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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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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柏右手伸出衣袖,轻飘飘一掌印向沈拒霜胸前。看着去势极慢,却无论如何躲不开。拒霜心念电转,竟挺身相迎,折扇横在胸前,硬生生接了这一掌。
    “喀”的一声,折扇从中断开,沈拒霜在空中连翻五个筋斗,不待化去这一掌的力量,便借势远遁:“先生,我不是你的对手。有人会来找你的!还不快跑!”
    最后一句,是对着观战的杀手们喊的。杀手们见机得快,各自使出绝招,远离此处,免遭池鱼之殃。
    他居然——跑了!这一下大出卫柏意料,他看看自己的右手,摇头笑笑:多年不曾与人争斗,如今好不容易遇着个机会,却给他用这种无赖法子赖掉了。
    临阵脱逃绝非宗师们推崇的气度,却是杀手常有的选择。是以卫柏失笑。
    回到“浮生半日”,战局依旧不容乐观——或者说,愈发糟糕。卫柏思忖片刻,令秦岭传令“风雅颂”三部罢斗:“告诉对方,请主事者出来说话。”
    总不能斗到最后,只知对手是谁,却连对方的模样都不清楚罢。
    秦岭子女都在杀场前沿,自是挂心不已,闻言立即前去传令。卫柏在后心想,千烟洲多的是愿意为主人去死的人,却并非所有人都愿意献出一切。
    譬如秦岭,卫柏若下令让他去死,他都不会皱一下眉。然而事关他二子一女,他的心思便多了。
    若要让秦岭用一个词来形容千烟洲此时境况,便是“四面楚歌”。因此他传令须走遍千烟洲每一个被对方攻打的角落。
    一番下来,找着了长子与长女,幼子秦铁衣却不见踪影。女儿秦缕衣道:“铁衣怕是在辛夷谷!”
    辛夷谷地近鄱阳湖岸,是外界通往千烟洲正门之所在,战事最激烈处,亦是秦岭最后要去的一处地方。
    匆忙赶到,传下令去,双方罢斗。扫一眼战场,好在双方都有所克制,战事虽激烈,伤者亦众,死亡却并不多。
    他没找着秦铁衣,倒是小兔崽子从人堆里跳了出来:“阿爹!”小兔崽子脸上擦了几道伤痕,衣裳也破了,倒没别的伤。秦岭还未说话,便听他道:“阿爹,为何罢斗?我还能战!”
    “!”秦岭直接给了幼子一个栗暴叫他闭嘴,你说战就战么!
    军容整齐的护卫军中走出来一个人,凤眼明亮,英俊倜傥。秦家少年不服气地撇撇嘴,却见自家父亲宛若至交好友般热情迎上去,还说着“有失远迎”,不由仰头望天——阿爹,咱们家是刚烈坚毅的“秦风”,不是郑卫之音啊!
    秦岭带到了卫柏“请主事之人出来说话”的口信,便见那凤眼青年笑道:“小子云梦泽,愿拜会千烟洲主人卫先生。”
    秦岭身为“秦风”家主多年,并非自家那天真的小兔崽子,闻言只是笑呵呵:“我家先生要的是主事之人,云郎君可能主事?”虽是实话,却也是明晃晃的挑拨离间之词。
    云梦泽笑容不变,“小子自知身份地位,不敢冒昧打扰。是以,与小子一同拜会的,还有刘家姑娘——”
    千烟洲众人都是第一次听说劳什子“刘家姑娘”,正自寻思江湖上何时出了这么一号人,便听云梦泽继续道:“与你千烟洲倾城中‘落雁’刘羁言”
    落雁!刘羁言!
    刘羁言失踪三年,众人虽未明说,却都心照不宣地以为他已死,甚至有人猜测下一任“落雁”会是倾城中的谁。
    云梦泽却说,他还活着!
    甚至招来朝廷兵马攻击千烟洲!
    一时“风雅颂”三部众都颇觉微妙,默然不语。
    远处鄱阳湖上,一叶小舟翩然而至。刘苏望着庞然大物的千烟洲心想,阿言,咱们的大仇,就快要报了。

☆、第82章 剑光寒

位于鄱阳湖南岸的千烟洲,水泽密布,景致清丽。千烟洲一脉多年居于此,内部建筑更是修建得美轮美奂。
    “浮生半日”是千烟洲之主卫柏素日发令、议事之处,开阔明朗更胜别处。
    休战次日,云梦泽一行人在秦岭引导下,施施然走向“浮生半日”。千烟洲中人自恃身份,不愿如市井凡夫俗子一般围观,却并不是不好奇——究竟是怎样一群年轻人,迫得雄踞东南的千烟洲不得不言和?那归来的“落雁”,如今又是何等情形?
    当先撒欢蹦跳的竟是一头白色老虎,体型庞大,神完气足,令人望而生畏。——实则小白是在船上时间太长,吃鱼太久,一见陆地便颇为想念。
    其次是位桃花眼的美貌姑娘,看不出身怀武艺,却同白虎亲近得很。又有叛出千烟洲的“沉鱼”沈拒霜在一旁献殷勤,想必也是身怀异术,不能等闲视之。
    桃花眼姑娘之后跟着的,是指挥洞庭水帮帮众与襄王护卫,围困千烟洲十余日的洞庭水帮少主云梦泽。第一次见着如许多的高手,云梦泽暗中戒备——这才是正常的反应吧,哪像后面那一对!
    走在最后,令人眼珠子掉了一地的,不是别个,正是千烟洲前杀手,失踪三年多,所有人都以为他已死去的“落雁”刘羁言。
    与他手牵手的姑娘一脸甜甜的笑意,不时指着什么景致向身边青年发问。他便也微笑着回答她。整个千烟洲,他似都不放在眼里。
    秦铁衣不觉得围观有什么丢脸,被阿姊秦缕衣眼疾手快捂住了嘴,才没有跳上去大喊:“喂!你们真的是来挑战的,而不是来踏青的吧!”
    能进入“浮生半日”的,除了这一行五人一虎,便是“十五国风”家主与“雅”“颂”二部主事者。如此一来,他们等于陷入了数十高手的围困中。
    不过显然无人将此事放在心上——云梦泽凭借大军,有恃无恐;沈拒霜自认背叛先生之后,多活一时便是偷来的性命,便是立时死去,自己也是赚了,神情更是轻松;其余几人倒是真的不曾在意。
    卫柏负手而立,远远打量着这几个令他不得不正视的年轻人。必须承认他们很优秀,他在这个年纪时,尚达不到他们的水准。
    与此同时,年轻的挑战者们也在打量着这位成名多年的宗师,千烟洲的主人。卫柏人到中年,蓄三缕长须,无疑是一位美男子。——卫夫人的兄长,自然不会是貌寝之人。
    他着一身杏黄袍子——那个颜色,便是卫夫人那等美人穿着,怕也会嫌嫩了些——他却穿得无比妥帖,仿佛这世上一切事物生来都是为了迁就他,臣服他。
    无咎长长的睫毛低垂,遮掩了剧烈的心思波动。从进入千烟洲起,令人不快地熟悉感便如影随形。被卫柏打量时,这种不快达到了顶峰。他不喜欢这里。
    刘苏在他手心轻轻挠一下,低声:“不会很久的。”做完正事,我们就离开。
    云梦泽、刘苏、沈拒霜三人呈横向一字型走近卫柏,宋嘉禾则被委以重任——看好小白与无咎。
    卫柏堪称细致地评估着他们。沈拒霜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分量如何他很清楚;云梦泽谋略不错,武艺亦是上等,可惜比沈拒霜还要逊一筹;那个姑娘……
    卫柏眯了眯眼,不对,她不应该拥有那么强的力量。即便她出自浮戏山——不同于常人全然看不出她的来历,通过步伐、身形、吐气方式,他能依稀辨认出浮戏山的痕迹——她也不该拥有这样霸道、这样……邪门的力量。
    阿樱曾来信解释过关于这个姑娘的事情,但卫柏发现,阿樱对她的了解远远不够。这导致了他们对她的一致忽视,以至于今日陷入被动。
    对视片刻,双方都明白了对方的顾虑——卫柏固然可以独自离开,在场无人可以留下他;甚至他还有足够的时间与能力一一报复。但到那时,他为之付出了半生的千烟洲,必然已灰飞烟灭。
    而三个年轻人,他们可以毁灭千烟洲,却无法阻止卫柏的复仇。若真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他们也会损失惨重。因而——
    “决斗吧!”异口同声,是少女冷脆如冰凌的声音,与中年男子浑厚的低音。
    卫柏微微惊异,为少女主动提出的挑战。“你很厉害,十年之后,或许可以与我旗鼓相当。”但不是现在,现在的你,虽拥有一战之力,但远非我之对手。
    刘苏微笑,她恨了三年的人,第一次这般活生生地立在她面前。十年之后……我没有多少个十年可以等。何况我要的根本就不是“击败卫柏”这样的荣誉,而是要你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先生,她说的决斗,是三对一。”沈拒霜缓缓开口,我们三人,对你一个。
    以卫柏前辈高人的身份而言,他提出这样的要求有投机之嫌,但并不特别过分。
    如此赢面的确大一些,何况如今与卫柏的对决已非她的私事,而是关系着“倾城”与洞庭水帮的前途。刘苏正要点头答应,忽地偏了偏头,继而道:“不,我与卫先生,单打独斗。”
    沈拒霜与云梦泽面露讶色。然见她面色凝定,心知不可逆转,只好答应。
    “三人若配合不当,确不如一人之力。”云梦泽表示理解,他只需要打败千烟洲就好,对击败一位宗师并无太大兴趣。
    沈拒霜解下背上雕弓羽箭:“我替你掠阵,总能保你一命。”
    “多谢。”姑娘颔首为礼,深深看无咎一眼,心道:我的运道一向是不差的,这一次应当也不例外。
    抽出久未出鞘的含青剑,第一招不是后辈向前辈讨教时,表示尊重的招式,而是直接一剑削向卫柏。
    含青剑吞吐出大片青色光芒,那是——卫柏心里赞了一句——剑气!
    在场众人都不知道她其实并不擅长用剑,因此更不会想到她为何要用自己不擅长的武器来应对这样的生死一战。
    含青从来都只有一个主人,她握着剑,就如同与他并肩作战。
    卫柏早已不用武器,此时稍稍避开剑尖锋芒,单掌一推,便将剑锋带偏。
    刘苏剑势骤然一变!刁巧地刺向卫柏,招招不离他周身要害。忽而又如强悍如后羿射日,忽而矫健如凤翥龙翔。忽而势若雷霆震怒,忽而凝如江海清光。
    “十五国风”中“周南”的家主熟悉各门各派剑法,颇为惊讶地飞速低语:“‘雨疏风骤’,‘分花拂柳’……‘蓑衣刀法’……‘越女剑’……诶?”
    姬纪可抽一口气——这姑娘每一招都使得似是而非,直到此时他才看出,并不是她的失误,而是她在用剑,使出刀法、枪法甚至是掌法、拳法!
    剑气绕身的卫柏收起了最后一点不屑的笑意。在这之前,即便她已迫得他不得不直面她的威胁,他也认为她不过是借势。此时,才真正确认了她的实力。
    “好!”缠斗中,卫柏吐气开声,身子猛地一拔,一反适才小幅度动作,大开大合起来。
    青色剑气与杏黄袍相撞,激荡出强烈的呼啸声。
    卫柏内力之强悍浑厚,为当世罕见。而刘苏竟与他缠斗多时不见疲态,这份成绩拿到江湖上,足以自傲。
    卫柏忽地双眉一轩,一掌拍向剑锷,一掌印向刘苏胸前。刘苏在空中拧腰闪避,忽觉他掌风呈螺旋状——堪堪将她双臂及小腿一下衣裳绞得粉碎。
    刘苏囧了一下——你这是在为老不尊耍流氓么?
    红色外衣与纯白里衣飘飞如蝶舞,无咎一惊,踏前一步,被退在一边观战的云梦泽阻住。“莫要乱动,引她分心。”
    沈拒霜搭弓引箭瞄准卫柏——这一招是他曾与花弄影喂招时使用过的。万没料到先生竟在这样的场合用了出来。
    寻常女子经这一下,总会害羞瑟缩,攻势未免减弱。沈拒霜防的便是先生趁此机会重伤她。
    然而刘苏并不是普通女子——或者说,她最不寻常的一点就是,她不是出生、长大在这个时代。
    她来的那个地方,露出胳膊与小腿是夏日里最常见的穿着。她第一次见着阿言的时候,穿的可是吊带衫与热裤呢。
    出乎卫柏意料,刘苏不曾有一丝犹豫与停顿,剑招愈发凌厉。卫柏又将对她的欣赏提高了一分——这样好的心理素质,不收入倾城门下,真是可惜了。
    身形一转,卫柏变掌为爪,抓向她凌空飞踢的小腿。方一触碰到脚腕,忽觉不妙,手上加力将少女推得斜飞出去,自己也踉跄了一下。
    “你使诈?”适才那破绽竟是虚招,他只防着她诱敌深入,却不妨有另外一个人对他出了招!
    刘苏脚踝碎裂,拄着含青剑喘息:“莫非先生以为我是坦荡君子么?”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是君子,她何必赶在这一时?只因仇恨像地狱里窜出的红莲业火,烧灼着她的心。

☆、第83章 落香尘

卫柏心中微怒。他知晓面前这女子是为报仇而来,因此并未存她会手软的心。然而武技一道,到他这个修为,已难得遇到对手。本以为能好好切磋一番,孰料她竟使诈。
    这般行为,无疑是侮辱了武道。
    说完自己不是君子,刘苏又笑道:“先生毁我衣衫,便是君子所为么?”
    不知何时混进了浮生半日的秦铁衣捂住眼,默默扭过头去。这姑娘真是,要不要这么厚脸皮啊?
    卫柏哼一声,不再与她纠缠——即便他使阴招,也是用了自己的内力,与外力无关。
    刘苏摸摸脚踝,确认自己还不至于就此失去战斗力。冥冥中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刘苏将含青剑回鞘,掷给见因她受伤而焦躁的无咎。
    无咎甫一接触到含青,便是一震:好熟悉的感觉。像是相识相守了数十年,他清晰知道这柄剑每一处细节的模样,他听得到它细细的龙吟,他明了它对血的渴望……
    惊雷闪电在脑中滑过,随即被对刘苏的忧心忡忡压下。
    刘苏弃剑用掌,与卫柏缠斗一处。这一次她不再顾忌自己会受伤,而是拼尽全力,与卫柏招招硬抗。
    她毕竟习武时日尚浅,无法与浸淫此道多年的卫柏相比。肉掌相对,她更加吃力。
    卫柏亦惊叹于她磅礴的内力,然而于那份磅礴底下,他似乎看到了某个脆弱的根基。她内力再强也强不过他,每一次内力相撞,她能逼进他体内的内力不过少许,而他给她造成的伤害足以摧毁那个不堪一击根基。
    打斗中,有鲜血飞溅。无咎伸手接住一滴,只觉滚烫异常。“苏苏……”究竟怎样,我才能帮到你?
    杏黄与朱红划过一道道残影,以在场众人的眼力,竟也看不出他们的招式。姬纪可微微皱眉:内力相拼极为险恶,寻常都是越慢越好,他们这般快速出招,更是大大危险。
    偶然会有或浑厚或清亮的叱咤声传出。众人皆紧绷神经,等待着结局。
    银光一闪,刘苏不知从何处抽出灵犀,反手撞向卫柏胸膛。卫柏眼瞳微紧,左手抱于胸前格挡灵犀,右手拍出。
    卫柏一击得手,重重拍在刘苏肩上。刘苏倒飞出去,咳出几口血来,却强自撑起身子,大笑:“先生,你感觉可好?”
    她脚踝骨折、锁骨断裂,手太阴肺经、手少阴心经、手少阳三焦经均受重创,她却笑问卫柏可还好。
    “你……”许多年不曾尝过失败的滋味,卫柏心中复杂难言,静默片刻,负手道“你赢了。”
    适才那一刻,他的本意不是重伤于她。然而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内息,伤她越重,他便败得越惨——她竟影响到了他对内息的控制,这是何等恐怖的手法!
    体内有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内息,极细极弱,然而无法祛除。若放任不管,它自然沉寂下去,如同窗棂上飘落的微尘,波澜不惊。一旦他试图调用内力,出自丹田的内力越强,他便越无法控制。
    卫柏未曾受伤,情况却比重伤的刘苏惨一百倍。是以她疯狂大笑——她终将她的怨恨亲手种在他体内,自此如跗骨之蛆,不死不休。卫柏身为一代宗师,落到如此境地,比杀了他还要令她快意。
    “不要笑。”无咎擦去她嘴角血迹,欲要抱她起来,却又怕加重她的伤势。
    “阿言……无咎,我这样,算不算替你报了仇呢?”刘苏朝无咎伸手要拥抱。
    “后生可畏。”自卫柏一下,“风雅颂”三部早有人按捺不住想要动手,被他一挥手拦住。纵然不明不白地输给了刘苏,卫柏余威尚存,是以令行禁止,无人敢违。
    “你们想要什么?”胜者有资格提出他们的条件。
    云梦泽踏前一步,看看刘苏脸色——还不至于濒死——,朗声道:“小子不才,要贵派手中那一段大江。”洞庭水帮要的,本就是三峡至江夏,那一段富庶的大江水道。
    沈拒霜亦向前踏了一步,立在云梦泽右侧,“弟子不肖,要先生那块龙纹玦。”
    混在人群中的秦铁衣倒抽一口凉气,青玉龙纹玦,那是千烟洲之主的信物。沈拒霜想要的,分明是千烟洲之主的位置!
    卫柏冷笑一声,道:“铁衣,我书案上那块玉佩,取来给他!”他倒要看看,他沈拒霜凭什么——单凭那块玉玦?——统领千烟洲这庞大的势力。
    秦铁衣被点名,呆了一下,面红耳赤地跑去寻那块代表着千烟洲最高权力的信物。
    浮生半日内,龙纹玉玦便静静躺在卫柏紫檀木的桌面上,仿佛一块镇纸。不知为何,书房内充满了威压感。秦铁衣吸口气,恭恭敬敬地双手捧起玉玦。
    待他返回时,除沈拒霜外,其余几人皆已离开。秦铁衣十分好奇那少女提了什么条件,因悄声问父亲,被父亲一个栗暴敲在头上,不由龇牙咧嘴。
    姬纪可道:“你打孩子做什么?铁衣过来,伯父告诉你。”
    适才秦铁衣去后,前千烟洲杀手刘羁言抱着那击败了卫柏的姑娘,站到云梦泽与沈拒霜中间。那姑娘咳了一阵,道是:“卫先生,我先替洛阳赵百万要你门下‘颂’部一半的生意。至于到底是什么营生……既然龙纹玦已交到了沈郎君手里,”她看向沈拒霜,“日后赵百万来找你要,可否?”
    沈拒霜微笑:“可。”他自知一人之力统领不了偌大千烟洲,是以原属卫柏的势力越弱,他行动便越少障碍。至于如今的损失,他年总能够补回来。
    刘苏又道:“第二件,我替‘倾城’中所有杀手,要自由!”千烟洲门下“风雅颂”三部虽视卫柏为主,却是良民。唯有“倾城”中人被视为仆役,生死尽在他人之手。
    “从此以后,不得再以奴仆视‘倾城’中人。若有愿留在千烟洲的,须给他们与‘风雅颂’同等待遇。若有要离开的,任何人不得强迫于他们!如有违反,我刘苏在此立誓,虽远、必诛之!”
    今日之前,她的誓言毫无效力。而此刻,击败了成名多年的宗师卫柏,她的话便重逾千斤。如有人敢违此誓,便要承受她雷霆之怒。
    这话既是说给卫柏听,也是说给方接任千烟洲之主的沈拒霜听。沈拒霜答得依旧痛快,他本就是被视为奴仆的杀手中的一员,这个要求,本就是他为之奋斗了许久的目标。
    卫柏沉声:“你要什么?”接连两个条件,都是为他人而提。他不信她自己没有*。
    “我要……”刘苏沉吟片刻,蓦然灵光一闪,“‘十五国风’‘雅’‘颂’三部,每一家出质子一名给我!”
    “我要这些质子!”质子有大用,可牵制“风雅颂”各家,质子们本身武功便不弱。
    姬纪可拍着已经傻掉的秦铁衣:“可怜的孩子,回家收拾行李,过几日便随着那位刘姑娘去罢!”
    秦铁衣:“……”所以姬伯父你完全不是出于关爱才对我说这些,而是在看我笑话对吧!
    这才晓得为何父亲适才失态。知道无可挽回,闷闷不乐地回家去收捡自己的行囊。
    源源不断的血液自口中涌出,刘苏面色却释然得很——卫柏令她受了重伤,恰似将她修筑得极高极陡的塔削去好几层。修为受损,塔基所承受的重量却大大减轻。
    原本她内力修为已高到身体无法承受,如同装满水、即将爆裂的皮囊一般,是以前几日在石钟山下才会内力失控呕血。她原本打算在爆裂之时,与卫柏玉石俱焚。
    然而这一次卫柏帮她倒出了皮囊中多余的水,是以,受伤是福不是祸。
    云梦泽一边替她找伤药,一边问:“我原不信你能战胜卫先生……你是怎样做到的?”
    无咎抱得她死紧,宋嘉禾插不上手,也在一旁跟着点头,仿佛有着高深武学造诣,能看出刘苏深浅一般。
    “不是我。”刘苏吞下一大把药丸,喊得惨烈,“阿甜!水!”
    怎么云家的药,吃起来跟卫夫人的是一个风格呢——酸麻苦辣咸五味俱全,简直令人想要割掉自己的舌头。
    宋嘉禾递过水杯,刘苏灌下一气:“还要!”
    宋嘉禾:“你说清楚,不是你,又是谁?否则别想我给你水!”
    无咎单手抱着刘苏,伸臂自己倒了一杯水,喂给刘苏。
    宋嘉禾:“……”
    刘苏边喝水边嗤嗤地笑,唇边血迹将清水染成粉红。“罢了,是我师父。”
    “我愿就疑心在石钟山那日,我师父便跟着我们。后头留心观察,并不见他踪影,我以为是我多心,便不曾告知你们。”
    “今日在千烟洲,师父告知我他会助我,我才敢确认真是师父。”她眯起眼,“先前卫柏说我使诈,便是师父在他背后出手救我。也是那时,他的护体真气被师父攻破。”
    “之后我弃剑用掌,将极细微的一缕真气送入卫柏体内。那是我师门秘法,名为‘画梁春尽落香尘’,旨在令对方无法控制自己内力,便如画梁蒙尘一般,不知不觉中便倾颓了。”刘苏的眼阖上了。
    “这秘法我原是不会的,师父临时教的我……”声音停顿。
    “苏苏?”无咎紧张。宋嘉禾伸手探她的鼻息。
    “嘘——”云梦泽轻声道,“只是睡着了,莫要吵着她。”

☆、第84章 过秭归

雏凤初鸣,天下皆惊!
    一举击败宗师卫柏、控制千烟洲的几名年轻人,在回江夏的船上。跻身宗师之列的那个少女,正在晕船。
    宋嘉禾幸灾乐祸:“这么说你经常在水上来回啊,怎么总是晕船?”
    刘苏:“阿甜,晕船并不影响我揍你,你信不信?”
    小白龇牙,宋嘉禾向后跳一步躲开她嗖嗖发射的冷眼,叫道:“你敢?阿越会为我报仇的!”
    刘苏翻白眼:“你倒是让他出来啊!试试我敢不敢。”
    宋嘉禾双手支着下颌叹气:“你让云梦泽带着军队去金陵,难道孤身去对付莺歌海么?”
    她自身没有武艺,无咎更是个不会打架的。刘苏身受重伤,怎么对付卫夫人?
    刘苏微笑,眼底有些化不去的冷意。拿下千烟洲后,莺歌海不足为虑。更何况,我已放出消息去说你在莺歌海卫夫人手上。若我的推测无错,他会比我们早到莺歌海。
    想毕这些,她回身对无咎撒娇:“头晕呢。”
    无咎本就时刻关注着她,闻言立即将人拉到怀里,小心地不碰到她伤到的肩膀,轻轻给揉太阳穴。
    刘苏惬意地叹口气,在无咎怀里蹭了蹭,“无咎,我睡会儿。”无咎便让她枕在他腿上,手指穿过漆黑的发丝,按压着头皮。
    宋嘉禾眨眨眼,故意逗无咎说话:“无咎啊,你是苏苏什么人呐?”
    无咎看她一眼,不答——你不是早就说了“她的男人”这种话么,又来问我做什么?
    “无咎,那你知道她为何要对千烟洲那样做么?”
    无咎抚着她黑发的手顿住,她蹭一下,他低头看她缺乏血色的脸。是因为……他么?
    对上宋嘉禾,他摇头。苏苏不曾告知她的事,他也不愿告知她。
    “云梦泽去了金陵你总是知道的罢?”
    “李燕山。”宋嘉禾已然对对话绝望,无咎轻声开口将她吓了一跳,倒在小白身上。
    动静不小,换来无咎一个白眼:没看见苏苏睡着了么?仔细吵醒她。
    宋嘉禾“哦”一声,就此沉默。她不知道李燕山是谁。
    无咎亦是从刘苏与云梦泽对话中听见的这个名字,不知为何,每一想到这个名字,便有一阵冷意自脊背窜起。
    李燕山。
    金陵李氏族居的元嘉山庄,庄主李燕山自废武功,承诺永不再犯千烟洲与洞庭水帮。
    逼着武功高出自己一大截的李燕山发下重誓,云梦泽道:“非我定要逼李前辈如此,实是受人所托。”他抹黑起刘苏来没有一丝心理障碍——何况这是事实,完全不用抹黑。
    “那人还托我问一句,前辈当年,对‘落雁’刘羁言做了什么?”
    “刘、羁、言?”李燕山冷笑,“他还活着?”
    “是。否则前辈今日便不是自废武功便能善了的了——”
    “……代我向卫夫人问好。便说,今日的大礼我收下了,来日自当加倍奉还!”李燕山讲述完往事,心道莺歌海卫樱果然不负蛮不讲理的名声,当年派刘羁言刺杀于我,今日又来替他报仇。
    云梦泽凤眼微眯,发觉实在没必要解释自己不是卫夫人派来,而是卫夫人的死敌的盟友。于是笑答:“小子自当将前辈的话带给卫夫人。”
    金陵李氏元气大伤,云梦泽接连重创千烟洲与元嘉山庄两大派,意气风发地率军折返江夏。
    阿岫,以我今日功勋,能在你的婚事上说得上话了。
    刘苏将宋嘉禾安置在蜀江碧,一再保证:“阿越会自己寻到这里来;如果不然,我便带他来见你。”自己带着无咎溯江而上。
    到秭归时,二人去拜屈子祠。收到两份消息,刘苏心情大好:“代王退兵了,长安安宁!”
    她手上这份消息发出时,长安之围已解,代王抛弃家小,仅带着代王世子与两千私兵逃往长城以北。征西将军王朋乘胜追击。
    另一个消息更是她盼了许久的……“无咎,你可能记起李燕山?”
    李燕山。无咎手一紧,将背上的姑娘勒得呼痛——她一身伤尚未复原,在船上还好,一旦下船行走,须得他背着才行。
    姑娘伏在他耳边,湿润的气息不断吹拂他的耳廓,无咎偏头将耳朵蹭在她发上,以压下那股一直痒到心里去的感觉。
    “不记得。你莫乱动!”
    刘苏悄悄笑,你耳朵最怕痒了,从前便是这样。只是那时候你不说,我不懂。可如今……
    她调整一下姿势,缭绕耳畔的呼吸消失了。无咎心里空了瞬间,又迈步向前走去——屈子祠在山上,还有好一段山路要爬。
    可无咎不知道,他的失望表现在脸上有多明显。刘苏歪头看着他侧脸,心头一揪。
    凑上前去,轻轻含住他耳垂。
    无咎僵住。山光水色褪去一切光泽,世界唯有她的眼与唇是亮的。
    许久,她放开他,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连呼吸都是颤抖的。
    她眼里水泽潋滟,无咎不愿再走,只愿沉浸其中,终老此身。可她分明是很想瞻仰一番屈子风采的,于是他拉起她从后面环着他脖颈的手腕,辗转亲吻。
    手腕伶仃白皙,有丝绸一般的触感。这令他暂时压下了某些冲动,一厢爬山,一厢反复摩挲着那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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