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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人-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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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琪沉默了半响,方始惑讶地自问道:“这是谁,不但能挫了三叔,而且没让他老人家在手下走完十招,这是江湖上的哪一位……”

大姑娘低着头接口道:“爹要有一点办法,也不会老远地把你调来了,你想想看,拿既拿不住,打又打不过,上面限期破案,限期一天近一天,你让爹他怎么办?”

李玉琪双眉一扬,道:“难道所谓上面就不为人家想么?”

大姑娘淡然一笑道:“他们只替自己的顶子跟脑袋想,下面的就是拼了命也得拿贼破案交差,他们只知道一层层的往下交……”

李玉琪道:“那让他九门提督自己拿贼去,再不就另请高明。”

大姑娘淡笑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俗话说得好,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吃的是官家的粮,拿的是官家的俸,到了用你的时候怎么能畏难退缩,爹要是个客位还好,偏偏他老人家不是,而且还欠着人家的,他老人家认为连命赔进去都不多。”

李玉琪道:“假如把一切都赔进去,那就太多了,三叔沾上这个官家也有不少日子了,再大的债也该还完了。”

大姑娘道:“苦就苦在他老人家从来都不这么想,他老人家认为欠人家的那一笔,这一辈子都还不完。”

李玉琪双目一睁,道:“难道说他老人家真打算替他们干一辈子?”

大姑娘摇头说道:“当初他们找上爹的时候,说的是三年,在这三年里,爹为他们尽心尽力,三年一到,他们绝不敢让爹在京里多待一天,马上送爹出城,可是你知道……”

淡然—笑,接道:“这个字沾不得,这个圈子也近不得,一旦沾上了,进去了,要想摆脱,可就难了,咱们看得见,打从最初到现在他们放过哪一个了,雍正年间的血滴子最厉害,只要你生一点去心,半夜里就会丢脑袋,这几朝的大内侍卫们也不差,一年多前,有个出身关外的侍卫要走,什么都交了,人也出了城,可是后来却被人发现死在半路上,连尸首都没人收……”

停了一停,她接着说道:“就凭这,谁敢轻言个去字,爹不是不知道,他老人家早将荣辱生死置之度外,可是他老人家不能不把我这个独生女儿放在心上,为此,他不能走,也不敢走,纵然他们是真心真意放爹走,你知道,外面的人也容不了爹,江湖虽大,却没个安身之处,沾过这个字,进过这个圈儿的人,同道是绝不容他活着的,反正是这边不杀你,那边不容你,总而言之一句话,—旦沾上了,那后果……”摇摇头,悲凄一笑,住口不言。

李玉琪静静的听着,大姑娘把话说完,他仍沉默着,可是他的脸色很难看,看上去怕人。

大姑娘也略略沉默了一下,然后展颜强笑,道:“我不多说了,你也别多想了,反正你在京里也待不了几天,别让这些事儿烦了你,爹既然沾上了,我是他的女儿,也只有听命于天了,你心情放开朗点儿,早点儿睡,明儿个我做几个菜给你吃,然后我陪你好好玩几天……”

李玉琪猛然抬头,双眉高扬,两眼圆睁,威芒暴射,神态怕人,叫道:“凤妹妹……”

大姑娘柔婉一笑道:“别说了,十几年不见了,好不容易见了面,你在这儿待的几天里,要让你吃住不舒服,我会一辈子不安。睡吧,我走了,洗脸水我打好了,就在墙角那边,别忘了熄灯,也别忘了盖被,后半夜凉。”

说完了话,大姑娘头一低,走了。李玉琪呆呆地站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

大姑娘说的一些话,跟这临去时的左叮咛,右嘱咐,代表着上—代的深交,以及他这一代儿时的那段可贵友爱。

换个人谁会对他说这些?谁又会左一句叮咛,右一句嘱咐,李玉琪只觉那一句句,一声声,像针,像钢针,扎在心头。

他没洗脸,但熄了灯;他上了床,但没脱衣裳。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手放在胸前,眼望着房顶,脑海里装的很多,可也像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蓦地,一股轻淡的幽香钻进鼻子里,他一怔,旋即明白,这股轻淡幽香来自头下的绣花枕头,他的心又为之一震。

心神经过这—震,他的脑海里更乱了。的确,这是很难选择的。

在他来说,如今肩头上像顶着一座泰山。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经过了多久……

蓦地,眼前一亮,他猛睁双目,微微一怔,翻身跃起,窗外已然大亮,跃起时才发现,被子从身上滑了下去,他记得,清楚地记得,隔晚他没盖被子,便连伸手去碰也没碰一下。

他坐在床边上,呆呆地,是没睡醒,要不就是发了愣?

不一会,轻盈步履响动,门上响起了轻微的剥啄声,还有大姑娘轻而甜美的话声:“玉琪哥,起来了么?”

李玉琪倏然惊醒,连忙站了起来,道:“是凤妹妹么?请进来。”

门开处大姑娘走了进来,李玉琪看得清楚,大姑娘换了另一身褂裤,光梳头,净洗脸,蛾眉淡扫脂粉未施,那张娇靥,那张昨晚上见面时还白里透红的娇庸,如今那娇红没有了,有点苍白,那双清澈、深邃的美目,有点失神,也有点红红的,他心里又一阵难受。

大姑娘美目深注,未语先笑:“什么时候起来的?”

李玉琪忙道:“刚起来,我刚起来……”窘迫强笑,又接道:“真不好意思,头一天就睡到太阳老高。”

大姑娘含笑瞟了他—眼,道:“你又不是新媳妇儿,怕什么?”

李玉琪强笑了一下,道:“三叔呢,他老人家起来了么?”

大姑娘道:“早走了,天刚亮就走了,吃这碗公事饭没那么容易,替人家干,不能像老太爷似的享福。”说着,走近床前,伸手就要叠被子。

李玉琪抢上一步按住了大姑娘的玉手,道:“凤妹妹,我不敢,让我自己来。”

大姑娘抬眼轻瞟,含笑说道:“跟我还客气,要让你叠不知会叠成什么样儿,洗脸去,我等着你吃饭呢。”

李玉琪一怔,道:“怎么,你还没吃?”

大姑娘道:“等你一块儿吃不好么?”

李玉琪道:“三叔吃过了?”

大姑娘道:“吃过了,他老人家吃得早。”

往日三叔什么时候吃饭,大姑娘她绝不可能耗到如今,而今儿个她到现在还没吃,这……

李玉琪心里又一阵难受。

只听大姑娘低低说道:“放开我,洗脸去。”

李玉琪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仍抓在大姑娘那欺雪赛霜,柔若无骨的玉手上,他心一跳,脸一热,忙抽回了手。

儿时握手嬉戏,小心灵里没什么感受,而今,十五年后的今天,一个是玉树临风俊汉子,一个是亭亭玉立大姑娘,不但懂事,而且成熟,当两只手儿再相触时,那感受便跟十五年前截然不同了。

可不是么?李玉琪心跳脸热,大姑娘她不也红云满面,且透过了那雪白娇嫩的耳根么?

看见了这,李玉琪只觉得脸上更热,心跳得更厉害,他窘迫而不安地嗫嚅道:“凤妹妹,别怪我,我无意……”他这能算机灵?不描还好,越描越黑,傻子。

瞧,大姑娘低下了头,话轻得令人难听见:“谁恼你了,快洗脸去吧。”

李玉琪毕竟听见了,忙应了一声,往后退去。

洗着脸,他没话找话,问了一句:“凤妹妹,是谁给我盖的被子?”

“爹。”大姑娘道:“还说呢,爹叨唠了大半天了,说你这么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连被子都不知道盖。”

这,也只有亲人才会留意。李玉琪沉默了,旋即他丢下手巾走了过来。

大姑娘已把床上收拾好了,望着他含笑说道:“走吧,那边吃饭去!”

大姑娘等他先走,可是他没动,却凝目说道:“凤妹妹,昨晚上灯花儿爆了没有?”

大姑娘微微一愕,可是她冰雪聪明,玲珑剔透,旋即就明白了,神色一黯,脸色微变,强笑说道:“你来了,灯花怎会不爆?”

李玉琪心里的难受带到了脸上,道:“凤妹妹,你这是……”

大姑娘头一低,道:“我饿了,你不饿么,走吧,饭菜都凉了。”

李玉琪口齿启动了一下,但他没再说话,双眉一扬,迈步跟着走了出去……

有大姑娘陪伴着,日子好打发,也令人有只恨日短之感,一晃三天,大姑娘丢下一切,关门落锁,陪着李玉琪遍游燕京八景,除了西山霁雪不是时候,没看着之外,其他的是足迹遍历,人影儿成双,全到了。

其间,就连文丞相祠、谢垒山柯、松筠庵、陶然亭、香冢、鹦鹉冢、白塔寺、法源寺、天寒寺、五塔寺、大钟寺、白云观都没放过。

李玉琪对白云观有偏爱,只因为这座道观跟他的义父碧血丹心雪衣玉龙朱汉民有渊源。

大姑娘褚凤栖则独留恋那座香坟。

香冢究竟是何人之墓,推拟甚多,传说不一。

有人说是香妃的玉骨埋处。

也有人说是京师名妓菁云不欲嫁重利轻别离的富贾,自尽死,葬于此。

凤栖爱的是冢旁那块小碣:

“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香魂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

这三天,凤栖阴霾尽扫,娇艳照人,充分地流露出女儿家特有的娇、甜、美,跟温柔。

褚三也笑口常开,绝口不提拿贼的事。

然而,李玉琪的心情,却不如他那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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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伊 人 肠 断

第三天晚上,褚家堂屋里灯火通明,把院子里都照亮了,褚三备了几样大姑娘凤栖下厨亲手做的菜为李玉琪饯行,大姑娘凤栖作陪,她卸了围裙,洗了把脸,刻意地修饰了一番,抹了胭脂描了眉,灯下看,今夜大姑娘凤栖特别娇艳动人。

老少三个喝着酒,欢畅地聊着天,褚三的酒量不必说,江湖上出了名的,李玉琪也有江河之量,大姑娘凤栖平素滴酒不沾,今夜她也喝了个满盅儿。

就这么一盅儿,她已面泛桃花,酒意盎然,益显妩媚,有好几次李玉琪都瞧直了眼,要不是大姑娘凤栖嗔怪地拿眼白他,他还真不自觉呢。

褚三跟大姑娘凤栖爷儿俩笑口常开,很高兴,席间并没有太浓的离情别绪。

怪的是李玉琪竟也心情开朗,谈笑风生,他一口菜一口菜地吃,他就不知道那菜里有大姑娘凤栖的多少眼泪。

二更不到,褚三仍是个没事人儿,江河量究竟比不上海量,李玉琪却已不胜酒力,醉态可掬。

散了,大姑娘凤栖扶着他进房,褚三一个人站在桌前,刹时间满脸的阴沉,他低头叹了口气,也转身走了。

堂屋里只剩灯光伴着那—桌残席。

第四天一早,褚三跟大姑娘凤栖双双送李玉琪到大门口,褚三满脸强笑,神色有点憔悴,大姑娘凤栖虽然也挂着泪,而且两眼红红的,不知是昨夜没睡好,还是那离情别绪,今早一股脑儿涌上心头。

再看李玉琪,他却像个没事人儿一般,没说几句话就走了,一点没有留恋,一点没有依依不舍。

望着那逐渐远去的欣长背影,大姑娘凤栖脸上堆起了阴霾,很浓很浓的阴霾,模样儿有点迷惑,说道:“这就是当年的玉琪——”

褚三站在那儿没说话。

大姑娘凤栖接着又道:“爹,您不觉得世道人心变了么,什么朋友,什么交情,哼,以我看全是假的——”

“丫头。”褚三开了口,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这也不能怪他,谁叫他是——”

摇头一叹接道:“我上营里去了,你进去吧。”转身走了。

大姑娘凤栖忙叫道:“爹。”

褚三停步回身,道:“怎么,还有什么事儿?”

大姑娘凤栖满脸忧容,道:“怎么办,您说?”

褚三道:“什么怎么办?”

大姑娘凤栖道:“您明明知道,干什么还要我说。”

褚三神色一黯,道:“就这么办,当一天的和尚撞一天钟,谁叫我吃人的粮,拿人的俸,走既走不掉,只有硬着头皮干了,求诸人不如求诸己,大不了把条老命赔进去……”

大姑娘凤栖心里好难过,爹英雄一生何曾说过这种丧气话,心里难受脸上自然地带了出来,眼圈儿一红,就要掉泪。

褚三突然笑了,好勉强,道:“丫头,说着玩儿的,你这个老爹就这么不济么,这个庙里的神不灵还有别的庙,进去吧,丫头,爹晚上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几块布回来。”

转身走了。

大姑娘凤栖心里何尝不明白,老父是怕她伤心,强颜装笑,装作不在乎,望着那犹勉强挺着的腰,难隐老迈的背影,香唇启动欲言又止,眼泪已扑簌簌湿了满襟。

口口口

前门大街是个热闹的地方,来来往往的人都往这儿跑,所以这条街上的客栈、酒肆、茶馆林立,隔不远便是一家,进出的人既多又杂,三教九流,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

北京城本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除了天桥、八大胡同等有数几个地方外,卧虎藏龙处就数这前门大街了。

面对前门右手边,有家酒肆叫一品香,门面不大,招牌也够陈旧的,但却是老招牌,老字号,日日满座,硬比别家生意好,前门大街卖酒的地方不下十家,可是别家的酒比不上一品香。

说起来,一品香是个“清真馆”,掌柜的马回回不但酿得一手好酒,而且烧,炒,烤各样手艺也是一绝。

马回回人胖胖的,留着两擞小胡子,长年一袭蓝布大褂儿,整天价笑口常开,人和气,会做生意,帐尽管挂,十回八回他对你仍是一样。

北京城里的龙蛇提起他都翘拇指,谁都会说一声马回回是朋友,漂亮。

他交游之广遍及内外城,就连内城各府邸里的,也没有不知道外城有一家一品香,一品香有个马回回的。

大晌午,吃饭时,一品香更是座无虚席,四个伙计在人缝里忙得团团转,满头满脸是汗,手巾搭在肩头上,他就没工夫去擦一把,添酒的添酒,上菜的上菜。

“留神,劳驾少回身蹭油靠边儿往里您呐。”

就这一句,随时都能听得见,再加上人声,就别提有多乱了。

马回回站在柜台里切菜,那把刀飞快,一盘又一盘,连他自巳都不知道切了多少盘。

“哟,对不起,这位爷,踩了您了吧?”

—名添酒的伙计冲着一名酒客直哈腰,他脚下没留神,踩着人家了。

这位酒客人长得俊,放眼北京城,挑不出几个,一副颀长身材,一件合身的长袍,长眉斜飞,凤目重瞳,人很结实,眉宇间还有股子逼人的英气,瞧上去慑人。

可是人家很和气,淡淡地笑了笑,露出一口既白又亮,不下姑娘家那扁贝般玉齿,道:

“没有,没有,没关系,人多生意好,这种事儿难免,忙你的去吧。”

那伙计满嘴一个劲儿地谢,挤着走了。

“嘿,老二,你说这嫩蛋儿是汉子还是娘儿们,说他是汉子吧,他偏偏皮白肉嫩,能挤出水来,比娘儿们还俊,说他是娘儿们吧,他偏偏又——”

俊汉子抬眼朝话声传来处一扫,他看见了,说话的是个浓眉大眼,一脸落腮胡的大汉,一身褂裤,打扮得利落,袒着胸,袖子卷得老高,—只脚踏在板凳上,一看就知道是北京城里的龙蛇。

他旁边一个中等身材,白净脸的汉子,没等他把话说完,拿胳膊肘碰了他一下,低声叱道:“别胡扯,人家听见了——”

那落腮胡大汉一蹬眼,道:“听见了怎么样,他能咬我么?我这条胳膊就够他扳的。”

那白净脸汉子道:“行了,老大,瞧人家那派头,万一是内城哪个府里的,你可要吃不完兜着走哦。”

这句话比什么都灵,那落腮胡大汉脸色一变,很快地低下头去,连哼都没敢再哼一声。

俊汉子听得清清楚楚,但他没在意,根本就装作没听见,仍然潇潇洒洒吃喝他的。

饭时过后,人渐渐的少了,酒足饭饱的人一个一个走了,看看座头,空了两三成。

马回回刀挥动的慢了,四个伙计这才拉下肩上的手巾擦了把汗,可是浑身上下几乎都湿透了。

那落腮胡大汉跟那白净脸汉子还没有走,也许他两个酒量饭量都大,其实不然,他两个那张桌上四样菜至今还没吃完,一壶酒连添也没添过一回。

敢情他两个是耗工夫,泡上了。

俊汉子更见斯文,慢条斯理的自斟自饮,好似他也预备坐到日头偏西上了灯。

忽然,马回回把刀往柜台上一放,砰然一声,然后他两手在围裙上擦着走出了柜台:

“对不起,人多,生意忙,没照顾您二位……”

他是冲着那落腮胡大汉跟白净脸汉子那一桌打招呼。

“没那一说,”落腮胡大汉一摆手,道:“跟老朋友还客气,来坐坐,喝一杯。”

随手拉过一张板凳。

马回回已到了桌前,一摇头,含笑说道:“不了,二位明知道我不行,再说还有别的客人——”

“怎么,不赏脸?”落腮胡大汉两眼—翻,道:“放心,你喝这一杯,也不会少给你的,坐下,坐下。”

马回回似乎不便坚拒,笑着说道:“不赏脸这罪名我担不起,那——我只奉陪—杯。”

他没坐下,拿起落腮胡大汉面前酒杯一饮而干,当他把空杯递回落腮胡大汉时,他巧妙、飞快地在杯底下塞了张小纸条。

落腮胡大汉劈手一把把酒杯连同纸条一起抓了过去,哼了一声道:“一杯就一杯吧,像是你给了我两个天大的面子,现在你想喝第二杯也不行了,忙你的去吧,别耽误了你的生意。”

马回回脾气好,搓搓手笑着走了。

这,俊汉子没看见,只因为刚才马回回是背着他的,马回回人胖,那身肉挡住了俊汉子的视线。

马回回人才刚回到柜台,俊汉子放下酒杯站了起来,迈两步走到了柜台前,含笑开口说道:“掌柜的——”

马回回忙赔笑说道:“您这位还要点什么菜,烧羊肉,牛肉……”

“不,掌柜的。”俊汉子摇头说道:“我是来央求掌柜的一件事儿的。”

马回回“哦”地一声道:“央求我可不敢当,您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只要我能办得到。”

俊汉子道:“我有个朋友住在内城……”

马回回两眼一直,道:“您的意思是……”

俊汉子道:“我想进内城去看看他去。”

马回回道:“那么您找我又是为了……”

俊汉子笑笑说道:“马掌柜的何其健忘,我刚说过,是来央求掌柜的帮忙的。”

马回回瞪大了一双眼,诧异地道:“您要我帮什么忙?”

俊汉子道:“我内城有位朋友,我想进内城看看他去,当然是想请掌柜的帮个忙,想法子让我进去一趟。”

马回回没说话,旋即突然咧嘴笑了:“您看我是谁,是吃哪行饭的?”

俊汉子道:“前门大街一品香的掌柜的。”

马回回笑道:“这就是了,那您这不是跟我开玩笑么?我又不是掌管内城九门的九门提督,也不是守城的带兵官,我只是个市井小民,寻常百姓,能有什么法子送您进内城去。”

俊汉子翻腕自袖底摸出一颗珠子,往柜台上一放,两眼望着马回回含笑说道:“掌柜的,我不惜代价。”

马回回一怔,两眼直了一直,旋即他又摇了摇头,他刚一摇头,俊汉子接着又道:“掌柜的,不只这一颗,只要能让我进内城去一趟,我另有重酬,绝不食言,在我要进内城那一刻付都可以。”

马回回摇头说道:“您原谅我直说一句,别说是这颗珠子,您就是拿给我一座金山我也没法子,倒不是我清高不爱财,人没有不爱财的,而是无功不受禄,不敢要。”

俊汉子道:“掌柜的,听说你交游甚广,内城每个府里都有熟人。”

马回回一点头道:“不错,确有这回事儿,我开的是酒馆儿,内城各府里的爷们没事常过来坐坐,一回生,两回也就熟了,常客老主顾嘛,但是这仅是生意上的交情,别无深交,这种事儿一个不好是要脑袋的,实在很对不起,这个忙我没法帮,也不敢帮,您要是换个别的事儿……”

傻汉子微一点头,道:“掌柜的既这么说,我不能让掌柜的拿脑袋去碰,那就算了。”

随手拿起那颗珠子,转身走回了座头。

他这里走回了座头,背后柜台里,马回回跟那个落腮胡大汉两个打上了手势,递上了眼色。

只听那落腮胡大汉道:“老马,算帐。”

马回回忙道:“您二位干什么这么客气,自己人了……”

那落腮胡大汉两眼一翻,道:“老马,我这个人可是客气不得,我全当人家是实而厚的,你要是认为不好意思要自己人的……”

马回回忙赔笑说道:“二位,一共是一两。”

落腮胡大汉道:“就知道你舍不得,拿去。”

丢下一块碎银,跟那白净脸汉子相偕出门而去。

马回回忙不迭地过来收了银子,眼见那两个走出酒肆,转过身来在俊汉子对面板凳上坐下,问道:“您贵姓?”

俊汉子道:“李,十八子李。”

马回回道:“李爷府上是……”

俊汉子道:“我从河南来,想到京里来找碗饭吃。”

马回回深深一眼,道:“不瞒您说,李爷,京里遍地是黄金,到处有饭吃,只看您拿得动拿不动金块,端得起端不起那个饭碗了。”

俊汉子微微一笑,摇头说道:“掌柜的,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读过几年书,能写,学过几年庄稼把式,能动,您看怎么样?”

马回回两眼一直,道:“我走眼了,没看出李爷是位练家子。”

俊汉子含笑问道:“不像,是不?”

马回回摇头说道:“的确不像,说句话您别生气,瞧您文诌诌的,人长得像个大姑娘,换了谁也瞧不出您是个练家子。”

俊汉子笑道:“我本就不算是个练家子。”

马回回一怔,道:“这话怎么说,您不是说您学过几年……”

俊汉子道:“庄稼把式,那能算练家子么?”

马回回笑了,又深深一眼,道:“您客气……李爷,您在内城真有朋友?”

俊汉子道:“这能假得了么,掌柜的?”

马回回赔笑说道:“我不是这意思,李爷,我是说……您大概是刚来……”

俊汉子点头说道:“不错,掌柜的,我是刚来北京,今天是第二天。”

马回回道:“那您不会知道,也许多少您听说了些,这一阵子京里闹乱子闹得不小,把吃公事饭的爷们忙得焦头烂额团团转,偏就查不出一点头绪,从紫禁城里一层一层的往下交,交到九门提督手里,可是,眼看着九门提督要丢帽子。别人不说,就拿查缉营那位总领班褚三爷来说吧,褚三爷可是老江湖了,想当年也曾纵横大江南北,威名远震,可是对这阵小乱子他硬是摸不着边儿,眼看着他也要跟着倒霉。唉,这年头吃公事饭不容易啊,端起了这个碗,就是觉得它烫手也丢不掉,放不下了;其实,丢官罢职还小事,说不定还得赔上身家性命,褚三爷也真是,什么事不好干,像他还怕没饭吃么?唉,人哪不能走差一步啊。”

俊汉子静静听完,淡然问道:“掌柜的,究竟是什么乱子?”

马回回往门口望了望,向前一凑,低低说道:“飞贼。”

俊汉子“哦”地一声,失笑说道:“我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乱子呢,原来是飞贼。”

马回回瞪着眼道:“您还说设什么大不了……李爷,您可别小看了这班飞贼啊,小衙门里的没办法那还有可说,那些人本来就是摆摆架子,唬唬百姓的,可是褚三爷是什么人物,连他都在这班人手里栽了跟头,这可就不是等闲小事了。”

俊汉子目光一凝,道:“听掌柜的口气,似乎跟这位褚三爷很熟?”

“怎么不?”马回回很引以为傲地道:“老朋友了,不瞒您说,褚三爷也爱杯中物,其实江湖上的英雄有几个不爱这玩艺儿的,他老是我这儿的常客,每天不到我这儿来坐坐就舍不得回家,只是这一阵子好久没来了,唉,您想,他哪有这个心情?”

俊汉子摇头说道:“我不知道这位褚三爷是何许人,不过他能在查缉营当个总领班,就绝不会是等闲人物……”

“当然。”马回回道:“这话您可没说错,褚三爷何止不是等闲人物,江湖上提起来那是高山上点灯,名(明)头儿可大了,人家一身软硬轻功样样了得,当年打遍大江南北,根本就碰不上对手,您听听,褚三爷,这要没有真功夫,大名头,谁会尊敬他这么一声……”

顿了顿,接道:“我记得有一回褚三爷在我这儿喝酒,可巧来了两个南七省绿林道上的,那天店里生意好。伙计没留意,把一壶酒洒了他两个一身,伙计连忙赔不是,我也到他两个跟前直道歉,按说举手不打笑脸人,杀人不过头落地,衣裳上沾点酒,擦擦也就算了,谁知道他两个横惯了,事不但不了反而要打人,褚三爷看不过去,坐不住了,过来打算劝劝,不劝还好,这一劝那两个没长眼的连三爷都恼上了,三爷人家他究竟是成名多年的老辈人物,脸上堆着笑报出了名号,这一报名号不要紧,您猜怎么着,那两个没脾气了,脸上都变了色,只打恭作揖,就差点儿没跪下了,哈,真是啊,您瞧人家三爷的名头儿……”

俊汉子截口说道:“所以说,我不敢相信,褚三爷会在那班飞贼手里栽跟头。”

马回回像是被人兜头倒了一盆冷水,满脸的笑容一凝,有气无力地道:“这不假,李爷,一丝儿也不假,褚三爷跟他们照过面,动过手,三爷居然不是他们的对手,也许三爷是老了,人一上了年纪,筋骨难免发硬,就是再英雄……”

摇摇头,住口不言。

俊汉子道:“掌柜的怎么知道褚三爷跟飞贼朝过面,动过手,栽过跟头,是褚三爷自己说的么?”

马回回微一摇头道:“不,褚三爷自闹乱子那一天到现在都没来过,怎么会是他自己说的,这件事呀,北京城里的人十个有九个知道。”

俊汉子摇头说道:“掌柜的,我看靠不住吧?”

马回回道:“您是说……”

俊汉子道:“以我看八成儿是有人造谣,想藉此打击褚三爷的声名。”

“不会吧。”马回回皱了皱眉道:“三爷是位英雄人物,既得众望又受人敬仰……”

俊汉子道:“越是这种人越有人怀恨。”

马回回微一点头道:“嗯,也对,要是的话,那会是谁呢?”

俊汉子笑道:“掌柜的,除了那班飞贼,还有谁?”

“对。”马回回猛一点头道:“您真是一语提醒梦中人,可能就是那班飞贼……”

眉锋忽地一皱,道:“只不过是,李爷,褚三爷拿那班飞贼没办法,眼看就要跟着倒霉,这也是实情啊。”

俊汉子道:“掌柜的,拿他们没办法是—回事,栽跟头又是一回事。”

马回回道:“话是不错……唉,我真不明白,三爷哪碗饭不好吃,偏偏要吃这碗饭,这碗饭岂是好吃的……”

俊汉子道:“也许褚三爷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马回回目光一凝道:“他有什么苦衷?”

俊汉子笑道:“我连褚三爷是何许人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他褚三爷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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