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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情丝(原名:弃后)-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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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他不喜欢顾妍琳,立她为妃,其中缘由,小姐与我分析过,他做出宠我的表象,也只是利用我罢了。
  顾妍琳很聪明,却万万猜不到我与云晋言的关系,她试探着,一步步接近我,偶尔用些法子使我为难,我装傻充愣地忍着,任由她挑拨我与为数不多的嫔妃之间的关系,直到有一次,我意识到她想杀我。
  压抑许久的情绪仿佛一宿之间全部爆发,我成了暴虐的姚妃,处处针对柔弱温顺的妍妃,二妃之间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水火不容。
  我不知云晋言是否会让顾妍琳害死我,可我不愿冒险,倘若人人都知我与妍妃不和,我出事,便与妍妃脱不了干系,顾妍琳行动起来便会有所顾忌。
  其实我很无用,在宫中六年,未能伤到云晋言半分,他身边有暗卫护着。顾妍琳和殷奇,云晋言无意除掉,我能做的,不过是张扬跋扈的小丑一般羞辱他们几次,很多时候,我觉得我的人生毫无意义。
  只有在一一那里,看到他干净透彻的眸子,将他抱在怀里,我才能感觉到我的心跳,知道我还活着。
  冯爷爷说终于找到旧部的一些线索,那些人,只要找到一个,其他便容易了。
  宫中日日上演着姚妃仗“宠”欺人的戏码,我也的确是愈发狂躁,每次疯了般的发泄完后,便想到少爷说我恬静如水,不知名的滋味窜上心头,那些,好似上辈子的事……
  宫中谣传,十有九假,偏偏那一份真,让我胆颤。
  他们说桃夭殿逢雷雨天便有人如厉鬼般哭嚎,只有皇上去了方能震住。这些话,初听不在意,时日久了,便不知不觉去观察,可我渐渐发现,雷雨天的记忆,我没有,而且身上时常出现莫名其妙的伤,一次比一次厉害。
  我问悦儿,她含糊地说我担忧的事情太多,忘了。
  悦儿是郝公公的侄女,我的秘密她几乎全部知道,连她都闪烁其词,事情便真不简单了。
  我有意留意雷雨天,强迫自己随时保持清醒,发现了另外一个自己。
  懦弱地哭,恐惧地叫喊,疯般地自虐,眼前一次次滑过剖开小姐肚子的全部过程,平日压抑的愧疚惊恐绝望一泻而出,心心念念只有三殿下能救小姐,云晋言过来时拉着他不肯放手,求他救小姐,那个夜晚不敢做的事,未曾做的事,另外一个自己做了……
  我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是不受控制的,只有云晋言过来,看到熟悉的脸,我才觉得小姐未死,只有听到他柔声细语的安慰,我才相信,那一切真的是场梦。
  对于这一切,我选择忽视,不在我掌控中的意识,我无法剥离我的身体,便只有承受。
  又是一年夏日,云晋言突然伏在我耳边说,该要个孩子了。
  我没有反抗。
  他留下我的前提,是我对他有利用价值。
  可当真诊出喜脉时,我怕了,我想,即便到了奈何桥边,小姐也不会原谅我。
  怀着云晋言的孩子,我开始愈发想念小姐,时常觉得,她并未离开,仿佛能在皇宫里嗅到她的气息,可我最清楚,亲手杀了她,亲自烧了她,她在我手上,灰飞烟灭。
  与此同时,顾妍琳亦被诊出喜脉。我心下了然,云晋言开始选秀,意味着拉拢新的势力,让我和她同时有喜,无非是想借我的手除掉她。
  他猜得没错,这样一个机会放在眼前,我绝对不会错过。
  冯爷爷听我说完计划,老泪纵横,执意不肯给我打胎的药物。我态度坚决,说他不给药,我自有其他办法。我知道冯爷爷怕我伤及性命,定会给我。
  喝药时,我心里眼里都是小姐,她的身孕已有八月,还要忍着疼痛去刑场;下腹剧痛时,我让自己想着云晋言,满满的恨意,只要想着,这是他的孩子,心中就莫名地痛快;归于平静时,我看着帷幔,心头空落落,人生,又残缺了一块,那个,也是我的孩子……
  顾妍琳终是去了冷宫,我得势不饶人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借着特地过去羞辱她,我去看一一的机会又多了许多。
  冯爷爷说一切准备妥当,一一可以出宫了。我是舍不得的,送走一一,日后,便再也见不到他了,可一一,不属于皇宫。
  顾妍琳死了,接着冯爷爷死了。
  我眼前的世界,又暗了几分。
  我不是云晋言的对手,那我放弃。我只想守着冷宫,陪着一一过完余生。可云晋言好似察觉到什么,千方百计不让我如愿。
  我开始恐惧,害怕哪一日郝公公过来对我说,一一也死了。
  绞尽脑汁,我只想到冯爷爷不止一次向我提起过的徒弟,黎子何。
  对这个人唯一的印象便是写了一手和小姐极似的字。在我心里,小姐的字,他凭什么模仿?冯爷爷与我说,是他亲手教的,心中芥蒂才稍稍除去一些。
  小姐与我说过,世人不可信,可并非是人不可信。人要有所选择,只要在选择时权衡好利弊,确定日后不后悔便是,信任亦是如此,倘若人人都不信,日日活在猜疑忧虑中,做人还有何乐趣?
  小姐的话,一直有道理的。
  我选择相信黎子何。
  其实也是我唯一的机会,否则一一在冷宫中生病,必死无疑。
  这件事的结局,出乎我的意料。黎子何散下长发,告诉我她是女子,眼里流动的是再熟悉不过的光芒,嘴里吐出的是只有我和小姐知道的事情,说话的语气深情,笑容里的温度,所有的所有,只在梦里才会出现的东西,突然鲜活地崩现在眼前……
  或许,我是有些怀疑的吧。
  可心头的喜悦,强烈的直觉,潜意识里强迫性地相信,让我将所有顾虑扔在一边,牢牢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像小猫般龟缩在她怀里,小姐还在,我便不用担心不用操心不用伤心了,小姐会带一一离开,带我离开,我又可以默默站在她身后,让她护着,如许多年前一般……
  我所有的疯狂,一夜之间偃旗息鼓,变得比以往更加温顺,更加依赖小姐,不再思考,不再忧虑,小姐说的我便做,等着她带我出宫。
  小姐嘴里频繁出现沈墨这两个字,可对他的身份,却有些闪烁,我只知道,小姐能有今日,最该感谢的人便是他。
  可那日,他来了沉香殿。
  月白色的衣衫,青丝如墨,随着他翻窗而入映在眼前,眉目间有些冷清,眼里看不见波澜,俊美的男子,却是浅淡的感觉,这才明白为何小姐表露身份之前我几乎未曾注意到她,许是被沈墨影响,淡到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他说他随平西王来辞行,他问我子何可还好,他说一一他会好好照顾。
  直觉告诉我,他不是会说这么多话的人,他在,掩饰什么吧?
  他转身欲要离开,步子很慢,最终停下,背对着我,问了一句话。
  我怔住,许多事情一波波冲向脑海,我木然地回答,心中顿时明了,我知道了,云晋言的一个秘密。
  沈墨什么时候离开的,我没注意,情绪翻滚之后,只留下嘴角一抹笑意,几年来对云晋言的恨意,竟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觉得他可怜。
  只是有些事情,懒得去想了。我蜷缩在小姐臂弯中,渐渐的,有些失去的东西回到我体内,我不再偏执,不再狂躁,我觉得再过些时日,我便能做回原来的姚儿了。
  可是,并非所有回来的东西,都是我乐见的,例如每夜的梦。
  日夜纠缠的梦魇终于不再,可梦里的我,依旧彷徨恐惧,梦里有一处温暖,我只要靠住,所有不安害怕便跟着消失。一日一日重复的梦境,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那片温暖,从试探到依靠,依靠到依赖,最后,是依恋。
  直到小姐说要毒死云晋言,灵魂仿佛再次被抽离,我惊觉,原来梦里的……是六年来我缺失的记忆,那片温暖,来自云晋言……
  原来这么些年来,我痛苦犹豫纠结歇斯底里,还因为,潜意识里,我恋上那片温暖,明明恨他,明知道他是仇人,我却,爱上了。
  我不忍他死,拿着解药偷偷去了龙旋宫。
  云晋言不在,无人拦我,将解药放在桌上,我匆匆离开,与一名小太监撞了个满怀,未多语,回了沉香殿。
  我想,我和小姐就此离开吧,只要小姐和一一还活着,那些所谓仇恨,便让它烟消云散吧。
  夜晚的寒风,刺骨地疼痛,小姐拉着我的手,小心前进,我的脑袋愈渐昏沉。眼前又开始浮现许多年前的画面,笑着的,闹着的,忧着的,哭着的。
  眼前开始一片又一片的血红,冷汗一拨又一拨,那是雷雨天,我意识剥离的症状……
  极力保持神智清醒,我让小姐放开我,我知道我会再次变得歇斯底里,引来御林军,小姐便没法逃了。
  迷糊中记起撞了我的小太监,当时一股异香,原来……云晋言发现了……
  再次清醒时,小姐满面泪痕,我心疼,更怕自己刚刚说出她的身份,若说了,云晋言……再不会放她走了……
  小姐竟为了我求云晋言,她说要解药。
  全身上下开始疼痛,我故意忽视掉,继续蜷缩在小姐怀里,努力汲取最后一丝温暖,眼睁睁看着背后,一支长箭飞来。
  本来早已无力的身子,竟能比意识还快地奔向云晋言,我的身体告诉我的意识,我不想他死。
  背上一箭,胸前一掌,还中了毒,我想,这次必死无疑了吧……
  可我又怕了,怕到不顾一切睁开眼,看到小姐脸上的泪,却无力擦去。
  力气在慢慢游走,意识也在渐渐抽离,我还是怕,怕小姐知道……知道我爱上云晋言,曾经的三殿下……
  几乎费尽全部力量,我想告诉他,我爱的人,是少爷……
  以前少爷总让我喊他名字,说不许喊少爷,要不,曲哥哥也行……
  我不敢的,尊卑有别。
  可最后这一句话,我想,喊喊也不要紧的吧,所以我让小姐信我,我爱的人……是曲哥哥……
  说完这句话,全身都松了下来,最后那一刻,我看着云晋言,笑,瞧,我爱的人是曲哥哥,我,没有爱上你。

  第六十三章

  凄冷的夜,寒风呼啸,刀割般划过皮肤,黎子何撑着眼皮,风干的双眼生涩的刺疼,木然看着身侧,刀剑所过之处,倒下一片御林军,温热的血洒在脸上,喷到嘴边,舔了舔,腥甜的味道,双手环紧了身边的温暖,闭眼,努力吸气,从刺鼻的血腥里寻找淡幽的药香味。
  “子何,抱紧了。”沈墨一身黑衣,身姿矫健,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从未见过的光亮,闪着摄人的寒气,低声嘱咐黎子何。
  沈墨一手持剑,一手揽住黎子何,身侧上百名黑衣人,同样皆是蒙面持剑,拦住御林军,替他开路。
  耳边不断闪过刀剑碰击声,受伤者的惨叫声,黎子何侧目看着沈墨的剑端,猩红的,月光下偶尔闪出些许暗辉,便看到血顺着剑尖滴下。
  云晋言在皇宫外设了埋伏,可能事出紧急,又料不到他们从何处出逃,人手并不多,沈墨带着黎子何在众人掩护下很快突出重围,离皇宫稍近的树林中停住四辆马车,随便挑了一辆跳上去,四名车夫立刻吆喝着分别向不同的方向驶去。
  一路颠簸,黎子何像并未察觉到,仍是木然睁着眼,抱住沈墨的手越来越紧,脑袋靠在沈墨胸前片刻都未离开,身子却开始发抖,愈发厉害。
  “子何,那支箭……是我射的……”沈墨一手放在黎子何眉目侧面,顺着眉毛的形状,描眉般轻轻抚过。
  黎子何眨了眨眼,随即怔怔看着被夜风飘起的车帘,不语。
  沈墨垂下眸,还欲开口说什么,黎子何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些自嘲的淡笑道:“姚儿她……一心寻死的。”
  沈墨怔住,安慰似地抚了抚黎子何的长发。
  “我应该猜到的,应该考虑到的……”黎子何闭眼,声音有些哽咽:“无论如何,云晋言……是她夫君……”
  与他有着血海深仇的是季黎,不是姚儿,姚儿为她救下一一,保住他的安全,为她亲手打下自己的孩子,六年来几乎变得失了本性,她以为认回姚儿,让她不再内疚,带她出宫过着安稳的日子好好照顾她,便能偿还这么些年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却忘了,姚儿也是女子,而云晋言是她唯一的夫君,尽管刚刚她还在自己耳边说她爱的人是曲哥哥……
  “既然是她的选择,你何须难过?”沈墨轻缓地开口,声音好似水波,缓缓荡开,清净宁人:“她的选择,对她而言,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黎子何突地一笑,带着些许凄凉,不再言语。
  “你以前学过射箭么?”沈墨突然问道,扫过黎子何的双手。
  黎子何心下一跳,竟有些慌张,半晌才答道:“嗯,学过。”
  其实是还是季黎的时候学过,有一次她一人溜出府玩,路上被几名无赖乞丐拦住,要尽了身上的银钱不说,居然还想调戏,好在她反应够快,虽说最后弄得灰头土脸还一身伤,也未被他们占到多少便宜,之后云晋言便教她些防身之术,射箭是她借着机会缠着他教的,后来闲着无事便在季府练靶。
  沈墨又疑惑地扫了一眼黎子何,未多问,只是低吟道:“刚刚你那一箭,云晋言……”
  “不会死。”黎子何接过话,三字里透出的是浓浓的恨意,深吸口气,稍稍压抑道:“姚儿与他好歹夫妻一场,明知姚儿为他送解药,他还能毫不留情……”
  说着又有些哽咽,又突然自嘲地笑起来:“当时我怒极,忘了许久不曾练习射箭,高估了手上的力度,那一箭,最多要他半条命。”
  “那你……为何要用左手?”
  沈墨一句问话,将黎子何生生问住,为何当时会用左手?
  恨极,怒极,只想狠狠地打击报复他!不甘心就那么离开皇宫,让他安稳的过下半辈子,当时就想着一箭断了他的性命一了百了,用左手,是想让他明白到底是谁夺了他的命!
  沈墨见她不语,反倒身上戾气愈重,转了话锋道:“一一,我让叔父先送他回西南了。”
  提到一一,黎子何的神色果然柔软起来,忙抬眼看着沈墨道:“他的病如何了?还有他身上的毒……我在皇宫未能找到你说过的丹药……”
  “身上的寒气已经驱得七七八八,还需调养些时日,那毒,回西南便能解了。”沈墨低头看着黎子何,淡淡的笑,两眼的光亮一闪一闪,好似满载星辰。
  黎子何的心随着他的笑容安稳下来,靠回沈墨胸前,双手仍是抱住他,轻声道:“沈墨,你带我走吧……我,怕了……”
  睁着干涩的双眼,冯爷爷眼里愈渐黯淡的芒光,姚儿躺在她怀里脸上安心的笑容,渐渐在眼前放大,又蓦地模糊,消失。
  她怕了,怕一一也因此受到牵连,他不到七岁,在棺材里呆了近七载,人生已经残缺了一块,若只有她一人,她无所畏惧,可自从看着他从棺材里慢慢爬出来,睁大了双眼看着自己,一片纯净透彻,原本那颗定如磐石的复仇之心便动摇了。
  冯爷爷死了,姚儿死了,她突然怕,万一哪天一一也不在了……
  “嗯,我们走。”沈墨脸上,缓缓荡出一个笑容,隐匿着无边柔色。
  黎子何轻轻舒出一口气,未来得及再说话,马车突然一阵剧烈颠簸,马匹失控般嘶鸣,马车外车夫急声大喊道:“公子,那些人追上来了!”
  坐在马车里能清晰听见长箭射在车壁上的声音,黎子何稍稍凝神,便听到身后的马蹄声渐响,杂乱急促,来人恐怕不少!
  马车已经行到云都郊外,平坦的大路两边是片片树林,虽说冬日绿叶散尽,枝桠仍是密密麻麻,来者人多,敌众我寡,黎子何又不会武,若要硬拼,即便不被抓住也落得个两败俱伤。
  沈墨不急,黎子何也未慌,两人对视一眼,轻轻一笑,互相点头,已然明白双方的想法,沈墨伸手,与黎子何同样泛着些许药黄的手,看在黎子何眼里,竟是从未见过的有力与温暖。
  黎子何亦伸出手,两手相握,十指相扣,完美的契合。
  沈墨稳住身形,拉开车帘,冷风灌入,拉着黎子何的手紧了紧,两人同时出了马车,车夫不解,却也不敢分神看二人,一面赶马一面急声道:“公子这是……”
  刚好马车到山林转角处,车夫话未来得及说完,便见自家公子抱着身后的女子,纵身一跃,隐没在山林中,不过眨眼功夫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墨,他们会追上来么?”黎子何回头看着两人刚刚走过的路,一团漆黑,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会。”沈墨肯定倒,冷清的声音好似寒夜的风:“我们找地方呆上几日,等追兵散了再启程回西南。”
  “一一呢?在西南等我们么?”黎子何听沈墨如此说,声音稍稍大了些,跟在沈墨身后,他的长发随风飘起,拂在脸上痒痒的,伸手挽开,丝般的触感,忍不住拿在手中抚弄一番。
  沈墨回头,便刚好看到黎子何挽着自己一撮长发,轻轻一笑,道:“一一的身体不宜过度奔波,因此他们速度较慢,应该与我们同时到达,有叔父护着一一,不会出事。”
  “嗯。”黎子何点头,沈墨的话,总让人没由来的相信,他说不会有人追上来,她加速的心跳便渐渐平缓,他说一一不会有事,她久悬的心便安稳落地。
  “一一乖么?”
  “嗯,每日呆在房中看书,基本所有字都识得了。”
  “他最喜欢看什么?”
  “我房中的医书。”
  “看得懂?”黎子何宽慰的笑,质疑问道。
  “简单的医理药理,应该还是看得懂。”
  “那他喜欢吃什么?糖果么?”
  “嗯,以前喜欢。”
  “现在不喜欢了?”
  “他不知从哪里看来,说男儿不可成日溺在蜜罐中。”
  “噗。”黎子何扑哧笑出来,眼睛竟有些发热,这是她的孩子,未能见他出生,见他成长,却要从别人嘴里知晓他的习性。
  “沈墨,我想他了。”想要快快到他身边,永远守着他,见他对自己笑,对自己哭,看着他慢慢长高,听他喊自己娘亲,想到这里,一颗心便好似浸在温泉中,满满的暖意。
  “嗯,等替他解毒,我们带着他,出了云国可好?”沈墨再回头,看着黎子何,浅浅的笑意,两眼弯起,好似初露的月牙,眸中闪着点点光亮。
  “出云国?”
  “嗯,出了西南边境,便是风国,两国交界处有一处峡谷,谷中四季如春,溪水长流,繁花不断,蝴蝶翩飞,你和一一,一定会喜欢。”沈墨眸中蒙起一层雾气,好似那世外桃源般的峡谷已在眼前,淡笑着抬起手,轻轻抚着黎子何的脸,突地话锋一转,笑道:“你换作女儿装,我都未好好打量一番。”
  说着便当真细细打量起黎子何来,发间,眉眼,口鼻,颈脖……
  黎子何双颊蓦地绯红,明知夜色甚浓,沈墨看不见什么,仍是慌忙举起另一只手,捂住他的眼,另一只手始终与沈墨十指相扣,大跨着步子拉着他往前走,嗔怒道:“该赶路了。”
  沈墨未见过黎子何这般娇羞的女儿姿态,低低地笑了两声,也不多语,只管跟上。
  枯黄的落叶,踩在脚下嘎吱作响,成为暗夜里唯一的节奏,两人一前一后缓缓前行,月光拉出斜长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掠过枝桠的投影,渐行渐远。
  沈墨找了一处偏僻的小村,二人装作夫妻,找了间废弃的民房便住了下来,第二日便传来皇上被刺,举国缉拿刺客的消息,至于云晋言的病情,无人敢妄论。好在小村极偏,无人搜查过来,二人一住便是七日。
  “我来。”
  沈墨正披着披风打算出门,黎子何放下碗筷,上前,细细为他系住,冰凉的手偶尔触到沈墨的皮肤,沈墨轻轻拉下,拧眉道:“再过三日便可启程回西南,回去之后,再把身子调理一番。”
  黎子何轻轻地笑,未理沈墨的话,从头到尾打量了沈墨一眼,揶揄道:“其实你扮农夫还挺像的。”
  沈墨只是淡笑,这几日黎子何的心情一日好过一日,脸上阴霾渐渐散去,嘴角也时常挂着笑意,不管她放下仇恨是真是假,从始至终,她想要的,也不过是这般普通平凡的生活吧。
  “若今日他们往西南的追兵散去,我们明日就启程。”沈墨转身戴上斗笠,这几日他每日出门,一来确保二人安全,二来探清追兵的方向,等着追兵散了再启程,是不想用武力使得事情愈发复杂。
  “嗯。”黎子何转身手捡着碗筷,轻声道:“我做好晚饭等你。”
  沈墨笑,笑得两眼弯弯,载满了星光,上前拉住黎子何,使她转过身子,在她额上留下一个吻便转身离开。
  黎子何摸了摸温热的额头,看着沈墨的背影不由笑了笑,关上门。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雪花,他们所处云都东面,并未暖和多少,愈到隆冬便愈是严寒,黎子何看着做好的几盘菜,冒着氤氲的热气,跟着心头暖了暖,还是季黎时,她会做许多糕点,可菜肴,做来做去拿手的只是那几道,这几日也未见沈墨吃腻,反倒是越吃越有味道的模样。
  端了饭菜上桌,天色渐渐沉下来,黎子何坐在桌边,脑袋枕在双手上,想到在云潋山的三年,当时从未觉得,等人吃饭也是件有意思的事。
  大门“嘭”地一声被推开,黎子何惊得站起身,随着门开入屋的风雪让她浑身打了个寒颤,门外之人的披风被风吹得高高鼓起,沾了一身雪,一个跨步入了屋,摘下斗笠,不是沈墨。
  “你是?”黎子何心中警铃大响,仔仔细细打量了来者一眼,大眼正怒瞪着自己,满脸络腮胡子,沾染的雪花已经化作水珠挂在上面,看起来蛮力十足,却不似行军之人。
  “老子是平西王!”谢千濂狠狠剜了一眼黎子何,将斗笠扔在地上,坐下便开始吃饭。
  黎子何怔住,匆忙关了门,不知这位平西王爷是真是假,坐在对面看着他吃完二人的饭菜。
  谢千濂擦了擦嘴,抬眼瞪着道:“你还在这里作甚?”
  “不明白王爷的意思。”黎子何垂眸淡淡回答。
  “老子今天特地赶过来,要么,你滚,要么,你死!”谢千濂倏地站起身,抽出随身的大刀,架在黎子何脖间,怒道。
  黎子何咬着唇,镇定扫了一眼白晃晃的大刀,仍是淡淡道:“还是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少装蒜!”谢千濂怒道:“季家与我谢家不共戴天之仇,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黎子何脸上的血色突地退去,面色煞白,只有一双黑目渗着血丝,沉默不语。
  “老子给你选择的机会,要么立马滚蛋,休想再拖累小墨,要么成为我刀下亡魂!”谢千濂逼近了几分,面上表情狰狞,似想吓退黎子何一般。
  “不走。”黎子何还未来得及思考,已经吐出二字,随即缓过来,反问道:“我为何要走?”
  “你季家害死大哥大嫂,你还想安稳的做谢家媳妇?”谢千濂一声冷笑,见黎子何手无缚鸡之力,干脆收起大刀。
  “我会……”补偿……
  “你会如何?”谢千濂未给黎子何反驳的余地,继续冷笑道:“你会害得小墨只身入宫,害得他身受重伤,害得他卧病在床,害得他赔上半条性命,搞不好哪天剩下的半条也搭上!”
  黎子何双拳渐渐收拢,两眼血丝愈发通红,听着谢千濂的话,竟没有反驳的立场。
  “好,如今不说你是否会连累他,就凭你季家人的身份,有什么立场站在他身边?”谢千濂冷笑着问。
  黎子何眼神一沉,道:“是否有立场,不用你来说!”
  “这么说你是不肯走咯?”
  “不走。”
  “呵呵,要不要老子跟你说说我家小墨和季家的关系?”谢千濂坐在一边,扬着眉毛看着面色苍白的黎子何。
  黎子何不语,谢千濂便道:“实话跟你说,小墨也就是看在你是季家人,才会对你这么好,当年他非要娶你们那个季家大小姐,如今也不过把你当做替代品!”
  “你管不着。”
  “哈哈,不错,我管不着!”谢千濂大笑,站起身推了黎子何一把:“那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凭什么让他对你出生入死?”
  谢千濂身材本就高大,用了九成力气,黎子何被他这么一推,一个步子不稳,便狠狠摔在地上。
  谢千濂面色一冷,居高临下看着黎子何,咬牙道:“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当年你季家大小姐洞房花烛之时,我谢家世子披麻戴孝三日未眠;你季家大小姐喜结连理之日,我谢家世子一夜成孤血泪成河;你季家大小姐荣登后位之期,我谢家世子孤苦一人远走他乡!你,季家人!凭什么入我谢家家门凭什么站在他身边凭什么让他为你放弃一切?”

  第六十四章

  谢千濂一句话说完,胀得满脸通红,自觉未念过书,能说出这样的话真是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皆因这几个月实在憋得慌了,又见黎子何态度坚决不肯走的模样,怒极了。
  黎子何怔住,眼圈红了又红,面色煞白,一句话都未说,撑着身子爬起来,不着痕迹擦过双眼,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回桌边,一边收着碗筷一边淡淡道:“你杀了我吧,我不走。”
  “老子还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皮的女人,你想纠缠到底不成?”谢千濂见黎子何没有丝毫惧怕,更无离开之心,眉眼一瞪,抽出大刀砍向方桌。
  木桌眨眼被砍成两半,桌上碗碟应声落地,碎得干净,黎子何身形滞住,拿着筷子的手因为过于用力几乎没了血色,渐渐颤抖起来,最后将筷子狠狠甩在地上,竭力压抑住声音低吼道:“这是我与他二人之事,与你何干?”
  “他是我侄儿!”
  “那是他让你来赶我走?”
  谢千濂噎住,对着黎子何冷然的双眼,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黎子何弯着身子收拾倒下的桌子,不想屋内太过凌乱,这么些年,只有这里,给她“家”的感觉,尽管只有七日时间……
  “要我走可以,有些事情我自会与沈墨交代,届时他若让我走,我绝不迟疑。”黎子何一边收拾着,一边缓缓说着。
  坦白季黎身份一事,她胆怯了,懦弱了,每每话到嘴边,看着沈墨眼里温柔的笑意,便怎么都吐不出来,她安慰着自己,好好享受这得来不易的温存,忘记仇恨忘记身份真当自己是普通农妇,安心过上几日,待到坦白之时,不管沈墨待她如何,至少这几日,是幸福的。
  如今谢千濂来提醒她,这日子,到头了。
  “不走?”谢千濂握着刀的手紧了紧,眉头拢在一起,眼里寒光一闪,怒道:“老子没那么多闲工夫跟你废话!你身为后宫嫔妃,带着你小墨就是自寻死路!我也容不得你阻他大好前程!此次不杀你,日后再无机会!”
  说话间,大刀毫不客气砍向黎子何,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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