样含混不清的日子。王爷是要做大事的人,也不愿这样消耗下去吧?”烟络看定他好看的脸颊,笑意柔软。

李希沂深深看她,良久不语。

山谷中清风徐徐,松涛阵阵,清香袅袅。

这样熟悉的对视曾经是那样美好的开始,而今,结局却是这样无常。

无常?李希沂暗自叹息,心里仍在隐隐作痛,却渐渐明朗。

“希沂日后也会成家立室,恐怕要待到那一日才会放手。”他终于含笑看她,“但是,烟络……”

你,却是终其一生无人能替代的那个唯一的女子。

“王爷?”烟络见他突然不说话,侧头看他。

李希沂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烟络轻轻说道:“相濡以沫,还是相忘于江湖,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李希沂笑答:“烟络不必担心,希沂倒以为这并不难。”她选择了和最爱的人相濡以沫,而和次爱的人相忘于江湖。但是——他的选择恐怕恰好相反。他已经选择了这样一条路,注定他要与最爱的女子相忘于江湖,却与次爱甚至不爱的女子相濡以沫。

如果,一切可以从头来过,会不会有新的可能?

其实,他也很明白,纵使再多次的重来,他和她仍然会是今天这样的结局。命运啊,抑或是根本无从选择的罢。

“王爷。”

忽见眼前女子一脸璀璨的笑容,李希沂微微一怔,问道:“何事?”

嘿嘿。烟络干笑两声,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远处,道:“我可不可以去那边走走?”

李希沂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是一片白色花田,他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谢谢。”烟络笑逐颜开,转身就走,走出几步之后,蓦地察觉身边的人影,侧头一看,惊讶之中忘了敬称,直接问道,“你跟来做什么?”

“烟络,”李希沂微微板起脸,“本王去不得?”

“不是。”烟络好笑地回答,“王爷可以换个时间再去啊?”她挂上一脸甜腻腻的笑容。

那个金色猎装的男子完全不予理会,道:“本王就先前的问题已经做了退让,如今不过随意走几步,也不成?”

“随便你。”烟络白他一眼,扭头走开。

身后的男子微微一笑,轻轻跟上。一路行去,他柔和的目光从不曾放弃追随她的身影。他承诺过,从今以后,他可以让她忘了那些他曾经为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甚至付出的爱。他不想她把这些记得那样清楚,以至于成为她自在生活的负担。为了她,他可以佯装不曾在意、不曾动心、不曾受伤。这些,也许就是他在这个位子上能够为她做的最不容易的事情。但是,他自己呢?他却如何能忘了那些他曾经为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甚至付出的爱……

李希沂静静看着她脚步轻快的背影,宁愿她永远都不要知道这些他未曾讲出口的深厚心意。如果三人当中,一定要有一个人来承担所有的后果,他不在乎那个人是不是他自己。时至今日,他唯一能够肯定的是,他还能坚持用这样的感情来对待她。至于以后能延续到多久,他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这是野百合耶!”

花田里一袭白衣的清丽女子笑意灵动,正在冲他挥手。那个小小的人影似乎快要溶进花海之中。李希沂蓦地怔住,心头仿佛锐利的银针刺过,良久不能说话。

“王爷。”烟络于兴奋之中,很快察觉了他的异样,也只是站在原地不动,静静看他。

“很好看。”那个金色猎装英姿飒爽的男子,脸色苍白,唯独一双薄唇微微泛紫,仍旧勉强地在笑。

烟络静静看他,不语,沉默片刻,她转过身去,低声叹息。

李希沂换了一口长气,缓缓上前,笑若游丝,柔声道:“不过记起了一些往事。”

烟络仰头迎上他深邃无底的黑眸,“王爷当年为何误入翠寒谷?”

李希沂轻轻一笑,答道:“当年与太子、六弟、八弟出宫游玩,途中遇刺,失散了。”

“王爷当年是便装出行,仍是未免遭人行刺?”烟络心生警惕。

李希沂只笑不语。

“王爷遇见烟络之前,在翠寒谷里转悠了多久?”她忽然笑了起来。

李希沂回想起当日的情形,也不免笑出声来,道:“大概一个时辰。”看着身前的女子流露出一脸不加掩饰的惊讶,他笑道,“很久?”

烟络笑答:“王爷果然不是凡人,不知王爷的师父是哪位德高望重的前辈?”

李希沂微微一笑,道:“本王也不是十分清楚,只记得父皇称他仲先生。一次偶然的机会见到先生的佩剑上刻着‘仲殊’二字。先生行事素来异于常人。他精于剑术,却不常使剑,对医术也颇有研究,却也从不医治病患。”

嘿嘿。烟络不自在地别过头去,这个人的死脾气和她的容若师父同出一辙。

“烟络认识这位前辈?”

烟络闻言不由叹气,她那点修为,在这个都快成精的男子面前,怎会经得起折腾?当即乖乖答道:“仲殊先生是师祖。”

“哦?”他好看地挑眉。

所以,当年你的命才会这么硬。

烟络偷偷瞄他一眼,那张一贯波澜不兴的脸上终于也有几分诧异。

李希沂轻轻叹气,命运真的是根本无从选择的罢。

“啊——这样说来,”烟络突然大叫出声,“你也算是我的师伯!?”

李希沂好脾气地看着她鼓圆了一双清澈的眼睛,听着她拔高了声量把话说完,然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烟络错愕地抬头看了看他,又低下头去想了想,然后又抬头看了看一脸笑意的男子,终于别扭地躬身行礼,道:“容若师父门下弟子施烟络见过师伯。”

李希沂笑了起来,话音愉悦,“烟络,你在干什么?”

烟络一脸严肃地看定他,“师父说过,师祖为人谨慎,加之眼光甚高,门下弟子极少。倘若烟络这种辈份遇见了一定要以礼相待。”

“你还真听你师父的话。”李希沂突然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男子心生好奇。

烟络抬头拿奇怪的眼神看他,“容若师父是烟络的恩人,也是师父,师父只要说一,烟络从来不二的。”

“你的容若师父究竟是何等人物?”李希沂忍不住问道。

烟络认真想了想,答道:“容若师父年纪不大,跟王爷差不多。话很少,不爱笑,有洁癖,医术高,剑也舞得很好看,不过没见他实用过。师父对吃穿住行都不是很讲究,总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教徒弟的时候却是很严厉,师父总说性命攸关的大事,容不得半点不慎重。我当年为了博得师父一个勉强算是温和的眼神,燃掉了谷里的好几盏油灯,连夜K书呢。”烟络说到此处,仍旧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片刻过后,又想了想继续说道,“不过,我最初被师父捡回谷里的时候,师父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都不是很好,常常生病,常常犯迷糊,师父那时候的记性很差,几乎记不清任何事情,却独独对医术了熟于胸。后来,大概是因为我也是一个迷迷糊糊的人,谷里一团乱七八糟了三个月,自那之后,师父就慢慢比较正常了。”她偷偷吐了吐舌头。

李希沂剑眉微蹙,沉默不语。

“王爷在想什么?”烟络仰头看他。

李希沂微微一笑,“各自都有各自的难处。”

烟络一愣之后,笑道:“师父之前的事情,烟络从来不敢问。”师父当年不是很正常的时候,她虽然好奇地不得了,也还是不敢问。后来,师父总算正常了,却天天板着一张俊脸,她就更加不敢问了。

“你的容若师父任由你一个女子独自出谷远行,就不曾担心?”李希沂岔开话题。

烟络笑意璀璨,从腰际摸出几枚花花绿绿的小丸,道:“这些东西都很管用的。我的药箱里种类更多。”

李希沂笑答:“本王从未听说过翠寒谷会用这些东西。”

“嘻嘻。”烟络笑着收好那些药丸,“所以师父叮嘱不可以自报师门啊。”

李希沂静静地笑着,举目远眺,视线所及是一片森然的崇山峻岭,缓缓说道:“此行一去千里,怎会真正放心?”

“唔?”烟络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片延绵起伏的群山重重叠叠。

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嘛!

第20章

梁山御猎囿。

深幽的山谷里一排排偌大的帐篷迎风耸立,气势宏伟。四周是翠绿的松柏成林,层层叠翠。山风阵阵,清香四溢。

烟络坐在自己的帐子里,静静收拾着带来的必需药材,其中当然有她自那些辛辛苦苦养活的青霉菌之中,粗略提取得来的青霉素。烟络看着那个白色的瓷瓶,拿在手中反复把玩。那个小小的瓶子里装的一丁点儿粉末,是在这个年代看来,简直不可思议的东西。1928年英国的细菌学家弗莱明首次发现了它,7年后,才首次批量提取成功。千百万患者的生命因此得以延续,人类医学史自此改写。现在这些粗制的青霉素纯度欠佳,只能勉强应用,并且因为考虑到可能引起的严重过敏问题,眼前只能用于口服。烟络小心翼翼地收好瓷瓶。未来的这几天里会有怎样的风波,着实难料,所以她只好竭尽所能地防患于未然了。

“小姐。”帐外帘前传来清风的声音。

“何事?”烟络上前掀起门帘。

那个蓝衣小童低眉答道:“皇上设晚宴为可汗洗尘,王爷差清风前来通传,小姐可有准备妥当?”

烟络低头瞧了一眼身上的胡服,笑道:“已经换好了衣裳,这就可以出发。”

清风闻言后退,转身带路在前。烟络随他不紧不慢地一路走去。

山中夜色初至,凉风徐徐,拂面而来,松柏高远的香气绵绵不绝。这样干净而清新的味道,同样出现在他的身上。以前,她曾经怀疑过,那样一个生于皇室长于皇室的男子,身上怎么会有这样清爽幽远的味道。而今,她却依然相信现在的他不管做着怎样的事情,内心里仍旧是两年前翠寒谷里那个和气温柔的白衣男子,从未改变。

小径两旁柏枝松枝如剪影,苍劲简洁。雾气渐浓,阴冷尤重,她不由担心起那个虽然素有心疾,却从来不以为然的男子来。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烟络随清风来到一处开阔的空地,不远处一个颀长英挺的身影卓尔而立。他身后是一片在夜色里分外醒目的白色花海。百合的幽香和着松柏的清气,如泛着粼粼波光的微澜一阵一阵轻轻袭来。那个金色猎装的男子侧过头来,一脸淡淡的神色看着她,不语。月色皎洁,星斗稀疏。他清俊的脸庞在月光里隐隐泛着柔和却幽凉的光华,一身高贵的金色华服,服帖地勾勒出男子健康紧致的身形。烟络不由轻轻咽了一口,自始至终,他都不像是一个病弱的男人啊。

清风躬身退下,烟络立在原地,也没有上前,只轻声问道:“王爷怎会在这里?”

李希沂看着她停住的身影,笑意很淡,“方才路过,顺道停下看了几眼。”

烟络见他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也懒得多想,笑答:“说起来,我也开始想念翠寒谷了。”她缓缓上前,站进百合花田里,弯腰轻轻拂弄一朵盛放的花朵,低眉沉思,良久不语,之后侧头笑道,“王爷觉得百合如何?”

那个微微失神的男子淡淡答道:“花形华贵,香气馥郁,本王向来不太喜欢。”

烟络水眸清澈,笑意柔和,“王爷这样的人,若是不为今日时局所累,应会活得相当恣意快活吧。”他于这里失神,也许不过是在怀念当年的桔梗花田里淡然的袅袅清香罢。

李希沂浅浅一笑,道:“烟络以为本王可有选择的余地?”

烟络凝视着他无华的深邃黑眸,柔声道:“人之一世,多半不能尽如人意。王爷的难处,烟络也只是隐隐可以猜到。然而,若非身在其中,又怎会真正明白?”

李希沂迎上她清澈如水的目光,全无笑意,低声道:“本王还是不太甘心。”

“王爷……”烟络蓦地明白他的意思,为难地笑了笑,道:“全怨我太贪心,让王爷为难。”

李希沂笑意清冷,“烟络,本王断不会舍弃江山。若因此不得女子真心相守,本王也不会计较。”他要得江山,不是为了自己,甚至他一生努力所为都不是为了自己。唯一念念不放的她,是他此生为自己谋求的唯一一事,可叹的是,就算他真的为这个女子放弃了江山,她又会真的只属于他一个人?若不为江山,那么,此生他将一无所获。但是,这样的无奈,她是不是明白?他宁愿她只把他看做一个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男人。

烟络浅笑,也不出言戳穿,话语柔和,“王爷能这样想,也未尝不是一种福分?”

李希沂浅笑不语,侧过身去,无言地看着月光下那片皎洁的白色花田,不带一丝情愫地低声说道:“当年梵志拿了两株花要供佛。佛曰:‘放下。’梵志放下两手中的花。佛更曰:‘放下。’梵志说:‘两手皆空,更放下什么?’佛曰:‘你应当放下外六尘,内六根,中六识,一时舍却。到了没有可以舍的境界,也就是你免去生死之别的境界。’”说罢,他微微仰头,悄然凝望漆黑的夜空之上那轮洁净似雪的新月。月如银钩,而人影相映,那道努力挺得笔直的背影之中,透着几许不甘与挣扎。

“放下?”烟络静静地看着他修长清冷的身影,在他身后轻轻地一字一字地缓缓答道,“‘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一朝尘尽光生,照破河山万朵。’两袖一甩,清风明月;仰天一笑,快意平生;布履一双,山河自在……这样的境界虽是高远,世上又得几人能有这样的福分与修为?往往看不破也放不下,不是罪过。”

李希沂缓缓回过身来,正眼看她,“仲先生当年倾心所授,本王还是无法参解。”

是无法还是不愿?一生若无所求,一生又有何意义?烟络自嘲地笑了,“容若师父言传身教,烟络不是也不曾心领神会?”她吐了吐舌头,继续笑答,“烟络既不想出家为尼,师父教授这些东西的缘由,在烟络看来,不过是要教烟络明白,要做到真心体寂,哀乐不动,不为外境流转迁动是多么不易。王爷又何必强求自己心如止水,觉性明朗?”

李希沂笑意浅淡,缓缓问道:“烟络不曾有过遗憾?”

“怎会没有。得不到和已失去之时,烟络也会看不破放不下。可是,至少能够说服自己试着去接受,倘若实在万不得已,就只好选择逃避或者遗忘。可能因为我一直没有这样深重地付出过吧。烟络一向很为自己计较,没有希望或者希望渺茫之事,全数尽早打住,并且从不敢奢望太高。既然明白地知道自己承担不起太沉重的结局,所以在开始之前就选择了逃避或者放弃。烟络实在不能算是勇敢之人。”她侧头而笑,“王爷与烟络不同。”

李希沂好看的唇角微扬,道:“烟络以为本王不会为自己计较?”

那个一身紧致合宜的鹅黄胡服的女子在月光下笑靥如花,话语愉悦,“王爷不是?”

李希沂笑意涌上眼角,透出一丝不同于以往的桀骜,他的嗓音格外低沉动听,“自今日起,烟络大可静观本王是如何为自己计较。”

烟络闻言,在他傲然的目光里微微一怔,不语。

新月如钩,松柏似海。

月色皎然若镜,松香清淡似雪。

幽谷里一袭金色华服的男子浅浅而笑,风一起,带起那一袂颜色华丽的衣角,一身凌云天下的气势油然而生。他转身前行,前方传来他幽冷低沉的嗓音,他缓缓地说:“七年来,东突厥虽灭,但因西突厥阻扰,至今仍未归顺我朝。当日,杜槿曾经质问本王,七年前他爹杜宇风将军血染沙场,此事是否就此成了过往。”他低声冷笑,“本王怎会任由四万将士热血付诸流水,又怎会坐视突厥久日不降,更有甚者,关中道二十六万大军兵权,怎会由另一人主掌?”

烟络素手微微抬起,迟疑着最终还是收了回来,于身侧拽紧,不由暗自叹气,他真的要把自己逼到何种地步才会罢休?这些都不是他自己想要的啊。她神情严肃地紧盯着身前那个不再回顾的男子,他正不紧不慢地负手走着。她深深换了一口气——师父啊,所谓哀乐不动、不为外境流转迁动谈何容易?他这样的生活,又该是如何劳心劳力?她至今还相当清晰地记得,当年在心脏内科的时候,那个脾气好到不行又有着一颗强韧心脏的老师,总是笑眯眯地对着形形色色的病患不厌其烦地絮絮地念,要无欲无求啊要宠辱不惊啊……而身前的这个男子却在犯着大忌。

烟络凝视着他在月光之下清冷无比的背影,幽幽叹息,一面无言地快步跟了上去。一路行去,两人已是无语,烟络低头看着脚下的路,不近不远地跟着,直到听见前方传来清晰的谈笑之声。

她于沉思中抬起头来,一眼望见不远处的一大片灯火辉煌。那里人影晃动,酒旗飘香,乐音萦绕,巧笑不绝。她站在那个沉默不语的男子身侧,想起身陷的时局,刹那间有恍若隔世的错觉,之后,她微微侧头仰望他清俊的脸颊,却看见他一脸微寒的神情,不由低声唤道:“王爷……”

李希沂闻言缓缓侧头,低眉对上她略微担忧的双眸,轻轻一笑,“不妨事。”

烟络浅笑道:“今晚之宴不过只为洗尘,总不至于纷生事端吧。”

他瞧见她眼里的神情,却也只是浅浅一笑,答道:“本王倒愿图一时清净。”

烟络在他柔和的目光里乖乖地点头,顺从地随他缓缓走进众人的视线。一一拜去,有老皇帝、皇后、贤妃、太子、诸位亲王——当然还有清冷如常的苏洵。在遥远的对视之际,那一刻她忽然不加掩饰地笑靥如花。

没有办法啊,她微微叹息,在那个唯一的男人面前,她就完全无力控制自己脸上的笑意啊。而一身寒意的他,竟然也在此时有了游丝般地柔软表情。顾方之忽然一脸璀璨的笑意,贴到苏洵身旁,一手支颐,调侃道:“死丫头好大的胆子。”

苏洵淡淡看他一眼,并不回答。

“呆子,你其实很欢喜,对不对?”顾方之持起酒杯一饮而尽。

苏洵仍旧沉默不语,幽黑的双瞳里神采愈发浓重。

顾方之放下杯子,叹了口气,突然也噤了声。

苏洵看他一眼,道:“何事?”

那个方才还一脸寂寥的男子忽地笑靥生光,答道:“本少爷就不能也有点心事?”

苏洵侧回头去,淡淡道:“从此无心爱良夜,任它明月下西楼。莲实之事已过去多年,你还是无法解脱?”

顾方之脸色一滞,旋即笑道:“倘若有朝一日,方之遇见这样的女子,到那时也许会罢。”他一手持杯,对着那个鹅黄胡服的清丽女子微微抬手,随即仰头一饮而尽。

烟络一脸不解,拿探究的眼光看着苏洵。苏洵微微一笑,对她轻轻摇头,侧回头来之际,顾方之正笑眼看他,缓缓说道:“放心,本少爷比睿王爷讲道理多了。”苏洵轻轻一笑,神情柔软,并不答话。

烟络望着对面两个低声交谈的男子,一直浅浅地在笑。虽然她不清楚一贯言语寡少的苏洵怎么会在这种场合之下,突然有了和顾方之聊天的雅兴,仍是止不住脸上的愉悦神情。

“施姑娘?”一道冷冰冰的男声蓦地响在耳畔。

烟络闻声回首之际,瞧见一袭紫衣的俊秀男子,他长得一副儒雅有礼的样子,正是那天拿眼神凌迟她的中书令杜槿。于他一侧伫立的还有绯衣绢甲着身的神武大将军秦缜,这个一贯与她八字犯冲的男人,也正在拿非常不爽的眼神盯人。其中的缘由,聪明如她,当然明白。她转身施礼,笑道:“民女见过两位大人。”然后,非常知趣地退回李希沂的身后。

李希沂侧头看她,神情柔和,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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