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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丈夫-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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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露出雪白手臂,腕子上戴了一串鲜红珠子,红白相衬,十分夺目;再看脸上,竟是明显丰润起来,面颊红扑扑的,并非胭脂的功劳,而是从皮肤里透出的血色。
卫英朗没想到几天不见,陆柔真会忽然变得美丽起来,不禁就愣在了当地。而陆柔真也没料到他会来得如此之快,如今骤然相遇,见他面无表情的审视自己,那个德行和往昔找碴之时一模一样,便像条件反射似的,心中骤然生出一阵厌恶。
卫英朗本是在欣赏她的风姿,不想还未看够,她却有了怒容。莫名其妙的上前两步,他开口问道:“克瑞斯丁,你去了哪里?”
这本是句普通问话,然而陆柔真草木皆兵,就以为卫英朗要盘问她的行踪。这几天她和聂人雄终日相守,对聂人雄是越看越爱。如今离了爱的,见了不爱的,不爱的还要对她问东问西,她便满心反感的冷冷答道:“与你无关。”
卫英朗一听这话,感觉很不入耳,但是并未动怒,反是笑了一下,走到她的面前低声说道:“小妈妈,你不要记恨我啦。我看到了你留给我的那张字条,心里高兴极了。”
陆柔真见这消息果然刺激了他,便是冷笑一声:“卫二爷这样说,真是让我受宠若惊。我到你家那么久,陪伴小姑伺候公婆,未见得你有片刻的高兴;如今听说我有了身孕,你便‘高兴极了’。看来笼络丈夫也并非难事,只要能够产子便可。就怕我这肚子乃是瓦窑,养不出传宗接代的孙少爷来;不过谅你也有办法,横竖只要能生就好,尽管多讨几个姨太太就是了。”
卫英朗听了她这一番气狠狠的高论,真是被她噎了个张口结舌,半晌之后才说出话来:“克瑞斯丁,你怎么这样不讲道理?难道我不该因此高兴吗?难道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陆柔真已不爱他,索性把从婆婆小姑那里受来的气全部撒向了他:“随便你高兴不高兴,我才不稀罕!卫英朗——”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随即继续下去:“我要和你离婚!”
这几天里,她知道父亲已经归入聂人雄一派,所以底气很足:“我不占你卫家的便宜,我会让爸爸还给你三十万!”
卫英朗登时怔住,像被吓到了一样:“克瑞斯丁,你连孩子都有了,竟然还要和我离婚?”
陆柔真看了他那惶惑神情,心中痛快极了。她活了二十年,在家中一直是笑里藏刀、纵横无敌,不想到了卫家,却是结结实实的受了顿气。“离婚”二字早已放在舌尖,一直是想说而又不敢说、不能说;如今终于说了出来,她真是一阵畅快。
卫英朗多少了解陆家的情况,知道陆克臣不会轻易拿出三十万来支持女儿离婚。陆柔真之所以能说出这一句话,必是有了后盾;再看陆柔真穿戴得这样艳丽,旁的可以装饰,那种容光焕发的态度是装饰不出的。
卫英朗打了个冷战,忽然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又见了聂人雄?是不是他向你做了承诺?”
陆柔真轻描淡写的答道:“什么叫做‘又见’?明明是刚刚分开。”
卫英朗登时气结:“你——”
陆柔真知道斗嘴时怎样表现才最气人,所以故意闲闲的说道:“英朗,我知道你爱我,我也想忘记聂人雄,重新爱上你。可是经过这几个月的生活之后,我才发现这非常难,是我力所不能及的。”
卫英朗冷笑一声:“怎么?后悔了?”
陆柔真摇了摇头:“不后悔。若是不经过这一场,我也不能确定我们的感情真是无可救药。”
卫英朗红了眼睛看她:“你怀着我们的孩子,还想去嫁给聂人雄?”
陆柔真满不在乎的答道:“我会去把孩子打掉。我已经去医院问过了,医生说胎儿现在只有豆子那么大,想不要他,也很简单。”
此言一出,院内登时寂静了片刻。小荷骤然听到这许多内情,目瞪口呆之余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搭讪着去接陆柔真手中的阳伞。不料就在她拿着伞转身要走之时,卫英朗忽然一脚踹出,正中了陆柔真的小腹。陆柔真猝不及防,痛叫一声跌坐在地,而卫英朗赶上一步,一边抬脚狠踩她的肚子,一边带着哭腔喊道:“你生是我卫家的人,死是我卫家的鬼!”
他气得哭了起来:“我杀了你,我陪你死!克瑞斯丁,你的心太狠了,太狠了!”
小荷吓坏了,伸手要去拉扯卫英朗,然而卫英朗正是歇斯底里,她哪里拉扯得动?慌忙蹲下来去扶陆柔真,可卫英朗劈头盖脸的乱踢乱打,她连挨了几下狠的,依然无力救出三小姐。眼看卫英朗弯腰要掐陆柔真的脖子了,她慌得撒腿向外跑去,放开嗓门大喊:“救命啊!救命啊!姑爷要杀三小姐啦!”
张世林赶来之时,陆柔真已经被卫英朗打了个半死,卫英朗也被陆柔真抓出了满脸血痕。张世林作为陆家的人,自然要更护卫三小姐。奋力推开卫英朗,他挡在陆柔真面前,怒也不对笑也不对,十分为难的说道:“三姑爷,三小姐,两口子有话好说,大不了吵两句就是了,何至于要动手呢?”
卫英朗满脸都是眼泪,泪水流过浅浅伤痕,被微微渗出的鲜血染成淡红。魔怔似的瞪了陆柔真,他气喘吁吁的轻声答道:“没什么可说的了……我杀了她,我去偿命……”
陆柔真这时已被小荷搀了起来,然而身体不能站直,只能扶着廊柱半弯了腰。卫英朗瞪她,她也瞪卫英朗,一双浅色眼珠成了冷冰冰的玻璃球,一点光彩情意都没有了。
“和你在一起,还不如死了!”她想用最尖刻恶毒的话发出攻击,可是周身的疼痛让她屏住呼吸,暂时不能继续开口。
张世林眼看情形不可收拾,索性对着跟来的随从连连挥手:“小刘,快坐汽车去国务院,把老爷找回来!”
小刘站在院门口,得了命令,扭头便跑。及至当真到了国务院,他就见附近道路全被封锁,一般百姓寸步难行。忽然远方来了一队骑兵,护送一辆黑色汽车通过关卡,透过车窗玻璃,小刘看清里面正坐着一身戎装的聂人雄,不禁作势迈出一步,险些喊出声来。
聂人雄通过之后,又来一队骑兵汽车。天气炎热,车窗开着,却是何致美来了。
小刘连见两位熟人,可是全都高不可攀,不能把他带进去找老爷。末了他急得没法了,对着身边一位警官陪笑说道:“长官,我是陆总长家的人,家里有急事,派我过来找总长回去。”
警官对他摆摆手,言简意赅的答道:“不能进。”
小刘立刻奉上香烟一盒,又划了火柴送到对方面前:“劳驾,请问这里面是干什么呢?怎么今天就不让进了?”
警官吸了香烟,表情立时和悦起来:“没见来了这么多大人物吗?听说现在大总统不管事了,将军大人们要自己选个总理出来呢!”
小刘大惊失色:“啊?那什么时候才能选完?”
警官吐了个烟圈,语气淡然的答道:“不知道。”
第 32 章
小刘在街边急得浑身肉颤,国务院内却是一派沉静。众位大人物围着一张大会议桌团团坐下,吸烟的吸烟,喝茶的喝茶,因为全是心怀鬼胎,所以看起来反而格外坦荡温和,统一笑微微的讨人爱。
及至到了中午时分,大人物们虽然腹中饥饿,然而心照不宣的不肯离去,宁愿嚼着点心打持久战。陆克臣随着杨财长一同起身,在室内角落处来回踱了几圈。杨财长心里略略有些知觉,又已经提前得到保证,知道无论政界如何天翻地覆,自己这财政总长的位子总是稳当,所以咬着一根雪茄,还可以谈笑风生。陆克臣很有保留的出声附和着,同时微微垂下眼帘,不敢和何致美对视——自己一声不吭的投到了马伯庭那一边,他也觉得愧对老朋友。
何致美心如明镜,然而一派安然,起身出门撒尿去了。
何致美前脚刚走,聂人雄后脚就进了门。高高大大的站在会议桌前,他伸长手臂从桌子中央的筒子里抽出一根香烟,然后一屁股坐下来,自顾自的喷云吐雾。舒舒服服的向后一靠,他在袅袅上升的淡蓝烟雾中撩了马伯庭一眼,同时顺手把烟灰弹到了手边的茶杯里。
马伯庭是长袍马褂的打扮,上唇蓄着德皇威廉一世式的翘胡子。一手端着一杯热茶,他接收到了聂人雄隔空发来的无线电。笑而不语的侧过头去,他对着身边的段中天使了个眼色。
正当此时,何致美回来了。
何致美与聂人雄都算是这场会议中的迟到者,所以一起坐在了下首。落座之后他端起茶杯,不假思索的喝了一口。表情骤然僵了一瞬,他随即扭头“噗”的一声,把满口温茶尽数喷了出去。
目光随即射向聂人雄,他将手中茶杯用力向桌面一顿,起身怒道:“你小子敢往老子的茶里搀烟灰?”
聂人雄的指间还夹着半根香烟。神情茫然的仰起头来,他故意装傻充愣:“何将军,你干什么?”
何致美素性跋扈,一直很看不上聂人雄,如今见他还敢惺惺作态,越发怒不可遏。当着马伯庭的面,他一巴掌抽上了聂人雄的脑袋:“去你娘的!想在老子面前耍滑头,你他娘的还太嫩了点!”
这话一语双关,明着是骂聂人雄,暗里则是波及了马伯庭一派。何致美这一上午坐的身心憋闷,早就想抒发一下他那愤懑的情怀,可是打谁都不合适,只有聂人雄年纪最轻,正好可以让他练练巴掌。而聂人雄本来做好了唇枪舌战的挑衅准备,哪知何致美简洁明快,直接演起了全武行。捂住脑袋 “腾”的一下起了身,他一边瞪着何致美,一边开始要挽袖子。
马伯庭见了此景,大出意外,连忙用胳膊肘一杵身边的段中天。段中天会意,立即绕过桌子冲上前去,先从后方一把搂住了聂人雄:“别闹别闹,二位镇定,有话好说。”
聂人雄心里有数,知道万一两人真打起来,恐怕就会搅了今天的局面;气狠狠的一指何致美的鼻尖,他轻声咕哝了一句:“他妈的给脸不要脸。”
何致美一听这话,抬腿就要踹他。偏偏杨财长这时赶来劝架,夹在双方中间。杨财长是有点年纪的人了,何致美不好完全拂他的面子,所以一条腿抬到一半,又收了回去。隔着杨财长,他对聂人雄高声骂道:“小王八蛋!别跟老子玩花样!老子——”
话没说完,他被杨财长推着摁着坐回了原位。段中天也把聂人雄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马伯庭抓紧时机,满面春风的说道:“哈哈,我们在这里耗得时间太久,把大家的火气都逼出来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速战速决,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
聂人雄直接答道:“我和老段都推陆总长。”
陆克臣坐在一旁,为了掩饰激动的心情,反倒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盯着面前茶杯不肯吭声。马伯庭转向了他,哈哈一笑:“老弟,怎么样?你是德高望重、名不虚传哇!”
陆克臣含而不露的淡淡一笑:“哪里,哪里。”
僵持沉闷的局面终于被彻底打破了,马伯庭趁热打铁,向在座众人逐个征求意见。大人物们自然精明,这时审时度势,纷纷表示赞同。末了终于轮到了何致美发言,何致美对自己这位软骨头的盟友已经彻底失望,故而笑得格外欢畅:“大家都知道我和陆总长的交情,陆总长要高升一步,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能够阻拦?我同意,大大的同意,一万个同意!”
此言一出,陆克臣无言的闭上眼睛,头脑中仿佛爆开了一朵烟花,满心都是缤纷热烈的光芒——光宗耀祖,继往开来,爷爷是二品大员,父亲是一品大员,自己是总理……好,好,太好!
陆克臣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他刚一进入书房坐下,张世林就匆匆赶来,皱着眉毛劈头说道:“老爷,不好了,三姑爷和三小姐——”
他只把话说到这里,因为看到陆克臣端坐在书桌后方,半闭着眼睛抬起一根手指送到唇边:“嘘……”
张世林会意的闭上了嘴,不明白老爷这是在弄什么玄虚。而陆克臣沉浸在金光灿烂的狂喜中,一时还不能自拔。一个声音随着他的心跳在耳中轰鸣重复,一声一声无比清晰:“总理!总理!总理……”
张世林等了片刻,见陆克臣的神情陶醉而又慈悲,仿佛是瘾君子刚刚吸足了大烟一般。心急如焚的咽了一口唾沫,他鼓足勇气又开了口:“老爷,三姑爷和三小姐打起来了!”
陆克臣没言语,只是轻轻一挥手。在“总理”二字面前,女儿女婿全像浮云一般,根本不值一提。
如此直过了半个多小时,他才像大病初愈一样,怏怏的睁开了眼睛:“怎么?英朗来了?”
张世林垂手弯腰,恭而敬之的答道:“老爷,三姑爷不但已经来了,而且已经走了。”
陆克臣晕头晕脑的,仿佛和现实世界之间生了一层隔膜:“走了?”
张世林叹了口气:“老爷,三姑爷强行带走了三小姐……好像是要出大事!”
在陆克臣渐渐恢复神智的同时,聂人雄也回了家。
他这一路轻松愉快,不料下车之后一脚踏进院门,迎面却是看到了阮平璋。阮平璋穿着一身湖色缎子长袍,坐在廊下一张摇椅上,脚边还摆着一只大皮箱。舒舒服服的靠向后方,他侧过脸来,对着聂人雄一笑:“沐帅,下午好。”
聂人雄上下打量着他,同时脱了上身军装。把上衣向后扔给田副官,他把双手拇指插|进腰间皮带里面,颇为狐疑的站到了阮平璋面前:“你怎么来了?”
阮平璋坐直了身体,对他笑道:“我岂止是来了,我还打算留下呢!”
聂人雄在国务院端坐了大半天,周身酸痛,这时就把个脑袋晃了一周,然后低头继续询问:“什么意思?”
阮平璋抬头望着他的眼睛答道:“你先前说是原谅了我,可是我傻等到了现在,却是一直没有等出下文——这可不行啊!”
聂人雄眨巴眨巴眼睛:“什么意思?”
阮平璋笑了一下:“我那房子租到今天,正好期满,所以我把房子退了,决定搬过来和你一起住。你呢,要么就给我找个差事,要么就养着我。我这人好说话,不挑剔,怎么都行。”
聂人雄抬手解开衬衫袖扣,像要打架似的高高挽起两边衣袖,然而并未真打。重新把双手拇指插回皮带里面,他牙疼似的吸了一口凉气:“什么意思?”
阮平璋好脾气的恒久微笑:“沐帅,你也知道兄弟的家世出身,本以为到了兄弟这一辈,能够有点升腾,哪知道时运不济,没升起来。看在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上,你是不是得帮兄弟一把?”
聂人雄在他面前弯下了腰,蹙起眉头问他:“我欠你的?”
然后不等阮平璋回答,他自顾自的直起身来,迈步走向后院。
聂人雄心情很好,故而并不计较阮平璋的非分之想。他往内走,阮平璋也跟着跨过门槛。后院廊下系着一张吊床,是小铃铛自制的秋千。阮平璋懒洋洋的躺了上去,枕着手臂向上望着屋檐,两只耳朵却是竖起来,就听聂人雄正在房内打电话。
片刻之后,聂人雄走了出来,倚着廊柱站在了吊床旁边。阮平璋开口问道:“三小姐是谁?”
聂人雄一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轻轻摇晃了吊床。接电话的小丫头颠三倒四的,满口只说三小姐不在,问她三小姐去哪里了,小丫头却是语无伦次,答了个乱七八糟。
“三小姐……”他垂下头去,不由自主的翘了嘴角:“是个挺好的女人。”
阮平璋很觉趣味的歪了脑袋看他:“怎么着?有相好的了?”
聂人雄点了点头,忽然很有倾诉的欲望:“是。”
阮平璋知道聂人雄不是那拈花惹草的人,他都承认是“相好”了,可见双方一定已经好到了相当的程度。
“讲讲,好在哪里?”阮平璋很热心的发问。
这个问题让聂人雄思索良久,末了他低声答道:“她长得很好看,粉白脸儿,大眼睛。”
阮平璋继续追问:“还有呢?”
聂人雄扭过脸去看天,悠然神往的继续说道:“性子好,不胡闹,还有学问,说起话来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阮平璋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心想聂人雄真是坠入爱河了,还“有理有据、让人幸福”。一个娘们儿说两句讲理的话,就让他幸福了。伸手一打聂人雄的大腿,他开口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喝上喜酒啊?”
聂人雄没有回答——他总认为陆柔真不是个平凡的女人,所以一次又一次的由着她做主。这回再给她一次机会,如果最后又是功亏一篑乱七八糟,那他就要亲自上阵了。
半小时后,聂人雄再次向陆宅打去电话。今天晚上他一定要和陆柔真见一面,不只是为了邀功,虽然他的确有功可邀。
他心里高兴,有无数的话要向陆柔真说。政治生活环环相扣,明天陆克臣的总理职务一发表,自己也会随之兼个肥差。权势是男人的胆子,他现在胆大包天。
然而接电话的人依然是那个笨头笨脑的小丫头。聂人雄有些不耐烦,转而要找陆克臣,可是陆克臣也不在家。
陆克臣刚刚从美梦中清醒过来,正在赶往卫家老宅,想要营救女儿。
第 33 章
陆克臣起初听说卫英朗打了陆柔真,心中虽然愤慨,但也愤慨得有限;直到得知陆柔真已经怀了身孕,他这才隐隐的紧张起来。他是有年纪的人,经过见过,明白小打小闹与大动干戈的区别。卫英朗能对怀了孕的妻子下狠手,可见两人的感情一定是已经坏到了相当的地步。
带着张世林匆匆坐上汽车,他低声问道:“你说柔真也打了英朗?”
张世林和他并肩坐在后排,连连的点头:“是的,三小姐把三姑爷挠了个满脸花。”
陆克臣立刻神情痛苦的叹了一声——连一贯娴静的三女都动了指甲,这怎么了得?
张世林见过那一番大战,晓得形势的严峻,所以一边催促汽车夫加快速度,一边又对老主人解释道:“本来我是打算劝一劝拦一拦的,可是三姑爷亮出了手枪,谁上前他就瞄准谁,偏偏大爷今天也不在,家里没个管事的……”
陆克臣急躁的一挥手:“老大那个废物,在家也是无用!”
陆克臣风风火火的赶到卫家老宅,进门之后却是扑了个空。看家的老仆迎接出来,莫名其妙的告诉他:“总长大人,我们二少爷并没有回来啊!”
陆克臣的心立时向下一沉,怀疑自家三女怕是要落火坑。手忙脚乱的钻回汽车,他直接赶向了火车站。
停在站内的几列火车,全部接受了大搜查,然而军警并没有找到陆家三小姐。陆克臣实在是大大的迟到了,因为卫英朗早在几个小时之前,就拖着陆柔真随便上了一辆南下的火车。值此傍晚时分,两人相对着坐在包厢里面,正在大眼瞪小眼的互相发狠。
忽然一拍手边的小桌,卫英朗不知是第多少次发出了逼问:“说!你还和不和我闹离婚了?”
陆柔真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双手紧紧握着拳头放在大腿上,一身银杏色长衫皱巴巴的堆着垂着,小腿上的丝袜被蹭出个窟窿,一边脚踝还带着污泥。披头散发的仰起脸来,她连嘴唇都成了干焦的青白色,一双眼睛再没了水晶般的清澈灵动,瞳孔中暮气沉沉的现出一轮,几乎就是死不瞑目的光景。
“离!”她的鼻孔翕动着,用气流送出微弱声音:“离!”
这样永无变更的答案让卫英朗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他这回真是恨了她,恨透了她,恨毒了她!一口气长长的吁出去,他对着陆柔真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的答道:“不可能!”
说到这里,他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又要哭了,他想,没出息,就只会哭,可是忍不住,无论如何,忍不住!
抬起袖子一抹泪水,他哽咽着重复:“不可能!”
陆柔真眼看着前方花脸猫似的丈夫,心中冷冰冰的无爱也无恨。她从小到大没挨过打,今天却是饱尝了丈夫的拳脚。四肢百骸都是疼痛,小腹里面仿佛有一把钢刀在搅动,一边搅一边扯,要把她的心肠肺腑从下身狠拽出来。从未经过这样的苦楚,她疼的气息都断了,屏住呼吸身体僵硬,涂着鲜艳蔻丹的指甲直刺进了手心里,她直挺挺的攥出了两手血。
她不同情卫英朗,也不同情自己,只有一个念头还随着心脏怦怦跳动:不过了!
不过了,离婚!这回是真正下定了决心,纵算全天下人都因此死在了她面前,她也不会再有犹疑动摇。咬紧牙关望着卫英朗,她忽然笑了一下,随即气若游丝的发出微弱声音:“很遗憾,但是我意已决。”
这样的言语让卫英朗感觉到了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早在这天之前,他还以为自己看到了阳光,不料那只是夕阳无限好,黄昏过后便是永夜。
一步迈到陆柔真面前,他低头看着她。她这样无情,这样卑鄙,这样践踏他和她之间的爱情!一滴热泪滴上她冰冷的鼻尖,他扬起右手,一掌掴向她的面颊。
“啪”的一声脆响之后,她像一只口袋一样,无声无息的顺着力道倒了下去。长衫后摆散落开来,竟是不知何时,已经染了浓浓的血。
在卫英朗的惊呼声中,陆柔真费力的抬起头来,看清了自身的恐怖与狼藉,然而心中并不慌张。她已经在聂人雄那里尝过了人生中最甜蜜的滋味,这样的回忆让她放眼望向将来,只觉生无可恋。真的还要回到卫家去吗?真的还要守着个木头石头一样的丈夫过完一生吗?如果全是真的,那还不如死了。
鲜血来得毫无预兆,并且越涌越多。卫英朗吓得连忙蹲下来,先是想要扶她,可立刻又觉得扶也不对,便转而掀了长衫下摆,要去脱下她的贴身裤衩看个究竟。陆柔真伸出两只血手攥住裤腰,因为自认为这回是要死的了,所以手指紧紧的合拢着不肯松。
要死的人,总不能死得赤身露体。她大睁着眼睛向上望去,心中有声音温柔的响起来,是她在呼唤:“沐同。”
然后她痉挛似的开始抽搐,其实也是怕的,不过总像是要和命运赌气——命运既然是这样的不遂人意,那她索性死给命运来看。两条白腿在血泊中绞在一起,人一赌气,往往能够生出异常的决绝。一双浅色眼珠缓缓转向卫英朗,她因为痛苦,所以笑得面目狰狞。
卫英朗也染上了满手的鲜血,一时间竟是撕扯不过她。忽然一把将她搂到怀里,他哆嗦着问道:“克瑞斯丁,我哪里对不起你?你就这样恨我吗?”
陆柔真的浅色眼珠彻底失了光彩,失控似的直向上翻。她还想笑,不是讥笑,只是一个告别的表情而已。她曾以为自己爱他,可是后来才知道爱情不是花前月下静水流深,爱情是滚滚长江东逝水,是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雪白的牙齿咬住嘴唇,她冷汗涔涔的扭曲了面部肌肉,额头薄薄的皮肤下面暴起青筋。在越来越浓郁的血腥气中,她拼尽全力,挤出声音:“詹森,我不恨你……我只是……不够爱你。”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瞬,随即存住一口热气,瞪着眼睛挣出话来:“我要是……不认识他……就好了。可是……我爱他……没有办法……”
卫英朗的嘴唇苍白颤抖,牙齿互相磕击出了声音。陆柔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向他服软了,一切都像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不行啊……”他轻轻的发出哀求:“克瑞斯丁,不行啊……”
下一秒,他像大梦初醒一般,骤然起身拉开包厢房门,爆发似的大声喊道:“来人啊!救命啊!”
陆柔真姿态扭曲的躺在深红地毯上面,恐惧消失了,她的心头只是有点淡淡的难过。真想再见聂人雄一面啊,可惜,见不到了。
陆柔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然而火车在十分钟后到了一处大站,卫英朗抱起她,发了疯似的冲下火车去找医院。
她年纪轻,底子好,想要轻易死掉,也难。
在县城内的医院里躺了一夜,翌日清晨,她又被卫英朗带上了火车。
她整个人的鲜艳颜色,仿佛都随着鲜血流失掉了。面如死灰的躺在包厢里面,她侧过脸来,向窗外望。
孩子流出来了,果然只有豆子大。她并不奢望着聂人雄能从天而降,只是望着窗外飞速闪过的景色发呆。离家越来越远了,她又成了一个孤人。
她很疲惫,无力再想将来,似乎也无将来可想。卫英朗远远的坐在包厢一角,一言不发,也不理她。
她和他都是豪门之中的宠儿,金尊玉贵金枝玉叶,他们以为自己永远都是天之骄子人上人,没想到会自相残杀到了这般地步。
所以他们都没有话讲,各自的心思也是一片混沌,混沌中闪了利刃的光芒,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陆克臣始终没能找到女儿。南下的火车太多了,而他还要于翌日上午参加就职典礼,没有时间一味的研究铁路线。
当天晚上,聂人雄照例是亲自前往陆宅,想要接陆柔真出去共进晚餐。陆克臣苦着一张老脸接待了他,把他让进书房,做了一番很秘密的谈话——卫英朗是怎么来的,陆柔真是怎么走的,他全讲的清清楚楚,至于女儿怀孕的事情,他却是没有提。
天黑之后,聂人雄回到家中。阮平璋正坐在小客厅里,翘着二郎腿吃葡萄,忽见他沉着一张脸低头进门,便是开口问道:“哎?你怎么像个受气包一样?有人欺负你了?”
聂人雄停了脚步站在原地,先是垂头沉默,良久之后才开了口:“娘们儿就是娘们儿,随她上过多少学念过多少书,终究还是差一截子!听娘们儿的话,真他妈耽误事!”
阮平璋愣了一下:“你说谁呢?”
聂人雄无心理他,径自向内走去。他想自己真是太高估了陆柔真,看她一派温柔知礼,好像是个明白女人,其实满不是那么回事!现在好了,自己一眼没看住,她又让卫英朗给掳了去!这怎么办?自己如今正是脱不开身,哪有闲心奔波千里去找她?
聂人雄没有长吁短叹,单是独自静坐,思考对策,然而思来想去,却是没有妥当主意。最后他站了起来,心里对陆柔真是既要责怪,又不忍心;千头万绪之中,便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第 34 章
陆克臣荣升总理的新闻瞬间传遍大江南北,当即就让卫清华惊掉了下巴。
卫清华本来打得一手如意算盘,只等京城政局一有变动,自己这边便开始兴风作浪,借着由头浑水摸鱼,闹他个天翻地覆。哪知亲家公临时倒戈,毫无预兆的投向敌方。这让他像只挨了针扎的皮球似的,措手不及的泄了满心勇气,非常茫然的瘪了下去。
他总不好无缘无故的摇起大旗反对亲家公,亲家公在政界的名声一直不错,而且与他一贯交好。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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