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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茧-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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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佛语
第一章相对论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世界就倒了个儿。
叶其安最后的记忆,是在食堂门口看到自己喜欢的那个男生和学校里最漂亮的女孩一起走进食堂,带着他平生最英俊的笑容。
眼前的一切跟那段记忆却怎么也连不上。
城市的气息完全消失无踪。没有了城市的喧闹、没有了夹杂着废气的污浊空气、没有了带着无形面具匆匆而过的人群……取而代之的,是苍苍翠翠遮天蔽日的大树、绿油油的快要比人高的草地、姹紫嫣红争香斗艳的花朵、纯净得几乎感觉不到存在的空气、时远时近的鸟虫鸣叫和潺潺的流水声……
不对劲。
叶其安只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凉。
身上仍旧穿着衬衫牛仔裤运动鞋,身边的地上有块撕开包装的巧克力,再过去一点是自己的饭盒。手腕上表的时针指着下午三点,这块花了一百块钱买的电子表还在尽忠职守。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棵参天的大树之下。
阳光在枝叶间幻化出眩目的光影,令人越发晕头晕脑。
半晌,她呆呆地拣起巧克力,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直起身,霎时间鸟叫声、虫鸣声、风声甚至流水声戛然而止。四周静悄悄的,静得只剩下越来越狂乱的心跳声。空气渐渐凝固,然后,在胸腔快要因为没有呼吸胀破的时候,仿佛骤然扭开了开关,所有的声音,就连之前没有的声音都一起挤进了耳朵里:鸟儿像炸了窝的吵嚷嘶鸣、风穿过树枝草叶的呼啸呜咽、流水冲击在岩石上的轰隆一阵一阵地冲击着耳膜、敲打着心脏。血管里好像有千军万马在奔腾着、踢打着。空气里的氧气仿佛突然之间被抽得一干二净,卷走了阳光的温度……正在这时,一个异常清亮、高昂的声音从嘈杂声中穿透出来,余音未歇跟着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声声直入云霄。透过繁密的枝叶,天空中,数只体型巨大的鸟正用一种世界上最骄傲的方式目空一切地盘旋穿行着,阳光也黯淡在它们的羽翼中。
嘈杂声渐渐随着风从身边越过远去,前方的风里传来隐约轰隆的雷声。站在午后的光影里,却好像在冰天雪地一样不住发起抖来。她舔舔嘴唇,嘴巴干燥木然,低头看着手中已经变形融化的巧克力豆,全身渐渐僵化如石。
分辨不出是否是幻觉,前面不远处灌木丛猛烈摇动中,一只被激怒的巨大花豹跃出树丛,卷来一股腥味,盯着她目露凶光,森森白牙在阳光下刺的眼生痛。
刹那间,大脑奇迹般地复活,经历了所有只在书本上读过的生死关头的心理活动,叶其安甚至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骨头错位的声音,眼前不受控制地转过了无数的跟豹有关的镜头片段:陪人拍照的、关在笼子里的、被人用牛奶喂食的……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花豹前爪一顿,带着一股腥风高高跃起,遮蔽了天日。
大脑再次空白。
视线中只剩下一张血盆大口。
刹那间,一个短暂而清亮的声音破空而来,花豹在半空突地嘶吼。红光闪过,风中的腥味浓烈刺鼻。尖锐的豹爪擦着她的耳边落下,豹身轰然倒在脚边,微微地抽搐,咽喉上深深地插着一支羽箭,直没箭尾。
她跌坐在地上,伸手摸摸感到暖意的颈中,展开手指,指上是粘稠的刺目红色液体。
地上光影晃动,啸声中,空中盘旋的巨鸟纷纷落下,停在几米外的树枝上,侧头的神情,等待食物上桌般安逸。
隆隆声化作清晰的犬吠和马蹄声迅速接近,树丛再次晃动,一支彪悍的马队乍然冲进视野,一阵青草汁液的味道扑面而来。眨眼间,身边围住了嘶吼威吓的犬群、躁动不安的高头大马。
求生的本能在看到同类时萌动起来,她拖着难以控制的身体一点点地向后挪动,眼睛直直盯着身前森森的犬牙。
一声清脆惊醒她,她抬头,看着一名骑士手中长鞭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线,群犬噤声而立,树上巨鸟随即落下,停在骑士们的肩上。躁动瞬间被安抚了。
她盯着骑士们马背上血淋淋的动物尸体,空气中的血腥味令人晕眩,然而,更加刺目的,是马上骑士们似曾相识,可又找不到任何匹配影像的古代装束。
不知过了多久,前面的马儿们轻移几步让开一条道,一匹黑色的骏马君临天下一样的姿态走出来,马背上骑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遮蔽了她头顶的光,无边森冷的黑影猝然将她笼罩其中……
似乎一直处于休眠状态的人体自卫系统总算在此时启动,将她从这个混乱的状态中扯了出来,用昏迷来做了应付眼前一切的最后工具。
第二章海市蜃楼
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判断记忆中的恐怖片段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得出的结论反而难以捉摸。
眼前白色的墙、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白色的被单、白色的晃动的人影……
“你醒了?”一张熟悉的脸凑近过来。
“我怎么了?”她支起上身,接过对方递来的水杯一饮而尽。
“谁知道你,好好的去食堂打饭,打倒上课都不见回来。楚维季送你到医务室的,说你晕倒在图书馆后门。我还奇怪呢,连感冒姓什么都不知道的身体,居然也会晕倒?”
“晕倒?”她回忆着那些恐怖的片段,胆战心惊,“你去对着一只大象一样的花豹试试看。”
“你还在做梦啊?叶大姐,我倒是想见见像大象一样的花豹呢,可这世上正常的豹都没剩几只了,哪里去找大象一样的?唉,先别说这个,还没给你贺喜呢。”
“贺什么喜?”
“咦~~别装了啊,楚维季啊,听说送你来的时候一脸焦急担心的,又拿了自己的衣服让老师给你换,又跑去叫我来服侍你。老实交待,怎么想起用晕倒这一招的,真是高啊~~实在是高啊——啊!”明眸善睐的女孩突地压低了声音,“说曹操曹操就到噢,抓紧时机啊,我先去拿书包了。”
“夏萌萌!你给我回来!”她气急败坏地想下床抓住奸笑着离去的女孩,立足不稳差点摔倒,刚刚进门的男生箭步将她抱个满怀。
“呃——对不起。”闹了个大红脸。
“你干吗?”楚维季皱皱眉头,“一刻都停不了。自己的身体都不知道爱惜?诺,给你。”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单,“你的衬衣我帮你拿去洗衣房了,收据。”
“衬衣?”她低头看看身上的男式T恤。
“嗯。沾了些血和草汁还有巧克力。”楚维季淡淡地应道,漂亮的脸上平静无波。
“血?”她心里猛地一跳,花豹又一次死在眼前。
“抱你的时候沾到的,”楚维季举起一只手,手腕上裹着绷带,“打球的时候擦伤了,正要来医务室,碰到你晕倒,当时旁边又叫不到人。”
“哦……”她皱眉回忆。是梦吗?是梦的话未免真实得过分,不是梦的话……她望着他的手腕,沉默不语。
“刘老师,”楚维季侧头叫医务室的老师,“我送她回家了。”
“好。回去休息一天,后天再来上课。”刘老师递了药过来,“没什么事,有点中暑。”
“知道了。”
……
……
天空蓝得透明,霞光从天边的云层中透出来,汇成一道道光束。云像要烧起来,红彤彤的。风没有了午间的燥热,凉凉的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清香,拂过耳际,扬起头发,卷起衣角。小鸟三三两两地落下地来,停一会儿又多疑地飞走,再落在更远一点的地方,叽叽喳喳嚷着。
夏萌萌送了书包来就挤眉弄眼地骑车一溜烟走了。白痴也看得出来她的意思。叶其安心里默念几声“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尴尬地坐在楚维季机车后由他送自己回家。
想起三个星期前,她受李尹菡的嘱托,约了无数女生心仪的大帅哥楚维季同学见面。那一天也是这样的晴朗傍晚,她在教学楼天台,拿着李尹菡的告白书等着楚维季,看着他淡淡向自己走来,眼里带着春暖花开的温柔,又看着他冷着一张脸接过李尹菡的告白信,眼底冰冻三尺地走掉,之后便一直将她当做了透明人。
这样一个成天冷着一张脸的人,到底那些女生究竟是迷上了他什么?许昊多好,亲和无害,与那美丽的女孩站在一起,象幅风景画。她想起食堂门口那一幕。直到此刻都还觉得挺赏心悦目。
前面的楚维季身上飘来好闻的香皂味,低头闻闻,跟自己身上穿的T恤味道一样,他的背影也很漂亮,头盔外黑亮的头发在风里飘飞,染上一轮霞光。如果不是那么别扭的性格,这个人其实也还是挺不错的啊。她很窝心地想,嘴角由不住扬了起来。
“你喜欢许昊是不是?”楚维季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发动机轰鸣中,将她从冥想中拉回来。她没回答,他也没再问,只是全身又散发出骇人的千年冰霜万年冻。
因为突然被打断好心情而有些恼,她闭口不出声。
——好好的,却像骑到了北极。
……
……
父亲要带老友回家吃饭。正在网上冲浪的叶其安被母亲往手里塞了个锅,打发去小区外那间叫满江红的酒楼买香辣螃蟹回家待客。
一手拿个苹果,不时往嘴里送,一手端着锅,脚上提拉着人字拖往满江红走。七楼的那个住户正在小区里遛狗。雪白的半岁大的一只萨摩耶。听到她的脚步声,正撒着欢的狗立刻转过头来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脸无邪地笑。
“哎呀,臭狗狗,你在干嘛呢?”她笑眯眯弯下腰跟它打招呼,“哎呀,尾巴要断了哦。要不要吃苹果?”
萨摩耶的笑容夸张起来,热情地后腿支撑身体站起来,前腿搭在她腿上,往手上的苹果闻过来,一点不嫌弃地把剩下的半个苹果叼走,三两下咽进肚子里。
“哎呀,没有了,”摊开手给意犹未尽的狗狗看,“明天再拿给你啊,快回去了,快快快……”
狗主人在不远处叫了一声,萨摩耶扭头朝着主人撒腿就跑。
直起身看着狗跑远,正准备走,忽地眼前一花,就像突然从光线不好的室内走到正午的阳光里,什么都看不清,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楼房、小区大门、门外的街道行人车辆已经全都不在了。
她僵住了笑,傻傻地看着眼前莫名其妙出现的诡异场景。
幽深的大殿。
朱红色的门框,门上嵌着菱花格纹,将光线抹成晕黄;六根巨大的梁柱,柱上云间的飞龙面目狰狞,呼之欲出;厚重的帷幔垂下来,幔腰束着粗粗的金黄色绳带;一尘不染的地面隐隐泛着金光,几可照人;上方天花板形若伞盖向上隆起,正中蟠卧的巨龙,龙头下探,口衔宝珠,下方高出地面的台阶上,稳稳放着一张龙椅。案几上龙纹香炉香烟袅袅,染得梁柱帷幔间影影幢幢、似真似幻。
忍不住呻吟:“会出人命的~~~~~”
“其安,你怎么在这里?”一个声音乍然在身后响起,语音中的欣悦明显至极。吃惊地转身,措不及防地就这样望进一双深如古潭、明若晨星的眼眸里去。
心脏战鼓一般地擂动起来,她呆呆看着这个画中走出般的人云淡风轻地走来。那纤尘不染的金丝蟒袍、那温润如玉的脸庞、那浓黑如墨的眉、那轻轻上扬的唇角……那双眼……那双眼……
……淡淡的馨香铺天盖地……
“正想着下朝后去找你,”来人轻轻扶住她的手肘,俯身凑近,唇边淡淡浅浅的笑,“怎么又穿上这身了?那一刹以为回到初识你那日,”头埋在她颈中,闷闷的声音笑意更浓。“如同一只呆傻兔子——你抬着这东西要做什么?”
她僵立着,眼前起了浓浓的雾。
来人忽地抬起头来,看向她的眼里精芒一闪,那让人心安的温暖逝去无踪,幽深的眼底巡弋着惊异、审度和戒备。
“你……唉……”叹口气,来人全身的戒备消失一如来时突然,眉宇间带上了一袭无奈和忧伤,“无论如何,无论离那日还有多久,你记得,定要来找我,定要来我身边,否则……”来人往后退开一步,身影渐渐模糊,“……否则……”
一声汽车鸣笛,灿烂的眼光下,鸟语花香夹着汽车尾气味,萨摩耶的叫声从身后不远处传来,小区门外依旧车水马龙,纷纷攘攘。
……不知道要如何活着……
仿若隔世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叶其安怔在原地,没来由地一阵心酸。
第三章寻路
《分子大小的新测定法》、《广义相对论纲要和引力理论》、《广义相对论的基础》、《引力方程和运动问题》、《相对论和空间问题》、《关于一些基本概论的绪论》、《狭义和广义相对论浅说》、《以太和相对论》、《统一场论》、《空间-时间的大比例结构》、《广义相对论:爱因斯坦百年评论》《超空间和超重力》、《宇宙之始》、《时间简史》、《果壳中的宇宙》……
经过这张桌子的人无不诧异瞩目,为桌上惊世骇俗的书,也为书堆后面眼光渐趋呆滞的女生。
……不知道要如何活着……不知道要如何活着……
胸口一阵紧。
她颓丧趴倒在桌上,低低哀嚎出声。
“你在干吗?”一个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她抬起头,楚维季冷冷的脸映入眼帘,后面还有做着鬼脸的夏萌萌。
“要你管。”叶其安没好气地回嘴,重新趴回桌上。
头顶传来翻书的声音。
“啧啧啧,”压低声音,夏萌萌很崇拜地赞叹着,“爱因斯坦、霍金……,啧啧啧,物理系的教授看的书估计都没有这么全。认识那么多年,都不知道你的爱好这么广泛这么深刻——没想到咱们学校的藏书这么丰富——叶同学,怎么高考的时候没选理科呢?”
“我一本都看不懂。”叶其安哭丧着脸抬头,“夏萌萌,落井下石要遭报应的。”
夏萌萌捂了嘴,弯腰无声地狂笑。
“你看这些书干吗?”楚维季拎着一本《时间简史》,挑眉看着她。
“遇到了一个难题。”她闭了闭眼,那双深沉如潭的眸子仍旧卷着铺天盖地的哀愁袭来,心里立刻一惊,连忙睁开眼。
“什么事?”夏萌萌收起了笑,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这段时间以来就觉得你老不对劲的。只是还以为是——”斜了一眼楚维季,没有再说下去。
楚维季皱皱眉,动手开始收书,一边下达指令。
“别在这里说,影响别人。带她出去花园,我还了书就来。”
“是!”夏萌萌学军人敬个礼,拉着叶其安,也不理会她的反抗径直朝外面走去。
“唉呀,你这个叛徒……”看书看得头晕脑胀的叶其安反抗不堪入目。
……
……
花园里。经过两人白脸黑脸的盘问,也因为有一吐为快的欲望,叶其安将最近的古怪遭遇全盘托出,那凶猛花豹、那古装的骑兵、那雕龙画栋的大殿,那个认得她的男子……
一阵沉默。
沉默中,叶其安越来越焦躁不安,尤其是楚维季盯着她若有所思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有所隐瞒的居心被人看穿了,明明不觉得有错,心里还是发虚,继而就恼羞成怒起来。
“有什么要说的就快说!”她从草地上跳起来,“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人啊?是不是觉得我自己幻听幻视啊?是不是觉得我……”
“哎哟。”夏萌萌一把将她扯下来按在草地上,“你还嫌不够惹人注目吗?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恐怕不介意,我倒是很介意被陆大帅哥的亲卫队当成消灭目标,如果真的跟他有什么消灭也就消灭了,但是无辜受害可就太冤枉了。”
“呃?”叶其安从草丛里露出头来,被夏萌萌的话刺激想起之前李尹菡因为告白信的事情迁怒自己的事实,当真觉得大大的不安起来。
“不过你说的这个倒是有些意思。”夏萌萌继续说,“排除你说谎的因素的话,那就有几种可能:做梦、精神分裂、妄想症、哗众取宠、想出名、泡帅哥……”
她每说一种,叶其安的脸就黑一分,终于忍不住反手将她扑倒在身下掐住脖子,咬牙切齿地:“夏萌萌!后面那几种明明就是说我撒谎了?”
“咳咳哈哈……”夏萌萌一边挣扎一边笑,本来漂亮的五官扭在一起,“我还没说完呢咳咳咳……时空穿越也很有可能的……但是没有那几种可信度高啊咳咳……哈哈……那可比中大奖的几率小得多了去了啊哈哈……”
冷哼一声,楚维季板着一张脸,冷冷地瞪过来。
“闹完了没有?闹完了的话,跟我去个地方。”
……
……
二十分钟后,三人站在某个建筑物之前。
“……真是的,连我也要跑出来,堂堂学生会长,居然带着逃学。”夏萌萌心情不好地念叨。
“昭禔寺?”叶其安瞪着门上看来锈迹斑斑的几个大字,“这个寺庙破败得很,居然还健在?”
楚维季懒得理会,径直上前推开门往里走。
寺庙果然破败得很。一个人影也没有,地上野草疯长,参天大树挡住太阳,再加上会发出咯吱声的老旧木门窗、掉色的佛像,给人感觉阴森森的,完全没有佛祖圣地光辉四耀的伟大祥和。叶其安和夏萌萌心惊胆战地手挽手紧紧跟在楚维季身后,寸步不敢走远,尤其是他一脸无所谓地带着从大殿旁的偏门进入越走越深,七绕八拐地不知道到了哪里。
渐渐地,人工修葺的水泥路消失了,双脚直接踩在了绿油油的草地上,软软的,青草香味扑鼻而来。曲曲折折的小径旁尽是难得一见的粗竹,密密麻麻,高耸入云。风掠过林间,与鸟吟虫鸣合奏成趣。悠然自在、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萦绕左右,夹在其中渐渐忘记了忧虑和忐忑。
“好美呵。”夏萌萌像只翩翩起舞的蝶,“外面看起来破败成那样,原来里面别有洞天。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这个城里还有这样神仙般的地方呢。”她拉着一棵竹,借力绕了个圈,靠近时,伸手在叶其安下巴上戏怩地一抚,咯咯笑着:“美人卷珠帘……”
“哎呀,”叶其安装作吃惊地瞪大了眼,捧心,“这位美人吓煞小生了。”
楚维季转过头来,嘴角竟带着微微笑意。
叶其安差点迷失在那个浅浅的笑容里。看着前面突然变得陌生的身影,有种错觉,那身影明明这么走在前面,却又好像随时随刻都会飘然而去,甚至于——那个身影,让人觉得有一股悠远的宁详,仿佛不该属于这人世间……
是因为身边幻境般的景色所致么?
“啧啧,”夏萌萌过来挽住她的手,低声说,“现在我有点知道那个人称为学校万人迷的原因了。啧啧,一笑倾城啊,这样的人怎么居然会看上你呢?要模样没摸样,要身材没身材,要内涵没内涵的……”
叶其安惊醒过来,起脚虚踢过去。
“虽然表面破败,却是个好地方。”楚维季清朗的声音传来,“这昭提寺始建于什么时候,已经不可考,但盛极时,寺中僧人居士人数众多,每日香火不断,即使史上数次灭佛也没有动摇半分。相传,明朝时曾出了一位慈悲为怀、普渡天下的活佛,就住在这寺中,引得寺院一度名震天下,四方来朝。可惜数代之后,不知什么原因寺院就败落下来,乃至于连史书中也不见踪影,为人遗忘。……”
小径走到了尽头。尽头处,一棵参天老树下的木屋古色古香,沉淀着厚重的历史。
“你到底带我们来这里干吗?”叶其安忍不住问。
楚维季还没来得及回答,不远处的小屋吱呀一声开了门,探出个颤巍巍的白色脑袋来。
“是谁啊?”苍老无力的声音。
“先生,”楚维季恭恭敬敬走上前,“有事想找先生……”
话音未落,门边那苍老佝偻的身影却突然发起抖来。“何苦害我?何苦害我?”凄厉无比的嘶哑声音里,身影消失在门后,屋门随即紧闭不开。
叶其安和夏萌萌面面相觑,眼里不约而同浮起一个词:疯子?
楚维季也楞在原地半响才犹豫着说:“先生脾气有些古怪,大概有什么事,我们改天再来。”说着,示意她们离开。
刚一转身,门吱呀又开了。一只手伸了出来,手指上挂着一件东西晃来晃去。
“女娃子过来。”苍老的声音响起。
“叫我们?”夏萌萌应了声。
苍老的声音立刻嚷起:“另一个!”
叶其安心虚不敢动。
楚维季伸手过来:“我陪你去。”
走到屋前,那枯枝般的手晃了晃:“快快拿去!”
“给我的?”叶其安不解,看着楚维季接过那东西递来。
入手一片冰凉,是块玉珏。
“快走!快走!”苍老的声音连连说,屋门再次紧闭。
叶其安不知所措,抬头看去,楚维季皱着眉头,神色古怪。见她看他,他抬起头来,展颜:“先拿着,改时间来还。”
那笑容让她安了心,点点头,将玉珏收好,随他一起转身。门内突然又响起喊声:“楚小子别走!”
楚维季立刻顿住脚步,看向她:“你们先回去,我看看先生有什么事。”
“女娃子,”门后又喊:“那东西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离开时,一直都听到那个苍老的声音失魂般念叨着“天命……天命……”
第四章我们的命运
握着玉珏,趴在桌上,呆呆的望着窗外,叶其安保持这样的姿势已经快要一个小时。从寺院回来后,她一直闷在房间里,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找不到想要的答案。自从那次晕倒,她的生活就脱离了正常的轨道,再也拉不回来,现在手里又多了一块看来价值不菲的玉珏,还有那老先生古怪的言行,还有那朱红大殿里深潭似的眸子……天已经黑了,夜空的点点繁星都化作了一双眼睛,卷着淡淡的哀愁深深地看着她……
电话铃响起。
接起来,楚维季有些异样的声音传到耳中。
“睡了吗?”
“没。”
“出来一下行吗?在楼下等你。”
电话挂断了,她握着话筒发呆。楚维季的声音怪怪的,从来没听过。
刚刚下了雨,楼下乘凉的人不多,有几个孩子在花园里追逐打闹,不时传来尖叫和笑声。
她环顾四周,找寻楚维季的身影。
“叶其安。”树丛后的阴影里,楚维季唤她。
她走过去,站在他身前,故作轻松:“怎么不上去呢,站在这里干嘛?”
“那块玉珏呢?”他反问。
“在家里啊。要拿回去吗?”
“以后记得带在身边。”
“可是……”总觉得他有些奇怪,那种隐隐的哀伤压抑着她,原本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先生跟我说了些事。”他有些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往常没有过的温柔。她抬头看他,他的眼光却穿透过她望向远方,“……我从小就认识先生。先生脾气怪,却是惊世之才。我一直想要成为像先生那样的学者,想要作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所以我一直都很苛刻自己,甚至虐待自己,因为如果不这样的话,我这一生也难望先生项背。遇到很辛苦的时候,实在熬不过去的时候,就用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来鼓励自己不要放弃……其实真的很辛苦,可是我坚持到了今天,我从来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我知道自己一定能够做到,有一天,我一定能够赶上,一定能够超越……”
他的眼光凝聚在她身上,眼底有种看不透的东西。她一阵慌乱,像踩在云上,空落落的。
他突然一笑,笑得苦涩至极。
眼前一晃,她被他拥入怀中。
他的衣服上还有雨水的味道,他的怀抱隐隐传来他的痛,她不敢动,也不敢挣扎,静静地任他抱着,听着彼此的心跳。
“我……”他的声音从颈间传来,像叹息,“我不想放弃……天命……什么是天命……为什么要我放弃……为什么要放弃……”
她心里一紧,涌出浓浓的怜惜,不明白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能不能问,抬起手,回抱住他,在他背上轻拍安抚。他的身体一僵,继而将她抱得更紧,紧得好像是生离死别。
许久,他将她放开。“回去吧。”他退后一步,温柔地凄然地微笑,“明天见。”
她不放心地看着他,想要询问,又不敢问。他说明天见,那么或者明天再去问他好了。转身往回走,走了一段后回头望,他还站在那里,阴影里的身影那么寂寞、那么惨淡,寂寞惨淡得刺痛了她的眼睛……
……
……
他哀伤地望着她,温柔地笑着,说“明天见”,他的身影模糊了,远去了。伸手想抓住他,眼前升起浓浓的雾,白茫茫一片,竭尽全力地四处寻找,大声地呼喊,却再也没有回应……
睁开眼,心里仍旧酸酸的,是梦吗?或者——
这才是梦?
叶其安坐起身来,伸手揉揉眼睛,环顾四周。
似曾相识的感觉。
苍苍翠翠遮天蔽日的大树、绿油油的快要比人高的草地、姹紫嫣红争香斗艳的花朵、纯净得几乎感觉不到存在的空气、时远时近的鸟鸣和潺潺的流水声。透过树叶缝隙,太阳挂在天上,碧空如洗,暖风熏得人懒洋洋的……
又发生了吗?
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T恤牛仔运动鞋,还有不知为何听了楚维季的话乖乖系在腕上的玉珏,背上还背着自己那个大大的背包。
不是正在去学校的路上吗?因为晚上没睡好,起得太晚,所以正骑了妈妈的机车赶时间。怎么又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了?
不过,再一次置身陌生的森林里,倒不怎么觉得害怕了。也许是奇怪的经历已经刺激得麻木了,也许是楚维季哀伤地说着明天见的声音还在脑中萦绕……
呆坐着好久,什么状况也没有发生,又发了半天愣,不见往次的空间变换,叶其安站起身来,甩甩头,迈步朝着感觉流水声传来的方向走。
跨过草丛,费力地拨开树枝,屡屡惊扰起花草间流连的蜂蝶、树枝上忙碌的鸟雀,还有一闪而过的小动物的身影,偶尔有胆子大的,逃也不逃,歪着脑袋,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这个笨手笨脚、不时发出“哎哟”声的不速之客。
走着走着,感觉像变成了悠闲的假日郊游——如果没有那么多挡住视线的草丛树枝的话;如果道路不是这么崎岖的话——叶其安在最后一刻及时拽住旁边的树枝,避免了一脚踏空跌下深谷的霉运。
“呼,还好还好。”她喘口气自言自语。转过身来,一个嫩黄嫩黄的巴掌大的蛇头骤然出现在眼前,吐着长长的信子。一惊之下松开抓着树枝的手,身体便往后跌了下去。黄蛇怕也被她的惊叫声吓得懵了,咂咂嘴,缩回身体顺着大树上滑走了。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背包带挂住树枝,身体终于在撞到一棵树前停止了滚动,躺在一片开阔草地上。
头晕目眩、全身的骨头快散了架一样,不过没哪儿断没哪儿出血,袖里的玉珏竟然也没有摔破倒是把手腕磕肿一块。她瞪着上方不远处突出来的好大一块岩石,奇怪自己怎么没有砸在上面,反而只是弄了一身泥。
躺着躺着,她突然跳起来,指着天空咆哮:“你笨蛋!你神经病!有本事你就摔死我啊——!有本事你就摔死我啊——!我惹你了吗?我欠了你吗?你干吗这么对我?干嘛选我!……我做错什么了!快点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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