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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女茶娘-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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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都打定了主意。
“可有人愿意前往西攀院。拜在叶师傅门下?”柳共喜再次开口朝着众人询问道。
下面却是鸦雀无声。
至此,柳共喜面子上便真的有些挂不住了。
从来只见过他来挑选茶徒的,还没听说过茶徒来选要跟的茶师的。
“去是不去。也轮不到你们自己来做主。你们既然身为茶徒,就须得听从安排!”柳共喜声音严厉了许多,目光扫向下面一干形形色色的茶徒们。
负责管理共茶院的是一位年纪较大的妇人,今年已过了五十高龄,因为人处事松弛有度,又是从茶奴一路晋升而来的。故很受倚重,且更重要的是,此人乃是徐朗之的胞姐,便是徐折清的亲姑姑,所以茶庄里上上下下,都要喊她一句徐姑姑。
徐姑姑见情况如此,走上前来,对着柳共喜略表歉意地道:“倒是老身管教不严,给柳管事添麻烦了,此事便交由老身来办吧。”
柳共喜与她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加上她的身份便对其敬畏有加,此时听徐姑姑如此道来,即刻笑道:“姑姑言重,如此便麻烦姑姑代为挑选了。”
徐姑姑微一颔首,转身面向众人,面上略有厉色,“叶师傅既贵为一等制茶师,必得挑选共茶院中最优秀的茶徒拜入其门下。秋萍、玉凤,你二人前年便从茶奴升为了茶徒,在共茶院表现也是出类拔萃,你二人看谁更合适进西攀院?”
被点名的两个女子,亦步亦趋地站了出来,面色都很惊惶。
“回……姑姑,我觉得秋萍姐比较适合,这么好的机会就让给秋萍姐吧。”齐玉凤‘谦让’道。
罗秋萍闻言暗暗咬牙,明年便是到了茶院比试的时间,到时即使她升不了二等制茶师,但白芷门下的茶徒月勤定是可以晋升的,她对白芷明里暗里大献殷勤,就是为了能当成她下一任的徒弟。
那才是她的目标!
于是,她慌忙地推辞着,“不不不,我虽然比玉凤年长一些,但性子惯来有些浮躁,只怕入不了叶师傅的眼。还请姑姑安排玉凤进西攀院吧——”
齐玉凤和罗秋萍平日里可是出了名儿的好姐妹,一个被欺负,另一个必定出来帮腔,共茶院里的茶徒多数都以二人马首是瞻,许多学习的好机会也多是落在二人身上,眼下却为了进不进西攀院的事情,如此不顾情面,可谓是患难见真情啊。
齐玉凤脸色一沉,转脸瞪了罗秋萍一眼,似乎在说:平日里我是怎么对你的?
罗秋萍却看也未去看她,又对着徐姑姑道:“秋萍实在不堪重任。”
齐玉凤哪甘落后,上前越过她一步,道:“姑姑,秋萍姐比我在茶庄待得时间久,为人又机灵,绝不是我所能相比的。”
“你——”罗秋萍还从未听她这么夸赞过自己,但此刻听在耳中却是挠心十分,再也伪装不下去,黑脸看向齐玉凤。
徐姑姑将二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忽然冷哼了一声,自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威压来,“你们都有理由说自己不适合,那你们倒是说说看,这共茶院里哪个有资格进西攀院!”
她这陡然变高的声音,让在场众人心里都是一提,特别是齐玉凤和罗秋萍,当即变色,慌忙垂首作缄默状,不敢再言语半句。
徐姑姑凛冽的目光定在二人身上,刚想开口发话,却听寂静的人群中传来一道细小怯懦的声音来。
“徐,徐姑姑……我,我愿意前往西攀院,拜入叶师傅门下为徒。”
这句话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扔下了一块巨石,顿时使得场面喧闹起来,众人无不是抬头侧目看向说话之人。
只见是一道很不起眼的削弱身影,瘦瘦小小的,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
即刻有人暗笑起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整个共茶院里谁想欺负便欺负,谁想使唤便使唤的那个胆小鬼。
不光是茶师和茶徒可以欺负,甚至有的胆儿大些的茶奴也敢对她呼来喝去的。
甚至茶院里知道她名字的人都很少,都是胆小鬼短胆小鬼长的喊来喊去。
而现在她竟然主动开口说要去西攀院?
也是,她受排挤至此,到哪儿也都一个样儿,在这儿也跟待在西攀院那个众矢之地差不多多少吧。
区别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而已——众人在心里暗笑着想道。
虽然平素众人都对她万分鄙夷看不起,但她如此,却是解决掉了一个大麻烦——只要徐姑姑能同意她去西攀院,他们可就“安全”了!
徐姑姑眼看着那道在众人打量的目光下微微颤抖的细小身影,却是皱起了眉头。
齐玉凤忙道:“我觉得这位妹妹就很适合。人不仅老实规矩,平素做事更是认真负责,这一点,共茶院里的人都知道。”
那小姑娘的身形明显地颤抖了一下——想是因为自从来了共茶院,还没有谁对她用过妹妹这个亲昵的称呼。
而齐玉凤之所以如此称呼她,却是实在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
随即便有许多人站出来附和,无不是夸赞其既细心又负责,任劳任怨,实在是前往西攀院的不二人选。
小姑娘显得更加惶恐了,一个劲儿地低垂着脑袋。
柳共喜平时无事也不会来共茶院,故对里头的茶徒谁优谁劣也不太知晓,但见众人都齐心协力地举荐这位小姑娘,且这姑娘又是自己提出来自愿前往西攀院,更是难得,一时间松了口气,是觉得可以好好地交差了。
若不是出于自愿,只怕将人送到西攀院,也不会好好地伺候西攀院的那位主子,到时候出了差池,东家还是得怪罪他识人不清。
于是,柳共喜笑着看向徐姑姑,道:“这小姑娘娴静少言,倒是很合叶师傅性子的。”
徐姑姑听他这么说,便打消了心中的三分疑虑。
共茶院里各人的秉性自然都瞒不过她的眼睛,谁有野心谁混日子,哪个服帖哪个难管她都清楚。
眼前这不起眼的小姑娘因性子太过懦弱,时常扮演众人的撒气筒,倒不是她不管,而是在这共茶院这个大染缸里,她帮不了她什么,说的残忍一点,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你自己软弱就只有等着被人踩在脚下。
这小姑娘平日里比人下的苦功多,却懂得韬光养晦,是很难得的,只是这副性子若是不改掉,只怕日后也难成大器。
正文、122:身心受虐的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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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是她自己的选择,那便依她去吧,日后如何,也是个人造化。
“既然你自荐前往西攀院,那便依你所愿。到了西攀院要好生伺候叶师傅,更要懂得尊重你未来的师长,随叶师傅专心修习制茶之法,争取早日晋升为茶师,也好不辜负你长久来的努力。”徐姑姑谆谆教导着。
小姑娘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却仍旧没有勇气抬头,应了一句:“我记下了。”却也是低如蚊响。
听徐姑姑同意,余下众人皆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当然,这共茶院里也不全是恃强凌弱之辈,个别平时里关照这小可怜儿的人,不禁为她的未来感到担忧。
可这些都不是他们所能控制决定的,便只能看着那道羸弱到风一吹便会倒下的身影垂首跟着柳共喜出了共茶院。
“都各自回去做活吧。”徐姑姑见事情已毕,面无表情地对着众人吩咐道。
众人异口同声地应下,三五成群地朝自己的岗位走去。
罗秋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真的要掉进火坑了呢。”
齐玉凤在旁边冷嗤了一声,送了她一记白眼,挽起身侧一位少女的手臂,显是对罗秋萍方才只顾自己,不惜将她往火坑里推的做法记恨上了。
罗秋萍气性也不小,至此算是认清了齐玉凤。怪笑了一声道:“别一个劲儿地怪别人如何,也不想想是谁先想害谁的。我平日里可真是瞎了眼了。竟没看清身边的人是个白眼狼。”
可是齐玉凤张口先将事情往她身上推的,她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齐玉凤闻言撒开身边人的手臂,上前来凶神恶煞地道:“阴阳怪气儿你的说谁呢?别在这儿装什么清高的好人!你背地里做的那些破事儿别逼我在人前说出来!”
“我就是说你怎么了?有脸恩将仇报、捅人刀子还不许我说了?”
其实,二人相互之间对对方已经是成见颇多了,只不过借着今日的事情彻底爆发出来了而已。
三言两语。便都被激怒的面红耳赤,也顾不得周围围上来看笑话的人。
“有什么好吵的,手上的活儿都做完了是吗?”一道清越的男声传了过来,围观的众人纷纷散去。
“颜茶师,你来的正好,齐玉凤她出言辱骂于我!”罗秋萍赶在前头告状道。
“明明是你先想对我动手的!”
“够了!都回去上工,否则休怪我将此事告知徐姑姑,每人记你们一次大过。”颜安完全不想理会二人的恩怨。若非是怕耽误了活计,这种事情他是从不过问的。
见他口气强硬,齐玉凤二人自觉地噤了声。
虽说颜安平素脾性甚佳,为人很好说话,但却同时也是一个很死板的人,为了规矩常常什么都不顾,只怕她们再多说一句,他便真的会告到徐姑姑那里去。
“还不快回去?”见二人杵着不动。颜安再次出声强调。
齐玉凤和罗秋萍狠狠地互瞪了一眼,转身分道而去。
颜安无奈地皱眉摇头。
茶庄里本来好好的气氛,就是被这些不安生的人给搅的乌烟瘴气了。
……
再说柳共喜此刻正领着那位小姑娘朝落银的西攀院而去。交待了不少需要注意的规矩。
小姑娘只是一个劲儿地耷拉着脑袋,时不时地“嗯”上一声,胆小的厉害。
柳共喜无奈地看着她,道:“能进一等制茶师的院子里学习,乃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你可得好好珍惜这个机会。以后要学着机灵一些,知道吗?”
“嗯……”
又是嗯,又是嗯!
柳共喜险些气的吐血,这一路上就没听她说过第二个字来。
“你这样……哎,也罢了。”柳共喜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毕竟跟她说了也是白说。
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二人此时刚巧路过胡琴的南拂院,柳共喜习惯性地往院子里瞅了一眼,却忽然听得一声惨叫声传了出来,凄厉非常。
小姑娘吓的一抖,蓦然抬起头来看向柳共喜,一双因消瘦显得格外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之色。
柳共喜干笑了两声,道:“没事,只是胡师傅在教训底下的人罢了。”
小姑娘仍旧惶恐不已,定在原地不敢动了。
她到了西攀院,会不会也……
“师傅,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杏儿哭喊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院内传出来。
纵然是柳共喜,也心生了几分不忍,可这事儿不归他管,大茶师院子里的茶徒,只要不闹出人命,可以说是任凭茶师处置的。
“快走吧,叶师傅该等急了。”柳共喜看向伫足的瘦小人儿,催促着道。
她却是举步不前。
柳共喜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露出一个还算慈祥地笑来,安慰道:“你且放心,叶师傅她不似胡师傅这般……”
话到一半,忽然也意识到自己也只是对落银有一个初步的认识,现在说她是不是这样的人实在还言之过早,便挥着手道:“走吧,放心好了。”
小姑娘这才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脚上跟绑着千斤重的沉铁一般。
柳共喜将人送到西攀院,又在中间简要地进行了一番类似废话的介绍,客套几句之后,便离了西攀院而去。
落银适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听得这道同龄人特有的少女声调,小姑娘心里微微不那么怕了,却还是怯怯地答道:“我叫拾香……”
除了进徐家茶庄那一日。再没人问过她的名字了,庄里知道她名字的人可以说都是屈指可数的。
“是个很好的名字。”落银带着笑意说道:“我叫落银。你叫拾香,倒是挺相称的。”
拾香闻言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来,像是受宠若惊的模样。
面前这个浅笑盈盈的女子,可是徐家茶庄的一等制茶师,而她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茶徒罢了。她竟然说自己的名字……同她很相称吗?
她跟她怎么可以相提并论呢……
她这抬起头的间隙,落银才看清了她的面容,平平无奇的脸上有着不少斑斑点点,大致是因营养不良的缘故皮肤完全没有少女该有的亮泽和粉嫩,反而是一种发黄的粗糙,嘴唇有些干裂而起的皮屑,但一双眼睛却很黑很亮。
很清澈的一双眼睛。
透过这双眼睛,似乎一眼便能看进她心里去。
落银一时间微微有些触动。前世今生她识人无数,却不曾见过这样一尘不染的眼睛,似乎饱受了许多的苦难却仍然对这个世间抱有莫大的信任和希冀。
见她表情,落银露出一个笑容来,道:“你既来了西攀院,日后我便是你的师傅了,有什么事情尽管跟我说。”
拾香呆愣了很久,都没有从眼前这温山软水般的笑容里回过神来。
刚才在路上她设想了很多。却如何也不敢想这位叶师傅会对用这种口气同她说话……
“另外,我喜欢做事利落勤快的人,不聪明没关系。但必须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能做得到吗?”落银笑意微微收敛了一些,问道。
拾香闻言这才蓦然回神,忙不迭地点着头道:“拾香明白……我一定会好好听从叶师傅的话……”
“还喊我叶师傅吗?”落银含笑望着她。
拾香滞了一滞,好大会儿才垂首道:“师,师傅……”
其实按照徐家茶庄里的规矩。新徒进茶院拜师是须得叩首敬茶才算正式的流程,只是柳共喜忘了提,落银又不知道,故她直接朝着拾香吩咐道:“我在赶制一批茶,你随我进来拨梗。”
拾香垂首道了句是,跟着落银进了茶房。
打量着里边的陈设,她几乎是目不转睛了。
这样精致的工具,是只有一等制茶师才配拥有的。
落银将晾晒过后的金奉天收入茶盘中,放到桌案,道:“就是将这些杂叶和干梗给挑拣出来,你该是做过的吧?”
拾香点着头,走近了见落银正在挑拣,忙道:“师傅,我来做便可以了……”
落银微微一笑,也不坚持,在一侧看着她挑拣着。
却是有些意外了——这小姑娘看着怯懦的离谱,但做起活儿来却是眼疾手快,丝毫不磨蹭,且好像一有了事情做,便忘记了去害怕什么了,就连脸上的神色都变得趋于正常。
起初见到金奉天那一瞬间的惊艳也很快被控制住,既没有惊呼更没有任何失态。
很好。
很有天分。
一个茶师该有的定性和素质,她基本上是全部满足的,而且更难得的是,她身上深藏的这些闪光点像是与生俱来的,而非后天刻意的养成。
落银对这个一看便是身心受虐过的徒弟感到十分满意。
应该是个很省心的人。
好好培养些时日,再对其性格进行一番引导,前途定也是无可限量的。
拾香将挑拣过后的干茶又顺了一遍,确定没有了任何杂物之后,才抬起头来细声地询问道:“师傅,您看这样行吗?”
口气有些不确定,正是长期缺乏自信的表现。
“做的很好。”落银给予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正文、123:徐老爷要见她
虽然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却也是最能渗入人心的。
拾香难掩激动,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来。
第一次被人这样肯定,说她做的很好……
这个时候,她尚且还不知道,她为了想逃离共茶院而拼尽勇气说出的‘我愿意进西攀院,拜在叶师傅门下为徒’这一句话,却是改变了她的一生。
……
刚到午时,落银从茶房里出来,却不见了拾香的身影。
大茶师的院子里素来有着规定,茶师在制茶的时候,茶徒需守在外间不许偷学技艺。
这是很合情合理的,作为大茶师多是有着独门的制茶方法,在这个时空里,个人的方技无论大小都是很受保护的。
除非茶师有意传授,不然茶徒偷学是完全可以送官府论罪的。
所以刚才落银去茶房覆火的时候,拾香很自觉地去了外面守着。
正当落银纳闷这丫头去了哪里的时候,却见拾香回来了,手上还拖着个饭盘,三菜一汤很符合标准。
一抬头见落银站在门边儿,她即刻解释道:“师傅,我去厨房给您打饭去了……”
听着这生怕她怪罪的口气,落银不由地一笑,点头道:“端进来吧。”
拾香松了口气,将饭菜端至外间的小几上,躬身将筷子递给落银。
落银接过来坐下,并道:“坐下来一起吃吧?”
拾香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不住地摇头,“这。这万万不可,您是师傅。我为徒弟,没有同席共食的道理……待您吃完,我去厨房后堂用饭便可以了。”
这也算是落银听她说过最长、最利索的一句话了。
“何必那么麻烦,一个人吃饭怪无聊的,你陪我一起用吧。这饭打的这样多,我一个人也吃不掉。”
一等制茶师是专门开小灶做的饭,跟二等制茶师和茶徒还有茶奴们是不可相提并论的。
拾香闻言犹豫不决。
“不是说万事都要听从师傅的安排吗,怎么这么一件小事你都不听我的了?”
“拾香……拾香不敢。”
落银口气硬了三分,道:“那便坐下。”
“……”拾香果然被震慑住,身体支配快于实际的意识,快速而僵硬地在落银对面坐了下去。
落银将筷子递给她,自己则是从月娘让她带来的食盒里取出来了另一双。连带着月娘做的酱菜一道儿摆了上来,道:“这是我自家做的酱菜,你试试味道怎么样?”
拾香就跟没有意识的机器人一样,落银怎么说她便怎么做,让她尝那道菜她便尝一尝那道菜。
问她好不好吃,则是千篇一律的“好吃”。
实际上,她却是因为太过紧张而已经导致食不知味了。
落银将她的紧张和拘束看在眼里,既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无奈。
希望日后慢慢地可以看到她的改变和进步。
……
因为炒茶比这个时空里落后的蒸茶方法简练的太多。故落银提前完成了金奉天的制茶事宜,三天的时间仅用了一天半。
下午闲来无事,她问起了拾香的身世背景来。
却不料。原来拾香是个孤儿,三年前卖身葬父,被徐折清好心带进了徐家茶庄,现在同很多外地来的茶徒和茶师们一样,住在茶庄安排的群住宅子里。
落银听罢不由感慨,这小小的年纪却也是命运多舛。
她并非对所有的弱者都有同情之心。但对于生存在这种环境下,仍旧保持着这样一颗不自暴自弃,不忿世嫉俗的心的拾香,却是打从心眼里觉得难得至极。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儿,当然,多半是以落银问一句她一句这种谈话模式进行着,不觉间,日头已经渐渐偏西。
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了放工的时间,西攀院里却来了徐家的家仆。
说是徐老爷请落银过府一叙。
落银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位徐老爷是徐折清的父亲,徐家茶庄的当家人,不,前当家人。
据她所知,好像是因为这位徐老爷经营方法欠妥,外加心性浮躁,徐老太爷也就是徐折清的爷爷临终前都放心不下将茶庄交给徐朗之,但也没办法因为只他这一个儿子,于是死前立下遗言,交待等徐折清过了十六岁,便让徐朗之将茶庄事宜全权移交给徐折清。
不得不说,徐老太爷眼光真是毒辣狠准,事实证明,徐折清的确是比徐朗之更能挑起这个大梁来。
当然,落银听到的这些多是传言,有几分可信度她不敢保证。
被来人引着前往徐府的路上,落银猜测着徐朗之找她是为了什么事情。
现在徐家茶庄被徐折清打理的井井有条,蒸蒸日上,徐朗之则是在幕后偶尔“指点”一番,享着清福了,而她一个新来的茶师,同他好像确实扯不上什么干连吧?
不料,落银低估了徐朗之的一番向业之心,他虽然已经退位,但对茶庄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很上心,好吧,说白了就是多管闲事。
因为依照徐折清的能力,他这位虽有报复却无大才的父亲过多过问茶庄里的事情,九成都是只会给他添麻烦的。
不得不说,有这样一位父亲,还是挺让人忍不住想扶额叹息的。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落银还是被徐府的气派给震惊到了。
高墙环护,重檐绿瓦相叠,院内甬道相接,山石点缀,过了前院入了重门过后,便有四方游廊,池水几带。
脚下石子漫成甬路,落银抬眼望去,却见前方有着几株翠绿的芭蕉树,孔雀开屏似地。或因晒了一天日头的缘故,叶边儿微微卷起着。
芭蕉树后几块巨石相辅成假山,上头缠绕着嫩绿的藤蔓,累垂可爱,假山下忽开一溪,不知是从何处引来,开沟宽成几尺许,溪水潺潺有音。
相比于前院宏伟守规的建筑,此处便显得独具匠心,很有风雅之气了。
落银却无暇再去欣赏路上的风景,一路上下来几乎已经审美疲劳。
“叶师傅莫急,穿过前头那道儿门,便到老爷会客的花厅了。”引路的人似乎看出来她有些疲累了,出声说道。
落银“唔”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随着他继续往前走去。
果然,过了一道洞开着的烘漆玄铁大门,探目往前看去,正前方便是挑高的门厅。
家仆刚想告知落银在此等候,他先进去通传一声儿,一转脸却见落银已经侧身站在了一旁,并没有就此举步入内的意思。
家仆略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竟是没瞧出来,这姑娘小小年纪又非出自名门,却如此的知晓礼数。
“叶师傅稍后,我进去通禀一声儿。”
落银会意地点头。
只见那家仆行入厅内,说是叶师傅过来了,片刻就听一道浑厚的男声响起,道:“让人进来吧。”
家仆应了句是,便退出来请了落银。
落银适才提步入内。
因近黄昏,沉入西方的太阳刚巧将光芒尽数斜斜洒入厅内,故厅中光线十分充足,八角香炉中燃着不知名的香丸,气味沉馥,落银抬眼大概一扫,入目皆是华贵的摆设。
她微微屈膝,朝着主座上的徐朗之一礼,不疾不徐地道:“晚辈叶落银,见过徐老爷。”
听得这道沉稳的声音,徐朗之眼角微微一动,抬眼望向正下方厅中行礼的落银,见她礼数还算周全,笑了笑道:“叶师傅多礼了,请坐吧。”
“多谢徐老爷。”落银寻了就近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等着徐朗之开口说话。
“你不必过分紧张,今日找你过来并无别的事情,只是想见一见我徐家茶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等制茶师,同你讲一讲徐家茶庄的规矩。”
单从这句话上来看,落银倒是感觉不出这是一位浮躁的人,或者……这位的浮躁只在节骨眼儿上坏事吧。
她暗暗腹诽了一句,面上却挂着浅笑,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道:“晚辈愿闻其详。”
徐朗之的眼中露出一次‘孺子可教也’的神色,他向来就喜欢懂规矩,对他言听计从的人。
只是他后来才知道,他仅悟对了前半句而已。
“徐家茶庄创建已有百年之久,是从一间生意惨淡的茶铺发展至此,到了我父亲的手中,正式成为了青国第一茶庄,开始涉足宫中贡茶。”徐朗之就徐家茶庄的大概光荣史简要的说了两句,随后道:“去年我在折清的书房中偶然寻见一罐莲心茶,制作方法似乎有些独特,当时我以为是茶庄中新研制出来的制茶法子便进献了宫中,果然一举博得圣上瞩目。后来却被折清来信告知此茶并非庄中茶师所制……”
说到这里,他笑了两声道:“后来还险些酿成大祸,幸得老天庇佑,让折清及时将金奉天培育出来,才免去一场灾祸。”
却不知,金奉天的培育却是眼前这小姑娘的功劳。
落银闻言只是礼貌地一笑,没有多说任何。
“这次折清从汾州回来,将叶师傅一道带回,我亦早便有意见一见叶师傅,奈何一直事忙,直到今日才寻到机会。”徐朗之又是笑。
正文、124:自毁清誉之事
不由地,落银就对他形成了一个笑面虎的印象。
“叶师傅小小年纪,按理来说是难担一等制茶师大任的,但我想折清如此安排必定是有他的道理才是——故我想,那年折清带回来的莲心茶,是否出自叶师傅之手?”
听到这里,落银倒不得不有些惊讶了。
看来徐折清跟徐朗之之间的父子关系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不佳,或是徐折清极不愿让徐朗之插手茶庄事宜,不然怎会连这件事情都没有告之徐朗之?
但见徐朗之显然已经猜到,且以后她在徐家茶庄也少不得用炒茶的法子,根本是没必要相瞒的,便诚然答道:“那莲心茶的制茶之道,正是晚辈家中祖传的制茶方技。”
徐朗之微微一挑眉,半眯起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精光,欣然颔首道:“果真如此,我徐家真是又添一位技高一筹的制茶师。”
落银谦虚地一笑,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徐朗之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转而对落银大概说了些茶庄里格外需要注意的规矩,另外,不忘对落银进行了一番敲打,顺带灌输了一些类似洗脑的言论。
大意便是,她现在既然身在徐家茶庄,所谓的祖传方技便也跟她这个人一样,是属于徐家茶庄的。徐家茶庄既然花高价儿养着她,她本身就已经跟徐家茶庄融为了一个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云云。
说的好像她在徐家茶庄什么都不做只吃白食一样。
虽然没有直言让她将这方技拿出来摊开,但言语间也不乏指引之意。
落银听到这儿才领悟过来。
合着今日让她过来,重点是这个吧?
真当她是十来岁孩子好哄的很呢。
纵使是商人。但至少也要有‘商德’,经商有道才能将生意做的长久,他这种企图想将别人的技艺占为己有的心态,真是令落银不得不叹一口气了。
怪不得。徐老太爷死都不放心将茶庄交到他手中。
不想着好好做生意,不想着以德服人,偏生这么爱钻研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旁门左道儿。
果真不是什么好鸟。
落银很不客气地在心里对徐朗之做了个总结。
面上却装作糊里糊涂地应付了过去,他既然没有明言,自己也就顺着坡儿下呗。
何必硬碰硬给自己找麻烦,只要他没触到那个底线。她便尽量配合着装傻充愣就是。
反正手持紫笋茶独技的胡琴,这么多年没将方子拿出来奉献为徐家茶庄的公共财产,不也是好好的吗?
落银便没太将此事放在心上。
徐朗之想说的想灌输的都说完了,眼见天色将暗,客套地询问了落银是否留下用膳,得了落银的婉拒之后,便让人送着落银出门儿了。
家仆引着落银走到半路,忽然撞见了另个家丁,找他似乎有些急事,于是此人便大概地将出去的路比划了一番。然后很不厚道地将落银丢下了。
幸得她很会记路,倒也顺顺利利地出了徐府。
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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