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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穿)-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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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乐震了一震,这才道:“我也想过,但只怕,这也是皇兄的目的之一,妳……”
  楚韵如眼神坚定地望着她:“这个时候,顾不得这么多了,安乐,求求妳,不要把他一个人留在黑暗中。”
  安乐深深凝视她,良久,才点头:“好,我答应妳。”
  黑牢外表看起来并不恐怖,只是皇宫一角的一处大房子罢了,走进去,一样有太监、宫女恭敬施礼,一样有雕栏画栋,金阶玉瓦,不同的是,大房子最深处,一面大大的铁门,封闭了一处永远黑暗的空间。
  安乐来到这里时。被太监、宫女拦在外头不让进。
  安乐一眼也不往跪在前方的人身上扫一下,径自入内。
  管事太监皱着眉,站起身,弯腰伸手妻拦,脸上立时挨了火辣辣的一记耳光。
  “我乃当今大秦公主,你敢把你的脏手伸过来!”
  众人一怔,迟疑之间,安乐己是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走道最深处的大铁门前,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负责看守的太监,闲著没事,正就着花生米喝小酒,远远看到那华衣盛装的公主款款而来。吓得手忙脚乱趴到地上去。
  安乐远远而来,巳听得铁门被捶得通通响,里面隐约传来疯狂的大叫声。
  “宁昭,你放我出去,你放我出去!”
  “你把韵如怎么样了?”
  “宁昭,有什么事,我都答应你,你放我出去!”
  隔着那么远,也听得出那声音的疯狂和痛楚。
  安乐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大声问:“他这是怎么了?”
  地上趴着的太监,结结巴巴地说:“这个人还蛮坚强的,关了五天了,都还没发疯,只是偶尔喊几声,有时候,整天地唱歌。不过,里头的密室有一些小孔,直通到地底,在黑暗中。谁也看不见。有擅长口技的人,今天躲到地下去,模拟他妻子的惨叫声和求救声,然后,他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安乐脸色惨白如纸。一个在黑暗中被关了足足五天,竭尽全力挣扎在理智与疯狂之间的人,忽如其来,听到至爱之人的惨叫声、求救声,是多么惊心动魄。他必会疯了一般地四处冲突,然后一次次被墙壁和铁门弹回。他会挤命掩住耳朵。却挡不住至爱之人的声声惨呼,什么也看不到,所以只能想象,因为是想象,所以会更加恐怖、更加可怕,即使是神仙,处在这种境地中,也只能发疯了。
  她的声音在一瞬间有些嘶哑:“快把门打开。”
  后面追来的管事太监总算赶到了:“公主,这人是梅总管亲自押进来的,门锁上之后,钥匙就被梅总管带走了,梅总管一直跟着皇上,不离左右,公主要救这个人,何不去求皇上?”
  安乐什么也说不得,只是无力地看着铁门顽固地挡在面前,无助地听着一声声撞击,无助地任由被关在门里的人,疯狂至极的吼叫着、呼唤着。
  然后,她再也忍不住心头的酸楚,扑向铁门,大力拍击起来:“容若,容若,你别着急,韵如没有事,她和我在一起,你别这样,你会弄伤自己。”
  容若听不到,他什么也听不到,他已经疯狂了。他竭尽全力控制自己,他拼尽了力量,不肯丧失理智,然而,他听到了楚韵如的惨呼声,于是,在心中绷到最紧的那根弦就此断裂。
  是有人在耳边呼唤吗?是疯狂之后的幻觉吗?他通通不知道,他只知道在听到那一声惨叫时,他就跳了起来,他就毫无理智地向前冲去,被黑暗的铁壁撞跌在地上,不知疲倦、不知痛苦地站起来,疯狂地摸索着,渴望有一个出路,疯狂地撞击着,渴望能逃出生天。
  黑暗让他失去了思考的力量,长久的禁闭让他失去了分辨事实的能力,他只听得到他心爱的人,在悲惨中呼叫他的名字,他却无能为力,他只听得到他至爱之人,辗转惨呼,不知在受什么伤害,他却什么也不能做。
  他忘了一切,原则、道理、天下苍生、楚国的利益,他全部忘记,他只记得一个名字,韵如,他只知疯狂大叫,宁昭,宁昭,你放我出去,我什么都答应你。
  谁能永远做圣人,谁活该永远做圣人,站着说话永远不会腰疼,舍己为人说得真是好听,真正被舍弃、被伤害时,真正被利等刺穿胸膛、被钢刀割碎心灵,真正让自己所珍惜的一切被毁灭,真正让自己心爱的人受伤害时,谁还再顾得上什么大义、什么良心、什么原则。
  人心从来软弱,人类何曾经受得起考验,他的善良,也不过是高高在上时,事不关己的悲悯罢了。不不不,他不想通过试炼,他不要做圣人。天下苍生。太过虚无飘渺,国家民族,这话题太大、太迷茫。他只要他心爱的人安然无恙,他只要他至亲的人不受伤害,和宁昭合作又怎么样?向魔鬼低头又怎么样,人人心中都住着魔鬼,凭什么他容若就要例外。
  他放弃所有坚持,让那个固执已见,不肯睁开眼面对现实的笨蛋见鬼去吧!他只知道疯狂地嘶吼着、恳求着。一次次撞向铁门和四周冰冷的墙壁,不知道巳喊了多久,不知道已撞了多久,不知道心如火焚了多久。不知道身上伤痕共有几处,不知道那椎心的痛是因为身体还是心灵,也不知道,隔着一扇门,有一个美好良善的女子,为他心痛如绞,为他呼唤嘶喊。
  安乐拍打了半日,拍得手心生疼,却还是无法呼醒铁门里已然疯狂的人。
  她张惶地四下打量。忽看到铁门下方用于送饭送水的小口子,忙道:“把这个打开。”
  管事太监扑通跪下来,叩首道:“公主饶命,皇上有旨,除送饭送水之外,绝不可把此门打开,否则不止奴才们的脑袋,并家中父母、九族亲人,一个也饶不了啊!”
  安乐又气又急,疾声怒斥:“你……”
  只听得扑通连声。其它涌进来的太监们全都跪在地上,叩头连连,齐声道:“公主饶命。”
  管事太监汗如雨下,简直都要哭出声来了:“公主妳是慈悲心肠,可怜这个被关押的人。也求妳大发善心,饶了奴才们一条狗命吧!”
  安乐咬了咬牙,终于把到口的喝斥又忍了下去。
  皇宫从来是杀人如草不闻声之处,他们这些听命办事的奴才又有什么罪,要为此赔上性命。
  她一语不发,走到一旁的桌椅处。忽的伸手,抓起一把木椅子,然后,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拿着那木椅子,狠很砸在铁门上。
  太监们,有惊呼的,有尖叫的,有脸色苍白要向后倒的,有站起身,扑过来,张开手脚想拦,却又被安乐恶狠狠一眼,瞪得呆住的。
  天啊,堂堂大秦国容颜绝世,风华绝代的公主殿下啊,就像个市井泼妇一样,抓了把椅子死命打着大铁门。精神不够坚强的人,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啊!
  安乐不知用木椅狠狠撞了铁门多少下,只知道因为用的力太大,好几次跌跌撞撞往后退,发已散,襟已斜,双手刺痛红肿,手里的椅子重得似有千斤。
  她是如此柔弱的女子,在这皇宫中,虽有着崇高的地位,但想救护一个朋友时,却如此孤立无援。所有人会对她行礼,会向她磕头,却没有一个人敢伸一伸手,助她一回。
  明知邦大门就算用擂木也未必可以撞得开,明知自己此刻的做法,全然无用,但是不想放弃,真的不想放弃,不想把那个人,留在黑暗中,慢慢疯狂。
  无数次撞击之后,椅子终于不堪重负,随着一声剧响,震散了开来,断裂处的木刺扎进安乐的手中,鲜血顺着那自小被呵护疼惜,无比柔嫩的手心流下来,安乐却完全不知痛楚,她的手已经麻木得没有感觉了。
  她信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回身想抓第二把椅子。
  管事太监再也顾不得上下之别,半爬半跪地扑过来,张开手臂拦着:“公主殿下,没用的,撞不动的,妳要珍重玉体啊!”
  他的声音与其说是哀求,不如说是哭泣。
  在场有那胆小帕事的太监,巳经晕过去了。
  有的人还勉强跪着,却已经两眼泛白,口里喃喃地只会说:“是梦,是梦,我在做梦。”
  更多的人只是颤抖着尖叫、劝阻、痛哭。
  “公主,妳这是要奴才们的性命啊!妳金枚玉叶,当着奴才们的面受这样的伤,叫我们怎么向皇上交待。”
  安乐一语不发,再抓起一把椅子,想举起来,却觉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发黑,竟是已经脱力了。
  她半支着椅子站立,声音微弱而坚决:“帮我打开小门,我就不撞了。我自会去向皇上求情,不让他处罚你们。”
  管事太监楞在那里,没敢说话。
  安乐叹口气,站直身体,再次要抓起椅子。
  管事太监一咬牙,罢罢罢,左右都是一个死,有人求情总比没人求情好。
  “公主,奴才这就开门。”
  他跳起来。大步走到铁门前,抖抖索索自怀里掏出钥匙,把那小口子打开了。
  安乐几乎是踉踉跄跄地扑到铁门前,半蹲下身子。凑在那小小窗口处,焦急地大声呼唤:“容若,容若。”
  铁门里太黑了,窗口又太小了,一时看不到容若的身影,那铁门里的呼唤声,在一瞬间停止,变成死一般寂静,安乐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却得不到一声响应。
  安乐又惊又急又害怕,什么也顾不得,把自已的右手伸进去,茫然地摸索着:“容若,容若,你在哪里?”
  小小铁门被打开时,声音低弱得不能引起疯狂的容若半点注意,可是随后照进这黑暗世界的一线光芒,却让容若所有疯狂的举动,为之一顿。
  那么小的一个口子。射来的光芒如此微弱,但再微弱的光芒,也足以把整个黑暗世界划破,也足以让一双已经习惯黑暗的眼,在这一瞬间因为这灿烂和辉煌而一时睁不开。
  容若一生也不会忘记。当他即将被这无穷无尽的黑暗所摧毁时,这乍然照亮整个世界的光明,以及这一片光明之后,那无限美好的声音。
  “容若,容若……”
  容若全身都僵木在那里,怔怔望着那一线光明。他想说话,可是喉咙干哑,他想要动弹,却手脚麻木。听着那女子一声声焦急的唤他的名字,他却不敢应答,唯恐这只是一场幻梦,只要一点大一些的声音、一丝大一点的动作,梦境就会转瞬碎灭。
  然后,一只手伸了进来,小小的入口,因为挤进了一只手,而让光线越发昏暗,让人看不太清楚,只知那只手正在略有惊慌地极力向四下摸索:“容若,容若,你在哪里?”
  那样急切的声音,让容若终于可以勉力发出一声响应:“我在这。”
  他的声音,出奇地干涩嘶哑,每说一个宇,都要顿上一顿,被封闭在黑暗的世界中,足足五天,他几乎已经不会说话了。
  安乐紧张的声音终于放松了下来:“太好了,你没有事。”
  容若的身体已然在颤抖,他咬着牙,依旧极力与内心的疯狂和软弱作战,声音说不出的虚弱:“韵如……”
  “她也没事,你放心,你听到的惨叫,都是皇兄为了打击你,让口技高手仿出来的。韵如在我的宫里,只是皇兄为了分离你们夫妻,所以不让她出来罢了,她并没有受任何伤害。”
  容若全身一松,至此才觉,四肢百骸,无一不痛,全身上下所有的伤痛,在同一时间叫嚣了起来。
  他站立不住,整个身体靠到墙上,慢慢滑倒。
  安乐有些担心地唤:“容若,你怎么样了?”
  容若只觉喉咙发哑,答不出话来,他想说“我没事”,却怕那人放心之后,留给他的依旧是一片黑暗一一那已让他恐惧入骨的黑暗。
  一片沉静中,安乐只是沉默了很短的时间,然后轻轻说:“容若,握着我的手。”
  身边的太监们个个全身冒冷汗,这一位是公主啊,就算是普通的大家闺秀,纵然是对着自己的丈夫,在人前也是不可以有这种要求的,何况她是公主。
  以礼法而论,一个女子就算是婚前和有婚约的男子过从稍密,都算失德败行,不堪为人之妻了。何况这还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异国男人,公主殿下可是早和楚王订下亲的,这事要是传出去,公主还怎么嫁人?天啊,他们这些旁观的,不会全被杀掉灭口吧!
  如果是平时,容若一定会迟疑、会拒绝,但在这个时候,他的意志太过软弱了。绝对的黑暗、绝对的孤寂,足以把一个本来坚强的灵魂摧毁,何况他从不自认坚强。
  容若几乎是扑过去,大力握住那只手的。
  安乐有些痛楚地皱了皱眉,她的手上还有伤,经不起这样的重握,但她一声也不出,只是暗自咬了咬牙,然后鼓起勇气,反握他的手。
  那手指如此冰冷,那双手,仍然带着不能抑制的颤抖,那指尖的湿意,是泪是血,还是冷汗。
  她曾答应过,绝不把他一个人留在黑暗里,所以,或许不合礼、不合法、不合情,但在这一刻,她不能放开那颤抖的手。
  她尽量让声音平缓,柔和地说:“我知道你很会讲故事,现在索性没事,你给我讲些好听的故事,好吗?”
  容若握着她的手,这双手虽然小,在黑暗中,却能给人无限力量。
  原来,当孤寂时,当冰冷时,只要有一线温暖、一丝安慰,就足以重新给人以勇气,去对抗整个世界的重负。
  听到安乐的话,他楞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地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花果山……”
  隔着一道铁门,一男一女,一讲述,一倾听,只有彼此的手,通过那微小的门户相连。
  一切都沉静下来,只有他低沉的讲述声悠悠不绝,间或夹杂她一声轻轻笑语、几句淡淡点评。
  因为她的要求,所以他讲述。因为他要讲述一个很长的故事,所以不断思索着、回忆着,所有杂乱而疯狂的念头,都被迅速排出脑海,他只是专心地,为她讲一个故事。
  她不需要多说什么话,只要偶尔应一声、低低笑一声,就已是最大的报偿。在那黑暗而封闭的空间,哪怕他用尽全力去呼唤、拼尽身体去碰撞,也得不到一丝响应,让绝望和疯狂在内心飞速生长。而此刻,知道有人倾听他的话,知道有人为他的故事而微笑,而低低叫一声好,便觉整个世界,都丰富多彩了起来。
  那小小的铁门下相连的手,是他与全世界相连的纽带,世界不曾舍弃他,所以,他也不会舍弃这个世界。
  第二十三集 第四章 修罗之谋
  “皇上。”
  带些急切与沉痛的声音让宁昭放下了手上正在批阅的奏折,正视那站在殿前,面露焦急之色的纳兰玉。
  “皇上,你把容若关在黑牢已经五天了,再关下去,他会疯掉的。”
  宁昭淡淡道:“有安乐在,他不会。”
  纳兰函苦涩地说:“皇上的用意,是不是就在于此?”
  “不错,我要的,就是容若感激安乐、顾念安乐,就是要让安乐在他心中,拥有不下于类韵如的地位,我要的就是安乐与他在人前有过于明显的亲近,今日之后,安乐除他之外,再也无法嫁给第二个人。”
  纳兰玉长叹:“可是容若受此折磨,必会记恨陛下,他毕竟是楚王,陛下对他有所图,他日他若报复秦国……”
  “他会记我的仇,但他更会记安乐的恩。有安乐在,我便应该助他成为楚国真正的掌权人,不但使秦国从中得利,又可拉下萧逸这盖世奇才,他本来庸碌,又顾念安乐是秦人,楚国将不再是我大秦的心头大患。”
  纳兰玉几乎有些愤然了:“可是安乐呢?安乐若是也记恨皇上呢?”
  一句话出口,他已经顾不得是不是失言,只是死死盯着宁昭。
  是因为烛光摇曳吧,宁昭的脸色似乎略略白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安乐或许会负她的兄长、负她的君王,但绝不会负她的国家。”
  他在昏暗的烛光中抬眸,眼中光华逼人:“安乐,必不负秦。”
  纳兰玉沉默。
  纵然骨肉反目,手足陌路,纵然将她如棋子般安排谋划,纵然见她毫不疑,投向敌人。宁昭依然相信,她的良善、她的原则。所以,情愿安乐对容若有真心,因为只有真心,才能换来真心。
  所以明知安乐的立场,他依然可以毫不犹豫走出这一步,因为,安乐无论被如何对待、无论遭遇了什么,她也绝不会负秦。
  安乐。必不负秦,所以,她活该被出卖、被伤害、被利用,而这一切的主使者。就是她的至亲。
  所谓的处罪、报复,只不过是一个宁昭等待已久的发作因由,容若打了他,让事情爆发了出来,容若不打他,宁昭也还会找个机会让事情爆发出来。
  真正的陷阱,不是让人看不出来,而是明明每一个人都看通看透了,还是不得不踏进来。
  所以。容若就算明知不妥,至软弱时,也无法拒绝安乐的安慰。
  所以,楚韵如明知不妥,仍不得不亲口请求安乐去到容若身边。
  所以,安乐明知不妥,依然不能把一个朋友,就此抛弃在黑暗中。
  经过了这一番因缘,安乐不能不嫁容若,容若不能不以真心待安乐。就连楚韵如都没有立场排斥她、拒绝她,秦楚的联姻,已不可更改。
  有什么不好呢,容若享齐人之福,安乐终身得嫁有情郎。秦楚结好,彼此心安,和乐融融大团圆。可为什么,心中那一股不甘不忿之气,却是怎么也忍不住。
  纳兰玉闭了闭眼,深深吸气。徐徐吐气,可是胸臆间某种猛然沸腾起来的东西,却再也压不下去了。是热血吗?在这冰冷宫禁中长大,看多生死倾轧之后,他竟还会有热血吗?
  他苦笑,然后跪下,深深叩首,平整的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陛下,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让安乐嫁给容若?”
  宁昭一怔,抬眼望他,眼神幽不可测,声音带点叹息、带点失望:“纳兰玉,你不该问这个问题。”
  纳兰玉头也没有抬一下,依旧保持着俯首的姿势:“臣不该问,但臣不得不问。”
  宁昭眼中锐气一闪而过,这个从来比任何人都明白进退、懂得事理,才可以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依然让自己对他保持着恩宠,旧情不忘的人,怎么竟会做出这么愚蠢、这么逾越的傻事。
  “为什么?因为你是右相独子,当朝第一宠臣?”宁昭声音带笑,却让人闻声心寒。
  纳兰玉额上已有大滴冷汗滴落,却毫不迟疑地大声答:“因为我与安乐一起读书,一起闯祸,一起长大,而今,她注定远嫁,我无力阻拦,但至少我该为她求个明白。”
  他抬头,眼神坚定至不可思议:“若能全身自保,却成了一个连自己都看不起的人,皇上会宠爱这样的人吗?就让我也恃宠胡为这么一回吧?”
  宁昭沉默地着着他,这样伏拜而屈服的姿势,却又是那样坚决而不肯妥协的眼神。
  以为他已长大,他已看透这人生、这宫禁、这世界,却原来,他也依然是个和容若一般无二的孩子,依然似安乐一般,有着宁可碰壁,也不愿放弃的执着。
  十多年过去了,他竟依然还可以有一双和当车一般天真的眼。
  十多年前的那一天,一个六岁的孩子来到面前,那天真的呼唤、灿亮的眼神,至今犹记。
  这些年来,他疼过他,护过他,也疑过他,忌过他,教导过他,打压过他,却在容若的一场说书,惊起诸人疑心后,不假思索地说:“不是纳兰玉。”
  他曾真心真意爱护他、喜欢他,也曾视若无睹,看他毁掉自己的前程,更曾冷眼袖手,任他背上叛国之名,亦曾毫不动容,把他利用到极致。
  而纳兰玉,瞒过他,欺过他,却也不惜生死护卫过他,舍弃一切,想要周全包括他在内的一些人。
  纳兰玉不是他最倚重的能臣,却也许是这世间,最了解他内心的人。纳兰玉与他之间,再不能肝胆相照、心腹相托。却是所有臣子之中,他私下相对之时,唯一不用自称为朕的人。
  纳兰玉瞒着他天大的秘密,拼了命保护每一个他想铲除的心腹大患,他也派了人监视纳兰玉的一举一动,可是,当嫌疑和危难降临时,在皇太后不悦且惊疑之际,他可以毫不犹豫她说:“不是纳兰玉!”
  宁昭凝视着纳兰玉。忽觉一阵莫名地悲凉,他们这一对君臣,到底谁负谁多一些?只是再愤怒、再生气、再疑惑的时侯,他也从不认为。纳兰玉会害他、会叛他。
  他在皇太后不满言语之后的挺身担当,纳兰玉不会知道。他为保护纳兰玉,抹杀那一场儿戏说书带来的隐患时手染的血腥,纳兰玉不会了解。就像无数次对纳兰玉的极尽利用之后,无数次看着案头高高迭起,针对纳兰玉弹劾的奏折时,他心头忽然泛起的孤寂一样,纳兰玉永远不会明白。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轻轻一声叹息:“纳兰玉。谁不是神仙,就算是君王,也不可能同时顾全所有人,有所得,就必有所牺牲。”
  纳兰玉也沉默了一会儿,才平静地回道:“当被牺牲者不是我们自己时,我们才可以说出这样轻松的话。”
  这句话顶得太不客气,就算降下大不敬的罪名也是完全合理的。
  宁昭却轻轻苦笑起来,莫名地,竟有些怀念了。
  有多久。纳兰玉不曾这样顶撞过他了。许多许多年前,那个只把君与臣当做书本上字眼的孩子,拉着他上天入地的玩,肆无忌惮的胡闹,在所有高高在上的人面前撒娇。这一切,再不会回来了。
  而他自己,就算怀念,也同样不容许任何人,包括安乐和纳兰玉,冒犯他帝王的尊严。连去的,只能让它过去。他们每一个人,都只能选择,看向前方。
  “你一直都想顾全每一个人,可是除了让自己受尽磨难,被所有人不谅解之外,又真顾全了谁?你还有什么力量去保安乐?”
  纳兰玉慢慢地抬起头,有什么心深处的秘密被一击而中,以至于此时,痛不可当。
  但他却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稳:“至少,我曾经尽过力,至少很多年以后,回想今日,我不会后悔。”
  宁昭看了他良久,才轻叹一声,道:“萧逸借用济州一事,把武林势力扫荡殆尽,将旧梁势力全部消灭,就连商会的财富也皆为朝廷所用。世人皆道,萧逸将国内所有隐患一扫而空,却不知,楚国最大的隐患,萧逸根本无力去动,也无胆去动。”
  纳兰玉楞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心间才慢慢升起明悟:“楚家!”
  “不错,当年萧楚共创天下。萧家得帝位,而为了补偿楚家,萧楚代代联姻,萧家之子,正妻必是楚家女。若是王爷能太庙跪拜,交出封邑,还有不娶的权力,而皇帝,完全没有选择之权。当初楚国太祖,立下血誓,凡楚国帝王,有负楚氏,不以楚女为后者,两家子弟可共击之。这一句誓约,成了楚国最大的隐患。如今楚家是楚国除皇室外,最大的氏族,拥有仅次于帝王的权力,萧姓之子,无论是皇帝、王爷、侯爷、国公,其正妻皆是楚家女,太子、王侯嫡子,皆为楚家女儿所出。天下最肥美的封地,有一大半属于楚家,楚家男子还在娘胎里,高官厚禄就已是命中注定。这么多代以来,有谁能记得清,有多少官员是姓楚,或是楚家的门生子弟?”
  纳兰玉茫然道:“可是楚家与萧家代代联姻,彼此关系坚不可摧,楚家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皇家最坚定的支援者。”
  “楚家支持的是皇家,而不是任何一个皇帝,一旦他们觉得皇帝的存在不符楚家的利益,就会毫不犹豫地背叛,反正每一个宗室嫡子,都是楚宗的外甥,所有人和楚家的关系都同样密切,可做的选择太多,反而没有忠诚可言。当初楚凤仪和萧若,就被楚家毫不犹豫地抛弃背叛,楚家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势,更加进窥皇家,密探皇室的一举一动,连容若离京之后。也被楚家严密监视。楚家人甚至连皇后,或各家正妃,在必要时,都被家族付予如此任务。任何一个心高气傲的皇帝,或像萧逸这样的人,真的能容忍,自己的治下有如此不在掌握中的势力吗?真的可以忍受,枕边人随时变成窥探者的痛苦吗?就连容若那般大量,当初也和楚韵如闹得夫妻分离。”
  宁昭冷冷一笑:“萧家真的不介意楚家的权势和行为吗?当初萧楚二家。共得天下,有荣辱与共之盟,但多少代之后,还有人记得祖先的情份吗?剩下的。不过是让楚家吸食萧家鲜血的束缚条约罢了。
  多少萧家的王侯因为祖训,不得不娶楚家女而夫妻不和?就是萧家的皇帝,又有多少是因为楚家而尝尽苦头?枭王有雄心大志,欲除楚氏势力,集权于皇家,王弟在楚家支持下,头顶太祖血诏,发动政变,血洗王宫。枭王自尽,死后谥号,也只得一个‘枭’字。世代以来,后宫相争,君王宠爱无定,又有多少因为得到过份君宠,又或是生下儿子,太得宠爱,直接威胁到皇后地位的妃子或王子横死,这些血债。萧家人真的能够忘怀吗?怀王深爱兰妃,不得不将所有亲信卫士,安置在兰妃身侧,以防生变。兰妃独得天宠,却无事不敢走出院落一步。所有衣食都要经人试吃、试穿,一生忐忑不安。怀王冷落皇后,皇后七年无出,后宫仅兰妃育有一子。怀王尽一切可能,竟无法在朝堂上,立唯一的王子为太子。与诸大臣和楚家斗了十余年,失意落败,最后退居后宫,不问朝政,三年郁郁而亡,死后留遗诏,期与兰妃同葬,却连这唯一的遗愿,都无法达成。而皇后下诏,以王弟继王位,下一任君王,依然是楚家的外甥。“
  “这么多的明争暗斗、恩怨情仇,萧家的男子,真的不记得其中的痛苦?这么多年来,楚家的财富势力,有增无减,子弟不免良莠不齐,横行霸道者,贪赃枉法者,何曾少过?只是萧家纵有帝王之业,也无法像对普通人那样惩治楚家。楚氏是萧家世代之姻,也是萧氏男子中,有识之士的心头之患。”
  纳兰玉至此仍觉迷惑不解:“可是,这一切,与安乐何干?”
  “楚家是萧家的大隐患,只是现在仍含而不露,不足以动摇楚国的稳定。萧逸以及历代楚王,不是不想动楚家,而是楚家的势力盘才根错节。与萧家又牵扯不断。难以斩清。限于祖训不可违。国之根本不可动,后宫中,更没有任何一个身份地位——足以威胁动摇楚家女儿的妃子。”
  纳兰玉只觉心头一寒:“皇上,你明知如此险恶,竟还要安乐……”
  “安乐是我大秦的公主,身份尊贵无比,背后又有我大秦铁骑在,就算是楚家也要再三考虑,萧逸也不会允许楚家胡作非为。还有容若,此人不知厉害,只知恩义,一旦欠了安乐的情,对安乐有了情义,就会不顾一切的维护安乐,完全不会在乎得罪楚家的后果。就算是楚韵如,也非承安乐的情不可,自然不能不保护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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