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谕天-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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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柱中,小七双目大睁,嘴巴仰天张着,露在衣服外的肌肤变得透明如薄纸,可以清楚看见火红的血液沿着黑色的脉络急速流动,像是炽热的火山岩浆流走在漆黑的岩石沟缝里,而他体内原本清晰可见的雪白骨头上,渐渐长出了蛛丝般血红色与黑色交缠的纹路,诡异而狰狞。
他已痛苦到极致,以至于原本清醒的神识也渐渐有些迷惘起来,恍惚之中似乎看见了一片黑色的镜面,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立在镜面之上,小七努力从痛楚中凝聚神识,终于看见那个身影的脚下还躺着一个肚子高高隆起的女子,不知从什么地方流出来的鲜血渐渐将黑色的镜面染成了一大片刺眼的红色。
天空中无数流星向两人砸下来。
不!——小七的神识下意识地呐喊。
“砰!”一颗拖着长长焰尾的流星击在血红的镜面上,将天地都撞击得一阵颤动。小七心悸万分,莫名的恐惧像一只手,死死掐住了他的心,使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更加模糊起来。
砰!砰!砰!越来越多的流星接二连三地砸下来,小七无处可躲,血与火的烈焰中,他感觉自己被撕扯成了无数碎片。
漆黑的天空中竟然出现了比黑色还要深沉的闪电!
黑色的闪电准确地击中了小七,随即不知从什么地方升起来的无由愤怒盖过了痛楚与恐惧。
他在火焰中咆哮,他在黑与红的世界里恣意翻腾!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忽有遥远的梵唱传来。
小七在火焰中寂然峙立,“啪!”——他听见有什么东西碎裂了,神识顿时一阵轻松,像是一道千年的枷锁忽然间被摧毁了。
无边血焰敛去,意海重归平静,星光漫天,簇拥着一轮巨大的血色明月高悬空中,将意海之中缓缓升起的一朵黑色莲花染上了一道血边。
小七空洞的眸子里黑雾凝聚,血色潜藏不见,他合上了嘴巴,慢慢将仰着的头恢复了正常。
四野漆黑,远处烈羽关上燃起的点点火光隐约勾勒出一个颀长身影,一对闪闪发光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小七。
“苏……苏大哥?”小七的喉咙仍然嘶哑,他带着困惑的表情喊了一声,旋即醒悟过来,伸手一把抓住了苏存真的胳膊,急急问道:“安安呢?”
阴暗的光线也遮不住苏存真脸上的疲倦,他看着小七缓缓摇了摇头。
小七心一沉,霍然转目看向南方,城头的火光与灰色的山峦脊线使他楞了一愣,天黑了?
“现在,现在什么时辰了?”小七盯着城头影影绰绰的人影问。
“咳咳,大概,大概戌时一刻了吧。”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脚下传来。
小七微惊,松开手低头一看,却见方铁崖精神萎顿地趺坐在地上,正仰着面看向自己。
“方先生!”小七惊呼:“你怎么回来了?安安呢?”
得得得——北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小七此刻无心他顾,蹲下来死死盯着方铁崖的面孔。
“被宫主带走了!”方铁崖声音颤抖着回道,语气中似有惊喜,也有恐惧。
“怎么回事?”小七眼中似有火光迸发,他急急追问。
“有人来了,我先回家了。”一旁的苏存真忽然开口插话道,说完,也不顾小七的反应,一晃身就不见了。
小七呼之不及,只得转头看向方铁崖,心念微动,却面色大变,因为他发觉自己的读心异能消失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收敛心神重新施展,依然毫无感应!小七一时间怔在了原处,这刹那间的感觉,就像小时候的乳牙忽然掉了一般,既愕然失落,也有隐隐的莫名解脱感。
方铁崖却不知道小七此时的境遇,他喘息了片刻后,将经过仔细地复述了一遍,这才将小七的心神重新拉了回来。
东阳街街头的那一阵风中,跪在地上的方铁崖忽然感觉身体一轻,就全无反抗之力地被那女子提在手中破空而去。
最初腾云驾雾般的迷糊过后,方铁崖才发觉宫主的右手中竟然还提着安安!
可是在速度惊人的飞掠中,也不知宫主施展了什么手法,他根本无法开口,只能看着脚下景物疾速飞退,一时心中既狂喜又惊恐,喜的是他能从这个女子身上明确无误地感应到神宫醇正的骇人剑意,即使是那么电光交错般的一刹那,已足以使他确信这女子必是神宫之人了!
惊恐的是,神宫宫主应该并不知道自己的师承,这时抓了自己与安安,还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故,若是她心念一动,恐怕自己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随手灭了!
尽管如此,方铁崖还是伺机以目光安抚安安,所幸安安在最初的惊恐之后,目光中虽有焦灼不安,但是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方铁崖这才心下略安。
宫主提着方铁崖与安安一路向南,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飞掠到了烈羽关前,她脚下一刻不停,在关前凭空拔身而起,一眨眼就高高越过了烈羽关,继续向南面掠去。
方铁崖心中骇然,手中提着两个人,掠行数十里速度丝毫未减,就连气息都没有出现一丝紊乱的迹象,这等修为境界,若是神宫宫主,真是名副其实!
又掠行大概半盏茶时间后,方铁崖忽然听见宫主口中“咦!”了一声,身形立时定住了,她将方铁崖与安安随手往地下一抛,开口问方铁崖:“你怎么认得本宫的?”声音清冷飘渺,听不出多大年纪。
方铁崖发觉自己能够说话了,只是气血一时还不通畅,闻言急忙伏身回道:“弟子是当年神宫封门后流落在外的未正式入门弟子的再传,师尊名讳季言,当年曾经给弟子描述过本门的各种圣物,宫主腰间所佩的‘幻剑流云’正合灵宫历代宫主所持信物的特征,这才斗胆猜测宫主的身份。”
第二十五章 我要带她回家
“哦?原来如此。”白衣女子的帽纱动了动,似乎听完点了点头,随即以右手中提着的长剑随意点了点一脸迷糊状的安安,对方铁崖问道:“她是你的弟子?”
方铁崖咽了口唾沫,稳定了一下激动的心神后恭恭敬敬地回道:“回宫主,她叫左安,弟子惭愧,自忖玄功修为浅薄,无法教授资质这么好的良材,因此只敢将她收作记名弟子而已。”
“嗯。”白衣女子轻轻嗯了声,方铁崖也听不出她的语气里是何种情绪,偷偷抬起头心情紧张地看了她一眼,小意问道:“敢问……您真的是……本门灵宫之主么?”
白衣女子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静静立在原处。
安安只觉全身上下都一凉,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来,使她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身体,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小七送她的蚺鳞剑,剑柄上传来熟悉的冰凉触感,这才觉得心中安定了一些。
所幸这种全身被什么东西穿透了的感觉只出现了片刻就消失了,安安惊疑不定地看向师傅口中的“宫主”,眼里写满了忐忑与好奇的神色。
白衣女子忽然转身面向他们来时的方向,语气澹然地问:“那是什么人?”
方铁崖与安安闻言连忙看向北方,只见西斜的阳光下,视线尽头有一个白点正急速向南飞来,眨眼功夫白点就变大了一倍有余!
随着那个速度惊人的白点越来越近,安安忽然惊呼:“啊!苏大哥!是苏大哥!”
看到苏存真的出现,安安心中略定,小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即蹙眉向他身后急切地探寻起来,可是直到苏存真已经掠近他们里许之时,也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安安不由心中焦急起来,可是她也知道眼前这个宫主修为惊人,而且意向不明,因此没敢乱动,只将双目依旧看向北方遥远的天际线。
“苏大哥?”白衣女子淡淡问道。
“禀宫主,来人是小徒左安的义兄,苏存真。”方铁崖急忙解释道。其实他这是第一次看见苏存真展露身法,心中极为震骇,虽然以前对他的修为境界已经有很高的预判,可是没想到此人的境界竟然高到这种地步,只从身法上来看,比眼前这个宫主怕是差不了多少!
“原来是梵门中人。”白衣女子似是自言自语,然而落到方铁崖耳中,却使他一惊,梵门!梵门竟然也有人现身俗世了么?
只数息时间,苏存真就掠到了三人所在的地方,他急速掠行中的身体在半空中忽然停顿,右脚看似十分随意地向前点了点,就一步从近丈高的空中跨到了地面上,这手功夫顿时让方铁崖看得又是一惊。
不说在如此高速的掠行中能够说停就停,仅是那一步中所含的玄妙,就足以让人惊叹了!
苏存真站在离白衣女子约一丈多远的地方,脸上一贯的嘻笑表情不见了,只是那对倒八字眉看起来仍然颇具喜感,他静静地看着白衣女子,眸子里隐隐有奇异的光华流转。
“梵门?”白衣女子淡淡地问。
“神宫?”苏存真偏了偏头,反问。
“何人门下?”白衣女子仍是轻描淡写地问,只是语气中有了种居高临下的味道。
“嘿嘿。”苏存真嘻嘻笑了笑,看似随意地迈上前一步,目光有些放肆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眉梢挑了挑,摇头晃脑地说道:“神宫不是封山了么?你竟然偷跑出来?还在世俗百姓面前施展玄功?还随意掳人?莫非神宫的山门倒了,什么规矩都没了?”
“哼!”白衣女子听起来终于有些动怒了,她手中长剑颤了颤,空气中顿时压力大增,方铁崖只觉全身如被针刺,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倒是安安跪坐在白衣女子的身后,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她也觉得气氛不对,不由担忧地皱起了眉头。
“我神宫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你跟在本宫身后是为什么?”白衣女子冷冷说道。
苏存真伸手一指她身后的安安,脸上依旧笑嘻嘻地说道:“那小丫头是我妹子,你把妹子还我,我就不跟着你。”
“她是我神宫弟子,本宫有话问她,你走吧。”白衣女子语气十分地理所当然,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久居封闭的神宫之中,极少与人交谈的缘故。
“那行,你问吧,本公子就在这等着,问完了我带她回家。”苏存真也说得很轻松自然,说完,他还故意侧身面向一旁,不去看她。
白衣女子身躯微滞,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应对,怔了片刻后,忽然一振手中长剑,冷吒一声:“你真麻烦!”随即方圆数丈内,顿起风雷!
方铁崖没想到这个宫主脾性竟然如此简单粗暴,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不由大惊,想要出口阻拦时,却已连嘴巴都无法张开了,因为,身周剑气纵横密布,他能感觉到,只要自己稍有动作,就会引来无数道强大到令他颤栗的剑气!于是方铁崖立时身躯僵直,脸色煞白,动都不敢稍动一下。
丝丝剑气如狂风骤雨般涌向苏存真,残阳下闪耀着一道道极细极明亮的光芒,其中蕴含的恐怖气息,到了如此极致处就变成了一种令人绝望崩溃的邪异之美!
一时间方铁崖看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本门剑法竟然可以修练到如此强悍的地步,这完全已经超出他对于剑法的理解了!
“啊!苏大哥!”安安脱口惊呼。
方铁崖闻声大惊,因为他清楚此刻的凶险实在是难以形容,安安这声不知深浅的叫喊,必定会引来杀身之祸!然而他却无能为力,因为身周密布的剑气,只要他稍一移动身体,就立刻会无情地将他切割成一堆碎片!
然而安安却没有发生任何不幸,因为在白衣女子长剑一动的同时,苏存真也动了!
苏存真右脚轻飘飘地跨出一步,这一步不知怎么回事就跨到了安安身旁数尺的地方。这一刻剑气四起,苏存真伸出右手,双目低垂,五根修长手指速度极快地完成了一个繁复的动作,然后十分潇洒自然地抖了一抖。
这一抖的同时,他口中低吟道:“随!”,于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像是空气中有一大块无形的布料被苏存真拎起来抖动了一下,那些强横明亮的恐怖剑气顿时发生了奇异的扭曲,跟着空气里掀起的无形波浪翻滚了起来,苏存真向左后侧迈回一脚,剑气就跟着他翻转而去。
“哼!”一声冷哼,白衣女子手中长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鞘,一道夺目的光华盖过了残阳最后一丝余晖,将方铁崖的眼睛刺得刹那间漆黑一片,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只听见耳中遥遥传来一声苏存真的低吟:“止!”随即眼前光芒尽敛,空气中充满了一种令人绝望的死寂气息。
方铁崖额头汗水滚滚而下,心神几近崩溃,他努力闭了闭眼,睁开后正看见苏存真向后退了一步,豆大一点血珠触目惊心地挂在他的眉心中间,而宫主手中长剑隔了两丈远遥遥指着苏存真的眉心,夺目的白色剑芒横跨在两人之间,静止不动!
第二十六章 惊鸿一瞥
此刻暮色已经深沉,苏存真双目依旧低垂着,面无表情,全身笼上了一层淡淡的乳白光芒,但在白衣女子手中两丈长夺目剑芒的对比下,他的情况似乎大大不妙。
空气中那股令人丛生无由恐惧的死寂味道越来越浓,方铁崖额上的汗珠也越来越密集,因为随着那两人对峙的时间加长,他能感觉到宫主的剑意实际上已经慢慢穿透了苏存真!
然而苏存真站立的姿势没有丝毫变化,就连眉毛都没有动过一根,除了他眉心那滴鲜红的血珠极为缓慢地变大。
方铁崖的身体虽然不敢动弹一下,他对周围空气中灵力与剑气的变化却是能够感应到的,就在他对苏存真的境况十分忧惧的时候,忽然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苏存真不见了!
这真是一种令他困惑的感觉,明明看见苏存真垂目站在两丈外,但是方铁崖的神识中却失去了对他的感应,周围空气里灵力涌动,苏存真无论是肉身还是灵识仿佛都已与天地间的灵气融作了一体,于是穿透了他的那道剑意,自然就落在了空处。
耀眼的剑芒保持在原来的长度,既没有增长一分,也没有缩短一分,凌厉剑气像刺入了粘稠的泥浆里,天地间的灵气不断涌地过来,将这方圆数丈范围内的空气变得愈加浓郁。
但是方铁崖并没有因为周围灵气浓度的增加而感到轻松惬意一点,相反地,浓郁的灵气仿佛失去了能够流转的特性,变成了一层层充塞空间的厚重灰尘,令方铁崖与安安生出一种困在翁中,正被人一把一把地用泥沙封住翁口的窒息感觉。
一切都停滞住了,白衣女子举剑不动,苏存真也伫立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跟方铁崖一样无法动弹也无法开口呼喊的安安忽然间发出“呃”地一声轻呼,似乎情况相当不妙。
苏存真闻声眉毛动了动,再也无法保持那种玄妙的空灵状态,右脚轻点,身形如电而退。随着他的退去,方铁崖顿感全身一松,空气中压力大减,就连原本潜藏身周的那些剑气都消失了。
苏存真收功后退的一瞬间,似乎再也没有任何东西阻挡白衣女子手中的长剑,于是剑芒顿时暴涨一倍有余,如白虹贯日般直追苏存真而去,眼看在瞬息之间就要没入苏存真的胸口。
“啊!不要!”安安掩口惊呼,眼中尽是惊骇之意。
电光交错的一刹,白衣女子右臂及时一振,剑光险险擦着苏存真的身子而过,“砰!”地一声巨响,半空中泥石飞溅,一道深达丈许宽约三尺的恐怖沟堑从苏存真身侧笔直地向后裂出足有数丈之远,昏暗光线中,似乎一眼都看不到头!
方铁崖怔怔地看着那道黑乎乎的剑痕,热血上涌,颌下长须止不住地不停颤抖,口中喃喃道:“好……好恐怖的剑术!”
避过漫天的泥石,苏存真身体晃了几晃,重新出现在三人面前,他站定后掩口轻咳了几声,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已经还剑入鞘的白衣女子,摇了摇头,依旧笑嘻嘻地说道:“总算还有些人性。师傅们说的果然不错,神宫里活得越长的,越不是人。咳咳,你今年多大了?”
方铁崖听了他的话不由大急,心道:你这家伙,好不容易宫主收手了,你这会儿偏又要说些不着调的话!
谁知出乎方铁崖的意料,白衣女子闻言并没有什么反应,静立片刻后,语气依旧淡然地说道:“你打不过我,回去吧。这孩子我要带回宫里。”
方铁崖闻言心头一跳,随即想到了一种可能,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难以置信地脱口叫道:“宫主,您……您这是要带她入门么?”
“不错。”白衣女子很干脆地回道。
“啊!哈哈……哈哈!”方铁崖听了忍不住心头激动万分,连笑了数声,但是转眼间依稀看见左安小脸上露出的惶然神色,不由脑中浮现出一张略显苍白的少年脸孔,他立时有些讪讪地止住了笑容,心头隐隐泛起了不安的情绪——他是知道安安对于小七的重要性的,若是宫主真的就这么带走左安,不知道那个难以猜度的少年会不会做出些意料之外的举动出来。
苏存真皱起了眉头,他转目看向安安,正对上她惊慌无措的眼神,不由挠了挠头,收了惫懒的笑容,苦着脸对安安说道:“对不起,我打不过这个凶婆娘,你有什么话,我先帮你带给小七,过阵子咱们再去她那破山上找你去。”
安安听了眼中顿时泪光滢滢,只是她也知道若是强求苏大哥跟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近人情的宫主拼斗,只怕凶多吉少,于是只得擦了擦眼睛,强自微笑着回道:“谢谢苏大哥!宫主她对安安应该没有恶意,你叫小七哥……放心,安安已经会照顾自己了,你们不必……不必为了安安犯险,等安安跟宫主学会了剑法,再帮小七哥打架!”
虽然她嘴角努力地堆出一丝微笑,可是想着就要离开小七,不知何日才能相见,眼中的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滚滚而下。
苏存真一边听着,一边默然点头,似乎情绪极为低落,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背在身后的右手五指正不断偷偷地变幻着姿势。
这个神宫中灵宫之主侧转身子,面向方铁崖淡淡说道:“你的资质一般,年纪也太长,没有资格跟我回去,今日过后,你的境界想必能够有所突破,这也算是你遇见本宫的机缘吧,不过切记以后不可提及自己是神宫弟子,否则你即使不算是正式弟子,本宫知道后也会以门规论处!”
方铁崖闻言心头微黯,不过毕竟在世上活了这么多年头,对自己玄功修为上的状态自然也是早就看开了,今天能够遇见本门灵宫宫主,已是惊喜到极点,再加上安安圆了自己的梦想,因此只在瞬间的失落后,心情就重新变得亢奋起来,连忙伏身应道:“弟子谨遵宫主法谕!”
宫主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左手一捞地上的安安,脚下微顿,两人就已拔身而起,眼看就要掠走。
苏存真眼中异光闪动,忽然大喊一声:“嗨!”。
声音里含着玄妙灵力,震得方铁崖的衣服与长须一阵抖动,吓得方铁崖差点跳了起来。
半空中,挟着安安的宫主闻声回首,忽然间周围空气里还未消散的浓郁灵气陡然翻涌起来,宫主下意识地一抖右手长剑,正要有所动作,却一眼看见苏存真正若无其事地带着一脸得意笑容看着自己,不由微怔。
这一刹那,宫主脚下忽然平地生风,狂风出其不意地将她头上的帽纱向上直直吹起,露出了里面一张绝美的面庞!
莹润如玉的肌肤,即使在昏暗的入暮时分依然光彩照人,挺而直的黛眉宛若真神手中神奇的剪刃,裁出直指人心的冷峭与婉约——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风采竟然在此奇妙并存。
一对点漆乌眸中,闪耀着清冷不似凡人的光华,而如削似雕的精致鼻梁与小巧鼻翼下,朱唇薄而微翘,似乎噙着抹淡然笑意,令人观之凭空生出相距千里的自卑。
苏存真仰头看着那张浑然不似凡人的清绝面孔,脸上的嘻笑立时消失了,瞪圆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他没有想到神宫里的这个宫主竟然如此年轻,又如此美得如此超凡脱俗,一时间脑中空白一片。
“哼!”宫主眼中寒光一闪,凭空一道剑气如丝,带着尖利低啸电射苏存真。
苏存真看起来仍然有些痴痴的,直到剑气临身才惊觉,仓促间极力闪身躲避,却已来不及,“嗤!”地一声,剑气穿臂而过,带起一篷血雨。
宫主嘴角微微一撇,似有冷笑浮现,然而帽纱已经重新落下,掩去了她倾世的容颜。一剑过后,她身法不停,转头带着安安如飞而去。
苏存真捂着左臂伤口,急忙扯开喉咙叫道:“喂,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然而那白衣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暮色中,只剩下风中余音回荡。
怔忪了片刻,方铁崖咂了咂嘴,脸上带着强自压抑的笑容对苏存真说道:“苏公子,宫主走啦,咱们也回吧。”
第二十七章 银面人(上)
方铁崖仔细叙述事情经过之时,北面疾驰而来的十几匹快马已经来到近前,看见两人后,为首的骑士挥手示意众人收缰下马。
方铁崖眼睛余光看去,果如预料,正是敖翼带着十几个侍卫赶来了,只是他见小七目光始终死死盯着自己,一副生怕漏听一句的样子,于是他只得向下马而来的敖翼略略点头示意,继续叙述下去。
敖翼看见方铁崖无碍,心中略安,但是发觉安安不在,而小七的脸色在微弱的火光下看起来沉静得有些可怕后,不由皱了皱眉头,挥手示意侍卫们散到周围哨戒,自己静静立在一旁倾听。
听完方铁崖的叙述,小七脸色变得更加阴郁,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转向不远处黑黢黢的高大城关,眸中闪烁着令方铁崖有些不安的寒光。
“唉……”方铁崖叹了口气,随即温言开解道:“本门中,灵宫集中了剑道玄功资质最为出色的弟子,可以说是天下玄门中剑道力量最为精绝之所在,安安这孩子能被灵宫宫主看上,也是了不得的机缘,不枉老夫一番心血。”
“而且此去神宫路上有灵宫宫主亲自作陪,绝对不会有什么危险,你放心吧,他日剑术玄功有成,安安也会成为你一大臂助的。”
小七闻言仍然默不作声,敖翼见状,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和声道:“方先生说得是,其实你现在身在玄天观,左安留在京城也未必十分安全,如今入了神宫,她既可修习天下修士梦寐以求的高深玄功,你又少了些顾虑,倒也是件两全的好事,你就不要太难过了,本王相信,日后你们自会相见的。”
小七这才面色稍霁,缓缓对敖翼点了点头,转目看向方铁崖涩声问道:“方先生,你知不知道神宫在什么地方?”
方铁崖闻言面露尴尬之色地回道:“呃,这个老夫倒真的不知了,老夫的师傅只隐约提过宗门在中州西北,只是他老人家毕生遵守门训,没有给我们说过神宫的确切位置。”
方铁崖看见小七目光一冷,心头不觉一跳,急忙补充道:“不过,那位苏公子是梵门正传,以当年梵门与神宫的关系来说,他应该是知道的。”
小七眼睛微亮,身躯有些僵滞地向方铁崖弯了弯,口中说道:“好,谢谢先生。”
方铁崖与敖翼对视了一眼,两人看见小七脸上的表情,都觉得有些怪怪的,心中略感不妥,却都又不知如何是好。
“今日的事情看来是有惊无险,那么,咱们赶紧回去吧。”三人静默了片刻,敖翼看了看不远处的烈羽关,对小七与方铁崖说道。
“请王爷与方先生先走一步,小七还有些事情需要独自想想。”小七躬身对敖翼说道。
敖翼闻言眉头一皱,目光看向方铁崖,方铁崖沉吟了片刻,冲他微微点头,于是敖翼再次微笑着拍了拍小七肩膀,说道:“既然如此,本王就先走一步了,今日事情已经惊动了京城的两个尉府,本王回去后还要尽快觐见父皇,解释一下事情缘由。”
说完,敖翼招手示意侍卫牵过一匹快马交给小七,自己翻身上马后,从腰间解下一枚玉牌丢给小七,说道:“本王的腰牌借你入城用,明日子冰会派人跟你取回,你也不要在外逗留过久。”说完,也不待小七道谢,一夹胯下快马,领着众人疾驰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小七手中牵着缰绳,回身又看了眼烈羽关后,也不上马,垂头一步步向回路走去。
今天从安安被掳,自己不顾一切追出京城,到耗尽灵力真气不支倒地,然后意海灵枢遭遇凶险异变,这些过程中,小七都没有想太多,他的心中始终只有极度的焦急与惊怒。
十几年来,小七已经习惯于安安陪在身旁,即使自己进入玄天观,也会因为京城那个小院中有她的守候而感到内心安定,就如无尽黑暗的旅途中,始终有一点微小却明亮温暖的烛光留在眼底,为他驱走黑暗中无数狰狞丑陋的阴影。
可是今天这点微光也终于离他而去,小七只觉胸口被戳出了一个洞,森寒的夜风灌进来,空落落的感觉中升起无尽的愤怒与惊慌。
尽管他知道方铁崖与敖翼说的话很有道理,进入神宫也许对安安来说是个不错的际遇,但是他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接受从此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安安的事实,这个事实比他头顶上压着的血海深仇还要来得沉重,因为前者是他活下去的乐趣,而后者不过是他活下去的责任。
小七顾不上探查身上发生的异变带来了什么后果,也想不到爬上马背去缓解灵力回复后肉身上的疲惫与伤痛,只是一步步慢慢向北而行,似乎只有这样,慌乱的心绪才能随着夜色渐渐沉静下来。
他没有发觉,两个如幽灵般的黑色身影悄无声息地从东北方掠近,在他曾经倒下的地方停下来俯身细细探看了一番。
这两个全身从头到脚都罩在黑袍中的人,一高一矮,面上全都带着一只银质面具,面具形状十分奇异,除了两只眼睛的地方空出观望的孔洞外,额上还鼓出一只怒睁的眼睛造型,瞳孔涂作朱红色,嘴巴部分铸成锯齿獠牙的形状,在烈羽关遥遥传来的微弱火光下,面具泛着森冷的寒光,看起来诡异而狰狞。
其中一个高瘦的黑影摸了一把地上的灰烬在鼻子下闻了闻后,冲身旁略矮的那人点了点头,两人将目光同时转向还未走远的那一人一马。…》小说下栽+wRs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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