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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茧-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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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深刻的敌意,激得人脊背一凉,叶其安直起身,望着太孙妃远去的背影,无奈但更多是同情地皱起了眉。

……

……

察尔斤有所宅子就在城南。可等叶其安找到这处不起眼的宅子,管家却说主人已有许多天不曾回来。好在刚巧察尔斤叫人带话来给管家说要送些银子去秦淮河上的云梦楼。眼看天色已晚,叶其安焦虑中问了路便走,漏过了管家眼中有些尴尬的神色。

云梦楼,原来是艘画舫。站在河岸上,远远望着河中央灯影朦胧的大船,叶其安借着身边赵哲的脸色便猜到了这艘大船的功用。

云梦楼留在岸上招揽生意的人用灯笼给大船传去了信息。慢慢的,逐渐明晰的丝竹声中,大船缓缓靠了过来。距离差不多的时候,船头走出个人来,灯光下,云鬓高耸,艳丽的裙袍遮不住曼妙的曲线。叶其安正眯眼打量的时候,做作的娇声已随风传了过来——

“岸上的是哪家的公子呵?”

叶其安扬声道,“在下安叶,来找个朋友。这位姐姐寻个方便。”

“找朋友?呵呵……”那女人笑得弯腰,“公子,姐姐这里可全是朋友——”

“少废话!”赵哲手一扬,朝对方露了侍卫腰牌。

那女人撇撇嘴:“官爷息怒,这就来了。”

大船靠岸,长长的舢板搭到岸边。叶其安与赵哲一起迈步上船。上船后,船夫并未将舢板拿开。那女人走过来,一股浓郁的脂粉味跟着扑入鼻中,叶其安忍不住皱了皱眉。

“公子这边请。奴家叫九娘。”那女人笑吟吟的,暧昧地凑近,手指看似无意在叶其安胸前轻拂一下,随即捂了嘴,笑得更是怪异。

若是没有猜错,这女人恐怕以为她是上船抓自家出外偷腥的男人的妒妇了。

刚进仓门,立刻又有几名花枝招展的女人围上来,一时莺莺燕燕,看得人眼花缭乱。其中两个一左一右簇拥着赵哲,“亲哥哥”、“好哥哥”地喊着,赵哲一脸寒霜,不为所动,微一振臂,将两个女人轻易甩开。

“这位爷,既已上了船,却还这般假正经么?”九娘狐媚地笑着,近处才看见的眼角皱纹因为笑容更加明显。

赵哲毫不理会,冷然以对。

“九娘,”叶其安看看四周,“船上可有个叫察尔斤的客人?”

“公子,客人来了云梦楼,多半不用真名,这察尔斤——”

“在下是来给他送银子的。”

九娘笑容中带了几分真意:“呀,公子怎不早说?有有有,公子随奴家来。”说着便领了叶其安朝舱内走,临走朝留下的女人们使了个眼色。女人们一拥而上,将赵哲围在中间,一时间,赵哲倒也没摆脱出来。

走过船舱内狭窄的过道,上到船舱二层。一路上,不时能听到舱内阁间里有男女嬉笑和或压抑或放纵的喘息叫喊。九娘一边走,偶尔回头看看叶其安的神情,捂嘴笑个不停。叶其安却实在想告诉她,自己脸上的无奈,其实是因为她的表现而生,并非是那些类似曾经在网络上泛滥成灾的小电影里的声音。

到得一处单独的阁间,九娘停住脚步,轻轻推开阁门。叶其安走到门前,抬手刚要往门上敲,背后一股大力推来,踉跄几步,已在门内,没等回神,身后九娘咯咯笑声中,阁门已经被轻轻合上。

叶其安又惊又恼:“你做什么?”

几乎同时,阁内传来了察尔斤的声音:“啊,原来是我家夫人啊,呵呵……”

循声往里走,转过屏风,缦帐之间,一幅淫靡却并不丑恶的画面渐渐出现在叶其安视线之中。

华丽夸张的大床之上,两具紧紧纠缠的身体,伴着轻浅不一的喘息,富有节奏地运动着。细腻而匀净的肤色,在艳丽床褥中,魅惑着人的眼神。察尔斤习武者的身体,有着美丽的线条和轮廓。伴着他的动作,紧密的肌肉在皮肤下滑动,仿佛艺术家精雕细琢,令人目不能移。

透过散乱的发丝,察尔斤直直地看过来,眼底的火焰越来越浓烈,渐渐迷乱,身下的动作却一刻没有停息。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情欲味道。

叶其安的双腿如同钉在了地上不能移动。她听到自己的心脏发出巨大声音跳动着,可惜即便是这样巨大的声音,都无法掩盖对面大床上越来越紧促的喘息和低喊。那一种肆意的、狂乱而无法抑制的倾泄,仿佛要将身体深处的灵魂都扯出来一般。

终于,炙热的低喊声中,纠缠的身体平静下来,满足的喘息慢慢趋于平和。察尔斤唇角勾起,起身下床,手腕一带,艳丽的锦缎随意裹在腰间,长长拖曳在地。他抬手将发丝往脑后一拢,悠然迈步朝叶其安走来。

在他起身的那一刻,叶其安看见床上另一具身体平坦的胸脯和腰下没有完全平息的昂扬。

“叶老板——”察尔斤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暧昧地笑着,“也有这番闲情逸致么?”

叶其安冷冷抬眼:“只是没想到总教头会有这般闲情逸致。”

察尔斤既像是听清又像是没听清似的弯下些腰,眼角愉悦上扬着:“叶老板若是有心,在下甘愿作陪便是。”说着,手上扬,抚向叶其安额角。

叶其安脚下一动,避开了他手指:“总教头说笑了。”

“啧,”察尔斤不以为意,慵懒地侧头,“你这女人,果真极是不讨喜——啊,你的人找来了。”

话音未落,九娘尖锐的惊叫声中,外间房门猛地被打开,有人冲进来。

“主子!”赵哲的身影很快出现在眼前。一见房中情形,他怒喝一声,挥掌劈向察尔斤。察尔斤身形晃动,避开攻势,也不出手,笑眯眯看着叶其安。

赵哲就此罢手,护在叶其安身前,眼角扫过床上人时,露出鄙夷神色,冷冷哼了一声。

“赵护卫,不知察尔斤身犯何事,要劳烦御前侍卫亲自前来?”察尔斤不以为意,丝毫没有遮挡的意思。

“察尔斤,”叶其安上前一步,“我有事求你。”

“哈哈……”察尔斤仰首大笑,“郡主殿下一向欲杀我而后快。这时说求,莫非是要化解仇怨,饶我不死了?”

“不是。”叶其安漠然看着他,“只不过可以让你选个死法。”

“那若是我不答应呢?”

“那我便去搬圣旨。”

“噢?”察尔斤眯着眼,“——罢了”他利落的转身走回床边,“郡主有请,岂有不遵之理。”言毕微微侧头,魅惑一笑,“两位还等着看在下穿衣么?”

赵哲浓眉一扬,冷哼一声,引着叶其安往外走去。门外,九娘脸上再无笑容,浑身发抖跪在地上,见叶其安和赵哲出门,挤了半天出来声“饶命”。叶其安走出几步,又回转身,丢了点银子在她脚边。

第五十八章红尘十丈

返转临江阁,小包闻声出来赖在叶其安身边,众人总算能安心进到厨房准备吃食。

察尔斤一到,封青便将众人请出厢房,与察尔斤一起动手救人。这一救,便是足足两个时辰。两人从厢房出来时,已近深夜,都是一副疲累不堪的样子,各自坐下运功调息。冯掌柜心急如焚,却又不敢打扰,只能万般忍耐。叶其安看在眼里,勾起对父母的思念,一时神思恍惚,直到此后封青叫她数声才清醒过来。

“什么?”

封青不说话,伸指在她脉上一搭,才道:“药呢?”

叶其安一愣,随即醒过神,从腰囊中掏出玉瓶,乖乖拿出一颗,就水服下。封青冷哼一声,坐回原处。察尔斤坐在一边,一口一口抿着冯掌柜叫人送来的参汤,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

“封大夫?”冯掌柜终究忍不住,试探着开了口。

封青神色凝重地摇摇头,冯掌柜登时就要坐倒,却又听他说:“如今只是暂行护住心脉,盼能争取些时日。是我思虑不周,察兄内力偏于阴柔,若强行施为,恐怕令郎抵挡不住,阴寒之气侵入肺腑,即便救得一时,也难以撑持。”

“那该如何是好?”冯掌柜颤声急问。

“若能有位曾修习纯阳内力,且与察兄功力相当之人——”

“若这时去请韦门主,不等人来,恐怕这人已死硬了。”察尔斤说话时,故意望着叶其安,看到她果然瞬间变色,更是笑得惬意。

叶其安手握成拳,极力压制着心里对这人的厌恶。

察尔斤却愈发得势,起身踱到叶其安身侧,仿佛根本没看到封青的戒备和脚边小包已经做出的攻击姿态,俯身凑近,极为暧昧地轻声道:“在下倒是想到一人,若是夫人肯许良宵一度……”

叶其安抬眼看他,冷冷道:“你不是喜欢男人么?”

“啊,那倒是。”察尔斤眼角轻佻,笑容不减,“不过,若对象是你,是男是女,又有何关系……”

封青已站起身来:“察兄——”

察尔斤嘻嘻一笑,直身走回原坐:“封神医安心,我与叶老板说笑罢了。不过,说我想起一人,却是真话。两位日常皆在宫中行走,却未听说么?”

“听说什么?”封青似有所思,“难道——”

“不错。”察尔斤往椅背上一靠,“本代少林方丈正在京城。”

“有少林纯阳内功相辅,自然更好。”封青看向叶其安,“我与达摩院首座智空相识,若他同行,自信还能卖我几分薄面。不过冯公子恐怕不能久等。唯今之计——”

察尔斤轻飘飘插了一句:“郡主还是去搬圣旨罢。”

叶其安看向封青,封青点了点头。

“冯昭能撑得过一夜么?”叶其安将视线从冯掌柜身上移到厢房方向。

“能。”封青道。

“那我明日一早进宫。”

“多谢公子大恩!”冯掌柜感激涕零地跪了下去。

……

……

天刚蒙蒙亮,叶其安便带了赵哲、小包直接从临江阁赶往宫内。到得干清宫,留赵哲、小包在宫外,叶其安独自进宫,将侍奉皇帝寝宫外间的张德海叫起来。

皇帝年老,又因久病,一向浅眠。叶其安才问了张德海两句,里间便传出了声音。

“谁在外头?”

张德海老脸一垮,急急给叶其安打眼色。

叶其安上前在门边稍抬了声音:“皇上,是安阳。有急事求见皇上。”

“安阳么?”皇帝声音中并无不耐。张德海这才放下心,掌了灯进去,侍奉皇帝洗漱穿戴。好一会儿,张德海过来掀起门帘。

“郡主请。”

叶其安低头进去,给坐靠在床上的皇帝磕了头,等到皇帝说了免礼才起身站在一旁。

就着参汤吃了药,皇帝抬头,淡淡问道:“说吧,什么事一大清早来见朕?”

叶其安简略地将事情说了。

“唔。”半响,皇帝点点头,“临江阁原是你名下产业。虽说如今你身为郡主,再从商未免于礼不合,但若不管不问,不免叫底下人寒心。了明方丈的确奉诏来京,于钟山灵谷寺为朕祁福。颁旨之事张德海去办罢,安阳留下陪朕说话。”

张德海应了,将手中参汤递给叶其安,退了出去。

皇帝摆手拒绝了参汤,示意叶其安在一旁坐下:“你昨日去见过太孙,怎么样?”

“皮肉之伤,太医精心照料,不会有事。只是有些发热,好像为户部的事烦心着。”

“唔,发热么。”皇帝点点头,“你可知是为何事烦心?”

叶其安摇头:“没问。”

“为何不问?你若是问,太孙岂会不说?”

叶其安微微皱眉:“那些事,太搅脑筋,听了我也弄不懂,不如不听。而且,我倒觉得,问了,殿下也不一定会告诉我。”

“噢?”皇帝随即轻轻一叹:“社稷社稷,本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加在一起,便成了大事。吏治之弊,莫过于贪墨。户部侍郎郭桓盗卖官粮,纳粮入水、纳豆入水,恶行令人发指,况且涉案数额巨大,遍及浙西四府,牵连十二个布政司,如何处置,确需反复斟酌,也难为太孙了。”说完,皇帝有意无意地看了叶其安一眼。“若你处于太孙之位,会如何裁断?”

“站的角度不一样,看问题也就不一样。何况这个时代,女人不是不允许议论朝政的?”

“你并非长于深闺、不问世事,平素言事颇有见地。况且不过闲谈,又何须避讳?”皇帝说多了话,显得有些气力不足,“你只管说便是。”

叶其安垂眸不语,正好皇帝又问了一遍,只好抬头,稳稳道:“有些人,宜杀不宜救。”

“噢?”皇帝目光一跳,随即隐去光芒,微笑,“你这女娃,偶尔说话,太过无情,偏偏令人觉得本应如此。这心性,若生于本朝、生为男儿,好好雕琢,未尝不为良玉美才。”话锋一转,“或许上天将你送来,果真别有深意也未可知……”

叶其安一怔,脑海中仿佛飘过什么,待要看清,却已踪迹全无……

“……郭桓一案,还是由朕亲自来办罢。”皇帝有些疲倦地合上眼,“太孙治平世,当以仁厚宽刑,这残暴二字,朕担了……”

……

……

回到临江阁,已近黄昏。叶其安在宫中时便知道了明方丈依旨遣了同行的达摩院首座智空前来相助封青救人,看临江阁内的情形,应该还没结束,坐等到深夜,实在困乏,才无奈返回郡主府。

此后数天几次到临江阁,都未能见到封青和那位智空大师,只听冯掌柜转诉疗伤的情形,似乎已有转机,心稍微放下了些。

不过这些天里,朝廷里却几乎没有一刻安宁。

那天皇帝主动提起郭桓一案,叶其安不由得就有些关注。那郭桓收受贿赂,倒卖官粮,对百姓却横征暴敛,导致民怨四起。案子该查的查了,该审的审了,但涉案人员太多,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不敢擅主,才有了皇太孙的伤中震怒。而就在对叶其安讲起案子第二天,皇帝下旨严办。于是,从中央六部左、右侍郎以下,直隶和各省牵连在内的几万人被押监或处死。全国中等人家大多数因窝赃遭惩处而破产。

皇帝以雷霆手段,扫荡了政坛,却又由此落下更多残忍骂名。

叶其安想到那句“这残暴二字,朕担了”,心绪更是激荡不已。因而某天去临江阁路上,特意要马车绕道太平门外的行刑地,可是还远隔着许多,仿佛就闻到刺鼻的血腥味、听到凄厉的哭喊声,顿时没了勇气,下令折回。

宜杀不宜救么——

说起来倒容易。

到了临江阁,叶其安仍旧思绪混乱,索性径直走到小花园中,在石桌边坐下。赵哲和孙善便在几步之外候着。

在宫里虽然无人敢管,但始终不能随心所欲,一回临江阁,小包像憋了许久似的上下跳窜,将临江阁跑遍几次才稍微安静了些,留在叶其安附近追着几只蝶嬉戏。叶其安视线追着小包醒目的身影,神思却不知飘到了哪里。

“郡主的面子果然不小。”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阴柔的叹息划破园中清静,依旧一袭华丽紫袍的察尔斤自楼上雅间窗户探出上身,悠然看着楼下。叶其安一皱眉,他立刻加了几分埋怨在语气中,“郡主看到在下怎么如此厌烦,莫非要过河拆桥不成?”“成”字音未落,他已翩翩落地,且姿势优美地躲过了小包折身突袭。

“怎么你不在里面救人?”叶其安看着小包将他当作只大蝴蝶追得起劲。

“达摩院首座在此,哪里还用得上在下。”察尔斤随意说着话,脚下不停,气息却没有一丝紊乱。奔得几圈,突然,他脚下一凝,身形即时稳住不动,侧首望向走廊。追到他脚边的小包也煞住身体,甩甩头,朝着叶其安走回。

一股凌厉气息这时自走廊方向而来。叶其安只觉得有些压抑,一旁的察尔斤却好似如临大敌,从来不见的端肃神情浮现在脸上,整个人都变了个模样。瞬息之间,那股凌厉气息已经悄然无踪,察尔斤也恢复原来一派安然,好整以暇地望着走廊方向。

“阿弥陀佛——”伴着一声清号,走廊处转出封青,身后跟着一位布衣和尚。和尚年过不惑,身材中等,样貌普通,若不是封青立刻作了介绍,很难想象这和尚竟是少林达摩堂首座,尤其他脚步沉重、目光呆滞,与寻常人无二,哪里看得出来武功高绝。走到近旁,智空和尚双掌合十,与叶其安见过礼,然后转头看向察尔斤,淡淡道:“总教头内力雄厚、定力过人,和尚佩服。”

“大师这是在嘲讽在下么?”察尔斤懒洋洋站着,一派浪荡公子的姿态。

从初见智空的呆滞中回转,叶其安看向封青:“怎样了?”

“最难一关已熬过,”封青点点头,眉宇间罕见的疲惫,“若再能撑过三日,这条命便算是捡回了。不过此后虽能正常活动,却比寻常人虚弱,终生不能离药。”

叶其安垂眸:“只要能活着就好了。”

“阿弥陀佛。”智空单掌一揖,“郡主殿下宅心仁厚,百姓之福,善哉。”言毕,侧首望向察尔斤,其意不言而喻。察尔斤嘻嘻一笑,恍若不见。

“大师,多谢大师相救。”叶其安深深一礼。

“郡主哪里话来。我佛慈悲,救死扶伤,乃是我辈职责所在?”智空摇头一笑,顿时亲和不少。

此后闲聊几句,直至冯掌柜神色激动地从后院过来。一走近,冯掌柜便双膝落地连声称谢。一番客气推让之后,封青拉着智空大师要对弈一局,冯掌柜遂去准备了棋子棋盘,又让人沏了香茶,在园中石桌布了棋具。叶其安不懂棋道,不过从未见过封青下棋,便站在一旁观看。察尔斤旋身落在近旁一棵树上,安然坐在树枝间,眼却望着不知何处。

看了一会儿,封青和智空越来越入局,叶其安却早已走神,招了招手,将冯掌柜唤到身边,小声询问。

“现在令郎的伤情已经稳定,我有事想问你。封大夫跟我提起过,令郎的伤并非寻常,明明是有人恶意所为。你曾说令郎惹了一桩祸事,是因为这个被人伤的吗?”

她一开口,冯掌柜就变了脸色,眼角扫过站立不远处的赵哲和孙善,露出十分的为难。

正专注于棋局的智空却在这时开口:“即便错在令郎,如此手段也太过狠辣。和尚也有几分奇怪。”

“大师身在方外,却心系红尘,这奇怪二字,可是在下听的最奇怪的一次。”察尔斤阴恻恻地一笑。

“何处是方外,何处是红尘,和尚却看不见这其中差别。”智空淡淡一句,便不再开口。

察尔斤翻身自树枝飘下,懒洋洋往外走:“所以在下最不愿与和尚搅在一起。”路过叶其安身侧,他顿了一顿,口气轻佻地说了句:“是谁下的手,恐怕还是莫要深究的好。郡主殿下。”

或许是整日都思绪混乱,或许是察尔斤语气中明显不同以往的郑重,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叶其安愣了一会儿,没有再追问下去。

这日临别时,智空大师替方丈传了一句话:两日后未时在灵谷寺相候。

第五十九章万法唯心

当夜一夜阴雨,皇帝似乎受了凉,身体状况更糟了些。皇太孙焦虑之下,差点又削了两个撞到枪口上的太医的脑袋。此后宫中人人自危,仿佛日日如履薄冰。幸而,皇帝本人却没有什么过激的表现,只是每天将叶其安招在身边陪伴,精神好些时,偶尔还要叶其安扶着走上一走。

少林方丈约见的这天,一早叶其安便在宫中伴着皇帝,刚把西游记讲到孙悟空被压五行山,张德海来报说安庆公主求见。

叶其安在宫中这些时日,不是在干清宫,便是在东宫,见过的皇亲国戚却并不多,即便是偶然碰上的,也不过数面之缘,再见面,几乎仍与陌生人无二,最多不过觉得眼熟了些。这安庆公主她却是知道的。已故马皇后不过两个亲女,安庆公主更是幼女,平日极得皇帝宠爱,虽已嫁作人妇,仍是常常入宫伴君,即便偶而惹了皇帝生气,也不见少了赏赐。

安庆公主来得这样勤,叶其安与安庆公主见面的次数也就多了。

皇帝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听到宠爱的女儿来了,自然高兴,立刻召见。

脚步声刚刚入耳,一阵清雅的香味便扑鼻而来,安庆公主盈盈走进。因为保养得道,也许并不算美丽的五官,衬着水润的肤色,也颇有些明丽,身上锦绣绫罗、发间珠玉环佩,一举一动,莫不彰显金枝玉叶的华贵。如果说,皇帝偶尔还会有些出身平民的大咧举动,那么,他的这些儿孙,便完完全全满身满眼的贵族气息。那是一种模仿不来的,自然而然流露的气质;那是长久高居人上而滋长出来,浸润如骨的风范。

叶其安是带着某种置身事外的眼光去看着这些所谓上流社会的成员的,因为有着非常清楚的,自己不可能跻身于中的认知。

安庆公主的眼不着痕迹地在叶其安身上一扫而过,几分不屑没等人发现便已隐藏在深处。叶其安偏偏看懂了,垂了头站在一旁,等安庆公主给皇帝行礼后,上前行礼。安庆公主立刻笑盈盈地过来将她扶起,一面很有分寸地夸赞了几句,直到皇帝召她过去说话。

叶其安静静等在一边,听皇帝和自己的女儿闲话家常。天伦之乐,暂时淡化了皇家的复杂无情,看在眼里,好像一出童话电影的美好结局。

渐渐的,皇帝似有些困乏,说话的热情降低了许多,安庆公主的话头突然就点向了叶其安——

“安阳也真真可怜,小小年纪,吃了这许多的苦。父皇,我与安阳,有一字相同,也算缘分。我看这孩子乖巧,不如允她往我府中玩耍数日可好?”

皇帝呵呵一笑:“是朕疏忽,安阳是小辈,赐名时本应避讳。不过,若说是有缘,也未尝不可。”

安庆公主跟着说笑了几句,又转回来:“父皇,那去我府中一事可准得?我真看这孩子惹人喜爱。”

皇帝笑而不答,看向叶其安,不过只是看了一眼,似乎并没有期待叶其安表达意见的意思。一直暗自揣度圣意的安庆公主几乎以为已拿捏到什么正要开口时,皇帝却摆了摆手:“罢了。你不是惧怕那白虎么?安阳便是来见朕也带着,去你府上,到扰得你不得安宁。”

“父皇是在笑话女儿么?”安庆公主笑得幸福,不在这话题上纠缠,寻了别的事与皇帝说笑起来。

再过些时候,皇帝越发困倦,合上眼渐渐睡去。安庆公主轻唤两声不见回应,便示意叶其安一同出门。一离开皇帝耳目能及的范围,安庆公主脸上的温和便消散了,冷冷看了一眼走在她身侧偏后的叶其安。

“好福气。”安庆公主的声音夹杂着别的什么东西,人也越发显得高高在上,“父皇这么宠信你,好福气啊。”再不多言,转身利落离开。

叶其安默声站在原地。

——看样子,她就快要把所有的皇亲国戚都得罪了。

“小主子?”张德海凑近,小声地询问,“时候不早了,可要在宫里用了饭再去?”

叶其安望着这个面上看不出喜怒哀乐的老宫人,淡淡一笑:“不用了,寺里的素饭我早就想吃了。”

将花园中摊开四肢晒太阳的小包叫起,叶其安离开干清宫,于洪武门换乘早已备好的马车,出城往灵谷寺而去。

孙善和香儿仍旧留在府中未出。赵哲带着几个便衣侍卫策马相随左右。小包隐在路边树丛中,边玩边走,不时惊起声声异响。叶其安独自坐在车中,胳膊枕在车窗上,探出半个头,迎着风,眯眼看着一路明媚,渐渐有了回到京城之后难得有的好心情。

可惜,这好心情并未持续太长时间。离开繁荣地带后,城市阴影中生存的人们开始出现在视野中,那些苦难深重的寻常百姓,那些衣衫褴褛、神情麻木的普通人……即便叶其安并不刻意去思考和关注这些己所不能及的事,心中还是不由得郁闷起来。

将小包召回车上,要马车加快速度,叶其安缩回车厢,抱着小包闭上了眼。

……

……

中午十二点四十五分的时候,叶其安已经站在了灵谷寺正殿前的空地上——距离少林方丈相约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叶其安一直不太记得牢这时候的计时方法,总是本能地换算成二十四小时制。皇帝将她的背包还给她之后,她就把那只仍然在走动的表带在了腕上,恢复了看表的习惯。

——电子表和锦缎长袍,古怪的搭配。

钟声悠悠,青烟袅袅,连空气似乎也变作了淡蓝色。站在古松之下,环视庄严古朴的庙宇,人的心境自然而然地变得平和,杂念尽除。叶其安微微举头,望着苍松顶上的蓝天,任由身心溶入这无边悠远的祥和之中。

十三点整,一位年轻的僧人从殿后而出,因为乍看见高踞石台之上的小包脚下一个趔趄,稳了身形后,示意叶其安随行。

一路绕过几座庙堂,总算在一处幽静所在停下。年轻僧人随即告辞退去。

古树、石桌,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伫立一旁。

叶其安的视线很快被那小小的身影吸引过去。亮亮的头,小小的僧袍,又大又黑的一双眼,见到生人靠近时缩往身边人身后的动作……模糊地,有些远久的记忆开始涌上来……

“郡主殿下安好。”旁边的人温和地问了声。

叶其安从回忆中惊醒,转眼看去。这少林方丈的确与想象中无二,慈眉善目、须发尽白,明明该是垂垂老矣的年纪,偏偏有着年轻人一般的矍铄精神,此时眼望着叶其安,目光宁和,令人心中一暖。

“了明大师。”叶其安行了个晚辈礼。

“老衲数月前便已听闻郡主事迹,仰慕已久。郡主为民请愿,使朝廷发兵南海,救民于水火,实在令人敬佩……”

听到这些话,叶其安却不由微微皱起眉。杀人毕竟不是值得颂扬的事。所谓的高僧,也只是看到了自己同胞的苦难而已么?

了明方丈见她面色不悦,也不以为忤,将手中牵着的小和尚轻轻往前一送:“老衲今日约见郡主殿下,只为一事。郡主可还认得故人?”

叶其安心里一顿,低头看向那小和尚。之前本就已经心存怀疑,此刻更是有了几分把握,只是小孩子的模样一天一变,那么久不见,的确不敢相认。

“他——”叶其安回望向了明方丈,“是小山子?”

了明方丈笑着点头:“我已将他收入门下,取名智真。”

“智真?”叶其安有些诧异,“那岂不是与智空大师同辈了?多谢方丈大师救命之恩!”弯腰凑近小和尚,“智真,你的辈分可真不小呢。”

智真大眼眨眨,看看她,然后视线转向了她身后,露出又希翼又害怕的神色。

叶其安回头看看:“啊,你还记得它吗?你跟它一起玩过游戏,那时候它还很小,才这么大,记得吗?你想和它玩?”

智真抿抿嘴,不说话。

“去吧。”叶其安一笑,“看看它还记不记得你。”

智真看一眼小包,抬头望向了明方丈,看到了明方丈点头之后,便试探着挪动脚步,慢慢朝卧在草地上的小包走去。小包已从之前的漫不经心变得有些认真,幽蓝的眼静静地看着接近自己的小人儿。隔着三、四步时,小男孩停住脚步,犹豫地回头看来。

“去吧,它记得你的。”叶其安抬了抬手。

智真又朝前走了一步,抬起一只手,慢慢凑到了小包的鼻下。小包也不闻,仍旧静静看着,突然间打了个呵欠。智真吓得一震,正要后退,小包却将下巴搁在了他掌心之中,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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