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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君霸爱1-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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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载看着一盏半明半暗的烛火,手一抬,几个彪形大汉抬着一个铜盘进来,铜盘里有一个剥了皮的人头骨,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血腥气在典雅而华贵的会事厅幽魂一般钻进每个人的鼻子,胆子小的已经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厚载就着诡异的灯光对着手掌看了又看,呼地一下吹了手指见的灰,眯着眼睛打量许久:“这手,沾了太多东西,难免就脏了,脏了,我又不愿意砍了我的手,怎么办呢?”
  对已经呆了的众人笑道:“总不能为了这个脏东西就把心爱的手给砍了!”
  “呵,盘子里的这块骨头,本来也是我们明海楼的好兄弟,收受了人家的钱,一路上暗地里追杀我,并且杀了我两个忠心的侍从!”明厚载眼睛突的一眯,手指猛力一捏,发出一种恐怖的咯吱声:“所以,他就是今天的下场!”
  “还有谁,受了人家的好处,还来不及行动的,今天都给我乖乖的站出来,老子放你一马!否则……”
 



  第五十九章 决断大主楼,美人侍家宴


  铜盘突然略一倾斜,那个头骨啷啷地盘里一滚,向一个抖得如筛糠的胖男人滚去,巧巧地落在他双膝间,黑洞洞的眼窟窿与他瞪了个正着,“啊!救命啊!”他站起身来狂呼乱叫,血淋淋的头骨被震落在地,向另一个虚肿脸的男人滚去,一时间胆子小的站起身来四下躲避这个可怕的怪物,胆子大的虽然不动,却皱眉皱得打结。

  “都给我坐好了!”厚载猛一拍桌子,喝道:“有胆子收受脏钱,没胆子看脏东西?我数三下,收受贿赂的站到右手边,我从轻发落,亏不了你!死不了你!不主动坦白,被我查出来的,我就让他和这个头骨一样的下场,老子把他剥了皮挂墙头!”

  “一!”人群开始搅动起来,像开了锅的水。

  “二!”人流如被避水珠破开的水墙,开始分流开来。

  “三!”厚载桌子猛然一拍,所有人瞬间站定,不敢再动。

  右手站了三分之一的面色苍白的人。

  “很好!”厚载满意地冷视右手边的人:“我保你们平安,看你们的交代情况,决定是留在原职还是降职使用。”

  右手边的人原以为已经不死也要被去掉半条命,没想到竟是这么宽大的处理,不由得面带喜色,动摇的人心渐渐平复下来。

  左手边有些人却有些后悔之色,厚载笑道:“右边的人果真是明海楼的骄傲,有你们在,我们明海楼何惧风雨?不过,我想你们当中还有些人忘了站出来,快点,不要左右不分。”

  他笑着把这话说出来,却像一道催命符,马上便有几道人影从中颤抖着拖着脚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厚载面前:“小人糊涂!”

  “先到那边站着,自然也不会苛惩了你们,算你们识趣。”厚载指了指另外一边,命他们在那里站定。

  “看来没有人再站出来了?”厚载看了看再也不动的三组人,点头道:“很好,我已经仁至义尽。越内青!”

  右边队伍里被点到名字的突然一抖,强自镇定走出来:“是。”

  “你看看这是什么?”

  越内青突然面色苍白了起来,不用看,光看封面他也知道是对方和自己的通信,藏在家中的密柜里,连家人也不知道的地方,怎么被搜了出来?

  “我已经给你两次机会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厚载抓起面前一叠东西摔到他面前:“他们贿赂你的钱款,你私下克扣的其他商人的佣金,还有亲自命人倒买夹币的证据,你还有何话可说?”

  越内青不意有些一着,却仍旧镇定:“属下是冤枉的,请掌舵明察!”

  “好一个冤枉的!我在天府境内遇到杀手,那个似乎长得和你有些像?”

  越内青不语,但唇抿得几乎看不见。

  “我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长至胸乳的划伤,也是巧合?”

  “我在他身上抓到一块女人用的香囊,还有一束头发,更是人家栽赃你的?那我只能说,你投靠的新主子真会出卖人。”

  厚载笑得越发稳重谦和,似在征询大家的意见一般微微倾着身。

  他手一抬,一个心腹托着小金盘走了上来,小金盘上放着一撮头发,还有一个精致的湖绣小荷包,厚载拔拉着那几样东西,对众人道:“我们的越先生真是多情的,出门在外,倒是谨慎,明海楼的东西一律不带,不过却带了这么香艳的东西!据我所知,你那个新搞上手的小寡妇已经成了你的外室了吧,她也多情啊,非要你把她的东西随身携带,啧啧!这个香囊绣得真是奇巧,那天我和你对手时顺手捞了这个东西,愣是没舍得扔,现在物归原主。”

  手一推,小金盘如同一柄飞刀,带着令人胆寒的呼呼声向越内青击去,越内青身子一侧,眼看要避过小金盘,认知小金盘在半空突然转了个方向,他猝不及防,小金盘竟成了一个锋利的武器,瞬间把他的衣裳割开一个大口,人人便都看见了,他的右肩直到左胸乳有一道刚刚愈合不久的剑伤,伤口外翻,如今结了疤,但有的地方经了数月之久,依旧流着淡淡的黄水,狰狞可怖地在灯下显露着让人恶心的、高高低低的阴影。

  “你也算一条硬汉子,被我伤得几乎送命,却依旧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一点,我明厚载服了!不过佩服归佩服,我们的帐还得算,”厚载眸子缩了起来:“我给了你三次机会,可惜,你没珍惜!来人,抓起来!”



  上来三个汉子,越内青突然仰天大笑,手一探,腰间一条长长的织锦带内抽出一条银光软剑:“我就算走不了,你也别想抓住我!”

  厚载淡笑不语,突然厅内人人都闻到一股奇香,闻之舒心坦肺,不由得让人多吸几口,有的人连嘴都张开,恨不得把那香吃进胆里,然而就在这时,越内青突然手一软,委顿在地,哑声嘶吼:“这是什么香?你好卑鄙!”

  “苏合罗香,放心,无毒定神,最是名贵,”厚载看了一眼有些惊恐的众人道:“只不过越内青,一开始你的茶里我就加了一味无毒无味的‘子期’,平时无碍,但是只要闻到苏合罗的香味,便会全身无力,内力全无。”

  五大长老与武功最高的越内青是明海楼的菁英,任何一个走出去,都是商场或是江湖独当一面的大人物,竟在一夕之间悉数被擒,众人无不拜服。

  处理完了明海楼的事,走出大主楼时,已经是四天后了,收受了贿赂的右手队伍没有性命之忧,自愿离去的随其自便,愿意留下的仍旧留用,但职降三等,不参与明海楼管事大会,观察两年再说,除了有几个自知收受的贿赂数额巨大,没脸留在明海楼,其他人都选择了留下,一场事关明海楼的大阴谋,就这样举重若轻地被化解了,虽然落马的人不少,但人心却比从前更加稳定。

  “小看了这个明厚载了,竟让我们棋差一着,功亏一篑!连黑雾也失手了!”

  信鸽当晚便到了湄城,将这个消息带到一处府邸,一个锦衣青年男子冷着脸对另一个白衣男子道。

  “就这么几天时间,我们付出的心血便随之东流,没想到这个明厚载这么硬手,我们给他设了那么多绊子,竟还有空腾出手来整理,真不知道他是人还是鬼!可惜这种人不能为我们所用,可惜。”锦衣男子面色青黑,怒不可遏:“暗杀不行,朝廷里陷害也不行,给好处也不行,拖垮他的精力也不行!这个明厚载真是一块啃不烂杀不死的怪物!”

  白衣男子看着手上的一张纸,极薄极韧的纸身,方才被紧皮卷在一个小小的银筒内,一路直抵送至他们手上。

  “二弟,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这种人只能从他自己本人瓦解起,别人是无法攻破他的意志的,大哥,”白衣男子懒洋洋地把信往桌上一扔:“像明厚载这种怪物,从前用在别人身上的办法是没有用的,你整天想着打打杀杀,有什么用?他还不是照样活蹦乱跳地回来了?”

  “你不是说他只要不在我们跟前,事情就会顺利,那现在怎么样了?”

  “大哥,我们本来都已经快成功了,可是,现在是他回来了。”白衣男子不慌不忙地道:“可不是我的计策没用,再说,他的家事就够他烦的了,他不会久在京城,你看着吧,他的那个弱点会是我们的机会。”白衣男子对兄长的讽刺也不在意,沉思了一下,“看来那边该用上了。”

  抬起头来,白衣男子已经有了主意,道:“我出去一趟,府里就由大哥照管吧,先别有任何行动,待我把他引开再动作。还有……”

  他凑近锦衣男子,附耳说了几句,锦衣男子惊讶地抬头:“二弟,你说的是真的?你真有这打算?”

  白衣男子笑道:“有劳大哥了。”

  锦衣男子看了他许久,浮起一丝笑意,赞许地点点头:“二弟果然聪明,就这么办吧。”

  这边两个男子私议不提,厚载那边回来不到一个月,便把明海楼要夺权换主的阴谋失败,那些久怀不臣之心的长老个个覆没,明海楼的人又一次见识到了这位掌舵的恩威并施的手段,心服口服,再不敢有异心,老太君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对厚载道:“自从你不在家,这些老家伙天天么下里拉帮结派,密谋换主已久,我瞧着就不对劲,只能跟他们拖着,这次你算是一举破了我们的心腹大患了!果然是明家的好儿郎!”

  厚载面无喜色,看着一边消沉的父亲,皱了皱眉头,外面的事好处理,家中的事却是最棘手的。

  凌王要求老太君和母亲亲自去求婚,看褒若愿不愿意同意,这其中的奥秘他如何不知,要是顺着凌王的意思,那事情是绝对不成的,褒若的态度他很明白,对自己已经没有好感,想到这儿,他心里痛了一下,就算她已经不爱自己,他也绝不放手!无论如何必须让她成为自己的人,明家的掌舵主妇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奚褒若!这一点,是他从一开始时无比明确的事情。

  那现在该怎么做呢?

  他陷入沉思,没有注意到老太君说:“今日天气大好,万事已平,不如摆一席家宴,把微含找来弹一曲,解解你多日来的苦闷。”

  见厚载没有反映,老太君也不打断他的思路,就命一个管事嬷嬷下去吩咐,于是当晚便在明府正厅开宴,正主儿只有三个,老太君,礼睿,厚载,为了热闹,老太君特意让家中的体面的嬷嬷管事媳妇们和丫头们都来凑数,在下席下面设了几桌小席,济济一堂,倒也热闹,但是明夫人的位置依旧空着,老太君曾差人去请,明夫人只对来人道:“今后明府的事,不要再来说了。”

  厚载也不说话,自顾着夹了一筷子清篙放进嘴里地嚼,老太君见状道:“厚载,你怎么不吃些九烩鸭珍?我今天让厨房精心炖制的,你尝尝?”

  给微含递了个眼色,微含会意,道:“请让微含来服侍老太君用饭。”

  说罢,早就有递上桂花蕊子熏的水,微含剔甲洗手,将手拭净才走上席来,接过一个丫环手中的荷叶浅碗,用一把瓷勺舀了一勺已经炖的酥烂、舀之便脱骨的鸭肉,又盛上一勺汤,面上漂上几粒红艳艳的小枸杞和一些葱花,她本就心灵手巧,虽然不过是舀菜肴,却也能舀得富有美感,加上她轻柔的动作,光润的玉手,这鸭肉看着便让人胃口大开,正要放在老太君面前,“我老人了,吃不了这些鸡啊鸭啊,放少爷面前吧,年青人多吃些。”老太君吩咐道。

  “少爷请用。”微含将浅碗放在厚载面前,递了一个含情脉脉地目光给他,却只换来他僵着的脸,不由得一愣,厚载看着那碗九烩鸭珍,不说吃也不说不吃,微含本要为他布菜,见状,是退也不是,立也不是,便窘在那里了,老太君注意到二人的情形,正要说话+

  正在这时,礼睿那边的两个妾和一个侍婢却开始闹了起来。





  第六十章 夜来思多少

  “爷,我来服侍您!这个蜜汁火腿不错!”

  一个妾上前为礼睿舀菜,另一个妾不甘示弱,上前道:“爷,请喝些汤开胃!这莼菜汤清爽解口,比那些味道沉重的菜养胃多了!”

  两个人争着服侍,结果急切的两个碗碰在一起,磕碎了碗边,两妾怒目而视,小侍婢辰儿细声细气地道:“两个姨奶奶别生气了,让奴婢来服侍爷吧,姨奶奶桌上的饭菜该凉了!”

  “我们饭菜凉了关你什么事,我们下去了,你好攀上来?”两妾小声对辰儿骂道:“小蹄子,做梦!”

  厚载的眉头皱得几乎碰在一起,从前怎么不觉得两妾相争让人这样难受?

  老太君笑道:“好了好了,你们爷又不是小孩,不用你们服侍,你们也下去吃些东西吧。”

  “是,谢老太君关爱。”

  两人走向下席,却在半路上看似亲密地靠在一起,彼此又互掐了一把,老太君视而不见,反倒笑吟吟地,也许觉得这是正常的吧?

  厚载不禁摇摇头。

  “爷,我从不爱吃醋。”微含站在他身边,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些许哀求。

  厚载一声不吭。

  “微含这般人品,我就说呢,不知将来谁有这个幸能娶到她?这么花一样的人,落入别人家,我可舍不得!”老太君笑道:“微含,过来,让我看看你,看这手,软得像没骨头似的,脾气又好,将来,你的夫君可有福啰!”

  微含任老太君抚着她的手说笑,俏脸半垂,红着个小脸,厚载仍不接腔,自顾吃他的,面前那一碗鸭珍动也不动。

  “厚载呀,你和那个商人的女儿的事也已经成过去了,也该想想将来了,我觉得王侍郎家的女儿不错,年方十七,长得又是端庄大方,去年七月里的一天,我曾在周指挥家中见过她一次,长得是个好模样!人家说,女儿的教养看母亲,王侍郎夫人手下有二十个姬妾,个个长得如共似玉,可见王夫人心胸宽大,并不介意丈夫纳妾。”老太君想起去年在周指挥家的经历,笑道:“那孩子也还没有定亲,这样的孩子,十七不嫁可是少了,王夫人宠女儿,舍不得嫁了出去,不过再迟了就被人家抢走了,厚载呀,你有什么看法?”

  “厚载有妻,不劳奶奶牵挂!”厚载捺着性子回道。

  “妻?那个叫什么妻?律令上有一条,凡私自出走之妻,逐出家门休之!更何况,她已经……”自己写了休书了,这话当着人却不好说,“她已经这么久不回来,早就不是明家的媳妇,你还想着她?”

  厚载仍旧不答,面色越发冷峻,老太君薄怒道:“你已经二十几岁了,人家孩子都六七岁了,你想拖到什么时候!你爹像你这个年纪,你都已经在念之乎者也了!”

  眼看着席上有些僵,礼睿是没有主意的,倒是微含劝道:“老太君何必动怒,今日本是为了少爷平了明海楼的事庆功,如今把事情弄僵,可违了老太君爱护小辈的本意了!少爷年纪还轻呢,又是这样的好身家,还愁找不到好的?只怕老太君一声令下,媒人踩被门槛!”

  老太君不由笑道:“乖儿!倒是你会哄我!快,让人再摆张小桌,给微含姑娘!”

  既此便不再提亲事,接下来,在微含的轻嗔浅笑地周旋下,一家大小也算和乐了一宵,礼睿今天也一扫往日的沉郁,多喝了几杯,也说笑了两句,老太君见状,更是开心,看着微含直点头,不时对厚载道:“这样的女孩子,现在可少得很啦。”

  不知不觉已经近二更,席也差不多散了,微含便向老太君请辞,老太君道:“都这个时候了,你一个女孩家家的,就算护卫保护也不安全,就在府里住下吧,明日吃过饭再走。”

  吩咐下人给微含准备地方,就安排在厚载的院子不远处,不过隔了一个小小的小花园,厚载皱了皱眉,正要说话,见老太君拉着微含的手说的开心,便只淡淡地道:“明日孙儿还有事,就先回去休息了。”

  不等老太君说话,便回了院子,交代福央道:“告诉他们,把院门闭上,谁叫也不开,就说我入睡了。”

  在书房看了一会《金略集》,心思散乱,不由得提笔在纸上精心画出一个女子的轮廓,将笔在砚台里滚得匀了,在观台边刮去多余的墨,用细细的笔锋描出那个女子大大的眼睛,眼角微勾,小嘴微撅,似笑似嗔间少女风情尽现,更带有一种可爱的稚气。

  他看了一会,叹了口气,把它放到一边,提笔又画,这回画的女子梳着美丽的垂鬟,一支玉兰翠簪插在其中,秀眉如叶,眼如杏核,可是,眼睛里却含着一种与年龄不称的冷漠,嘴角抿得紧紧地,犹带着一些怒气,放下笔,对着两幅画看了良久,陷入沉思。

  “褒儿,真是我负了你吗?”他低低地叹:“眼睛这般冷漠……”

  福央在门外轻轻道:“少爷,微含小姐来访。”

  “不见。”

  微含便没有再来打搅,过了不久,随风送来一支箫曲,有欢快也有幽怨,像一个少女遇到情郎却不得注意的心情,厚载皱了皱眉,起身把书房门窗关上,他的书房是经过特殊设计的,在墙里夹了一层棉,门窗与墙接合的地方也全部用混了棉的水灰填合得严严实实,门窗一关,外面的声音便不复听闻,但是,就算是听得见,厚载也是听而不闻了,他看着纸上的人出神出了一夜。

  厚载次日不耐烦再呆在明府,在明海楼交代了事情后,便去了母亲的霁月山庄,明夫人依旧一副恬然而优雅的笑,比上次见到更加开朗了几分,甚至还和丫头们一起放了风筝,厚载到达霁月山庄时,明夫人正对丫头抱怨道:“这风筝,人大心大了,居然趁我不注意,和你那个鹞子私奔!拿把剪子来,人家相亲相爱,我们也不能拖后腿!”

  丫头们嘻嘻哈哈笑着奉上了小剪子,明夫人把线一剪:“双宿双飞去吧!”

  两只鹞子脱了束缚,交缠在一起,随风飘飘荡荡地消失在视线里。

  明夫人笑道:“风筝比人好啊,剪子一剪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人就跟那树一样,定在那儿,去哪都是得先痛上一番!”

  正说着,有个小丫头看到厚载,叫了声:“少爷!”

  明夫人见到厚载,笑着走过来牵他的手道:“你可来了,娘正想着你呢,早听说你整治明海楼的事,干得漂亮!”

  两人在一株茶花树旁的一张石椅上坐下,不多时,天民便命人带着厚厚的锦褥来了:“夫人,少爷,用这个垫上再坐,冬不坐石,夏不坐木,如今虽是初春,石头可冷得很!”

  “我哪里就那么娇贵了,偏不要!”

  明夫人笑着不动身,夫民看了厚载一眼,也不多劝,只对一旁的一个媳妇道:“中午夫人的膳食要加生姜,坐了冷石头,要多吃些抗寒!”

  明夫人忙笑着站起身来:“大总管!饶了我吧!”

  又笑着对厚载道:“前些日子我着了些凉,不过是有些头痛流涕,结果他让我喝了一大碗的生姜,喝得辣得我从喉咙里那个呛呀!再不喝那玩意儿了!”

  天民带着一丝笑意,面上犹是严肃正经:“夫人身体娇弱,药吃太多不好,喝姜汤也是无奈之举。良药苦口利于病啊。”

  厚载又想起当初在明府,明夫人病了,老太君带人来看望她,却把她身边人打了一顿,说是照顾主人不力,明夫人不得不从床上挣扎起来为她们求情;老太君又说怕礼睿过了病气,不让他来看望母亲;厚载倒是不顾老太君的再三劝说探望了母亲,虽是极力劝解,可是母亲强颜欢笑,郁郁之色在双眉间始终不开,以至于病好后,大瘦了圈。

  好像在印象中,明夫人只要略一生病,便一定是面色苍白弱不胜衣的样子。

  现在明夫人一脸的明媚之色,哪有半分得了风寒的样?行动敏捷轻快,如果不说她是厚载的娘,没有人会想到这样一个美丽少妇竟有了这么大的儿子。

  厚载心里的挣扎像风吹长草一样起伏不定,面色也阴晴不定起来。

  天民看了厚载一眼,道:“少爷心中有心事吧,小的虽不才,不过也愿意为少爷分忧。”

  厚载知道他会说这样不是妄自尊大,而是确实有一定的能力才敢开口说这话,试探地道:“现在明海楼的事已经处理好,想必天民叔已经知道,外患已经清了,现在有些亲戚家眷上门来贺喜,只是家中没有主母执行,很不成样子……”

  明夫人柔媚的笑意渐渐隐去了。

  这此日子她也常在心中痛苦地选择。

  在山庄毕竟不能住一辈子,住上一年两年可以,可是住久了,总不是办法,只要她还是明礼睿的妻子,就必定有一天要回明府。

  然而随着在山庄居住地越久,她越不愿意回那个精雕细刻、福丽堂皇、仿佛用无数钱堆起来的、精美得像神龛一样的明府,那个没有人情味,只有伤心的地方,那里,除了她的孩子是她唯一的寄托,没有什么是她喜欢的。

  孩子长大了,娶了妻,也经常满世界地跑了,她一个人在那样一个府第里,看着让她伤了一辈子心的丈夫,那日子像全身浸在冰水里的日子啊!

  “少爷,夫人的气色方才好些,依小人的,不必那么急着回去的,老太君的智谋足比十个男子还厉害,足以对付一百个女眷,再说夫人回去也帮不上忙。”

  “依天民叔的话,就让娘在山庄里住?我这个儿子也算有些小成,却让自己母亲独居在山上,未免不孝。”

  “孝与不孝,少爷心里该有一个准数,什么是孝,什么是不孝?是为了世人的眼光,强求夫人回到她不愿意的明府去受苦,还是不顾世人指责,依夫人本人的意愿将夫人留在山庄,让夫人日日过得舒心快活?”天民看了看明夫人苍白了的脸,回答得不卑不亢。

  厚载又看了一眼母亲,每次一提到明府,母亲要么生气,要么就像此刻一样像个无助的孩子,心早就软了。

  再一次想到,那个明府留给她的究竟是什么?

  富贵、权力、地位、锦衣玉食、仆从如云,母亲为什么还是不开心?

  父亲对母亲也一直爱敬有加,他从没有见过父亲对母亲有过大声说话的时候,母亲为什么还是不开心?

  自己对褒若也自认用情至深,呵护至深,可是为什么褒若还是不开心?

  女人,你要的究竟是什么?

  “娘,我一直不明白一件事。”

  明夫人无声用眼神相询,厚载对天民道:“天民叔,你也请坐,你也算是个长辈了,有些事也得要请教一下你。”

  天民看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男孩,现在已经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有了男人的狠绝,也有了男人的烦恼。

  “天民哥,你坐下来吧。”明夫人对天民微笑道。

  天民略一踌躇,便坐了下来。

  “明府为什么让你那样深恶痛绝呢?奶奶对您也从没有恶言,爹对您也是敬重得很,儿子我自认也算尽心,为什么您还是那么讨厌那个家?我对褒若也很好,可是她也要离开,为什么!”

  “这是你的问题?”明夫人问道。

  “这是疑惑,我的问题在后面。”

  明夫人幽幽叹了口气,道:“你们男子,总以为做到这些,就算是女人的幸福是不是?男人总把事情想得简单,当然,也可能是我把事情想得复杂。”

  提起往事,她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天民有些不快地看了厚载一眼,意思让他停止发问,明夫人道:“天民哥,你让我说吧。这些年这些事压得我很难受,有时我会想,到现在我还没有疯掉,真是老天保佑。”

  “我上回对你说过你爹娶妾的事了,你也该明白,我不快的源头是你爹娶妾,你爹娶妾是奉老太君之命,但是,”明夫人摇摇头:“如果他立场坚定,心里真没有娶妾的念头,老太君又能如何?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老太君的命令不过是个借口!我一直以为他是被逼无奈的,甚至在外面纳外室,也是被逼的,这些日子以来我算明白了,男人嘛,没有几个女人,多没面子是不是?你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厚载无声。

  “妾纳多了是什么状况?当我生完孩子后,在床上无法动弹,多么希望你爹来安抚我一下,和我说说话,说说这个孩子长大会是多么了不起的人时,你爹却天天宿在别的女人房间,只在想起了,才会来房里来看看,甜言蜜语几句在别的女人那里说过的话,又走了!他希望他是女人的唯一,可是我却不是他的唯一,当我想着他时,他从没有空来想起我,我和你爹从没有争吵,你觉得我们这样很好?”

  厚载疑惑道:“难道不好?”

  “争吵是因为对这个人还有希望,觉得可以一争才吵,如果你被一只狗咬了一口,你和狗去吵架?”明夫人生平第一次说出这样不雅的词句,心里一阵畅快:“我对他早就绝望了,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人博众人的好评而已!他除了见到你说几句诫训之辞,还会什么,人家当父亲的还当马给儿子骑呢,你坐过吗?他指着树上的鸟告诉你那是乌鸦还是喜鹊过?他指着马告诉你那是劣马还是纯种马?他除了只会对着书本念几句之乎者也,做了些什么?从前不走,是因为我不知道我还可以走开,现在我发觉我并不是无处可去,我一个人在山庄过得很好,我为什么要回去!”

  说到激动处,明夫人身子微颤抖,天民马上站起来,在她背后一下一下地抚挲,他做得自然,全无忸怩之色,也无冒犯之色。

  明夫人在天民的安抚下渐渐恢复平静,又继续道:“你表面上也说一生一世只爱她,可是你心里也存了女人越多越好的想法,褒若就是看穿了你的想法才走的啊!傻孩子!你和微含的事,只不过是个引线而已,就算没有微含,谁知将来有什么女子来搅混水。你却从没发现的你的想法让她受了伤,所以,她走了,我问你,褒若对你的不满,你当时看得出来吗?”

  “没有……她从不和我吵,原来……却原来也是觉得和我吵无可吵……”他茫然若有所失,终于明白了一些她的心思,当时和自己吵确实一点用处也没有,自己一定会咬定和微含并无肌肤之亲这事来驳她,并反指她无理取闹。

  “对,因为不吵,所以她走了。我不和你爹吵,所以我现在离开了。因为我们心都死了。”

  厚载默然良久。

  “少爷,这个情之一字,不是用钱可以买得来的,女人的心不是用钱啊,漂亮衣服啊可以买来的,要想真正抓住一个女子,还是得用心才行啊。”天民只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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