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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丈夫-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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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他猛一挥手:“滚!再有一次,我开销了你!”
听差被他骂的晕头转向,自认倒霉的立刻走了。小兰在院子里听得清清楚楚,只不做声。
到了翌日上午,小兰照例到卫夫人面前陪着说话,因谈到卫英朗,她便状似无意的笑道:“要说二少爷,当真是个痴的。饶是到了现在,二少奶奶发一句话,他还当着圣旨来看呢!”
卫夫人皱眉问道:“怎么?他们又和好了?”
小兰答道:“这我倒是说不准,不过二少奶奶仿佛是向二少爷告了状,说是家里的饭食粗糙,不能入口。昨晚二少爷抓了送饭的人,好顿大骂。”
卫夫人听了这话,气得鼻孔翕动:“真是岂有此理。就算她陆家有点根基,难道卫家就是白丁出身吗?我都能吃的饭菜,她怎么就吃不得了?老二也是蠢货,她都闹得那样不堪了,他还一味俯就着她!我听老爷说,那个东西仿佛在北京不大安分,起了外心,才吵着要和老二离婚。看看老二的脸被她挠成了什么样子——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粗野的千金小姐!晚上你让老二到我这来,我有话要同他讲!”
卫夫人气了一天,心想我这样一个英俊斯文的好儿子,放在哪里都是讨人爱的,你姓陆的却是这样折磨欺负他,真是令人不能坐视。及至晚上卫英朗来了,她板着一张脸,直接便道:“你也是个贱种!那个东西既然闹着离婚,你便大大方方的离了不行吗?怎么就像打了几辈子光棍一样?”
卫英朗沉着脸说道:“你不懂,我不离。”
卫夫人一跺脚:“你真是个没出息的,难道还怕再讨不到少奶奶了不成?你父亲太任性,你又太老实了!”
卫英朗认为母亲是个老太太,而自己和老太太决计不能谈拢。有口无心的敷衍片刻,他听母亲的言辞越来越激烈,不禁心乱如麻,想要撤退;哪知就在这时,卫清华却是回来了。
卫清华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生得虎背熊腰,满面红光,看着不像卫夫人的丈夫,倒像卫夫人的弟弟。进门之后他逮住儿子,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情,开口便是一通指责。卫英朗烦的要死,拔腿就走;不料刚刚回到房屋换了衣裳,卫清华和卫夫人居然追踪前来,不肯罢休。
卫英朗本来就是满心苦楚,又是遇到这样一对不疼儿女的父母,不禁气急败坏,和他父亲对着咆哮起来。卫清华看他终日娇滴滴的没有长进,先还骂得理直气壮,然而骂着骂着,忽见儿子穿着一身天蓝色丝绸睡袍,衣袖领口绣着银色六角雪花,还是个小男孩的图案款式,胸中怒火就不由自主的消散了些许。卫英朗哪里知道父亲的心情变化,他一边叫嚷一边退到墙角,双手抓着睡袍两侧,弯下腰来拼命吵闹,吼得满脸通红,嗓子都哑了。
这一场没头没脑的家庭混战,最后以卫清华的投降而告终。卫清华把卫英朗拉到身边坐下,拿了手帕给他满脸擦汗,又拍着他的后背哄他。卫夫人见儿子抖得像打摆子一样,便又埋怨丈夫:“你也是的,明知道英朗是个实心眼的孩子,还这样拿话堵他。真要把他气出好歹,我看你到哪里再找儿子去!”
说完这话,她也在卫英朗身边坐了下来,夫妇两个一起安慰儿子。卫英朗气咻咻的望着前方,心中也不知是怎样一种情绪,总之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灵魂随着呼吸起伏漂移。
“只有父母的爱,是永不会变的。”他迷迷茫茫的想:“可是父母尽管爱我,却不能成为我灵魂上的伴侣。”
在卫清华的摩挲与卫夫人的抚慰之下,他在心中对自己说:“此事古难全。”
待到父母一同离去了,卫英朗钻进被窝,背对着小兰蜷缩起来。小兰知道二少爷本来性情温柔,只是近一阵子爱耍脾气。她对卫英朗倒是心存疼爱,这时便是静静的躺上床去,又很怜惜的为他前后掖好了被角。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天气日渐寒冷,卫家准备离开无锡别庄,回到南京督军府里去。卫夫人对陆柔真已是厌恶透顶,不许她同行回家,只留下几名老仆看管着她。陆柔真瘦成一把骨头,听了这话,躺在床上不言不语。她屋里的一名女仆,是个中年寡妇,名叫张五姐,看她孤单可怜,又是死倔,就试探着劝她放低身段,就算不能去求太太,那对二少爷说两句软话也是好的。否则一位堂堂正正的少奶奶留在别庄过冬,那成了什么体统?
陆柔真知道张五姐是一片好心,就在枕上对着她摇了摇头,有气无力的哑着嗓子说道:“你不要为我挂怀……我本也不是他家的人了……”
张五姐当初是看着她嫁过来的,没想到不到一年的工夫,一位花枝一样的千金小姐竟然就憔悴到了这般地步。抽出手帕在眼睛下面按了按,陆柔真没怎样,她却是伤感起来。而陆柔真闭了眼睛,喃喃的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是他家的人了……”
从无锡到南京,路途不远,卫家众人说走也就走了。卫英朗眼看陆柔真无情无义,便也狠下心来,想要长久的冷她一冷。
顺顺利利的抵达了督军府,卫家上下各司其职,安顿生活。不料一封电报忽然发来,却是要卫清华立刻前去北京述职。
卫清华捏着这封电报,脸上登时变了颜色。他知道马伯庭是一定要拿自己开刀的,可没料到竟会这般的快。自己若是老老实实去了北京,只怕有去无回;可若是不去,又违抗了大总统的命令,也是罪过。
他起了恨意——按照先前的如意算盘,只要新总理一上任,他便要联合何致美共同起事,再把陆克臣推上台去,名正言顺的重组一届政府;哪知陆克臣是提前倒戈了,何致美如今也没了动静,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还闹个屁?
卫清华又不傻,知道现在自己不上不下,情势危险。对着电报闷了几天,未等他想出万全的对策,沪宁铁路那边却是忽然起了战火——浙江督军程清珏部下军队率先开炮,把卫家驻军轰出了几十里去。
卫清华立刻下令还击,同时心如明镜,知道程清珏必定是受了总统命令,故意挑衅。对方既是有心生事,那自己忍让退缩也是无用,索性直接还出一记重拳,让姓程的知晓厉害。
思及至此,卫清华发起狠来,派出五架大型英国轰炸机,瞬间便把程军阵地炸成废墟。程清珏部下没有空军,登时傻眼;而卫清华恨他是条走狗,便是不依不饶,一边派兵攻入浙江,一边发表全国通电,先把程清珏痛骂一顿,又把马伯庭贿选之事重提起来,否认对方总统身份。
卫英朗过惯了安闲日子,如今战事骤起,他随着父亲,自然也就忙碌起来。看到父亲那样操劳,他不由得想到自己这些年一直流连在北京,只顾着恋爱游玩,从来不曾帮过父亲分忧。结果自己恋爱不成,空度光阴,还闹得家宅不宁,真是罪孽深重了。
他既起了孝心,行动上自然就有了变化。卫清华察觉到了,嘴上不说,心里欣慰,越发勇武,竟是一鼓作气攻占浙江,把程清珏赶去了上海租界。而马伯庭在北京见此情形,真是目瞪口呆,万没想到卫清华竟有如此实力;再由他这样横行下去,恐怕南方就要大乱了。
第 40 章
程清珏在洋人的保护下躲进上海租界,因怕卫清华不放过他,故而战战兢兢的发表通电,自解兵权。缩头乌龟似的蛰伏了一个多月,他抓住机会,又在洋人的保护下离开上海租界,一路逃到天津租界去了。
程清珏起初无非是顺应大总统的暗示,随便那么小打小闹了一下,哪知会引来这般祸事,吓得他简直不敢踏上中国土地。不过他虽倒霉,马伯庭看在眼中,却是别有一番思量。
在度过了这一年的春节之后,马伯庭派聂人雄出面,把程清珏从天津租界里接了出来。江苏浙江两个大省,没有糊里糊涂就开战的道理;战争结束了,也不能够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算完。马伯庭见何致美近来韬光养晦,并无异动,便把卫清华看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必要找机会消灭掉他。
二月二一过,马伯庭召开了一场善后会议,专门要为这一场战争评出个曲直黑白。各派军阀知道此会开的很有原因,所以打起精神,倒要看看马伯庭是何用意。
马伯庭有备而来,这时在会上侃侃而谈,自然是把卫清华打成首恶。何致美听在耳中,意态悠然、不动声色。自从陆克臣倒戈之后,他看谁都像蠢驴,故而决定从此单干,再也不同旁人结盟了。
聂人雄和何致美是个对头的关系,然而不知为何,一旦开会,两人必定相邻落座。何致美叼着雪茄,闲闲的只是喷云吐雾,而他略略歪了身子远离对方,也是垂下眼帘若有所思。
他想卫清华若是败了,那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冲进卫家,把陆柔真抢回来了?
思及至此,他不由自主的一皱眉头,感觉此事太难,难到让人一想就觉得累。不过人生在世,向来不能万事遂心;难也罢,累也罢,总还是要迎头顶上。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勇气不能没有。
斜着眼睛瞟向身边的何致美,他回想起了往昔的狼狈时节。何致美一度几乎把他撵进了大山里做土匪——可是最后也熬过来了,他并没有真的沦为土匪。世事就是如此,看着仿佛长路漫漫,其实真正难行的,也就只有那么几道沟坎。
聂人雄想出了神,待到会议结束,他像个游魂似的起身离去。出了总统府大门之后,他偶然见到道路两边全被挖开,似乎正在修理地下水管。面无表情的停在一道沟前,他忽然把心一横,纵身一跃跨过深沟。耳边就听“嚓”的一声轻响,他在落地之后低头一瞧,发现自己步子迈得太大,竟然是把裤裆扯了。
何致美站在后方,看得清清楚楚,这时幸灾乐祸,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又招揽同僚过来观看。众人本是稳稳当当的在向外走,忽见聂人雄猛的蹿出老远,已是惊讶;如今又见他裤裆开裂,更是哭笑不得。一位年高德劭的秘书长看不下去,开口说道:“沐帅到底是年轻,这个……精神焕发、活泼顽皮……让老朽很是羡慕啊!”
秘书长既然打了圆场,看客们心中会意,也就岔开话题,不敢再笑。何致美站在原地咔咔的咳嗽,因为方才笑得太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聂人雄不以为意的上了汽车,心中暗想:“你们懂个屁!”
汽车在骑兵的簇拥下开回家中。小铃铛正是在家和阮平璋拌嘴,忽见聂人雄回来了,便抛下阮平璋迎上前去,为他宽衣,给他倒茶,又拿着他的破裤子研究了半天,想要亲手为他缝好,可是穿针引线的忙了许久,她实在有心无力,没那手艺。
无奈之下,她把田副官叫了过来。田副官翘着兰花指,先用小剪子把她缝过之处全拆开来,然后侧身往床头一靠,开始做活。小铃铛眼巴巴的站在一旁弯腰看着,想要学习。
阮平璋把聂人雄拽到自己房内,然后问他:“我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给我差事?这可都拖了小半年了,我总闲着也不成啊!”
聂人雄坐在一把硬木椅子上,端着热茶喝了一口:“等我回来再说!”
“你去哪里?”
聂人雄翻了他一眼:“还不好说。”
阮平璋哑然片刻,末了问道:“敷衍我?”
聂人雄当即就啼笑皆非了:“我敷衍你?你也配!老实告诉你,我是真有可能要出远门,没空管你!”
阮平璋立刻起了兴趣:“讲讲,你到底是要去哪里?能不能也带我一个?”
聂人雄真有心对他倾诉一番,可是计划尚无眉目,而他又是个无所事事的快嘴。大事未做之前先放了风声,这似乎是不大妥当。放下茶杯清了清喉咙,他又斜了对方一眼,那话要说不说,最后终究是没有出口。
如此又过了一个来月,这日傍晚,聂人雄回到家中,两只眼睛闪闪发光。围着阮平璋转了两圈,他无缘无故的,忽然笑了一下。
阮平璋袖着双手站在房内,上下打量聂人雄:“怎么了?有喜事?”
聂人雄认为阮平璋不是个好东西,不过毕竟交情摆在那里,真正有了心里话,他还是想和对方谈一谈。
“年前,南边那场程卫战争,你还记得吧?”他抬头问道。
阮平璋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记得,当时报纸上不是天天都登他们的新闻?”
聂人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总统罢免了卫清华的督军职务,让程清珏去做宣抚使,代替卫清华。”
阮平璋扬起两道眉毛:“开什么玩笑?程清珏不是早被卫清华打成光杆司令了吗?他还敢回南边?”
聂人雄压低声音答道:“总统想把我的一部分队伍改编成宣抚军,让我临时做个军长,护送程清珏回南就职。”
阮平璋登时抬手一指他的鼻尖:“聂人雄,你可千万别犯傻!你卖着性命去送别人当官——你要疯啊?”
话音落下,他随即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因为聂人雄素来不疯,不但不疯,而且不傻,不是个能轻易吃亏的人。
脑筋飞快转了一圈,他骤然明白过来了。
“你……”他张口结舌,一时不知如何措辞:“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卫家少奶奶呢?”
说完这话,他上前一步站到聂人雄面前:“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情种!为了个娘们儿,你从南往北越过半个中国去打仗!”
他几乎痛心疾首了,抬手对着聂人雄的脑袋一拍:“我的沐帅啊,你清醒清醒好不好?我现在一无所有,后半生全指望着你了,你好好做官,别没事找事行不行?天涯何处无芳草,花朵似的大姑娘遍地都是,你怎么专门对着别人老婆使劲?凭着卫家的势力,能够轻易就让你抢了少奶奶?就算你运气好本事大,活活灭了卫家满门,可是然后呢?你这么一位大督军总司令,娶个寡妇?你丢不丢人?”
若论嘴上功夫,聂人雄向来就不是阮平璋的对手。他一句话没说出来,先被阮平璋痛斥了一顿,并且还挨了一大巴掌。直眉瞪眼的后退一步,他开口辩解道:“我们两个相好一场,就算不说天长地久,至少也该好聚好散。她要是心里没我,那我就不说什么了;她心里有我,是卫英朗把她强行带回了无锡。”
阮平璋拧着眉毛怒道:“那又干你屁事!老婆偷汉子,还不许丈夫插手了?别说把她带回无锡了,就是把她放在北京就地打死,都不算冤!”
聂人雄听了这话,忽然暴跳如雷:“胡说八道!你还怕她受不到罪吗?当初要不是陆克臣那个老王八蛋从中作梗,我们现在连孩子都养出来了!”
阮平璋“唉”了一声:“我的沐帅啊,你不是说陆三小姐早就和卫英朗订过婚了吗?订了婚的姑娘,你就不该去招惹。况且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和,别看她和卫英朗是打闹着走的,兴许现在两人早就和好如初、如漆似胶了呢!你自作多情的杀过去,不怕招人讨厌?”
聂人雄本来觉得自己十分占理,哪知和老朋友交谈一番之后,自己倒成了无事生非的角色。气急败坏的一挥手,他决定停止辩论:“不许说了!总之我这一趟是非去不可。就算不能把她抢回来,我也饶不了卫家!”
阮平璋苦笑一声:“卫家碍着你什么了?”
聂人雄一瞪眼睛:“卫清华的儿子抢了我的老婆!他妈的卫英朗还打过我一枪!”
阮平璋审时度势,不敢再说,只道:“你个土匪!”
聂人雄侧身向外一指:“嫌我是土匪,就滚回何致美那里去!”
阮平璋笑着坐下:“我不滚。你这土匪虽然没有政治头脑,不过运气真是好。万一我这次真的滚了,你回来再升了巡阅使怎么办?”
第 41 章
小铃铛跑去东交民巷的白俄理发店里烫了个头发,又买了一副不甚值钱的翡翠耳坠。翡翠坠子好像两滴碧绿的水,在她耳垂下面摇来晃去。她自我感觉挺美,沾沾自喜的回到家中,还没来得及跑去聂人雄面前搔首弄姿,就从副官口中听闻了一桩大新闻。
她先还没反应过来,直通通的对着聂人雄问道:“干爹,你要去南边打仗了?”
聂人雄今夜不打算再出门,所以已然换了便装,从头到尾全是松松垮垮。无言的看了小铃铛一眼,他不知怎的,忽然有些心虚:“是。”
小铃铛高了兴:“那你带我一个,我也去上海逛逛!”
聂人雄立刻摇头,脸上神情十分严肃:“不行,你当我是玩去?”
小铃铛碰了个壁,讪讪的不好再说,转而想要为他铺床。聂人雄站在一旁,冷不丁的走上前去,弯腰一扯她的长袍下摆:“右脚真不疼了?”
隔着薄薄的一层白色丝袜子,还能隐约看到脚踝两边的粉红伤疤。小铃铛没想到他会忽然关怀自己,两只脚立时仿佛钉在了地上,一动都不能动;然而语气如常,大喇喇的答道:“皮肉伤,早好了!”
聂人雄在她那脚踝上捏了一下,巴掌大而温暖,脚踝却是细瘦冰凉,让聂人雄感觉自己可以一把攥住她的小腿,轻而易举的把她倒拎起来——像拎一只小猫一样。
若是倒退两年,他大概就无所顾忌的真拎了,正好可以吓小丫头一跳;可是今非昔比,他不敢再肆无忌惮的逗弄对方。不动声色的直起腰来,其实他是想要看看她那脚踝到底落了多大一片伤疤,不过大姑娘的脚丫子,也不是能让人抬起来说看就看的。尤其小铃铛还对他存了一点心思,他就更得处处注意分寸。小铃铛可以不懂事,他这么大的人了,不能跟着胡闹。
小铃铛为他铺好床褥,然后就很识相的退了出来,自去休息。无忧无虑的一觉睡到天明,她忆起昨夜情形,心里痒痒的,还是很想跟着干爹去南方。
洗漱过后出了房门,家里除了卫兵副官,就只剩下了永远清闲的阮平璋。小铃铛有些看不起他,可因无人作伴,有话还只能是和他讲。
“喂!”她站在门前廊下,油头粉面的对着阮平璋问道:“你知道吗?干爹要去南边打仗了!”
阮平璋摆着一张落寞面孔,站在院子中央看她:“冲冠一怒为红颜,我当然知道!”
小铃铛一愣:“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你别拽文。”
阮平璋依旧是不赞成聂人雄出兵南下,所以这时酸溜溜的一笑,想要撺掇小铃铛出面,拦住聂人雄的脚步:“你啊,无知无识,怪不得他看不上你。等他这回从南边把陆三小姐抢回北京,你就知道什么叫做‘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小铃铛听了这话,登时僵在了当地,直过了半晌,才从喉咙里挣出话来:“你是说……干爹要去南边找陆家姐姐?”
阮平璋不置可否的一耸肩膀,摇头晃脑的转身回房去了。
小铃铛骤然得知真相,吓得脸都白了。
她不怕聂人雄喝花酒逛窑子,横竖都是玩在外面,回到家里关了房门,还是他们两个相对着过生活。她也不求名分,宁愿一辈子留在聂家做老姑娘,只要能和干爹在一起,就是心满意足的好日子。
可是,聂人雄要找陆家姐姐去了。
小铃铛急得快要流下泪来,心里反反复复的只是想:“她要是回了来,我可怎么办?她都嫁给督军少爷了,难道还能再和干爹相好吗?”
她越想越是不通,越想越是绝望。回到房内关了房门,她有心哭上一场,可是两只眼睛干巴巴的,却是没有泪水。双手攥着拳头放在大腿上,她垂头坐在床边,一口接一口的喘粗气,胸口闷得快要爆裂。
不明白,死也不明白。干爹放着好好的黄花大姑娘不要,宁愿千里迢迢的去抢人家老婆——就是想不通,就是不明白!
小铃铛知道自己年纪小,学问少,没有资格去和干爹争讲道理;可是事关己身,她拼着被聂人雄打一巴掌踢一脚,也要出头去拦一拦;否则单是躲在房内干打雷不下雨,又有什么用?心乱如麻的等到傍晚,她暗暗酝酿出一片苦口婆心的说辞,默默背了个滚瓜烂熟——然而,她只等回了一个田副官。
田副官回来拿了聂人雄的印章,顺便告诉小铃铛:“大小姐,沐帅下午回承德了。”
承德如今乃是聂人雄的大本营,小铃铛听了这话,心知出征之事迫在眉睫,故而也不迟疑,当夜便随着田副官也上了火车。
一夜颠簸过后,她在督军府里又等了大半天,末了直到傍晚时分,才在后花园子里找到了聂人雄。
聂人雄一身戎装,站在一片花红柳绿的春日暮色之中,正是若有所思的踱来踱去。晚风掠过草地,本是凉意浅淡,但是小铃铛周身冰冷,这时竟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孤零零的站在石子路上,她抬手又摸了摸头发,理了理衣领,确定自己已然是尽可能的美丽了,这才鼓起勇气,扯着嗓门喊出声音:“干爹!”
聂人雄停了脚步,回头看她。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后,他的英俊面孔被映照成了金红颜色,像一尊动人的铜像,没有表情,单是微微眯着眼睛,射出含义不明的目光。
小铃铛迈步跑向了他。一步跳到绿草地上,她灵活的奔过高岗下坡,两条长腿在袍襟之中忽隐忽现。气喘吁吁的停到聂人雄面前,她抬头望着他张了张嘴,先前预备好的花言巧语忽然全消失了,她的头脑成了一片空白。
于是在心慌意乱之中,她直接说了实话:“干爹,你不要去抢陆家姐姐!”
这句话说得又轻又快,她的声音也是又尖又细。话一出口,她立刻后悔起来,因为怀疑聂人雄大概根本就没能听清。红着脸深吸了一口气,她把那话又重复了一遍:“干爹,你不要去!”
这回,她又咬到了自己的舌尖,没觉出疼,还是聂人雄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一手掏出手帕,为她擦去了唇上的血迹。
把染了鲜血的手帕往小铃铛手里一塞,聂人雄勉强沉下了脸:“小丫头,还要管我吗?”
小铃铛死死攥着他的手帕,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小鹿,没有尖牙没有利爪,只能是气咻咻的睁大眼睛望向他:“我不管你,可是你不要去!”
她真是退到绝境了,怎么说都没道理,都没力量,因为的确是没有资格去管干爹。可是垂死挣扎似的,她在聂人雄面前张开双臂,变成了一名要撒野的小女孩:“求你了,不要去,千万不要去!”
她慌里慌张的带了哭腔:“要是陆家姐姐真的回了来,那你就是她的了,就再也没有我的份了!干爹,你不要嫌我年纪小,我很快就能长大了,我什么都能做,不怕苦也不怕累,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她不知道怎样的语言才足够滚烫沸腾,眼泪粘稠的顺着面颊流淌下去,她恨不能喷出满腔热血来给他看:“我能为了你去死……我不骗人,真不骗人,骗人你就毙了我。求求你,求求你,不去好不好?干爹,好不好?”
聂人雄知道这是阮平璋在背后搬弄了是非,然而一层纸横在他和小铃铛之间,迟早是要捅破的,早一天晚一天,其实倒也无所谓。
小铃铛是野草一样的女孩子,伤病饥寒都不能使她动容,几乎坚强到了麻木的地步。聂人雄眼睁睁的看着她,生平第一次见她流眼泪——这么多的泪,在胭脂水粉上冲出一道道晶亮痕迹。
唯一的手帕被小铃铛攥在手里,他只好去用衣袖为她擦泪,一边擦,一边冷冰冰的训斥:“你哭什么?我真是把你惯坏了,你竟然还敢干涉起我的行动了!”
小铃铛哽咽得浑身抽搐,哆嗦着说不出整话来。奋力向前抱住聂人雄,她将两条手臂越勒越紧:“干爹……我没有坏心眼……”她把面孔埋到聂人雄的胸前,语无伦次的哭出声音:“我只是想嫁给你,你不娶我,也不要去娶别人……你要是娶了别人,就没我的份了……没我的份了……”
聂人雄看着她长大,愿意给她一切幸福——“愿意”二字打头,愿意了,才能给;不愿意,就不给。
他知道小铃铛对自己的所有心意,然而知道归知道,她爱她的,他爱他的,别说她只是个小丫头,就算她是天王老子,也压不住他。
背过双手抓住小铃铛的腕子,他用力扯开了她的双臂。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他声音很轻的说道:“丫头,别闹。”
他克制着力气,向前推开了她。微微俯下身去,他盯住了对方的大眼睛:“你有你的本分,我有我的自由。我想怎么样,我就怎么样。记住,干爹从来不服管。”
说完这话,他移开目光,自顾自的向前走去。小铃铛怔怔的转过身去,目送着他越走越远,直至消失。
猛然打了一个冷战,她抽泣一声,姿势僵硬的跪了下去。白色手帕落到草叶之上,依稀显出一抹血迹。天色越来越暗了,夜风也是越来越急。双手抓住身边长草,她闭上眼睛骤然仰头,撕心裂肺的大喊了一声!
这一声嘶哑而又锐利,惊起了后方树上几只倦鸟。睁开眼睛垂下头去,她面无表情的喘着粗气,心口那里空落落的疼,是被人生生把心挖去了!
翌日清晨,聂人雄返回北京。
在与程清珏会和之后,他带领段世荣部共六万余人,举起大旗,挥师南下。
第 42 章
卫英朗在督军府后门下了汽车,正要进去面见父亲,不想卫清华的副官长迎面走了出来,笑嘻嘻的向他打招呼:“哟,二少爷回来了?”
卫英朗看他满面春风的,便是不明所以:“老王,你有什么喜事,笑成这个样子?”
副官长陪着他向内走去,一边走一边压低声音答道:“轩帅上午从紫云观里请来了紫霞真人,让那老道算了一卦。二少爷,你猜老道算出个什么结果?”
卫清华表字轩扬,故而部下皆尊他一声“轩帅”。卫英朗没想到父亲还有这等闲心,不禁好奇问道:“这让我到哪里猜去?你快直接告诉我吧!”
副官长双眼放光的一笑:“二少爷,这结果只有四个字——机不可失!”
卫英朗思忖一番,脸上也透出了笑意,然而笑得勉强,因为他刚从无锡归来,心中本是很不快活的。
卫英朗去看望了陆柔真。
现在双方已经完全没了和解的可能,连卫英朗自己都死了心,但他仍然是不肯放了她。陆柔真是他对自己那青春年华的一个交待,如果她走了,他简直不能解释自己是怎样活过了那些时光。
他出现时,陆柔真刚洗了澡,正倚着床头半躺半坐晾头发。他站在门口,就见她的脸色已经从苍白熬成了蜡白,头发很久没有修剪过了,湿漉漉的参差垂下,长而稀疏。他看她,她侧过脸来也看他,看过一眼后便垂下眼帘,面孔如同木雕泥塑,一点表情也没有。
卫英朗怔怔的凝视着她,几乎有了陌生感觉。他还保留着两人的结婚照片,照片上的陆柔真妆容太过浓厚,反倒不大好看,然而因为他爱她,所以不好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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