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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支泪-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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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样也可为天下士人树立典范,鼓励维新人才投身新政!”

“说的是啊,知我者珍儿也!”拥她入怀,指尖缠绕,衾寒漏残夜销魂,鸳梦唯有落花知。

翌日,上谕下。“振兴庶务,首在鼓励人材。各省士民著有新书,及创新法,成新器,堪资实用者,宜悬赏以劝。或试之实职,或锡之章服。所制器给券,限年专利售卖。其有独力创建学堂,开辟地利,兴造枪炮厂者,并照军功例赏励之。”

六月。

再次下诏,勉励众臣进言上谏,为新政出谋划策,君臣一心,力除壅蔽。一时间上下一诚相感,国是以定,治道蒸蒸。

七月。

“这新人虽多,真正有见地有胆识的却少,只怕无力与顽固老臣抗衡。还得选些有识之士吧!”梦珍磨着磨,看着新上任的官员名单。

“嗯,朕心中已有人选,不日就赏内阁侍读杨锐、中书林旭、刑部主事刘光第、江苏知府谭嗣同并加四品卿衔,参预新政。罢李鸿章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以裕禄为礼部尚书,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

“这几个人倒是能委以重任,只是都过于年轻,做事会不会欠稳妥?”

“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翁师父德高望重,资历深厚,可惜……朕,朕身边已无可靠之人了,只能走一步险棋,赌上一回了!”

看着日渐憔悴的人,心头一丝痛抽过。

“二品以上官员需经太后用玺,以下的人朕还是有权摆布的!”乙亥,置三、四、五品卿,三、四、五、六品学士,为新人设位。几日后,召原驻朝大臣袁世凯进京。

月末,趁热打铁,鼓舞士气。光绪诏曰:“国家振兴庶政,兼采西法,诚以为民立政,中西所同,而西法可补我所未及。今士大夫昧於域外之观,辄谓彼中全无条教。不知西政万端,大率主於为民开智慧,裕身家。其精者乃能淑性延寿。生人利益,推扩无遗。朕夙夜孜孜,改图百度,岂为崇尚新奇。乃眷怀赤子,皆上天所畀,祖宗所遗,非悉使之康乐和亲,未为尽职。加以各国环相陵逼,非取人之所长,不能全我之所有。朕用心至苦,而黎庶犹有未知。职由不肖官吏与守旧士夫不能广宣朕意。乃至胥动浮言,小民摇惑惊恐,山谷扶杖之民,有不获闻新政者,朕实为叹恨。今将变法之意,布告天下,使百姓咸喻朕心,共知其君之可恃。上下同心,以成新政,以强中国,朕不胜厚望焉。”

处处紧张有序,新政如春日待发的种子,艰难地破土而出。不顾身后风雨如晦,莫想前方冰刀霜剑。日月旋转,光绪用尽全部力气披荆斩棘,坚定前行。披星戴月,废寝忘食,想到那个光芒万丈的未来,苦亦为甜。

景仁宫是没有功夫去了。不过,梦珍会在殿外等着他,等着他下朝,然后再送他到西暖阁。没有步舆,没有侍从,只有并肩而行的两个人,只有灵犀相通的两颗心,只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憧憬。说着进展的新政,看着忙碌的飞燕,拂着抽丝的柳条,赏着含苞的姣花。不见太后的厉语,无视皇后的冷眼,忘却人世一切纷扰,守望心中桃源痴梦。携着手,并着肩,两两相望,有时连言语都显得多余。这几刻钟的时间,足以让两张明媚的笑靥相印在心里,相守在梦中。

其他人倒也没闲着,皇后往颐和园跑得更勤了,荣禄在天津加紧筹备,一批批守旧大臣涕泪横流地跑去颐和园请太后“力挽狂澜”。太后依旧喝着茶,听着一拨拨的人来诉苦水,棋局早已在操纵之中,时辰未到,何必轻举妄动。

萦儿依旧挑拣“要事”定期禀报给李莲英,诸如珍妃又和万岁爷下棋了,皇上来景仁宫弹了会儿钢琴之类的事,悉收太后耳中。

一日深夜,又接到李莲英的指示,冰雪聪明的萦儿总觉得这个指示隐隐的有些怕人,踌躇片刻,叩开了梦珍寝室的门。

“主子,李谙达又给我条子了!”

披衣起来,梦珍看着神色慌张的萦儿,心里一股寒意袭来。接过纸条,“汝务必小心行事,密切注意一切情况,尤其万岁言辞,据实禀报,不得有误。九月阅兵后,必有重赏!”

浑噩的头脑立即清醒过来,“九月阅兵后,必有重赏”,意思再明白不过。果然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原来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太后早有废帝之心,如今,只怕是在磨刀霍霍了。梦珍不禁打了个寒战。

第二天,乾清宫外。

“李莲英给萦儿的条子!”梦珍将纸条塞进光绪手里。

打开纸条,扫视一眼,长叹一声,却没有多余的震惊。“朕早知道,在她让荣禄去天津时朕就猜到了!”

“预备怎么办?”

“总之不能坐以待毙!朕晚上去景仁宫再详谈!”神色凝重,没有告别,他径直向西暖阁走去,梦珍看着他的背影,竟在原地愣了好久。

残漏声催暴雨急(中)

养心殿。

“……顷闻伊藤罢相来游中土,已至京师,将蒙召见,如果才堪任使,即可留之京师,着其参与新政,自于时局更多裨益。……”候选郎中陈时政的奏折摆在桌上。

“皇上,伊藤博文是日本明治维新的中坚力量,若能请他做新政顾问,楚才晋用,必能如虎添翼!”杨深秀满眼期待。

“……九月阅兵后,必有重赏!”阴云一样挥之不去,光绪眼睛盯着奏折,目光好像游离在千里外。

“皇上?”杨深秀看着茫然的光绪。

回过神来,“哦,这么快就来了?”光绪没头没尾地应答着。

“是,康主事已经前往日本使馆拜见,希望他能留在大清,帮助挽救变法危局……”伊藤来华之事早已商定,怎么皇上好像心不在焉……杨深秀暗暗想到。

“好!朕会尽快见他的,你们拟定一个问答节略,呈给朕!”

“遵旨!”

风雨飘摇,举步维艰。近乎痴狂的坚持,耗尽血泪的努力,究竟能换来什么……民间盛传的废帝计划沸沸扬扬,这皇位,也不过如此之脆弱。他摩挲着身下的龙椅。君位不保,新政也只不过是昙花一现,心知肚明,为何还不肯放手。还有那批志士,只怕也在劫难逃了。不,不!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能牵累他们,救一个是一个!

蘸墨,提笔。

“工部主事康有为,前命其督办官报局,此时闻尚未出京,实堪诧异。朕深念时艰,思得通达时务之人,与商法治。闻康有为素日讲求,是以召见一次,令其督办官报。诚以报馆为开民智之本,职任不为不重。现筹有的款,着康有为迅速前往上海,毋得迁延观望。”

“将这立即送去康大人府上,宣林旭进宫,即刻!”

“嗻!”

……

“叩见皇上!”

“免礼!”扶起林旭,“这有一道密旨,你捎给康有为!”

“皇上……”

“快去!”

林旭不知发生了什么,可看皇上神色,知道事关紧急,刻不容缓,上了马车,火速赶往保国会大堂。

康有为接过圣旨,林旭随后赶来。

“康大人,请屏退左右!”

康有为意识到事态紧急,屏退闲杂,闭门接旨。

“朕今命汝督办官报,实有不得已的苦衷,非楮墨所能罄也。汝可迅速出外,不可迟延。汝一片衷爱热肠,朕所深悉。其爱惜身体,善自调摄,将来更效驰驱,共建大业,朕有厚望焉。”

热泪模糊了视线,向着宫城,跪地长叹。“皇上啊!”

傍晚时分,狂风骤起,黑云压城,夕阳扯着血红的尾巴混沌而去。

景仁宫。

“珍儿,朕已命康有为火速离京了!”

“这是为了保全他,他会明白的。只是,事情真的到了如此地步了吗?”答案已在心里重复了千遍万遍,可还是问出了这么个愚蠢的问题。

“荣禄那里只怕已是万事俱备了。朕,还是什么也做不了!她有意废朕,朕早已感知,无权无人,废了也罢!”

“别这么说!”她握紧他的手。

“不能雪国耻,除逆贼,富国强兵,重振雄威,朕,不甘心哪!”苍白的拳头捶打着自己,“珍儿,朕想赌一把!”

“你想……”模糊的历史常识隐隐浮现在脑中。

“对!我已命袁世凯以侍郎候补,专任练兵事宜,且不受荣禄节制,直接听命于朕!”

“什么?袁世凯?不,万万不可用这个人哪!”窗外雷霆乍惊,一道通天闪电划破夜空,映得殿内恍如白昼。

两人不由一惊,大雨倾盆而下,魔掌般撕打着门窗。

“为什么?”珍儿反常的激动让人费解。

“他不是有信之人,他会背叛你的!他为的只是自身荣华!”妇孺皆知的常识令人心惊胆战。

“你怎么知道?”震惊,迷惑。

“我如今说不清楚,总之万不能用他!”梦珍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这个中缘由,也容不得细细思量,她知道的就是,尽力阻止,尽一切力量阻止他的天真举动。

“朕知道这是一步险棋,可,可真的是无可奈何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要是再晚一步,明日只怕就是刀下鬼了!”

外面开天辟地一般地炸着惊雷,雨柱倾泻而下,狂风怒号着,似要摧毁一切。

“这不是险棋不险棋的问题,袁世凯不能用!”梦珍几乎暴跳起来。

“珍儿,你怎么了?”看着火燥的珍儿,他愈加迷惑。

“听我的吧!袁世凯真的不能用!”梦珍几乎乞求着。

“可是,京津兵权已握在荣禄手里,朕无兵无将,难道就坐以待毙吗?”

疯狂的闪电将他的脸映得惨白。

梦珍看着那惨白的脸,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依我看,此事不可莽撞,咱们这边毕竟还是有些力量的,况且有洋人始终支持,不到万不得已,那边应该不会轻易把咱们怎么样,当务之急是保存实力,想法保全那些忠贞志士。毕竟你是皇帝,年轻的皇帝,这些维新之士也都是风华正茂,总会有大展宏图的一天。而那边,已是日薄西山,持久战他们打不起!”

光绪略一思索,“珍儿说的在理,她很可能拿那些维新志士开刀,而且,绝不会像上次对翁师父那样手软了!”他站起来,“珍儿,笔墨伺候!”

“好!”

素笔飞转,疾书墨迹。

“近来,朕仰窥皇太后之意,不愿将旧法尽变,不欲将老谬昏庸大臣罢黜,而用通达英勇之人,此近来之为难情形也,必欲朕痛切降旨将旧法尽变,旧臣尽黜,朕之权利实有未足,果使如此,则朕位且不保,何况其他!今朕命汝等火速离京,保全实力,待时局扭转,化弱为强,再与尔等来日方长!特谕!”

“这如何送出宫去呢?”光绪将墨迹吹干,折叠起来。

“这……”深更半夜,雷雨大作,此时派人匆忙出宫,岂不是打草惊蛇。

“主子,奴才有个主意!”一直在旁侍候的萦儿跪了下来。

“什么主意?”两人异口同声。

“回皇上,回主子,主子可派景仁宫办事太监执金牌令箭携旨出宫,就说,主子求子心切,听说京城有个庙里的送子观音很是灵验,但若去求子,必选吉日良辰,而且雷雨之夜菩萨最易显灵,所以必在今夜出宫。”

“妙计啊!这么说一定无人敢拦,宫中无人不知太后也整日为皇嗣的事焦心,若是耽误了为皇上求子,只怕他们也吃罪不起!而且,此事虽不合规矩,但毕竟是为皇室宗脉着想,太后即便起疑,也不好说什么!”梦珍眼睛一亮,“萦儿,谢谢你!”

“好!立刻行动吧!”

萦儿立即传来景仁宫往日进出宫廷办查的小太监。光绪将密旨交与他,叮嘱务必即刻送到康梁住处,小太监知道事关重大,不敢多问拖延,立即奔了出去。

“回来!”梦珍忽然想到什么,“还得再加一句,让他们不要自作聪明轻举妄动!尤其不要求助于袁世凯!”

“这……有必要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写吧!”

前一卷圣旨已经收好,不便取出再补,光绪随手扯下一角碎纸,“尔等万不可鲁莽行事,寻助于不可信之人,一切听朕旨意!”

小太监接过纸条,塞进衣带,飞奔而出。

一路狂风暴雨,泥泞不堪,不见景物,小太监跌跌撞撞,顾不得摔了多少跤,总算来到保国会。

“哪位是康先生?”

“我就是,小公公……”一天之内一明一暗两道圣旨,已让康有为有些惊惧。

“皇上让我给你……”小太监从衣带里摸出密旨,再找纸条时,却怎么也摸不到,难道是路上摔跤时……小太监心里一惊,反正此事再无第二个人知晓,干脆……

“皇上让把这个给您!”拿出那道密旨。

康有为打开密旨,心里不有一阵抽搐,“皇上还说什么了?”

“没……没了!奴才不宜久留,康大人若无其他事,那奴才告退了!”

“好!劳烦公公了!”

掌灯,鸣笛。保国会二十七名成员集结在大堂。

“卓如,你怎么看待此事?”

“学生以为,皇上实是万不得已,才下此决策,我们应该遵照旨意,火速离京,再做打算!”梁启超冷静而激动。

“嗣同不敢苟同,我等平日蒙受圣恩甚厚,如今圣上深陷险局,我们不设法相救,反倒避难而走,这不是不仁不义吗?”

“那你以为我们应当如何?”康有为问道。

“仿效日本明治维新,联络忠君爱国之人,兵谏太后,归政皇上!”

众人皆惊。

“老师,各位兄弟,如今京师盛传太后要废黜皇上,另立新君,如果我们不设法营救,他日眼睁睁地看着皇上被废,你我怎对得起皇上的器重,对得起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努力!”谭嗣同看着众人,慷慨激愤。

“此时不发,更待何时啊。师父!”谭嗣同向着康有为请求道。

“我同意嗣同的意见!我们不能趋利避害,置圣上于不顾!”一位志士响应道。

“我也同意!”

……

一时间赞同之声遍起。

“可是,没有确实可靠之人,莽撞行事,只怕会弄巧成拙,害了皇上啊!”梁启超焦急地看着众人。

“那总不能束手就擒啊!这好歹也有一线希望!”谭嗣同辩驳道。

“我也赞同嗣同的话,有一线希望就该试试,总不能看着皇帝被废!嗣同,你可有主意,我们该怎么办?”康有为听了众人的争议,作出决定。

“嗣同愿前往法华寺请袁世凯刺杀荣禄,包围颐和园,以救圣驾!”

“有几分把握?”

“学生一定不辱使命!而且袁大人一向嫉恶如仇,皇上又破格提拔他为侍郎候补,他没有理由不知恩图报啊!”

“好!那你速去法华寺!”康有为拍着谭嗣同的肩,“马到成功!”

谭嗣同坚定地点了点头,匆匆离去。

梁启超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难以抹去的担忧在心头悄然升起。

谭嗣同到袁世凯住处,软硬皆施,袁世凯何等精明,好汉不吃眼前亏,当即允诺相助维新派刺杀荣禄,兵谏太后。

疯狂的雷雨冲刷着紫禁城。

景仁宫。

“怎么样?东西给了吗?”绷紧最后一根神经,光绪问道。

“回皇上,给康先生了!”

“他怎么说?”

“奴才不敢耽搁,送完就回来了,没听到康大人说什么……”

“行了,你下去吧!”光绪对着浑身湿透的小太监挥了挥手。

梦珍看着他退出,总觉得哪里不踏实,“还是派人出去打探一下动静吧!我心里不踏实!”

“再派人出去,又以什么名义呢?”

“一不做二不休,就说求来的灵符丢在外面了!”

“萦儿愿出宫打探!”

“萦儿……”梦珍看着杨柳般娇弱的萦儿。

“主子,就当是让奴才赎罪吧!求您了!”萦儿闪着泪光,望着梦珍。

“好吧!多加小心!”

“嗯!”

看着单薄的身影冒着风雨而出,梦珍和光绪百感交集,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狂风推开了脆弱的窗子,暴雨肆虐而入。

残漏声催暴雨急(下)

轻推上被风雨砸开的窗,擦了脸上飞溅的雨珠,听着窗外厉鬼号叫般的雷雨,梦珍觉得心像是被丢进了黑暗的无底深渊,不见一丝光亮,甚至不知道哪里才是出口的方向,空前的迷茫无助就似窗外的暴雨般不可抗拒地袭来。顾不得许多了,她已经尽力了,她已经拼了命地在努力了,可是历史的车轮会为她扭转乾坤吗?上天又真的会为她打动吗?她最终还是为情所困了,还是背叛了自己当初只做过客的诺言,还是无可选择地将与历史一较高下,尽管结局连她自己都不敢过于乐观。她尚如此,而他,又当如何呢……转身看着茫然若失的双眸,握紧凄冷如冰的双手,她,牵着他在窗前坐下。

“珍儿,你说,朕,会成功吗?”消瘦的脸庞更显出两只闪亮的大眼。

“会的!一定会的!”她,将他的头揽入胸怀。情为何物,情为何物,真的能让人飞蛾扑火,万劫不复也无怨无悔吗……

雨暴风狂,电闪雷鸣。

耿耿青灯,暗夜漫漫。

泪烛摇摇,人影依依。

“珍儿,你知道吗?朕小时候最怕打雷了。刚进宫的时候,朕还小,身边一下子没了熟人,心里总是害怕,可又不敢说,所有人都告诉朕,你是天子,不能害怕。可是朕就是怕啊,在王府的时候,有额娘守着,进了宫,什么都变了样。朕还记得,那是进宫后的第一个雷雨夜,朕四岁。外面雷鸣电闪,暴雨瓢泼,通天的闪电将人影映得好长,惊雷似要将朕的寝宫劈开。那时候,阿鲁特皇后刚刚驾崩,朕只见过她一面,那时还小,现在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只记得她那时脸色很白,白得怕人,而且总是拭泪,腹部微微隆起,很和善的样子。她临终的前一天去过储秀宫,朕在外面,正打算进去,忽然听到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摔碎了,然后就有人凄厉地哭喊,朕吓得跑了出去,晚上就传来皇后驾崩的消息,朕又看到了帕子下面那张惨白的脸,差点晕了过去。然后回到寝宫,就开始听到雷声,朕一个人缩在床角,瑟瑟发抖,怕极了,可却不敢大声哭出来,只得在心里念着额娘,额娘……可是哪有额娘的影子啊!”

梦珍低头,看着他,他的眼神陷入深邃不可知的地方。

“然后,门开了,朕吓了一跳,拼命往角落里缩,用被子捂着脑袋,只露出眼睛;”惊恐的神色令人揪心,“然后,一个很长的影子映在了床帏上,朕吓得大叫了出来,那影子渐渐向朕靠近,朕几乎快要忘记呼吸了,只见一只纤长的手掀开布幔,额娘的脸映入眼帘,朕激动万分,哭着扑了过去,喊着额娘,那只手轻拍着朕的后背,朕听到她说‘好孩子,不害怕,皇爸爸在这呢!’不是额娘的声音!朕猛地一惊,从她身上跃起,愣愣地盯着那张脸,与额娘有些相像,却多了几分形容不出的东西,隐隐地让人畏惧。她伸手拭了朕脸上的泪珠,柔声说:‘今后不要叫我额娘,要叫亲爸爸,知道吗,好孩子?’朕茫然地点点头,喊了声‘亲爸爸!’她满意地抱起了朕,‘真乖,以后要听亲爸爸的话,亲爸爸会像你额娘一样好好待你的!’提起额娘,朕忍不住大哭起来,‘不哭不哭,你是皇上了,怎么能随便哭呢?不怕啊,亲爸爸抱着你,给你捂着耳朵!’我偎在她怀里,忐忑地感受着那好像很不一样的温暖,茫茫然地睡着了。”

梦珍听着听着,听出了一脸泪光。

“还有一回,朕生病了,烧得迷迷糊糊,又开始乱叫额娘,她日夜守在朕身边,拉着朕的手,替朕尝药,喂朕吃药,那时候,仿佛又回到了王府里,又回到了额娘身边……可后来,一切都变了,时常罚跪,甚至打板子,朕一看到她;就连话都说不通顺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珍儿,你说朕是不是错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我们没有错!这并不是要忘恩负义,你又不会伤害她,只是由于政见不同,她还是你的亲爸爸,我们会一辈子侍奉她,爱戴她,报答她!”

“天子,有什么好,不如平常百姓家,母慈子孝,亲兄热弟。这个皇宫,容不得真情在,甚至容不得骨肉亲情!多少冤魂饮恨不肯散,多少生人含泪做死别!朕还记得母后皇太后驾崩的那天,也是个雨夜,朕白天还给她送过亲爸爸让人做的点心,她和蔼地笑着,摸着朕的头,告诉朕要做个好皇帝,朕答应着,想抓点心吃,她却慌忙将点心从朕手里打落,匆匆把朕打发回了储秀宫。朕当时好纳闷啊,以往亲爸爸不让朕吃点心,都是她偷着让朕吃,可那天是怎么了,朕想吃一块点心都让她慌得变了脸色……朕没有力气再想下去,接着,晚上,母后驾崩了……”他哽咽着,语不成句,“朕……朕都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

她将他紧紧揽在怀里,任他像孩子一样伏在她身上宣泄那积攒了多少年的悲愤压抑,任泪水湿了衣襟,刺痛心扉。两行热泪滚下,滴在那烛泪旁,滴在那绛色的木桌上,似血一般流淌着。雨更大了,风更狂了,雷更猛了,老天爷似要亲手摧毁这个世界,再造一番新天地。

无语,无声。

抱紧胸前的人,望着肆虐的风雨,等着命运的安排。却突然不那么畏惧了。人海茫茫,红尘滚滚。高山流水,知音难求。而今,自己与他一起历尽风雨,一起守望明天,紧紧相依,无须言语,就能感受彼此心中的那份唯一,那份珍重,那份痴情。就算将来棒打鸳鸯,两地分离,甚至天人永隔,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心在一起,梦归一处,生死相许……

突然,“哐当”一声,门开了,两人同时望过去。

疯狂的闪电映出单薄狼狈的人影,摇晃欲倒。

“萦儿!”

“皇上!主子!奴才……回来了……”无力地摔跪在地上。

“情况如何?”他顾不得拭去泪痕,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奴才对不起皇上,对不起主子!奴才……去晚了!谭先生去了法华寺!”语尽,泪不止。

一个趔趄,梦珍的心坠入渊底。命运,命运,最终还是你赢了!历史就是历史,容不得任何人违逆,容不得任何人牵绊!

光绪一愣,眼睛却又亮了起来,“还有一线希望!还有一线希望不是吗?”他转身,摇着梦珍,“还有希望!朕待袁世凯不薄,而且也曾暗示过他,他不会背叛朕的,珍儿!”

她,看着那双眼睛,用力点了点头,转过头去,不忍再面对那双闪着希望的双眸。

依旧雨暴风狂。

萦儿退了出去。

他,在等,等那永远到不了的援兵,等那荒谬的“兵谏”,等那自己也明知不可能的喜讯。

她,听着外面的雷声,望着身边的人,纷乱的心绪渐渐不那么纠缠扯痛,竟变得无比宁静,来这之后,从未这么宁静过,从未这么安逸过。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一丝幸福竟不合时宜地涌进心田。小时候,听人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现在,他与她一同面对风雨,一起度过了多少难关。他们有过并肩看彩霞的浪漫,有过同赏红楼的共鸣,有过撕心裂肺的心痛,有过相濡以沫的陪伴。世间万物,夫复何求……

“载湉!你还记得那年元宵节,我们一起放孔明灯吗?”仰起头,她像孩子一样笑着。

“记得!怎么会忘呢?”他看着她,也浮现出那时的笑容,“那时候咱们都是孩子,那是朕最快乐的时候!”

“还记得我在灯焰里放的纸条吗?”

“‘但愿人长久’,对吗?”

“是!我跳的舞,还记得吗?”

“霓裳羽衣舞,翩然若仙,惊魂动魄,叹为观止,终生难忘!”

“那你还记得对我的承诺吗?”

“什么承诺?”他在脑海里尽力搜索。

“我让你记住我写在纸上的那句话,还记住从今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明月在,你就在,不许你负了我,负了明月!”她,依旧笑着,可眼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盈满了泪水。

“朕记得!天子金口玉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那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能负了这句承诺!明月在,你就在!”

“珍儿,你怎么了?”这个时侯提起儿时的誓言,让人感到无端地慌乱。

“答应我!”她凝眸,看着那双漆目。

“朕答应!可你也要答应朕,好好照顾自己,不能负了朕的一片心!咱们都做湘云一样的人,‘阳光潇洒,不畏艰险’!”

“好!我答应你!不管我人在哪,身在哪,我的心永远伴着你!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相拥,听着彼此同时跳动的心,不再害怕……

夜,深了。

颐和园。

荣禄与袁世凯匆匆来了又去。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泪烛燃尽,风雨渐停。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一切都明了了,“援兵”不会再来,明天大势将去。不再奢望,不再幻想,他与她,洗漱完毕,整理了衣装。

天,大亮了。朝阳,出奇地无比绚烂。万物经了暴雨的洗礼,都新亮艳泽。

雷霆乍惊风波起(上)

打开房门,夏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射进来。雨后,空气如洗,带着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携手而出,深呼吸一口这难得的清新,相视而笑。

一切,依旧如常。

最后一个相依的晚上,最后一次比肩而立,最后一次共迎朝阳。

昨夜,“兵谏”幻想破灭后,康有为、梁启超在伊藤博文帮助下连夜逃往日本,带着那壮志未酬的遗恨,带着那无可奈何的圣旨,还有那块摩挲得退了色的金色怀表……

谭嗣同誓要为变法献身,执意留下。

卯初二刻。

“珍儿,”回身,握起肩上的玉手,“你怕吗?”

反握了他的手,坚定地迎上那双多了几分沉重的眼睛,笑容胜似身后的朝阳,“不怕!”

“朕该去中和殿看祭社稷坛的祭文了!”

“好!我送你!”

十指紧扣,掌心相贴。这最后的温度究竟还能陪伴自己多久,已经不重要了。踏过潮湿的路面,拂过墨绿的叶子,努力将这最后的温存感动连同身边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刻在脑海里。这只需片刻的一段路,竟走了半个时辰。

殿门前。

“珍儿,等着朕!”灿灿的朝阳映着明媚的笑脸,竟显得不那么真实似的。

“好!等着你!”笑容绽放,如荆棘中盛开的玫瑰。

放手,看着明黄色的背影缓缓走上台阶,渐行渐远,渐行渐远……

东方一片火红,金色的背影消失在大殿里。

这一别,何时再见,何时再见……

泪水,倾泻而下,笑容依旧。相知相许,此生足矣。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颐和园。

天未大亮,太后便起驾回鸾,落驾西苑。

中和殿。

依旧认真地看着祭文,风波袭来之前,一定稳如泰山。

不知过了多久,几个侍卫太监禀报,荣禄领一对兵士来见。

“臣荣禄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浪将起,大势将去。

“荣中堂带着兵士,这么早来见朕,有何贵干哪?”放下手中的祭文,他,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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