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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将军传-古代江湖日常-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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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这份消息说,最后一次追踪到他的位置,是在白帝城。如此说来,他是向大江下游去了。正好,她的目标都在下游。
“殿下,你是想即位的罢?”方才那一刻钟,女门客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因此轻易跳转了话题。
赵翊钧不以为意,他召她来,要说的本来就是这件事。与她说话,很是省力,他不免心情愉悦了一些。
“是,我想即位。”阿爹阿娘在时,教导大兄与他兄友弟恭,因此属于兄长的东西他不会肖想。
但这天下,是他的父亲传给他的兄长的,兄长又想将之留给他。一旦山陵崩,无论按血缘还是依着大兄的意愿,即位为天子的,本就该是他赵翊钧。
那是我的权利,更是我的责任。
代王想抢,那就让他来试试!
“殿下,请你即位。”无论赵翊钧会不会是一个好皇帝,他都不会比残杀血脉亲人的代王更坏。“我会扫清江湖中,那些投向代王、试图阻止殿下的势力。同样的,也请殿下助我复仇。”
尽管找回了阿言,她对千烟洲与莺歌海的怨恨并不曾平息——无论如何,阿言受过的那些苦楚无法弥补,唯有用卫氏一族同样的痛苦来偿还!
“然。”君王之诺,一诺千金。他当然会助她扫平江湖上那些不太平的势力,就像她会护送他登上九五尊位。
伸手。
年轻殿下的手修长洁白,不同于阿言的有力,这是一双不谙武艺的手;少女的手柔软微凉,看似稚弱。
击掌。
彼此都知道是可以信任,可以将大业交付的手。
相握。
千金易得,知己难求。然诺重,必不相负!
第二卷完
☆、第73章 汉水月
这年六月,襄王赵铎应官家诏,北上长安。他没有按着官家的安排秘密行进,而是选择了摆开全副仪仗:让天下看看,当今官家的亲弟,是何等样的气度。
自半年前始便小动作不断的代地,却偃旗息鼓。但所有人都知道并不是代地那位亲王放弃了“大业”,而是他在等待——等待襄王进入长安城,等一个将赵钤、赵铎一系彻底灭亡的机会。
整个天下,无论朝堂还是江湖,大城还是乡野,都在翘首期待最后时刻的来临,猜测着最终的结果。
山雨欲来,狂风欲起。这是暴风雨前的最后宁静。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刘苏咬牙扛过一波呕吐的*,不动声色地与无咎聊天——多年锻炼,她本已不再晕船,只是今日这船在暴风雨中摇晃得格外厉害。
无咎仍是不太爱开口,只在姑娘说上十多句后,偶然接上一二字。他在想,是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事情呢?
在新嫁娘的船队底舱中,随着江水摇晃?不,应该是更早的时候……身边有一个她。
刘苏知道无咎在回忆。但她并不着急——只要这个人还完好地存在就好,那些记忆,他们还有很多年可以来找回。
于是她柔声道:“无咎,若是难受便不要多想。”
汉水发源自长安以南巍峨千里的山脉之中,经定军山,纳曾生养出褒姒的褒水入河道,途经襄阳,于江夏汇入大江。刘苏与无咎二人便是搭乘百万商行的运货船,要先回到江夏蜀江碧去。
少女为无咎穿上蓑衣,戴好斗笠,方要自己穿戴时,被无咎接了过去。——他喜欢这般亲近她。她为他做了什么,他便学着原样照顾她。
少女拉着青年上了甲板,尽管风雨大作,却奈何她不得。至于晕船之苦,在舱内舱外都是一样的。无咎全然忘了自己的武功,然而在风雨之中,他应对得无比自然。
手拉手立在船头栏杆边,耳边风声、雨声、江水声、船夫号子声,响成一片令人觉得天地宏大、人世微渺的乐曲。
尽管近在咫尺,两人对话仍需大喊才能听见。少女不用传音入密,与无咎相对喊对方的名字,随即相视大笑。
又静了一刻,她荒腔走板地唱起一支歌: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携手归!
唱完她自己撑不住大笑起来,晕船的症状倒是好了一点。
无咎抿抿唇,看她那样高兴,他也想唱歌怎么办?
少女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渔网,一端交给无咎——汉水里头有一种极小的银鱼,不过成人手指大小,肉质细嫩,鲜美无比。但这种鱼捕捉不易,唯有大风雨里头,小银鱼要浮上水面换气,才最是适合捕捞的时机。
无咎按捺下唱歌的想法,配合少女撒下渔网。两人都是生手,过了片刻拉起渔网时,哪里有银鱼的踪影?倒是捞起不少水草、河虾,甚至还有两尾鲤鱼。
又撒了几网,渐渐有了些经验,又兼二人配合默契,竟真的捕起三条小银鱼来。
无咎与刘苏各提一小木桶,一桶装着四条鲤鱼,一桶装了三条银鱼。其余河虾等,全都抛回河道中。
两人高高兴兴到了厨下,却见船上厨娘一脸的惨不忍睹。她耳朵灵,听见那姑娘走调的歌声了。船娘本是江夏女子,有着一把好嗓子,这曲“西塞山前白鹭飞”还是刘苏从她这里学来的。
“菱娘,将几条鲤鱼整治了,大家同吃。这几条小鱼煮一钵汤——可不要被别人偷吃了去。”她打定主意要留给无咎的。
菱娘应了。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道:“姑娘,歌儿不是那样唱的。”
“……”不料船娘竟有这般维护艺术高雅纯洁的情操,少女好一会儿才道:“你说的是,我不唱了,让无咎唱。”
无咎眼里有雀跃的笑意,于是刘苏曼声背给他听: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她不唱歌时,声音柔和熨帖,字字清晰。一首满怀惆怅愁绪的《汉广》被她读得情致缠绵。无咎,你便是我的“寤寐求之”啊。
无咎忽然便不想唱歌了。有奇妙的情绪被她从邈远的识海中勾了出来,他握着她的手,学她低低读“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青年男子的声音一如他的长相,清逸而不带一丝女气。低音时,华美深沉地在她耳边响起,带起一阵颤栗。
菱娘简直看不下去一对年轻人的情态,将鱼鳞刮得咔咔作响,居然也未能打断这两个。
夏季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时风雨骤停,云层散尽,天光又明亮起来。一向清澈的汉水多了几份浑浊,菱娘伸头向舱外看了一眼,缩回来笑道:“水位涨了。如此,便能早些到江夏。”
刘苏心里盘算,先与沈拒霜取得联系;随后赶往洞庭,与云家少主一晤。之后……究竟是先动千烟洲,抑或莺歌海?
是夜,刘苏从榻上惊醒。
自三年前刘羁言为换得卫夫人替她解毒而离开,之后她沦落金陵,接受襄王赵翊钧赠予的金饼。随后,她被群丐围攻,抢走衣食财产,又几乎被侮辱……从那之后,她便没有一夜安睡,几乎每一夜都会从梦中惊醒。
但这一次惊醒她的不是噩梦,而是……“无咎?”
因是货船,供人居住的舱房并不多。能为他二人单独腾出一间已是特殊待遇,因此刘苏与无咎两人共住一间小舱室,只在舱室两端各放了一张窄窄床榻,中间隔了帘幔几案。
无咎很少做梦,他罕见梦境中,只有一望无际的大雾。但这一次,他梦见……有人在等待他。
他在漫天大雾中行走,有人在叫他,那个名字他听不清,但绝对不是“无咎”。可他分明地知道,那是有人在叫着他的名字,等待他。
他试图走近,试图看清那是谁。但这很艰难,他迷失在茫茫雾气中,四面八方都是那个人的叹息,令他一阵阵心悸。
醒来以后,无咎再也无法入睡。他怔怔半晌,起身走到狭小舱室的另一端,撩开青布床帘,盯着那个陪着他许久的姑娘,无端觉得,梦里那个人的脸,就该是眼前这一张。
舱室里没有点灯,仅有的光亮来自穿过明瓦窗的朦胧月光。无咎不曾发现自己在这样微弱的光线中仍能毫无阻滞地端详她,因为她睁眼后,亦是不费力地看向他。
她被惊醒时,浑身蓄力,随即反应过来是他,便撤了瞬间涌至双臂的大量内力。也不起身,就躺在那里,伸手握住他的,声音软软地叫他:“无咎。”
在他想不起的很久以前,她一定还用别的名字称呼过他。无咎偏头想了想,俯身将她往里推了推。
“!”少女的惊愕中,他翻身上榻,拥她入怀,埋头在她浓厚的黑发间。
床榻窄小,两人勉强容身之时,必须侧身,紧紧偎依。
姑娘无语……无咎,一定是我教坏你了对不对?我阿兄不可能这么呆萌!
同时有喜悦从心底一层一层涌起,直到占据她全部情绪。
无咎不安地动一下,呼吸喷在她脖颈见,微微发痒,令她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她抽出一只手,轻轻拍他的脊背。无论是刘羁言还是无咎,都极少与人身体接触,更遑论这般如对幼童的安抚。
无咎显然很享受这样的感觉,因床榻窄小而紧绷着脊背放松,呼吸渐渐放缓。这样很好……这是他坠入黑甜乡前最后一个想法。
若是无咎与刘苏来自同一个地方,他可能就会知道,自己多少患有一点皮肤饥渴症。杀手的训练使他警惕一切接近他的人与物;但人的本能,使他享受她的安抚。
刘苏侧躺着,不断轻拍无咎后背,近乎贪婪地看着他纯真宁谧的表情。
她认识的阿言从来不会露出这般表情,这应当是属于小时候的他。她想起在莺歌海之外,他向她坦承身份时,她脱口而出:“我只恨自己没能遇到小时候的你。若我养着你,必不教你吃那许多苦,受那许多罪!”
阿兄,你养着我的时候,没有半分委屈我。如今换我养着你了,你的平安喜乐,比我性命还重要。
所以,无咎啊,你快乐就好。能不能记起来从前的事,都不重要。
窗外,星垂平野。汉江水势浩大,拍击出浑厚的乐曲。
月光透过明瓦窗氤氲在床榻上,稀世俊美的青年与清秀少女相依相偎,仿若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晕光。
她的手势逐渐慢下来,直至停下,搭在他腰间。他熟悉的体息包围着她,令她躁动不安了三年的灵魂感到安宁。
她的梦中有迦陵频伽与凤凰在歌唱。不知不觉中,她露出一丝沉醉的微笑。
☆、第74章 云梦泽
船行至江夏,在蜀江碧与郑掌柜、冯新茶等人见过,处理了来自赵百万、沈拒霜等人的情报。休整两日后,刘苏与阿言登舟西上。
从东晋时期起,洞庭湖不断向西扩展,至唐末形成了“西吞赤沙,南连青草,横亘七八百里”的八百里洞庭。其南有湘、资、沅、澧四水汇入,北有松滋、太平、藕池、调弦四口与大江相通。
前朝有雄文:“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形容其大略景观。
烟波浩渺,碧色千里。湖水中有一青翠小岛与岳阳楼遥遥相望,便是洞庭水帮总坛之所在——君山。
君山原是舜帝与娥皇、女英二夫人埋骨之所,文人骚客自来多会与此。自七十年前洞庭水帮雄踞岛上,君山便成了普通人难以涉足的禁地。
尽管刘苏是应洞庭水帮少主之邀而来,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不得不暂避水帮锋芒,宿于岳阳楼畔邸店,待小船来接。
夕食后,两人各自沐浴。刘苏拿着大块柔软的白叠布吸着头发上水分,便见无咎湿着发进来了,并用极其无辜又期待的眼神看她。
“……”所以你这是在撒娇么?
无咎只穿着白色中衣,黑发拖在脑后,沾湿了背上一大片。刘苏且无奈且好笑,唤他坐下,动手替他擦头发。
因为后背湿透,中衣紧贴肩胛骨,勾勒出清瘦的曲线。刘苏不免叹口气:“你怎么瘦成这样啊?”
青年本就懒怠说话,此刻更是享受地眯起眼,慵懒地“嗯”一声当作回答。刘苏手势轻柔,细细替他擦干发,又取过一柄牛角梳,从发尾通至发梢。
梳了一会子,她突发奇想,忽地放了手,便见那牛角梳一路顺畅地滑到发尾,不由咯咯笑起来。
无咎不明所以,回头看她。又见她发梢还往下滴着水,便拉着人到身前,也为她轻轻擦干头发。
刘苏眼里有点酸胀。他个子高,跪坐之时,两人面对面也能毫不费力地越过她肩膀。这样一来,整个人就被他圈在了双臂间。她环住他的腰,低声道:“无咎,再给我画条发带好不好?”
因身量长高,他从前点画墨梅的衣裙早已穿不成,被她细细收了起来。画着墨荷的素白发带用了三年,亦是旧了许多。
无咎又“嗯”了一声,无端觉得,自己确是会画发带的。
擦干头发,少女仍用旧发带系好,又替他挽了发,上下打量一番,方笑道:“无咎最好看了!”
无咎果然很高兴,难得地夸她:“苏苏也好看!”
刘苏失笑,她知道自己不过清秀而已,与无咎的倾城美貌全然不在一个层次。
远处洞庭湖深蓝水面上亮起一点灯光,刘苏瞧见,道是:“无咎,有人请我们夜游君山。想去么?”
无咎一点都不想去!他依稀觉得,夜色中水面上漂来的灯光都不怀好意。
可是……月色这样好,姑娘笑得这样甜,他舍不得离开她。于是他点点头,拉起她的手。
刘苏怔了一下,随意明白过来,与他十指相扣。便是踏着跳板上船,也不曾放手。
小船上的人都是洞庭水帮低级成员,奉少主之命来迎接客人,抱拳行礼:“请上船!”之后刘苏笑问几句,见他们不知内情,便在心里暗笑:云梦泽好大的架子!也不以为意,安心欣赏洞庭月色。
船上火把渐次熄灭,仅在舱中留了一盏小灯。倒不是洞庭水帮吝啬到舍不得这点东西,而是唯有如此,才能教客人看清这八百里洞庭的月色。
刘苏脑子里盘旋着一堆关于洞庭湖月下湖水与君山的诗词歌赋,末了,却只是轻笑:“无咎,无咎,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无论她说什么无咎都是很期待的,比起内容,他更喜欢她在他身边轻言软语,享受她全副心神都放在他身上的感觉。
所以无咎其实没有注意到,一路走来这姑娘给他讲的故事有多么信马由缰。比如说现在:
“前朝仪凤年间,洞庭湖畔有个儒生叫柳毅的,往长安去参加科举。一日路过泾阳,在道旁见到一位美丽的牧羊女。”
“牧羊女自陈身世,乃是洞庭水君幼女,秉父母之命,于归泾河龙氏。因夫婿残暴、翁姑不恤,十分凄惨。因请柳毅代为向父母传书。”
“洞庭南岸有一株社橘,柳毅回到家中,按水君女所说,向社橘下井中投书,果然有武士从水中出来接待他。水君一家听说幼女之事,极为愤慨。然而泾阳龙氏势大,水君不愿与之为敌——”
“水君便将女儿的遭遇透露给了二弟钱塘。钱塘生性暴虐,闻言大怒,赶往泾阳,一日之内,屠尽泾阳龙氏,携侄女归家。”
因她讲的是洞庭湖上无人不知的《柳毅传书》,纵是有细节处不大相同,也有船夫接口道:“那龙女还家,便嫁与柳毅郎君,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说来好笑,至今仍有人会往社橘下柳毅井投递物件,妄图与水君攀亲呢。”
无咎想了想,慢慢道:“钱塘很好。我不喜水君。”钱塘肯为侄女出气,自然是好的。但洞庭水君利用亲弟,不免令人齿冷。
船夫忙道:“郎君不可胡说!若是惹恼了水君,不是好玩的!”
刘苏微微一笑:“别个不知,你洞庭水帮的人当真不知?云钱塘已是几百年前的人了,如今的洞庭水君,可没有那般大的脾气。”
船夫便不说话,这姑娘多少知道些洞庭水帮的情形。前朝仪凤年间,洞庭水帮总坛是在柳毅井附近的,水君的小女儿云氏与泾阳龙氏的故事,在传说中逐渐演变成了神话。
只是,云钱塘将泾阳龙氏屠戮殆尽后,柳毅并未得到云氏水君女许诺的富贵荣华,而是死在了泾阳龙氏的复仇中。水君次子带着仅存的家人辗转多年,七十年前那一代水君终于东山再起,在君山岛上重建了洞庭水帮,论实力比数百年前更强。
然而如今已不是数百年前,洞庭水帮一家独大的年代。大江上,扬子帮与洞庭水帮平分秋色,又有莺歌海插足。若非如此,拥有一半决策权的水帮少主尚不屑与刘苏打交道。
刘苏谆谆教导:“所以啊,无咎你要记得,千万不要见着不平就拔刀相助。谁知道救下来的会是什么人?”
云氏身为水君幼女,纵然不得夫婿欢心,哪里就沦落到了牧羊的地步?只有很少的人知道,那不过是洞庭云氏为灭亡泾阳龙氏而使出的苦肉计罢了。
柳毅若不是为云氏美色及她许诺的富贵所诱惑,又哪里至于一朝身死。
无咎面无表情。只要不是眼前这个与他十指紧扣的姑娘,他管别人去死?
月下看美人,更增美感。洞庭水帮的少主云梦泽显然很懂得利用自己的容貌优势,凤目顾盼神飞,一袭青衫在月色中飘然欲去,仿若神仙中人。
“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月下朗吟,逸兴遄飞,但凡是正常女子,见着这般人物,没有不心生好感的。
可惜,对面那少女对他的表演视而不见。她痴迷地瞧着身边的人,直至云梦泽抱拳:“久仰大名,得刘姑娘造访,不胜荣幸!”
她才依依不舍地放了手,“云郎君谬赞了。”也不多寒暄,张口便问,“沈郎君可也在?”
她才不信,趁着夜晚将他们接来君山岛,云梦泽就是为了向她展示洞庭月色,想让她在岛上住上一晚。沈拒霜早就来了洞庭,今夜若不能秉烛夜谈,才是奇哉怪也。
云梦泽在前带路。君山岛上气候温润,斑竹遍布,令人免不了想起美丽痴情的湘夫人。湘君般挺拔清秀的木兰掩映中,星罗棋布着房屋建筑。
君山有七十二峰,云梦泽自然不会带他们前往主峰。带着人外围的一所别院,院中竟植满茶花。刘苏这才想起,在她来的那个地方,君山的茶也是很有名的。若能将云梦泽介绍给襄王殿下,几方合作……
正思虑间,锦衣玉带的青年踱了出来,手中绘满桃花的折扇“刷”地收起,诧声道:“阿言!”
云梦泽不动,刘苏不答,无咎便知道这人是在叫自己了。“无咎。”平淡地扔下两个字,便剩下无限沉默。
沈拒霜一厢将人向别院里头带,一厢心思电转:这人究竟是阿言,还是那姑娘受不住相思之苦,找来的替身?
虽说沈拒霜是阿言旧识更是同门,刘苏不会天真到认为他真是兄长的友人。因此并不多加解释,干脆道:“且说说,策划得如何了?”
云梦泽与沈拒霜打交道多时,今夜才初次看清他们的策划全貌。若是成功……他这样一想,不免激动起来——那可是击败宗师卫柏,瓜分千烟洲与莺歌海势力的绝好机会!
沈拒霜将自己联络的江湖势力大致说了一遍——自然有所保留——,便问刘苏:“你那边如何?”
刘苏正埋头挑点心,将最好的那几块挑出来推给无咎,这时才抬眼,冷冷道:“说正事前,我先要向云郎君要个交代。”
云梦泽愕然,想不起他究竟几时惹到了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以至于她放下大事不商量,倒先来讨公道。
☆、第75章 喜欢你
云梦泽想不起来,从未忘记的刘苏会帮他记起。
“三年前,扬子帮许慎于大江中截杀‘落雁’刘羁言,你借出了‘蓑衣刀法’的传人。”她不知道被阿言一剑击杀的蓑衣刀法传人是谁,却查到了他是洞庭水帮的人。
当年扬子帮三方内斗,云梦泽帮助实力最弱的许慎,最符合洞庭的利益。蓑衣刀法也并未对刘家兄妹造成太大危害。但在竭诚合作之前,刘苏需要云梦泽给她一个交代。
云梦泽露出讶色:“你是?”
刘苏偏头看沈拒霜:“你还未告诉他我是谁?”
沈拒霜未曾将刘苏与当年“落雁”的关联告知云梦泽。真正使她扬名天下的,是在襄阳超然台救下了襄王。云梦泽所知的,也不过是她与“蜀江碧”的联系。
刘苏摊摊手,“当时许慎的目标之一,便是我。”蓑衣刀的传人死在了江上,云梦泽此刻才知道当日扬子帮的目标不仅仅是落雁一人。
云梦泽尴尬——这尴尬大半倒是做给她看的——笑笑,“实在抱歉。姑娘想要如何?”江湖争斗,难免伤亡。他损失了一员好手,她却毫发无伤,还来跟他要补偿,未免太不讲理了一些。
“我本可以瞒下此事。之所以说出来,并非为了要补偿,而是请云郎君知晓,此次合作事关重大,我们须要竭尽全力,千万千万、不要让我发现有人阳奉阴违!”
这姑娘话说得直而生硬,云梦泽凤目中怒气上扬,随后又渐渐敛下:“姑娘说的在理。”真正的利益面前,从前的恩怨根本不是障碍。
刘苏这才拍拍手上的糕点渣,“我向襄王借到了一个护卫。”
沈拒霜“嗤”的一声,见其余两人面色不善,便笑道:“什么样的护卫?大宗师?”
即便是大宗师,面对庞然大物的千烟洲,也不见得能将其全然控制。更何况他们的目标是剥除千烟洲的一切力量。
刘苏扶额,心说,这位顶级杀手也不是什么都懂得的。看看云梦泽,心里不由生出一点同仇敌忾,不,同病相怜的感觉。
“云郎君,你告诉他什么是‘一个护卫’。”
“一个护卫”不是一个人,而是三千人!《晋律》规定,亲王最高可配五个护卫,也即一位亲王最多可拥有一万五千人私兵。这些私兵由国库发饷,却听命于亲王。因其战斗力不弱,大晋从来都控制得很严密,大多情况下,即便是亲王,也只有一个护卫。
简短解释完,云梦泽的惊诧也被压了下去,留下一脸高深莫测与不动声色——这姑娘能从襄王手中借到私兵,先前对她的评估,还是低了些。
身为当今官家唯一的嫡亲弟弟,襄王赵翊钧拥有五个护卫,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三卫护他前往长安,天下人都以为另外两个卫队被留下保护襄王妃及世子。
唯有赵翊钧、周衡、刘苏三人知晓,其中一个护卫已秘密为她所用。三千精兵,将化作一柄巨斧,落在千烟洲头上。
纵然千烟洲有精于刺杀的“倾城”——“四绝”中,落雁离去,沉鱼心怀鬼胎;闭月与羞花没有扭转局面的才能。千烟洲所辖“十五国风”固然实力强大,人数众多,却无论如何不是这三千私兵的对手——最重要的不是人数,而是襄王透露出的态度。
若襄王只是一名亲王,千烟洲或者还敢于覆灭他的私兵。但今日情势,襄王前往长安即位,这天下武林,还有谁敢触他逆鳞?千烟洲再强,在整个帝国的力量,也不过如蝼蚁一般。
一旦襄王即位,敢于动他私兵的势力,必将遭受毁灭性的打击。是以有这一个护卫在,千烟洲只能忍,唯有退让,才能保存它的力量。
可是,刘苏、云梦泽与沈拒霜联手,会给它多少退让的余地?
刘苏微笑,“江夏留给我的蜀江碧,其余地方你们两位瓜分就是,我一概不要。只一条:日后见着我的人,务必给予通融。”
两个男人这才真正地惊了一下:上至三峡、下至金陵,长江水道如此富庶,无数商铺与良田,无数人脉与资源,她说不要就不要了!
沈拒霜多少能理解一点,他当初引这姑娘与他合作,打的旗号便是为阿言复仇。除了复仇,其余她大约真的不太在意吧。
云梦泽考量一番,唯有暂时相信这姑娘说的是真的。与沈拒霜相视一笑:“三峡至江夏,是我的。你若接手千烟洲,江夏以直至金陵,全都归你。”
刘苏也不是全无好处,襄王殿下即位,她还要为他做许多时期。那时的好处,又岂是大江沿线这点子好处可比?如今最重要的是将千烟洲势力一网打尽,少拿点利益不算什么。
云梦泽取出地图,三人敲定细节。沈拒霜看一眼专心吃甜点的无咎:“他还在呢!”
刘苏冷笑,“他与我并无二致。”所以,他想听多少,就能听多少,我不瞒他。
事实上,在君山岛这全然陌生的地方,无咎是有些不自在的。她不忍脱离他的视线,让他不安。
“他……是不是阿言?”沈拒霜纠结。倾城四绝里头,外在性格最像普通人的便是他,单看他这般,似乎远不如云梦泽沉着。
但刘苏与云梦泽都清楚,若他真如表现出来的这样冲动浮躁,他早该死在千烟洲的训练场里,而不是成为“倾城”最优秀的杀手。
因此刘苏表现得更像天真不谙世事的女孩子——这对她来说毫无难度,她曾经本就是那样子的——冲沈拒霜翻白眼:“你自己不会看呐?”
就是因为看不出来才问你的好吗!长得这样像阿言,偏偏性格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叫他如何确定?
云梦泽敲敲桌面,示意两人专注计划而不是计划外的人。
商议完细节,已是午夜。素日里无咎作息规律,此时早已手撑着头打起盹。刘苏方要叫醒他,忽地传来一声啸叫,令她手一颤,无咎也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她。
沈拒霜见怪不怪,云梦泽皱眉:“无妨,是舍妹的玩物。我去看看……”一面匆匆去了。
玩物……你家的玩物是老虎啊!刘苏在浮戏山的时候,被扔进丛林里头一个月,再出来的时候,对豺狼虎豹的声响烂熟于心——你妹子的玩物是老虎?你妹啊!
沈拒霜带刘苏到卧室,便眼睁睁见两人牵着手转过屏风去了。不由在后面“啧”了一声——那人究竟是不是阿言?
无咎困得星眼半闭,任由姑娘拉着他躺下。直到温热的手巾覆到脸上,他才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姑娘。
刘苏仍是在心里不断盘算、推演着所有可能的情况——即便敲定了细节,真正执行的时候,还可能有意料之外的状况发生。她必须尽可能多地推演所有状况,才能掌控全局。
这般推演细节极其耗费脑力,尤其是在她从未见过千烟洲主人卫柏的情况下,只能通过沈拒霜的描述来推测对方的行事作风与武功路数。
她如今称得上武艺高绝,但面对卫柏那样的宗师,也只有一战之力,而不敢有任何侥幸。若是,那个人能帮忙就好了……刘苏叹口气,那人尚且不知是敌是友,仅凭她认得他的武器是枪就会帮她么?
见她叹息,无咎抬起上身,在她额上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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