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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屏香-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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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立即反问:“日月同辉是怎么一回事?”
她还在迟疑间,贺全便已说道:“日月同辉之时,便是祭画之时。”
一语宛若惊雷,让殿中心怀各异的人都为之一震。甚至连一无所知的陈璇也听出了什么不寻常。
皇帝目光微沉,旋即不顾祭礼粗鲁的拽过萧灵玥朝露台上走去。
“父皇!”
陈璇脱口惊呼。
不管怎么说,他此举未免失礼,萧灵玥是太子妃!是他的皇媳!但就在陈璇追上去时,皇帝骤然喝到:“若有谁跟上来,杀无赦!”这一声怒喝,于众人来说更是惊天霹雳,令人不寒而栗!
跟在陈璇身后的贺楼乌兰也微微一滞,目光刹那变得阴冷,这果然就是陈氏,佳肴当前总想凭借强权独享。
然而这时,陈浚藏于广袖中的雪玉鞭也已预感到不测,亡魂猛地震了一下。它没有片刻的迟疑,在皇帝将萧灵玥带往被重重帷幔遮挡的高台上时,便暗暗凝聚了最后的力量,欲以魂飞魄散的代价,来保住萧灵玥的性命!
只不过在今日这场盛宴中。并没有亡魂出手的机会!
在皇帝消失于视线的那一刻,陈浚敛眉朝慕容昭庆点了点头。
天边日月正在靠近,距离渐渐缩短,一道白光和璀璨的金光相融到对方之中,变成单一的颜色,冉冉浮动在头顶。
萧灵玥才走到一半,忽然哇啦的吐了一口鲜血。血液浓稠黑沉,明显是食毒已久。皇帝却丝毫不顾及她,一只手拎着她的衣襟,就如同扯着一件废物般,而另一只拿着画卷的手里,竟暗藏着一柄手掌大小的短刀,琉璃的光从上方照耀下来,隐隐反射着兵器的寒光。
当帝王以为自己可以凭借杀戮解开画谜时,忽有一道暗红色的光穿透帷幕射到琉璃屏障上,从而在屏障上反射出数道血色光芒,自楚徽宫顶照耀而出。
帝王心中一惊,方想转身,已然不及。朝天洞开的缺口猛地冲入成千上百的箭矢,均带着烈火袭来。
包围在帷幕中的露台很快一片火光。陈浚猛地喝到:“不好。”
话音未落,他已飞身而上朝火海扑去!禁军侍卫也迅速的跟了上来。
慕容昭庆压下手中焕发着红光的赤血珠,双目一转便推开身侧一脸惊恐的景素欢:“贵妃小心。”
浴火的箭矢在冲击过露台之后朝她们这边飞来。
殿中尚可保护这些权贵的侍从都没带进来,情急之下,陈璇试图以袖子挡住袭来的箭矢。但这显然无用,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葬身火海时,却听见头顶传来几声利器相撞的声音——慕容昭庆迅速扯下景素欢颈间粒粒浑圆的翡翠珠子,朝那些箭矢挥出,总算暂时挡住了袭向陈璇的箭矢。
“殿下。”慕容昭庆奔至她跟前,将她拽了过来,随后对涌进来的宫中侍卫喝到:“快救火!皇上还在里面!”
陈浚翻开帷幕冲进去,浓烟已经将露台湮没。
“皇上!”他试图朝上喊了一声。却未听到回应。
依稀之间还可以望到琉璃屏障,那幅画卷……陈浚深吸口气,希望路副尉速度够快,能趁此拿走他想要的东西。
转而,上方似乎有人从梯子上滚落下来。发出接连的闷响。
露台阶梯狭小,毫无回旋之地,皇帝身手敏捷的用短刀击开了密布的箭矢,虽然未受伤,却失去了本能牢牢掌控的稳定局面。令他不可置信的是,日夕图、祭司,居然都在浓烟里消失。
他抬手挥散眼前的雾气,隐约感受到随着烈火而来的雾阵。这些火光里,含着迷惑肉眼的雾阵……想必已经筹划已久了罢,这个人,竟然连雾阵都用上了。
帝王的和善的面容在火中裂开。
短刀一颤,他疯狂的朝琉璃屏障夺路上去。
当看到原本垂挂着澹月图的琉璃屏障变得空荡时,皇帝惨然大笑几声后,终于发出了低低的哀泣:“这天下都是朕的……是朕的!谁敢违抗朕!谁敢!”
脚下的火海朝着屏障冲击而来。在每一箭都精准的射入缺口之后。,楚徽宫外的人停止了射击。
而此时,一道身影就坐在殿宇的琉璃瓦上,她漫不经心抚着水球,在明明可以出手制止芙岚逃走、可以制止那个身法极快的人拿走澹月图的时候,芙菱都选择了漠视。
“果真是一场精彩的争斗,自己人算计自己人!”
——————
“太子妃!”
滚滚燃烧的帷幔凝落焦黑的碎片。洒落在他衣袍间。陈浚于浓烟里往上走了几步,一眼认出了滚到脚边之人,蹲下身扶起她时,女子已经变得狼狈不堪,发髻散乱,唇边满是血迹。
她忽然伸出手抓住陈浚的衣角,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
陈浚抬头看着被浓烟盖住的露台,俯身说了一句:“会有人带你离开。”便撇下她往上走去。
被烟雾呛了几口,体内的虫蛊反而安静下来。
视线模糊的最后一刻,萧灵玥突然看到熟悉的面庞在朝自己慢慢靠近。
江昭叶穿着皇宫侍卫的衣服,提着一桶水从外面混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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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几日太子婚宴中,当帝王和所有妃嫔王侯都聚集在镶宸殿欢庆时。没有人曾注意到慕容昭庆。
陈浚斟了一盏酒,在众人目光扫过来之际寻了个间隙淡淡给她递了个眼神。慕容昭庆很快会意,陈浚已经将一切安排好,现在只差她这一缕东风——曾跟随她多年的那些死卫,混迹于慕容军队至今,终于要再次调遣。
帝王对枕边人的叛变毫不知情,就在他将一盏盏美酒吞入腹中之时,根本没有意识到宫中势力微妙的变动。
楚徽宫围守的皇宫侍卫有九成是陈显亲卫,而余下一成皆来自慕容麾下。即便是极少的比重,但对于陈浚的计划来说已经足够。
慕容昭庆趁宫门为慕容军值守时乘辇出宫。
手腕间的赤血珠在夜间流淌着红光,很快引来了那些死卫。
“将军!”
车辇行至皇城外,蓦然被人拦住。一眼望去的黑沉齐刷刷跪在车辇前,恭顺行礼。
慕容昭庆从车辇下来,许久未听见这个称呼,难以压下心中的震撼,她沉吟许久才缓缓道:“无须多礼。”
死卫依然以军礼来宣告他们对女将的忠心。为首一人俯首在她面前:“按照将军之命,已在楚徽宫外设好埋伏。”
“哦?”慕容昭庆淡淡,“雾阵也已经安排好?”
“是。”那人摘下面巾,抬起头面对她。慕容昭庆看着这个负责慕容军护守楚徽宫的将领,莞尔一笑:“好,明日红光一现,便可行动,一刻也不许耽搁。”
末了一顿,又轻声道:“明日事后,知道该怎么做?”
李庄面色一沉,垂眸道:“是……袭击完成,他们便会以复国军的身份自尽!”
听到“复国军”三个字,她脸上微微闪过愧意,然而只是一瞬,便又恢复常色:“余孽未消,建国五年来靖朝复国军一批又一批涌上来,让父亲头痛不已,但现在我却不得不利用他们的名号来完成计划……只是可惜我的忠士,就连死,都要担负这样的罪名。”
“誓死忠于将军。”女将话音方落,死卫便齐声道。
慕容昭庆从车辇里取过备好的酒,倒了一盏,满饮而下:“昭庆在此敬诸位一杯,此恩此德,来生再报!”
回过神,火束已经弥漫而来。
景素欢在最后之际将慕容昭庆和陈璇推向殿外,自己却扑进火海。
她冲去的方向,正是帝王被火势掩埋之处。
火光蓦然从北方升起。
举城在那一刹那停止了一切活动,纷纷注目皇城最北那座被火海吞噬的神殿!
“那是……楚徽宫的方向。”肃王喝了几杯,醉意熏熏的望过去。
身旁的景青玉在视线触及火束的那一刻,脊背一阵发冷。透过灰蒙蒙飘散而出的浓烟,他似乎可以预见阴霾欲来。
当所有人都在关注着神殿时,江昭叶已经趁乱带着萧灵玥和西南侍从离开了江淮城,陈浚早在昨夜就秘密安排他混入李庄手下,只等此夜纵火后给他一个可乘之机。
“校尉,我们就这么逃走,皇上怪罪怎么办?”韦录有些担心的问。
江昭叶看着昏迷过去的萧灵玥,心中一痛:“皇帝既然已经对西南王府起了杀心,还会怕他怪罪么?”
说话间,队伍已经冲出了皇城南门,朝西南方向一路飞奔。
神殿的火焰几乎将江淮城所有人的目光吸引。
苍穹中即将快要消失的日月同呈之景却被人遗忘。
然而江淮城郊外,萧钰已经盯着着天象奇景看了许久。
芙岚带着伤,早就走累了,其实从刚才起身走到现在,也才十几步而已。他扶着树干缓缓的坐下来,看向盯着天空目不转睛的少女,心中忽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怀。
他在想,如若他没有杀害她的朋友,或许事情不会是如今这样。
他大可以同初见她那时一样,开她的玩笑,随她打打闹闹,闹累了便溜,然后再想玩闹了,又可死皮赖脸的缠上来。她就算再怎么野蛮,必定也无杀他之意。
但没有倘若,他杀死了她的那位熟人,这便是事实!她说了要取他性命报仇,也是事实!
芙岚抬起头望着天边那一轮只余下不到一半的夕阳,忽然说道:“日月同辉不过是平常的天象罢了,你何必这般大惊小怪!”
“什么天象?你懂什么?”萧钰下意识的反驳道,片刻后眼中流露出一股敬仰,“母亲说过,日和月是人世间唯一亘古不变的,据说是因为天神赐福,所以人们才能看到代表永恒的日和月出现在同一片天空之中。”
他不禁讥笑,“这是什么道理?天象便是天象,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神论!”
“你竟然敢轻视天神!?”萧钰猛然站起来冲他喝道,贺楼族一向信奉天神,她萧钰虽然只有贺楼族一半的血液,但她一直都对天神保持着最高的敬仰,就如同母后当年一样。
芙岚没料到她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下去。
片刻后萧钰却自己又坐了回来,她撇了撇嘴,忽然问道:“你的伤,真的没事?”
芙岚十分意外,足足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没……没事……不,有事,很痛……”
说着哀嚎一声。
萧钰态度的突然转变让他放松了不少,但那一声哀嚎并非玩笑,他是真的感到阵阵痛意。
“我虽然不会袖手旁观,但我还是要跟你说清楚一件事……”萧钰摊了摊手,“我反正救不了你,你想活命,就自己走出去找大夫,我只能保证在你伤好之前不与你动手,因为你方才救了我,所以我放过你,权当我报恩了。”
“哪有人这般报恩的……”
“既然你不乐意,那我还是打死你算了……”萧钰说着,拿起剑鞘就要挥过去。
芙岚猛地一惊,随即指着天际喊道:“你们天神所赐的福祉消失了。”萧钰果然随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月渐满,夕阳却在急剧退去。
“呀!”她忽然泄气,脸上的神气一下子褪尽。
芙岚平静的望着远方,片刻后笑问:“你可知道日月同辉的另一层意思?”
萧钰没理他。
他不放弃的挪到她面前,绽开笑脸:“日月同辉,朝夕相伴,这就是日月同辉的另一层意思。”
她白了他一眼:“我对这种论调没兴趣!”
一句末了,两人忽的都沉默了下去。
半晌之后,萧钰只听耳边传来一句小心翼翼的询问:“那一日被我用剑刺伤的人……是谁?我的意思是……他是你什么人?”
萧钰起先是冷冷的看着他,片刻后狠狠道:“他是西南王府的人!你杀了我的家人!”
芙岚顷刻一顿:“你是西南王府的人?”
不过这一问之后他知道重点不在于此:“那他,是你的兄长?夫君……”
“与你何干!”萧钰怒而掠起,好不容易暂时平息的怒火又一下子蹿了上来。芙岚欲对她刨根问底,然而她却忘记要去询问他的身份,哪怕是问一句“你为何会出现在皇宫”也没有。
萧钰这一声怒喝之后,芙岚的神色微微一变,他盯着她片刻,眼眸里流转着从未有过的寒光。
“人是我杀的,自然与我有关。”他心中沉郁,反倒豁了出去。
岂料萧钰一听,气得头冒青烟,不加思索便拿起剑鞘朝他狠狠扔去,不偏不倚,正正打在脸上。少顷,他脑门上便红肿起来。芙岚咬紧了牙,双眸又冷了几分,他忽然站起来,拖着身子看似艰难的一步一步靠近她,就在萧钰匪夷所思之际,却见他袖中飞出一柄短剑,如若没记错,这便是那天在景州城杀害了李束的兵器。
萧钰猛地一震,难道他要杀人灭口?
没预料到战况来的如此狠戾且迅速。
萧钰拔脚就想跑,但芙岚剑法迅速,剑锋转眼指到她眉心,然而燃眉之时,短剑却忽然调转方向铛的一声钉在她身侧的树干上,剑气擦身而过。她还未回过身,随后就有一只大手将她揽了过去,温热的唇在那一瞬间贴了上来。
萧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近在眼前的那道伤疤。
芙岚轻柔的吻着她。
浑身的杀气在瞬间散去。
在不远处,追寻出来的身影在看到这一幕时,心下恍然。
“原来,岚儿喜欢的人是她……”芙夌藏在丛间漫不经心一笑,手掌温和的抚着水球,眼中却闪过淡淡的杀意,“但若误了岚儿的前程,无论是谁都必须死。”
小蛇盘着身子一动不动的躺着,小眼睛却直溜溜的望着不远处的人影。
月满半空,夕阳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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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拂晓,皇帝还未来得及追究楚徽宫的一切。
令朝野震惊的消息便传入江淮!
延卞城失守、西南王战死的噩耗铺天盖地传开。那只带来消息、可日行千里的信鸽在完成任务后,又振翅往西南方向飞去。
朝中人心惶惶,几位大臣在早朝时长跪不起,劝谏皇帝再派援军。
“竟是云幕!?”皇帝拍案而起,龙座上镶嵌着的细碎宝石陡然在震怒下跌落一颗,赤红的珠子滚落到椅子后面,细小得不易察觉。
“皇上!务必速速派出援军!延卞重镇如今失守,如若再耽搁,昆玉城不保啊!”双鬓灰白的右丞为首跪在龙座下方,皇帝来去踱步更让他不安。
延卞是西南郡最险要的一座城池,易守难攻,如若此城一破,往东数十里便是昆玉城,敌军一旦攻下郡府,再挥师东上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段渊!!”陈显忽然喝道。吓得朝中众臣纷纷跪下。
他真是太低估他了,最初是算准了他胆小懦弱,才欲以延卞来成全之后的每一个计划。若万无一失,既能消除西南王的兵力又可给望月一个威慑,最不济也是暂且让出延卞城,瞧段渊那副样子即便占领延卞也定不敢挥师东来。
可没想到望月那个传说因伤势过重退隐的一代名将——却在沉寂多年后挥剑而来!
“好一个段渊!好一个云幕!”皇帝忽然纵声大笑,在丢失了好不容易得到的《玉屏卷》后,竟然接踵听闻这样的噩耗!不过,不论丢失什么,城池,抑或是《玉屏卷》,都不会令他吞尽天下的野心受到大挫,皇权只能握在他手中!从南唐王朝至今,不论经历多少坎坷,皇权都只会握在他手中!
“传怀瑞王!”皇帝冷喝,“让他停止追查复国军一事,即刻领兵给朕杀向延卞,拿下云幕!”
第二十五章 南征
“西南王已死,其膝下无子,郡王之位……”皇帝旨意一下,朝堂沉默了仅仅片刻,左丞便提起此事。皇帝似乎早就做好了打算:“西南郡暂且交给怀瑞王!”
得到消息后,奉命调查“复国军”的陈浚即刻赶往羽骑军营!西南王战死,延卞城失守的消失亦令他万分震惊,更何况还听到了云幕的名字。但对于接下来帝王的安排,却在他意料之中。
章渠策马在他身旁:“路副尉是否要随同?”
“自然。”陈浚淡淡,“让他带好东西,即刻随我启程前往……还有,派人查小郡主的下落。”
佩剑悬在腰际,撞击在冰冷的铠甲上。经历年华的铠甲焕发着铁灰的光彩,时隔五年,陈浚再度把它披在身上。
羽骑营的大门在陈浚到来的那一刻霍然打开。
迅速清点好的出战人数正齐整列在军营空地上等候,一眼望不见尾端,黑压压覆盖了整个武场。
望见这一场景,面对远征,陈浚面上却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是他的羽骑,从跟随他历经沙场到建国后不断加入新血液的羽骑!近十万的将士每一日都在此处操练斗武,每一日都在力争上游,争取着成为优秀的将士,成为他陈浚的脊梁!
晨曦之光从东方远照而来,辉耀着大地上这一片铮铮铁骨。陈浚挥剑指向反方向:“出发!”
武场之外在操练的的新兵听到这一声喊,猛然涌了过来,望着队伍露出艳羡的目光:“这是要去打仗了啊……”
“是啊……”少年握紧锋刀追目过来,“好威风!”
他低低赞叹着,甚至连扬起的沙土落到嘴边也忘记擦去。
然此时,负责训教的将士却持鞭走了过来,猛的挥落在他们身上:“滚回去训练,校场之上,岂能如此随意!”
少年吃痛龇牙咧嘴,却没有任何抱怨,握着刀转身回去。
恢复了方才习武的招式,训教却指着不远处比身体还粗壮的木头,顺手扔了一根木棍给他:“砍断它!”
“用木棍?”少年迟疑了一下。
训教历喝道:“给你三炷香的时间,砍断它!”
“是……”少年望着训教狠戾的目光,终于走了过去,抬起手里细如女子手腕的木棍,再无迟疑的落下去,一棍袭来,激荡起巨木上细碎的尘屑。
纷扬而上,掩盖了视线。
-
远征毫无预兆的降临,江淮百姓一夜之间醒来便看到涌向城外的队伍。
郊外。
拨开草丛的萧钰在那一瞬忘记了一夜来的尴尬,兴奋的扯过芙岚:“终于走出来了。”说来也怪,一片林子明明不大,却总绕不出来。
芙岚唇色苍白的跟在她身后:“你快去给我找个大夫……”
“我给你找?”萧钰犹豫了一会儿推开他,“你休想!”
不等芙岚辩驳,她便把目光移开,然而视线越过草丛停留在驿道上的那一刻,她忽然愣住。芙岚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也一愣!
黑压压的军队出现在驿道上,而他们的统帅正是让人觉得十分阴冷的怀瑞王!
“出事了!”下意识的脱口说道,芙岚伸手揽过萧钰躲回草丛里。两人在此时已经无暇顾及其他,彼此的呼吸就像昨夜一样紧紧围绕在身旁。
“出什么事了!?”见他面色沉重,她急忙问道。
“定是抓我们来了!”
“抓你我用得着出动这么多将士?用得着让怀瑞王亲自动手?”萧钰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芙岚沉吟片刻,道:“若我没受伤,对付这些人根本不成问题……”虽然有些夸大的成分,但萧钰倒也没立即否定。
她探头探脑的朝队伍看过去,上万人马正以最快的速度朝南行进。不知忽然想起什么,萧钰猛地拨开草丛欲想冲出。
芙岚眼疾手快的把她按在身下,喝道:“你干什么?”
这样**的动作并未让少女有一分羞涩:“我要拿回雪玉鞭!”
“什么?什么鞭?”芙岚顿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哦,就是你偷来的……”
“那不是我偷的!”萧钰气得挥手揍了他一拳,却被他生生受住,想了半会儿,她冲他喊道,“那是母亲留给我的,是贺楼族的神物!”
扣住她的那只手微微一震。
“你怎么会有贺楼族的神物?而贺楼族的神物怎会在怀瑞王手里?”芙岚低低问道。萧钰想推开他,然而他力气大得惊人,顿时便喝道:“你管我?我还没管你怎么会出现楚徽宫呢……”
“……”
“既然我无心打探你,你自然也不能事事对我过问,放开我!”
“贸然出去死路一条,别忘了昨夜在楚徽宫是谁下令擒拿你!”他突然厉声。
萧钰此时哪里理会这些,侧眼望见越走越远的陈浚,不禁一急:“快松手!反正拿不回雪玉鞭什么也不能做,也还是死路一条。”
“你……”看着她坚定的目光,他终于松开手,“好,那你去找他,找他拿回贺楼族的神物!”
在她跑出去的时候,芙岚并未真的放任她不管,反倒是注视着她一举一动。萧钰接近队伍一步,他便于掌间凝聚杀气,激得一旁的草丛纷纷摇曳。
然而,这样拼尽全力召唤的力量却在下一刻溃散。
万军队伍停了下来,在认出萧钰的那一瞬,那个统领者居然没有下任何诛杀擒拿的命令,只见萧钰叉腰与他谈了几句后,陈浚便强行拦腰把她抱上了马匹。这一短暂的停顿后,队伍又继续往南方行进,仿佛无事发生。
草丛里的人踉跄着站起来,急剧退回的力量却撞击着伤口,让他一时无法行动,强撑着立了半晌,终于还是倒下身去。
-——————
睡梦中的小蛇猛然一动,睁开了乌溜溜的眼睛。
“我不是不救他,只是昨夜那个情景,我若强行带他走,只怕他会更记恨我……”芙夌看着小蛇,忽然叹了口气,“虽然他对我的恨早就不止那一点点了。”
小蛇从水球中探出头来,把脑袋靠在她的手背上,仿佛在宽慰她。
半晌后,芙夌才厉声唤道:“木蝶,到城外把少主带回来。”
“城外?”等了一夜还不见芙岚归来的木蝶终于舒了口气,看来,岛主一直知道他的位置。
“少主就在江淮城外的障林!”芙夌淡淡道。座下的人颔首领命离去。
江淮城四周密布的障林,是大淮皇都最后的防守,但对于芙夌来说,有与无一样。
木蝶从房中出来便让涯迅速调集人手随她同行,看到他颈上的伤,便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涯摇了摇头:“无事。”在芙岚身旁担忧了这么久,终于记起他了,可现在他却不需要这样的关怀。
但他不说木蝶也能从伤口看出来这是斑月蛇所伤。
然而口唇微动,木蝶到最后却还是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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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复国军
喜悦未过,恐慌便接踵而来。西南王的死,对于大淮郡王无疑是一个打击。帝王下令让陈浚接管西南郡事宜,无非是向他们这些藩王宣告陈氏的铁腕统治。
但这一次的威慑,却对景青玉没什么影响。他依然经营着自己的生意,而听闻景素欢为救皇帝烧伤了手后,于百忙之中请旨入宫探访。
宛月退出去后,寝殿中便只余下姐弟两人。
“姐姐可还好?”景青玉的语气十分冷淡,在面对景素欢时,总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生疏。
“只要皇上无事,我这点伤不算什么。”景素欢半卧着,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他不知该如何接话,殿中忽然沉默了下去。
也许六年前的王国,不止在他与绿庭之间产生了隔阂,其实在与长姐间,也有了一道再难逾越的屏障。
静坐良久,景素欢忽然提道:“楚徽宫一事,你也知道了,乃复国军所为,所以……”
说到这时,景青玉蓦然抬目冷冷注视着她。然而她咬了咬牙,还是接着说:“所以,你最好离风远阁远一些,离那位绿庭姑娘远一些!”
听罢,他猛地一震:“姐姐知道些什么?”
“知道风远阁是复国军的其中一个驿站,知道绿庭便是刘馥!也知道你私下掩护复国军不少次!”
“你在调查复国军?”在她冷冷的神色里,景青玉终于对这个活在深宫中的妇人生出从未有过的警惕。
景素欢把手按在心口,深深呼吸后低低说了一句:“为了保全景家,我不得不如此,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从家臣到底下每一个仆从都需经过干干净净的盘查,何况是那个一夜之间冒出来的名妓!你突然与她走的这样近,甚至大肆公之于众,叫我怎能不起疑心!。”
他怔了良久,冰冷的神色忽然一转,哀求她道:“青玉只求长姐放过绿庭!
景素欢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片刻后斥道:“风远阁与复国军的关系非比寻常,你身为一城之王,在得知后竟然还偏护她们,真是叫我失望!那么多年的掌权难道不足以教会你……要如何权衡利弊?”
他一声讥笑:“我若不懂得权衡利弊,今日的景家何在?我若不懂得……当年也不会受你阻拦而不去救馥儿!”
“走到这一步,还想着要回头?”景素欢微微一滞,“你若不懂得避让,楚徽宫失火一事一旦调查到风远阁头上,景家必定逃不过!”
他听罢却反而舒了口气:“若真的调查到风远阁,你以为我现在还能够逃避?这数年来,谁人不知我景城王与风远阁名妓绿庭的关系……”顿了顿,慢条斯理道,“或许在江淮城,的确是鲜为人知,观海节那日,曲阳候的大公子不还是胆大妄为想要害我馥儿,也难怪他欺人太甚,馥儿如今已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是苟且偷生于青、楼的女子……”
景素欢一震:“你该不会连曲阳候那样的人都招惹了?”
“那样的人?”景青玉划开折扇闲闲一晃,“曲阳候和我,都是一样卖主求荣的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姐姐何要称他‘那样的人’?”
帷幕在此时轻轻一动,宛月从外头躬身进来:“回禀娘娘,庆娘娘同璇公主前来探望。”
景素欢恢复笑颜:“请两位进来。”
“是。”宛月退身出去。
然而景青玉听到陈璇名字便起身要离开。景素欢却叫住了他。
陈璇跟在慕容昭庆身后走入寝殿,看见景青玉并没有表现出意外的神色,显然是知道他在此所以才跟了过来。
“不知贵妃这两日可好了些?”慕容昭庆一见面便客套道。
景素欢也客套的回了一句“好多了。”便抬眉看向陈璇,“听闻驸马爷也受了伤,还被皇上下了禁闭,不知现在如何了?”
陈璇面色一沉,显然是不喜欢在景青玉面前提起这个人:“受伤那是他活该,被禁闭也是他活该,谁叫他在父皇面前护着那贼子。不顾君威肆意妄为。”
听得出她话语里的不悦,景素欢不再多问。
景青玉的视线淡淡的从陈璇身上扫过。
然而却在那一刻,恍惚从中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她曾经也是养尊处优的公主殿下,眉目间有着无法忽视的傲气。
但那场骤来的覆灭却将她瞬间扔到地狱。饱尝世间冷暖,寄存**之下。
她是风远阁的头牌,也是复国军之首赵已枝的义女。
在景州城,所有人对绿庭的身份都分外熟悉,可她是靖国公主之事,却从六年前开始埋藏。
他如今身为大淮的王,对复国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在必须的时候暗中伸出援手,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为何帝王与陈浚联手慕容也未能剿除复国军的根源之一。
他的庇护在一定程度上给予了活动频繁的复国军喘息的机会。
但没想到的是,这一切竟暗暗掌控在景素欢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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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徽宫失火的消息如风一样传到景州。
绿庭梳好发髻,一身素净毫无点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然而淡妆配上这样一个美人却有如误落凡尘的仙女,将风远阁中所有珠翠环绕的佳人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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