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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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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众人都安顿下,刘苏便趁人不注意,向一旁胡杨林中走去。她将手指捏得啪啪作响,沉沉喝一声:“出来!”
    对方脚步移动在沙地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难以判断方位。但刘苏只是好整以暇地等着。自金城以西,一路上她已遭遇三十余次截杀,商队首领以为那几回遇到马贼是她出来大力气,却不晓得正是她引来的马贼。
    因着不愿牵着无辜之人,她大多时候都会选择悄然解决问题。譬如现在,不远处炊烟缓缓直直升起,驮马与骆驼喷着响鼻,而她置身于潋滟手下的包围中,已厌倦了她不断的小动作。
    灵犀无声无息出现在手中,身形一动,便送入一人体内。矮身避过身后的袭击,手肘撞碎对方膝盖,捏着身后那人手腕,借力又打飞了第三人的刀。
    潋滟该知道的,她派出的这些人全然不是她的对手。若是她下手再狠一些,这些人便是来送死的罢。便是现如今有意手下留情,这些重伤之人,十有四五还是要死在沙漠恶劣的天气之下的。
    值得么?略一出神,她将这个问题问了出口。杀手不答,他们也无法回答——被割了舌头的奴隶,除了呼痛便发不出任何声音。
    半个时辰后,除了汉人姑娘,胡杨林里再没有站着的人。她缓缓道:“回去给你们殿下带个信,便说……我明日去找她。叫她不必再派人来送死,直接下杀手痛快些。”
    她见过的潋滟手下,大约只有十部乐可作为对手。但阿琴落到了襄王——不,如今是官家了——手中,十部乐缺了一人,不知还能否成阵?
    一路西来,在同行者不知道的地方,她已令对手付出了惨重代价。苦恼的是,对手或许并不将奴隶的性命放在眼里,一批又一批地派人来,她却要遏制自己在雁门关外长城下被释放出的杀意,缠斗得异常辛苦。
    这种时候才知道,比起伤害对方令其失去战斗力,杀人是多么简单啊……但不能再造杀戮!杀人会令心理失去平衡,她已然双手染血,再杀下去,如何面对阿言?
    从胡杨林中走出来,刘苏理着有点散乱的头发,向商队首领解释:“适才肠胃有些不适。”首领表示理解,汉人通常是吃不惯大量的牛羊肉与奶制品的,这姑娘能坚持到这里,已是出乎意料的坚韧了。
    首领一想这姑娘要独自去闯魔鬼城,既痛惜她强悍的战力,又是出于好心提醒:“那不是活人该去的地方。”
    却见汉人姑娘笑得杀气腾腾:“若是里头有鬼,我便杀鬼!”若是有人在里面装神弄鬼,更是不用害怕。前面有鬼神挡路,就去斩断它!

☆、第117章 水潋滟

次日上午,夜间沙漠的酷寒逐渐被烈日照耀下的灼热所取代,商队拉出长长的一线,寂然走在魔鬼城外围。谁也不敢贸然打破静谧,唯恐一旦惊动魔鬼,众人便都要尸骨无存。
    事先已与商队首领说好,刘苏不再言语,一勒马缰,乌云踏雪轻快地跑向被漫漫黄沙覆盖的城池。队伍中起了轻微的骚动,但很快平息下去。首领眼神复杂地瞧着那个姑娘,真是太可惜了,就这样死在魔鬼城里……
    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安静,在中原,即便荒无人烟处,也有流水声,鸟啼与虫鸣,至少会有风吹过草木的沙沙声。这些细碎的声音填补了空白,叫人觉得世界是充实而安全的。但在这里,真正的万籁俱寂。
    无边空寂令耳边出现幻听的噪声,刘苏顿了片刻,想起这噪声像什么——很久很久以前,她还在那个世界的时候,听过的雪花点的声音。轻笑出声,然后被自己突兀的笑声吓了一跳。
    路过魔鬼城时,不是人们故意不说话,而是魔鬼城的气氛压抑了他们说话的能力。乌云踏雪刨刨蹄子,连响鼻也不敢打了。
    刘苏想一想,跳下马来,从马鞍一侧悬挂的包裹里取了一只水囊带上,将马臀一拍,赶着马跑出城门。自己则沿大路向城中走去。
    这里曾是整个西域最繁华的城池,尽管如今被黄沙覆盖,透过隐约的轮廓,仍可看出昔日辉煌的建筑影子。不同于中原严整的里坊结构,楼兰故城沿街均是高大华美的建筑,偶然透过倾颓的间隙,可以瞧见后面低矮的民房。
    许多年前,东至于渤海、西至于大秦的商人汇集于此,带来闪着光亮的丝绸,芬芳馥郁的香料,乐声终年漂浮在这座城市上空,随意一瞥便是胡姬绝美笑容。
    楼兰国的湮灭至今成谜,有人说是因孔雀河断流,楼兰人被迫迁往鄯善;有人说是因匪盗与战争,城破人离散;还有人说是因为瘟疫,满城人都死在了疫病中,鄯善不过是托楼兰之名的伪城。否则何以鄯善国主姓鞠,而楼兰王族则是水氏?
    潋滟公主的全名,正是叫做水潋滟,她的真实身份也因此而呼之欲出。离奇么?排除掉所有不正确的答案之后,剩下的那个即便再离奇再不合理,也是唯一的真是答案。
    无论楼兰因何种原因败落,可以想见的是,当日这城中居民,或被迫背井离乡,或在痛苦中死亡,是何等不甘。那样强烈的怨气,便是“魔鬼城”名号的来源。
    王宫位于城中北部,与民居“减地留墙”造成的低矮不同,巨石垒造在高台上的王宫显得格外高大。
    除了脚底鹿皮靴与沙地摩擦出的沙沙声,耳中仍是一片空白,眼前仍是一片枯黄。刘苏迈步走进曾金碧辉煌的王宫,吃惊地看着眼前景象。
    同一时刻,刘羁言拉住了徘徊在城门口的乌云踏雪,“苏苏进去了么?”他已领教过这城里的重重危机,当下心下一紧,“我去寻她,你走远些,越远越好。”
    将自己的马与乌云踏雪的马缰拴在一起,让两匹马向来路走去。动物天然有着察觉危险的本能,离开险地后,它们会等着主人的到来。
    楼兰王宫里,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长桥卧波,复道行空;新绿渐渐,弦歌袅袅,与宫门外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令闯进秘境的汉人姑娘一时失神。
    稍微适应了乐声人声后,刘苏努力辨认着缠绵耳畔的曲调。浓腻动人,如诉如泣,那是……心怦怦急跳,脸瞬间红透!分明是男女欢好,情热之时的声音……
    摇摇头将天魔一般的音韵赶出脑海,危机感袭上心头。如此荒凉的城池,怎会有这般水殿兰宫,楼阁宛然?更何况,她只闻男女欢好之声,却觉察不到分毫生人的气息。
    回望来处,不对!皇宫颓败的大门,适才还在她眼中,此刻身后却只剩绿荫森森,掩着不知名的杀意!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已深陷敌人阵法内。阵中有似曾相识之感,想到云破月曾与潋滟会面,便得到了解释。上一次的大阵,有师父替她破去,这一次只能靠自己了。
    脚步缓缓向前探出,身形一动,周围景色即刻变幻。忽而是开满荷华的水榭,下一脚就要踏入水中;忽而是白雪皑皑的雪山,面前便是冰川;忽而又是大河滔滔,人在扁舟之中;忽而则有茅檐草舍,乡音媚好……
    倏忽火焰熊熊,倏然万箭齐发,忽而置身冰窟,蓦然又是长城之下,马刀没入敌人的身躯,黏腻的血液喷出,溅了满身。
    一步一幻象,刘苏始终走得坚定稳当。直到最后一幕,长城之下血战重现,她迟疑了片刻。猛然惊醒,幻象消散,她发觉自己已走到王宫中央广场之上,正在一分一分地、陷进沙地里。
    流沙!
    楼兰灭国的数百种猜想中,有一种正是流沙。这是大漠里隐形的杀手,无数人与动物不知不觉中走进它的范围,最终窒息,被吞噬。
    骤然的紧张使双腿下陷得更快,流沙表面已漫过小腿。刘苏深呼吸,尽力放松着身体,解下点画墨荷的发带,手腕一抖,发带笔直飞出,缠向最近的石柱。
    内力游走全身,重量顿时减轻,下陷之势变缓。刘苏握着发带一端,缓缓走到石柱旁,伸手握住石柱——竟握了个空!
    石柱仍是幻象!她没有走出流沙范围,而是走到了流沙的中央!这个阵法,竟强到令她的知觉不断出错。流沙已淹没到小腹,此刻再想借力飞出,已然来不及了。
    流沙到胸部,呼吸有些困难。刘苏想了想,放开握着发带的手,减少挣扎,也许能死得少点痛苦。她来到这个世界,没有死在刘羁言剑下,没有死在蛇吻之下,没有死于优释昙之毒,更没有死在一次又一次的搏杀之中。却要在这里,死于流沙了么……
    据说死于流沙者,最后只会留下一堆白骨。嗯,这样挺干净的。流沙没过口鼻,她不再呼吸,转为胎息,却也知道,这样支撑不了几天。最终沉入沙漠底部,再强的胎息功也没有用。希望阿言看不到自己腐烂的场景,会比较接受死亡的事实……
    刘羁言并未遭遇幻象,他一路被人阻挡,来到楼兰城时,挂心的姑娘已进入王宫。赶到王宫之中,仍是来迟了一步,不见朝思暮想的影子,唯有沙上浮着她的发带。
    发带素白的底子上,深浅不一的墨色点染出半绽放的菡萏,那是他亲手所绘。他的姑娘,又一次在他来不及赶到的时候,遭遇危险……
    环佩叮当,刘羁言猛地转身,死死盯着不知从何处现身的白衣美人。美人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随即笑道:“你不是走了么?怎的又回来了?舍不得我?”
    昔日也曾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如今句句机锋。潋滟一边微笑,一边说着自己也不信的话。她就是想看看这个人失态的样子,先前她那样哀求他重续旧情,都被他无情拒绝。
    郎心似铁呵!她倒要看看,他对那人的感情,又有多经得起考验!
    刘羁言将发带细细收好,放入怀中,冷声道:“她在何处?”潋滟敢于现身,便说明刘苏还活着的可能性很大。否则,她要用什么来威胁一个对她已没有丝毫感情的男人?
    褐色长发划出完美圆弧,潋滟公主转身向前走去:“跟我来。”羁言无声无息地跟上。
    楼兰国世代积下来的玄奥,连水家姐弟也不敢称全然了解。纵然刘苏武艺高强,可她在羁言眼中,永远是那个需要保护的单纯姑娘……
    破败的王宫,琉璃剥蚀,朱红淡褪,雕栏玉砌散落。满目疮痍里,唯一活色生香的便是眼前美人。潋滟提着裙角跨过倒在底下的栏杆,走入王宫,仿若她是走在宫殿极盛之时的公主,而非遗民苦苦支撑的最后希望。
    潋滟苦涩地笑一笑,她知道再次相见,会是这般场景。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这般无情。“阿言,她无事。我不过是请她暂住城中。”
    羁言不置可否,潋滟说得轻描淡写,但他很清楚她能用多轻松的口吻掩饰掉最重要的事情。
    譬如当年,她如此轻快地说“阿言,我很快就回来。”然后,一去不复返,带走他所有信任与希望。若不是……若不是又遇到了苏苏,他这一生,再也不会拥有幸福了罢。
    华美的白色裙摆脱在地上,逶迤行于宫殿中。潋滟知道自己的背影很美,足以令世上大多数男人痴狂。可此刻走在她身后的男人,盯着她的眼神仍是冰冷的,他是“大多数”之外的人。
    伸手在一处石柱上轻敲几下,石壁上陡然裂开一丝缝隙。石门无声无息地滑开,露出黑洞洞的入口。
    潋滟率先进入,羁言紧随其后。一段陡峭狭窄的台阶之后,地势逐渐平坦。潋滟曼声介绍:“魏晋之际,相国鞠氏叛乱,率全城居民迁往鄯善。我水氏先祖仅存一脉,容身与地下,到如今,也繁衍了许多人了。”
    说话间,地道中灯光依次亮起。寻常地道会令人气息窒闷,这个楼兰水氏王族经营了数百年的地下宫殿却是干燥清爽,除了光线昏暗,竟不比中原宫殿少多少奢靡壮丽。
    楼兰王族水氏,在被鞠氏背叛之后,隐入地下,建立了这座安全堡垒。数百年间,地下宫殿竟也被修葺地富丽堂皇,即便是转角处不经意的一瞥,也可捕捉到宝石的闪光。
    “王宫正中有流沙,是为了对付盗贼。”潋滟表示她是无辜的,若不是刘苏乱闯,流沙也不至于将她吞噬。欣赏一番男人隐忍的表情,“放心,落入流沙的人,最终会落到流沙底部的监牢里,生命无碍。”
    所以,你是不是愿意,坐下来与我叙叙旧呢?潋滟引他进入一间石室,眼光如水,落在男人身上。然,流水有意,落雁无情。就像曾经每一次坚持的那样,他对她的诱惑无动于衷,“她在何处?”
    “阿言,我知道你想见她。你吻我一下,我便让你见她。”潋滟盯着他,面容娇媚。
    羁言抬手,轻轻摩挲着潋滟容光焕发的面庞。潋滟眼神逐渐温柔,阿言,你终究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潋滟,”羁言缓慢而温柔地开口,“把她还给我,否则,我会划花你的脸。”凡美人,必看重自己的容貌。你若不讲我的挚爱还来,我便毁去你的挚爱。
    潋滟面色惨变,疾步后退,“你!”她抚着胸口,似难以接受他的态度。她早该知道这个男人就是这样的啊,他曾心悦她的时候,再无理取闹的要求他都会答应。可如今,他心系别人,她便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当年……“当年是我对你不起,然我亦有苦衷——”
    “不必再说。”话头被截住,羁言神态平和而冷漠,“当年之是,上次业已说清楚。不过是年少轻狂,你亦不必放在心上。”
    潋滟呆住良久,惨然道:“罢了。”伸手在墙面上敲击几下,墙面悄然裂开,那一端赫然是笑意盈盈的刘苏。
    刘苏坐在胡床上,两条小腿前后晃动,“阿言!”
    羁言微笑,若被人威胁便会妥协,从而放弃心爱的姑娘,那便不是他了。“苏苏,过来。”
    女孩笑容明媚,她跳起来拉着羁言的手,“阿言,我好想你呀~”
    羁言被她痴缠不过,终于低头,看着她道:“我也很想你。”

☆、第118章 宴楼兰

在楼兰故国的地下宫殿里,英俊青年与清秀少女紧紧相拥。刘羁言看得出他的姑娘沾染了阴翳,不由冷冷看向潋滟:你对她做了什么?
    潋滟苦笑:“不要都赖给我。”她落到这里不过半个时辰,我哪里有空难为她?
    刘苏看潋滟一眼,眼神复杂。对这个曾与阿言有过纠葛的女人,她没有一丝好感。但此时此刻,与阿言行止亲密,仿若耀武扬威的行径,她也做不出来。
    苦恼地捋一下头发,抖下一把黄沙来,刘苏简直哭笑不得。她从羁言怀中抽身出来,一脸的“你有洁癖啊不要靠近我等我干净了再给你抱”的表情,看得青年唇角上扬,忍俊不禁。
    “我不嫌你。”所以,过来让我多抱一会儿。他才不管这般景象落在潋滟眼中,是有多刺眼。他心爱的姑娘,他只要她安然无恙。
    “来者是客。”潋滟耗尽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致失态,背对两位客人发出邀请,“若蒙不弃,还请盘桓两日,以便我等尽地主之谊。两日后,自然送二位离去。”
    刘羁言看看怀里浑身不自在的姑娘,微微点头:“有劳。”他可以想见她披星戴月赶了多少路,他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粉色的双颊又苍白了下去。还是歇两日,再回去罢。他们有大半辈子的时间呢,不急在这一时。
    潋滟拍拍手,一众婢女一拥而入,到底显出几分王家气象来。两人跟着侍女不知转了几个弯,终于到了地下城的繁华地带,不再似先前那般缺少人气了。
    仅“金碧辉煌”四个字,已不足以描述眼前景象。潋滟看那个汉人姑娘震惊模样,暗自苦笑,水氏历代积累的财富何止巨万,只是先祖早没了富国的野心,便将此地装饰得如此富丽,龟缩在魔鬼城的地下苟且偷安而已。
    招来一名婢女嘱咐两句,潋滟道:“两位且先行歇息,晚间吾王将设宴款待。”说着自顾去了。
    许久不见的两人跟着侍女各自洗浴——孔雀河干涸的只是地面河床,地下仍有暗河流淌,是以楼兰遗族并不缺少水源。刘苏将半干的头发编成一根大辫子垂在脑后,瞧着比先前披头散发的模样清爽得多,换上婢女们奉上的白裙——楼兰风俗尚白,贵族女子皆着白裙——高高兴兴去与刘羁言说话。
    从刘羁言撇下她独自西去,到长城下破了杀戒,紧接着便是章歆死亡,刘苏心神所受冲击极为巨大。被羁言瞧出不对来,自是要追问。她只得轻声将那些事快速描述一番,不愿多谈。她决不愿在情敌的地盘上,剖析自己脆弱的心理。
    夜光杯盛满深红滟滟的葡桃酒,白玉忍冬八曲长杯盛放兰陵美酒郁金香,绘着羽人图案的漆觞内则是蜀中眉寿;“十部乐”各持乐器,演奏着欢快热烈的龟兹乐;眼眸深邃、皮肤雪白的婢女衣着轻薄,腰肢盈盈,笑容甜美。人间极致的享受,不外如是。
    这是一间不大的厅堂,正适合招待少量客人。四名婢女抬着一架轻巧胡床落在上首,潋滟亲手替椅上那人理了理衣襟,介绍道:“这位便是吾王。”
    椅中少年身形瘦弱,脸色苍白,一看便是长期遭受病痛折磨。他绿色的双眼却平和温柔,闻言从白袍中抬起较布料还要苍白的手,淡声道:“阿姊何不直说我的名字?”转向两位客人微笑,“我名空濛。”水氏空濛,潋滟之弟,楼兰之王。
    “在下刘羁言,携内子冒昧叨扰,还望陛下恕罪。”羁言看向刘苏,眼神温柔。
    空濛眼神复杂地看看两个抱拳为礼的中原人,脊背微微挺直,立刻有婢女为他铺好隐囊。他重新靠回去,道:“开宴罢。”阿姊的旧情人,竟是这般无情么……那被他称为“内子”的女子已然双颊红透,掩不住的幸福模样,真个刺眼之极。
    是良辰美景,却少了赏心乐事。潋滟端起夜光杯走到刘苏席前:“请。”同是穿着白衣,汉人姑娘美貌远远不及她。可是为何,输的会是她?分明,是她更早遇到他。昔年结同心,海誓山盟,在他眼中便如流水一般易逝么?
    潋滟公主有着她的尊严,也有着不甘。他们楼兰遗族,自转入地下那日起,数百年间积攒了无数不甘,潋滟所继承的,不过恒河一粒砂石。很想将这粒砂子掺进那两个人仿若无间的关系里头啊……
    “她不能饮酒,”羁言挡酒,“我替她。”刘苏的酒量与酒品都十分差,便是羁言,也料不到她醉后的举动。
    潋滟不看他,越过他肩头直直看向刘苏:“别人替的酒,可不如自己尝的香醇。莫不是,我饮过了,你便嫌弃?”
    刘苏面上笑容一敛,她明是说酒,暗指刘羁言原与她有过首尾……女人之间的战争,不见血肉,却也刀刀入骨。关乎尊严,刘苏势必不能再让羁言替她接下这一杯。
    对羁言摇摇头表示不要紧,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液入腹,瞬间双颊绯红,连额头上都渗出汗珠来:“有些酸。”葡桃酒若是品质不佳,确会泛出酸味。只是潋滟这杯酒品质上佳,不知酸的又是谁?
    潋滟不再为难刘苏,回到空濛身旁的座位上,仿佛最热情的主人:“请随意用餐,不要客气。”随着她的招呼,乐曲一转,“十部乐”奏起了《柘枝》,更加欢快流畅。
    刘苏被羁言带到自己座位上,酒力还未发作,眼神却已有些呆滞了。她靠着心爱的英俊青年,只听他在耳边道:“为何不用内力将酒劲逼出来?”
    姑娘眨眨眼,好一会儿才道:“我做不到。”指着面前一盘黄澄澄的蜜瓜,不知怎么保存的,竟存到了这时节,“我要吃这个!”
    寻常内力深厚的武者,可以将酒液通过丹田,沿筋络逼出体外,看起来不过像是多出了些汗,与人无碍。但刘苏强行习练浮戏山心法“风月情浓”,本就是逆武道而行,她的丹田因此脆弱无比,不是可以轻易动作之处。
    再则,她的丹田里还藏着“优释昙”余毒,若是妄动真气逼出酒液,只怕毒性也会随之游走全身。是以她虽迟钝,也还未忘记保命之道。
    羁言取过镶金牙箸,夹了一块金黄色酒渍蜜瓜给她,刘苏张嘴吃掉。水潋滟在上首眉心一跳:那两个人的动作,分明是极其熟练默契的。空濛看向潋滟,只看这一个动作,便知他们之间再也容不下别人。阿姊何苦……
    “不好吃!”刘苏口里含着食物,含含糊糊嚷了一句,便要吐出来。羁言眼疾手快,用手接了,取过水盏喂给她一口,哄到:“乖啊,喝口水,咱们吃别的。”
    刘苏双手捧着水盏,对它新奇的造型大加赞赏,小口吞咽着温水。羁言这才将手中蜜瓜残渣处理掉,擦擦手,将每种菜肴各尝一小口,挑刘苏喜欢的口味喂给她。
    空濛:……阿姊,你不是说那人有洁癖么?
    潋滟眨眨眼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个从前与她接触一下都浑身不适的人,的的确确用手接住了刘苏吐出来的食物残渣!还耐心十足地喂她!同人,不同命么?
    公主殿下眼里闪着冷光,笑意盈盈地看着沉浸在自己小世界里的两个人,简直要维持不住面上笑意。刘羁言!你的洁癖呢?你的孤僻么?你的骄傲去哪里了?你的冷漠被她给吃了么!
    一时刘苏酒足饭饱,便坐不住了,羁言单手抱着她低声诱哄:“同我说说话。”乖乖坐在这里不要乱跑知道么?
    刘苏歪着脑袋想了很久,才笑道:“有一天,我梦见你了。”眼神朦胧,笑意纯稚,教羁言恨不得即刻将她藏起来不给外人看到。
    “嗯,梦见我做什么?”他不知道,下一刻他就会后悔此刻这一句多嘴。
    醉酒的姑娘捂着脸咯咯笑,羞不可抑。“梦见我与阿言,共效于飞呀……”羁言手一颤,忙捂着她的嘴不让说下去。姑娘急了,双手将他大手掰开一点点,大声道,“你可热情了!”
    素来冷峻的脸上泛起薄红,如桃花初绽。刘苏看得呆了,不再挣扎。羁言这才舒口气,缓缓放手。
    垂涎了一会儿羁言美色,刘苏冲“十部乐”挥挥手:“好吵!”十部乐得了潋滟暗示,无奈退下。此时厅堂中除了婢女与两位客人,便只余下两位主人。
    女客人游目四顾,瞧见楼兰王眼中一抹翠绿,登时来了兴趣。走至近前观看半晌,喃喃道:“好看。”空濛淡定地任由她看着,刘羁言与潋滟同时黑了脸。
    大约是觉察到了潋滟压抑的怒气,刘苏转向她:“你,坏!”停了片刻,做出极度不屑的神情来,“哼!”
    她醉酒后竟是这般模样,真是,真是……找不到合适形容词的潋滟终于相信,羁言适才挡酒的举动,是为她着想,而非一味偏袒刘苏。
    “苏苏,过来。”楼兰王是个瘦弱的美少年,眼睛美丽之极。刘苏对空濛的兴趣,让羁言产生了危机感:他的姑娘,还是放在自己身边比较好。
    刘苏闻言,蹲下身去,如小孩子走陡坡一般,双手撑着台阶,一阶一阶向下挪。那副认真神情,好似生怕自己绊倒在台阶上。
    羁言揉揉额头——台阶一共就三阶。大步上前,将人打横抱起,凉丝丝问道:“玩够了么?”
    骤然离地的感觉让姑娘惊呼一声,双手紧紧搂住他,眨眨眼,凑上去当着满堂人的面轻轻舔他下唇。
    羁言闷哼一声,背身面向角落,辗转品尝她口中美酒余香。这般又呆又傻的样子,偏教他生出怜惜之情,连在外人面前也顾不得了。她是他的姑娘啊……
    许久,羁言才放开她双唇,额头抵着额头喘着气。姑娘戳着他胸膛软声问:“你生气啦?”
    “不曾。”被她一搅,他已忘了适才因何不悦。

☆、第119章 揭旧伤

一场宴会最终演化为某个酒品不好的姑娘最后撒酒疯,与某个英俊青年的情潮涌动。
    一吻过后,尚在清醒的人均觉尴尬。羁言抱着刘苏大步离去,姑娘在她怀里冲楼兰王招手:“再会!”
    楼兰王失笑,才要对她挥手,猛地脸色一青,揪着胸口直直向下倒去。
    刘苏揉揉眼睛,再看时,空濛已是面无人色,僵直在潋滟怀里。潋滟急匆匆发号施令,从侧厅里揪出医者来,又求救似的看向刘羁言背影。
    羁言被刘苏拽着衣领又抓又挠,只好停下来,在心里叹息:傻姑娘,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随便掺和进去的。
    猛然厥过去的楼兰王不住发抖,便是与他有接触的潋滟和医者,身上也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他周身都冒着寒气。羁言冷眼瞧着,忽然对上潋滟眼神,便冷冷盯她一眼:当年若不是你算计了我,他纵然体弱,也不至于成这样。如今又想来算计谁?不要打我的姑娘的主意,这是我最后的忠告。
    潋滟微微一震,吩咐婢女:“带两位客人去歇息。”楼兰王这般发病是常事,除了第一次见着的刘苏,众人皆是忙而不乱。
    婢女闻言在前带路,刘苏还要伸头看空濛时,被羁言按着脑袋塞回怀里:“你多看我。”他的眼里本就似盛满了星河,此际认真看着姑娘,更是如同星子的光辉闪烁,整个人都似散发着微光。“咕咚!”刘苏咽下口水,移不开眼,无法思考。
    为离开厅堂,果断用上“美人计”,见效果如此之好,羁言暗暗决定日后要多用几次。
    客房地下铺着厚实华美的地毯,四周石壁上亦挂满精美挂毯,或是绣着佛本生故事图像,或是绣着日月山川鸟兽。虽是在地下深处,由于空间阔大、装饰华美,并不会令人生出烦躁之感。
    羁言将刘苏放在柔软床榻上,欲去拧手巾给她擦擦脸。转身之际却被姑娘拉住,她眼中亮光慑人,说话却多少有些含糊:“阿言……我不喜潋滟公主。”
    不喜欢一个人,可以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她从第一次见面起便不喜欢那位绝色胡姬,知晓她与阿言有过纠葛之后,不喜便硬生生酿成了一缸醋——或者并非一缸,而是一瓮、一海。
    “我亦不喜她。”听到这个答案,她“哈”一声,欢喜地在榻上打了个滚。羁言这才拧了手巾来,命她抬头,细细擦拭着因饮酒而渗出的汗珠。
    刘苏仰着脸,恍惚有种自己十分年幼的错觉,而真实的,她确实在被精心呵护。
    洗漱毕,羁言上榻坐着,刘苏枕在他膝上,享受着世间独一份的,他修长手指穿插在黑发中,舒缓按摩头皮的服务。用梦呓一般地声音道:“她与我说,你盗她元红……”
    潋滟将这颗砂砾种在她心上,磨得血肉模糊。唯有借着酒意,才能问出来:阿言,她说的是真的么?
    羁言怔怔瞧着姑娘的脸,她眉心微皱,似是承受着酒后头晕目眩的痛苦。她终于肯问出这句话了,他不止一次懊悔自己年少时的轻狂,却也知道,无论如何当年的自己都逃不过绝色胡姬的诱惑。那是……刺客冰冷生命,对热力的天然追求。
    “七八年前,我方继承了‘落雁’名号,在一次任务中遇到了她。”彼时细节多已模糊,记忆中留下的是一片迷离的光。她闯入他的生活,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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