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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回证道书-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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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寅时过半,东方一抹鱼肚白悠忽而至,毫不费力地撕破了笼盖在滁州城上的沉沉暮色。

    城南一处农户院落里,一只雄鸡应时而动,翎毛一抖便要引颈晨啼。便在这当头,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响动,直吓得它一个趔趄缩回了妻妾群中。

    “我是谁?我是高邮聂冲!小爷我落地会吃奶,睁眼能叫娘,三岁识字,五岁成诗,七岁时跟着‘杀生观’里的道长们修习剑术——高邮治下一十三座城池里,论文论武都有我一席之地!”

    开声叫嚷的是一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少年人。但见他头扎赤帻、身着绿袍,腰间束带上挂着一只黄皮葫芦与一柄涂了朱漆的木剑,若非身后还被背着一只书箱,只怕要被人认作是出门去做法事的道家弟子。

    眼下这绿袍少年面带讥嘲,一手叉在腰间,另一只指向两个躺在地上呻吟的同龄人,宛若一只向外倾水的大茶壶般语出不绝,恶狠狠地骂道:“就凭你们两个王八蛋,竟也敢来找我的麻烦?莫非以为聂家爷爷到了滁州便倒了威风,成了任人揉捏之辈了?若非是看在同窗求学的份上,今日就不是揍上几拳、踹上几脚能了事的,非要让你俩伤筋动骨见了红才能显出我的手段来!”

    此际天色虽还早,出门行走之人却不在少数,整条街上就数这一块地方声响最大,故而很是引了些个围观热闹的来。

    其中一破落户,名唤“侯三”,乃是城中的泼皮,平日里靠着坑蒙拐骗、欺凌弱小为生,偶尔也做些讹诈外乡人的勾当。只因他脸上有条斜贯上下的刀疤,故而得了个绰号叫“疤脸猴”,在滁州市井里颇有些恶名。

    他这一日早起出门本是想拣几个好欺负的商贩弄些铜钱来压口袋,顺便讹些个糖水、蒸糕来果腹。此刻瞧见有外乡少年与本土书生动起了手,他顿时动了心思,暗忖:“这穿绿袍的小子来滁州求学,岂会不带着学资盘缠防身?若是平时,有‘不得欺凌书生’的律法在,我也不敢轻易为难他;如今他动手打了两个本乡的书生,侯爷我却正该趁此良机发威,从身上割下块肥肉来,换取酒菜快活度日——我这算是仗义行侠,事后官府来问罪也有得分辩。”

    想到此处,侯三推搡开挡在身前的看客,甩开膀子走上前去,三角眼一瞪,开声喝道:“那穿绿袍的,来我的地盘上欺负本乡书生,你是活得够了?在我面前还吹嘘文武双全,侯爷我便是伸着脖子让不动手,你敢显显武艺取我性命么?”说着,他将头一歪,抬手往脖子上拍了拍,凶横地叫道:“来来来,就用你腰间挂的那玩物,往我颈项上扎个窟窿看看。今日你若是不将我放倒,滁州虽大,必不容你栖身!”

    “哟呵,竟还引出个侯爷来?”

    若是旁家少年,见到侯三摆出的这副凶颜恶貌或许就到吓到了;可这自高邮而来的聂冲,家中经营着一间客栈,平时里又常在市井中厮混,自幼便见多了三教九流各色人物,只一眼便看出了侯三的虚实来。

    早年间,高邮城里闹过一场瘟疫,聂冲便在那时被疫病伤了元气,从而大病小灾不断。家中请来许多郎中给他医治,丹、散、膏、汤一剂剂方子用下去却都不见起色。后来他爹爹听人说练武强身或许是条出路,便舍出大半家财开路,将他送进了高邮一带名声响亮“杀生观”,让他随着里面的道人修习剑术。

    也是聂冲头脑机敏,兼且练剑的天分不差,未过多久便讨得了观里的道长们的喜欢,虽不曾真正出家做道士,却也尽数得了道家剑术真传,等闲三五个壮汉却也休想在他身上讨得便宜。

    往日里,聂冲倚仗着一身本事,在高邮城里很是收拾过几个不长眼的泼皮。如今虽是背井离乡,他的胆气却不曾丢掉,眉头一拧瞪了回去,张口讽道:“可是当今天子瞧你獐头鼠目生得稀奇,更有一道臀缝长在脸上,深觉此等容貌天上少有、人间难得、百年未必一见,这才下旨封侯嘉赏?”

    侯三混迹市井多年,听过许多恶毒的咒骂,但恶毒到这等地步,将刀疤说成是臀缝的,还真是头一回见识。若是别人遭骂,他或定会抚掌大笑,称赞聂冲骂得好,骂得前无古人、后世难追,日后与市井里的兄弟们喝酒吹侃时,还要反复翻出来做谈资取乐;可这疤是长在自家脸上——思及此处,他便笑不出来了,直气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一张脸红了个通透。

    聂冲年少气盛,又跟着道家人物学了一副不拘俗礼的野性,不似专心读书的儒家弟子那般懂得隐忍,若有人惹了他,总要十倍报偿回来才得舒心。眼下嘴上虽是赢了一场,可他仍是不肯干休,念头一转便又有了主意,摆出一副恍悟的神情拍腿叫道:“呀!先前看走了眼——这一道痕迹的形状……莫不是你当初不肯爽利降生,脸面被令慈的胎门夹得狠了?前生造下多少孽今生才会有此恶报……不幸,真真不幸,若非是被它坏了你的天地格局,休说封侯,一字并肩王你也做得。”

    先前那一句,已让周遭众人暗笑不已,此时听了后一句,便挨了打爬不起来的两个书生也都忍俊不禁,失声笑了出来。

    怒火中烧的侯三听到众人笑声,面容一僵。并非是他心寒于同乡们亲疏不分,而是想到了自家的前程——似他这等人物,以为恶谋生,遭人记恨有如家常便饭一般,恨他骂他之人越多,于其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能更添凶名;然而若是成了众人口中的笑柄,只怕多年为恶积攒下的凶名转瞬便要消散。

    想到日后上街会有人指点说“那便是臀缝生在脸上的侯三”,又或“看!此人落生时被他老娘的胎门夹出了一道疤瘌在脸上,你说奇是不奇?”侯三打了个哆嗦,心生无尽悔意:“若真如此,老子必定威严尽丧,便连往日里同恶相济的那帮兄弟也要弃我而去……到时这滁州城里哪还有我容身之地?早听说读书人使起坏来字字如刀,那时我还不以为然;可看如今看这绿袍小子的模样,分明是之前就已料到凭借这两句辱人之言便能坏尽我的名声……我刚说过要让这小子无法立足滁州,他便狠狠还了一招回来……早知他心肠如此之黑,我怎会为了一顿酒菜钱便去得罪……”

    聂冲观其神情变化,心下不禁讶然:“这泼皮面色连变,似乎是看穿了我的用意所在?倒还算是有几分头脑。只可惜你不识利害,惹上了小爷,不叫你跌个大跟头,如何能显出我的手段来。”

    假意挥手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聂冲不动声色将手横在了腰间佩剑上,心道:“似这等泼赖,既已知晓我用计断绝了他的衣食来路,必然恨我入骨。此刻须防他怒火攻心生出杀意来。我若在这等货色手下大意吃亏,可没有脸面回家见芽儿妹子,更无颜返乡面对传我剑术的几位道长。”

    他刚一思及此处,对面侯三便扑了上来。

    聂冲学剑之初专门练过一阵眼力,此刻目光一扫,便瞧见侯三面带杀机,麻袍袖里也暗藏着凶器,看形状该是一柄解腕尖刀。

    “他娘的……这泼皮还真敢下狠手?好胆!”见得对方要施辣手,聂冲怒意上涌,拇、食、中三根手指一钳一提,便将木剑从腰间束带下取了出来。旋又松开前面三根手指,用无名指与尾合力一勾,手腕同时翻转,那剑身顿时被托在掌心滴溜溜转动了起来。

    不过一息的工夫,那侯三冲至身前尺许的地方,藏着凶器的那只胳膊狠狠挥了出来。聂冲便在这时陡然握拳,转了好几圈的剑身立时停了下来,剑柄向前斜指,正正顶在了对方胸前檀中穴上。

    但听“砰”的一声,侯三身子一震,胸中一口气息被顶得凝滞了住。一时间,他只觉眼前发黑、耳中作响,仅距聂冲面颊一拳之遥的胳膊无力地垂落了下去,双膝也是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檀中穴乃是人身要害,一旦被打中,心脉必然受创,周身血液逆转,铁打的人也吃不消。聂冲见这侯三下手狠毒,竟是要用凶器破了他的面相,恼怒之下才以重手相还。

    好在聂冲并非不知轻重之人,这一击已是手下留情,动用的是剑柄,手上也没加力道,只借着对方的冲撞之力给他个教训,要他在床榻躺上一般个月;若是动用了剑尖,再施加两三分力道上去,饶是用的木剑,那泼皮也逃不过一死。

    可不知是侯三造孽太多阎王欲收他归案,还是聂冲锋芒太盛老天要加以挫折,便在侯三倒地之际,那藏在袖里的一柄五寸长的解腕尖刀不偏不倚地扎穿了他的心口。

    聂冲不单眼尖,耳力也是不差,先是听到“噗”的一声,跟着又闻得“咝咝”轻响,心头顿时“咯噔”一跳,暗道:“这杀猪放血的动静……莫不是眼前的泼皮倒霉到了家,竟被自家的凶器扎穿了身子?”

    他急忙俯身将侯三的身子搬起一些,顿时就见这人心口处插着刀子,一条血线奋力向外喷涌,已然断绝了气息。

    “坏了坏了坏了……这人虽非被我所杀,性命却是坏在我的手上不假。回头官府找回来,便是不须偿命,也有罪过要受,一场牢狱之灾该是免不了的。早听说这滁州府衙的主簿与我那未来的岳父老泰山有仇怨,若被他得知我的来历,想用钱都难打点,小爷的下场定会凄惨无比……”聂冲心中叫苦:“为今之计,也只有趁着不曾事发抢先逃出滁州去。唉……我原已拍着胸脯向芽儿妹子许诺,说是日后要风风光光娶她过门。这一去,我也没面目再见她,却要失信于人了。”

    他口中芽儿,却是滁州一个黄姓商人之女。那黄员外守着江水贩鱼起家,曾行商高邮,与聂冲的爹爹结下了不浅的交情。早在各自孩儿落生之前,他们便有约在先,只说若是日后育有一男一女,便结成儿女亲家。

    聂冲性子跳脱,头脑机敏武艺又不错,此前在高邮着实闯了不少祸。聂父怕他如此下去会坏了前程,便将他遣来滁州,指望他能在没过门的媳妇的督促下收敛收敛野,日后便是读书不成,也好接手家业,继承那客栈的营生。

    这段时日来,一堆少年男女相处得不错,都不曾对这婚事有何不满,背着黄家长辈独处时还说过不少亲近体贴之言。如今祸从天降,聂冲思及对黄芽儿的承诺都要落空,难受之处无法言表;转而是那前程功名,倒不被他看重,与科考中举相比,他更愿意无拘无束自在逍遥。

    正当聂冲心烦意乱时,身旁传来两声短促惊呼。循声望去,却是先前被他打倒的两个同窗,恰因伏着身子看到了插在侯三胸口的利器,齐同被惊了到。

    见此情形,他心中便又有邪火蹿升,当即张口骂道:“你们两个王八蛋,想死便去城门口上吊,为何偏偏将霉气带到聂家爷爷的身边来?”

    今日之事,只因那二人看不惯聂冲刚到滁州不久便连连在学馆里出风头,嫉妒之下便来堵路,想要教训他一通。可惜这两个书生没料到他有武艺在身,以至各自吃了几下狠手,灰头土脸地躺在地上爬不起来。此事说来不过是少年人的意气之争,可最终却引出了泼皮侯三,阴差阳错之下,使得聂冲手上沾了人命。

    一来,聂冲恨这两个同窗引发祸事,二来也是怕这两人喊出声响使得众人皆知侯三已死,于是他大步赶了过去,连出两脚落在那二人的颈项上。他所用的力气不少,听声音似乎砸响了牛皮鼓,直踢得两人各自翻了个身便都昏死了过去。

    一旁看热闹的路人见得这绿袍小子先是一招打倒了颇俱凶名的侯三,又下狠手踢晕了两个书生,已然知晓这高邮来的少年果然武艺不凡,此时生怕站得近了惹他恼怒,不约而同地退后了几步。

    “哼!”聂冲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身形再动,用手中木剑在地上划了个大圈子,将自家两个同窗与泼皮侯三的尸体一同圈了住,随后转睛望向一旁人等,狠声道:“就让这些王八蛋昏死着!若被我得知谁敢踏进圈子将他们救醒,下场要比他们更惨十倍。若不有不信邪的,只管试试看。”

    言罢,他收剑转身,沿着来路大步而去。

    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我,自觉彼此皆非爱管闲事之辈,于是也就无人再去理会那三个躺在地上的,没多久便散了个干净。

    聂冲赶路甚急,不一刻便返回了黄家的宅院外。瞧见门口有个青衣青帽打扮、唇上挂着两道鼻涕的小童正在扫洒,他连忙挥手叫道:“呆头呆头,来来来,我有话与你说。”

    黄家仆童见是姑爷在召唤,微微一愣便迎了过去。

    “呆头,你聂家哥哥我倒了大霉,这滁州是呆不下去了,只好出城逃避,日后兴许还要被官府绘影图形四海缉捕……”摇了摇头,聂冲极为苦恼地叹了口气,又道:“你帮我给芽儿妹子带个话,就说我不能娶她过门了。若她问我下落,你便说我要进山去寻仙求道。若是我真能遇见仙家异人,学了神鬼莫测的道术在身,或许还能回来娶……算了,你叫她不要等我,有好人家来提亲便嫁了吧。还有,我家人若来问询,也这般答复。”

    话一说完,聂冲不待那小童应声便撒腿跑了出去。

    下一刻,院传出一声问话:“呆头,我似乎听到冲哥儿的动静,可是他在门外和你说话?都这光景了,他还没去学馆上早课么?”

    小仆童扭头一看,见是个身着青花夹袄、百褶棉裙的少女走了出来,正是自家小姐黄芽儿。他张口要应答,可想到自家那小姑爷方才讲过的话,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为难之际便扭头朝街尾看了过去。

    黄芽儿顺着自家仆童的目光望去,只见得一个背着书箱的身影跑得飞快,一晃便没入了一条巷子里。没来由地,她心中一紧,空落落似是缺失了什么。

    仆童呆头跟着自家小姐一同呆立了片刻,总算是想好了说辞。他先吸了下鼻涕,而后讷讷言道:“那个……姑爷他说要进山求仙问道去,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刚刚是他让我捎话,叫小姐你……那个……拣个好人家嫁过去吧。”

    “啪”的一声,黄芽儿挽着的菜篮脱手滑落。她无心去管,只泪湿了眼,跺脚喊道:“聂冲……你个混蛋!”

    另一厢,尚未事发的聂冲穿过刚开禁不久的北门出了城。他驻足回望一眼,转瞬又收回目光,快步下了官道钻进路旁矮林里,一边气闷地嘀咕道:“晦气,晦气!唉……从前听杀生观里的道士们说滁州一带的山里有剑仙出没,却不知是真是假。我如今落难,便去碰碰运气,保不齐祖先庇佑之下真能混个长生不老的仙家前程。若是没那福缘,便寻个匪寇群集之地落草——我这一身剑术虽远还没练到藐王法、绝仇寇、任游侠的地步,但想来也足可倚之安身立命。只等过上几年变了相貌再想法子联络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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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 锦衣徐胜】………

    大楚尚未立国时,前朝有位文采出众的名士曾执笔写下一篇游记,里面言说滁州一带山水之美不在壮伟而在奇秀,尤其点出了琅琊峰与酿泉两处,用尽了赞美之词。

    聂冲曾读过这一篇游记。那时他对文中描述的景致颇为向往,最初来到滁州时,还不忘嚷求着黄家人引路到山中去转上一转。

    此刻他再次坐到琅琊山下,除下鞋袜的一双脚就泡在酿泉之中,然而心境却大异从前,畅快、惬意统统不见,只觉胸中有一股燥气无从发泄,憋闷得厉害。

    聂冲入山已有七日。连日来,他借着山形地势遮掩,轻易便躲过了捕快公差们的数次搜捕。眼下他并不担忧会被捉拿定罪,只是苦恼于转遍了周遭数座山头却仍未发现丝毫仙家痕迹,生恐自家求仙问道的心愿落空。

    仙家事迹并非是捕风捉影之说。这世间为人所知的仙家道场便有两处——其一乃是地肺山诠真教,掌教真人俗家姓王,乃是有名活神仙,许多人亲眼见过他施展腾云驾雾的手段,当今天子更是将这道人封为了国师;另一处乃是龙虎山正一派道场,道统传承了千余年,历朝历代的天子都将其掌教尊为天师,年年派人送上供奉。

    聂冲生就一副跳脱的性子,对自在逍遥的仙家风光自是向往已久,过去也多曾想过要拜入诠真教又或正一派,去习得一身玄奇道术。但他自知那两处仙家道场择徒的规矩严苛,是以并未寻上门去。

    似那诠真教,掌教王真人只收了七个弟子,号作诠真七子,自那以后便封了山门,任是何人入山苦求仙缘都不理会;龙虎山一脉的规矩更是严苛,非嫡亲血脉不能得其真传,旁支亲族只能学到些许皮毛小术,无关人等连登山都不许。

    这两处仙家道场虽不收徒,毕竟还有门户可见,有志求道之人总还能存个念想;与之相比,那些隐迹世外的仙宗却更让人无奈,便是决心穷尽毕生之力去找,也未必能在老死前有所收获。

    聂冲家中父母健在,有孝道要守,自是不能学着闲人一般五湖四海去碰机缘。拖得久了,他求仙问道的念头也就淡了,退而求次开始专心练剑,指望着有朝一日剑术大成,能够做个无人敢辱的武林大豪,得偿一生快意。

    这一回身上背了命案,他思及总归已是孝道不能尽、有家不能归,不如一边躲避着官府的缉拿,一边寻找仙门求个前程。一旦能有成,困局便能轻易扭转,世间再没有多少事能为难住自家。重拾旧念之后,他的心思就变得急切了起来,这才会因寻觅无果而生出烦躁。

    “呼……”吐出一口闷气去,聂冲收回了泡在溪中的双脚,用衣摆擦干水迹,重又穿上鞋袜站起身来。

    溪边地势极高,不用费力便能看到很远的地方。他手搭凉棚眺望了一眼,见得四下并无官差的形迹,心中便忖道:“当日没人看见我躲进了这里,捕快们入山几次搜寻无果,应该不会再尽心尽力地钻林子受罪了。想来此刻官府已将我的容貌绘影图形张贴到了各处要道关口,一时半刻还真不能犯险出山……等日后风声渐弱,我再乔装一番出去走走,看那官府的张贴的画像到底与小爷像是不像。”

    这般想着,聂冲低下头看溪水中的倒影。还没等他将自家面孔看个真切,却先瞥见有一道银光经天而过,陡然折落到了身后里许远的一处山坳里。

    耳根一跳,聂冲忙地回头,圆睁双目朝那方向望去。随后就见银光再次腾起,隐约裹着柄短剑,错乱无章地在半空中划了几下,忽而一沉,接连撞断许多颗大树,发出极大的声响。

    “仙家手段!”聂冲惊喜难言,心道:“那一道银光似是传闻中仙家所御使的飞剑?空穴来风必有因由,无怪乎传言说此间山中有剑仙修行!”

    连日苦寻终于有了进展,聂冲再不犹豫,卖力发足像那山坳跑去,一心要求个结果。

    杀生观的武学出自道家一脉,虽比不得仙家道术厉害,但在世俗武林中也要归为上乘一列,能与之相提并论的江湖门派不过聊聊十数间而已。聂冲当初之所以会被观里的道士收在门下,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一身根骨不差,天生适于修习这一脉的剑术。

    要练成高明的剑术,所需学的必定不只是简简单单的运剑之法,目力、耳力、身法、步法皆须修炼到出众的地步。除此之外,周身气力也要依法打熬,外练筋骨,内壮气息,如此才能有长力与人较技搏杀。

    聂冲自幼便下过辛苦,此刻全力展开身法,整个人便如似一根硬弓射出的箭矢,眨眼间便能跑出两三丈远。约莫赶了一半路,眼瞅着再跑百十丈远便能感到山坳的边缘,可那银光却在这时坠了下去,数息过后仍不见动静。

    见此情形,他心下着急,忖道:“可别是那施术之人要走了吧?我须再快些,若是错过了这次,下回还不知等到哪年哪月才能遇上世外高人。”如此想着,他步伐又加快了些,真如将吃奶的力气都用了上,约莫过了十数息的工夫便已经跑到了山坳边缘。”

    只因奔跑得太急,他冲一时间脱了力,气喘喘地蹲了下去,同时不忘伸出脖子张望。这一望便看到了一个五尺高下、长脸凹腮的锦袍青年,其人鬓侧还插了一朵牡丹。

    不知为何,聂见了这人便觉有些面熟,可再一看他捧在手里摩挲着的一柄精光闪闪的短剑,认出那正是先前在天上刚显过威风的事物,不由又摇了摇头,心道:“我所认识的人物里,可没谁有福气能有这等飞腾自如的仙家宝贝。下面的定然就是先前施展道术神通之人了……我该却如何上前相见才会不显得失礼?”

    他既怕贸然上前惹恼了仙家高人,又怕耽搁得久了对方会忽然使出法术离去,左右矛盾之下,脑子竟嫌不够用了。

    便在聂冲犹豫时,站在山坳里那人却先开口了。但见他眉头一皱,面现肃容,屈指往剑上一弹,伴着嗡嗡剑鸣声说道:“赵师妹,可你知我这一招‘凤点头’为何施展得如此凌厉?”

    聂冲见状一怔,转睛四顾却不见有人在,当即心道:“还有个使了隐身法的?以我的眼力,竟看不出有丝毫痕迹,仙家手段果然奇妙……”

    他正惊奇感慨着,却见那锦衣青年闭起双目缓缓摇头,接着用一种很是悲壮的语气又道:“唉……身为七尺男儿,我原本是羞于对你讲说的。可我被爹爹接引入道之前乃是个书生,读过好几车的书——都是儒家的。从那些书中我明悟了君子之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因是之故,哪怕再羞上千百倍,我今日也要壮起胆对你讲出来。”

    睁眼来回踱了几步,他面显追忆神情,缓声道:“头一次见你练剑是在去年重阳,当时你立身在秃笔峰上,施展的正是一招凤——点——头!”他抖腕撒手,短剑化作一道银光飞出,忽高忽低先后斩断十余颗大树,最终撞上了一块青石,被弹落在了地上。

    “不成不成……”锦衣青年皱眉摇头,手上捏了个印诀一招,短剑便又回到了手中。下一刻,他肃容再现,屈指弹剑,张口道:“赵师妹,可你知我这一招‘凤点头’为何施展得如此凌厉?”而后又换了悲壮神情,道:“唉……身为七尺男儿,我原是……”

    似是觉着语气还欠些味道,他又摇了头,静立酝酿片刻,重又道:“赵师妹,你可知我这一招凤点头为何施展得如此凌厉?唉……身为七尺男儿,我原本是羞于对你讲说的。可我被爹爹接引入道之前乃是个书生,读过好几车的书——都是儒家的。从那些书中我明悟了君子之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因是之故,哪怕再羞上千百倍,我今日也要壮起胆对你讲出来……”

    聂冲听他反复啰嗦,终于明白了究竟,忍不住开口低声骂道:“是哪派仙宗的高人坏了脑子?竟将这等货色也给收进入门下了?明明只有五尺出头,居然然自称是七尺男儿,不知是不是那几车书将他害成了如今这痴傻的模样……既然脸皮如此之厚,何不索性说自家身高丈二,乃是庙里降魔金刚转世投胎,或许那位赵师妹听过后便会以身相许啦。”

    聂冲言语的声音原本极小,仅是嘟囔嘀咕,却不知怎么被下方那锦衣青年离着老远听了见。他只见对方猛一转身,目光便锁住了自家的落脚之地,接着一声怒喝:“谁在偷看你家徐胜炼法?给我滚出来!”声音方一入耳,一道银光也刺到了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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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 深知天高】………

    茶楼、酒舍一类的地界通常要请嘴皮子利索的说书人驻留,讲那野史杂说、仙家逸事来招揽顾客。聂冲闲时最爱的便是领上几个玩伴去听书,类如法宝、飞剑一类的事物,早就耳熟能详。

    那些事迹也并非皆属凭空杜撰,大多是事有来由。譬如两军交战之际,常有仙家异人各扶明主,演绎那气运流转、朝代更迭之事,而后借由战场上活下来的人将见闻说开,一传十,十传百,仙家手段因此渐为人知;虽则口耳相传中免不得会添枝加叶歪曲夸大。

    聂冲最初听说飞剑的厉害时,知晓这等仙家事物御使起来迅疾凌厉,往来间如雷光电火,能伤人于千里之外,心中也不知有多羡艳,总想寻来一把佩在腰间。可眼下面对飞刺而来的一道银光,他却一丝一毫都不想沾,忙用右足发力一蹬,侧身朝扑倒出丈许远去,堪堪躲避了开。

    也就是他自幼练剑身手利落;换个人来,稍稍慌慢上一些,下场必然与先前被飞剑所斩的那些树木一般拦腰分为两截。

    然而逃过一劫的聂冲全无半点得意,只因这一次闪避之后,他周身已不胜多少力气了,那飞剑若是追着刺来,必然无力再躲了。

    连日躲在山林里,饶是聂冲并不如何担心被捕快官差捉拿到,每日也都用投飞石暗器的手段打下小鸟小兽升火烤来充饥果腹,但这山间毕竟不比城里,风餐露宿煎熬下来,再加上心底不时想起爹娘与黄芽儿等人,一连日过去,身心俱都已疲弱了下来。再加上他方才发现剑影腾空,欣喜之下跑得脱力,只喘息了一时半刻又怎能恢复全盛时的气力?

    眼见那刺空的飞剑贴地一扫,将方才存身处的草木尽数斩毁之后又将剑尖转了过来,聂冲惊恐之下放声吼道:“我日你先人徐大宝!你这忘恩负义的王八蛋,真要取了爷爷的性命?”

    山坳里那锦衣青年一听话这话顿时一愣,眼睛瞪得老大,脱口道:“咦……是谁?”说着,他把脚一跺,足下生出一夺三尺方圆的五彩云头,载着他穿空赶了过去。这云头赶路也不知是什么法子,行速虽逊于飞剑往来,但却要胜过奔马许多,几十丈的远近晃眼就到。

    待他离地数丈将云头定住,往下细一打量,面上顿时生出惊喜神情,张口道:“我还道是谁在唤我的名姓,竟是冲哥儿你!你怎么跑到了这里来?”跟着摸了摸光滑的面皮,疑惑地又问:“又是如何认出我的?”

    “娘的!聂冲撇了一眼悬在自家头三尺的仙剑飞剑,缓过一口气来撑身坐起,望向那立身云头的锦衣青年,没好气地骂道:“既黑且矬,讲话是淮北路的口音,又姓徐,便是高邮城里随便拉出一个瞎子来也能猜到那人必定是人称‘深知天高’的徐大宝!虽然我不知你有何奇遇,一年多不见便长高了一尺,脸上的麻子、疙瘩也不知怎么掩藏了起来,但总不会连个瞎子也不如。”

    觉着身上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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